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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嚴法師]
三、积善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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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净公上人修福积德造命法(了凡四训讲记)》
三、积善之方
(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⑴古德十人以证之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昔颜氏将以女妻叔梁纥。而历叙其祖宗积德之长。逆知其子孙必有兴者。
开端引用《易经》来作为积善理论的依据。积善的人家一定有余庆,他一生享受不尽,留给子子孙孙享之,其中有很深的道理。
‘昔'是过去,‘颜氏将以女妻叔梁纥,而历叙其祖宗积德之长,逆知其子孙必有兴者。'古人跟今人真的不一样,中国自古以来,婚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现代自由恋爱,说老实话,有好处!好处是什么?真正有学问、有道德的父母,不会把你配错;坏处是若父母没有受过教育,无知无识,可以把女儿卖掉,所以儿女不甘心、不情愿的勉强凑合,这是缺点。但是不可以不知道,它有绝对的好处。
‘叔梁纥'是孔子的父亲,孔子的母亲姓颜,这里的‘颜氏'就是孔子的外公。他把女儿嫁给孔子的父亲--你看!不是随便嫁的。他看出孔氏一家人代代都积德、代代修善,这家庭里子孙一定有发达的,所以他将女儿嫁给孔家是有道理的。
‘历叙其祖宗积德之长',他们一家人的长处就是修善积德。‘逆知',就是预知,就是根据他们祖宗积德,晓得他们家里将来一定有好子孙,会兴旺的,这才把女儿嫁给叔梁纥,生了孔子。所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中国自古以来,幸福的家庭很多。
古代的执政者,只要掌握政权,大的是帝王,统治国家;小的县市长、乡镇长--我们一般讲政务官。在他们的职责范围里有三句话--作之君、作之亲、作之师。“作之君”,君是领导人,你是这个地区的领导人;“作之亲”,你是这个地区百姓的父母,你要把百姓当做子弟来看待,要照顾他、要爱护他、要养育他;“作之师”,师是模范,他们不懂,你要教导他。现代民主制度,没有这三条。所以“君、亲、师”三个人的责任集中在执政者身上--如能尽职,功德不可思量。
孔子称舜之大孝。曰。宗庙飨之。子孙保之。皆至论也。试以往事徵之。
前面依据《易经》叙述孔夫子的家世,再说到孔夫子对于舜王的赞叹。舜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孝之人--只见自己过,不见别人过。在佛法来说,他是道道地地的修行人。《坛经》上说:“若真修道人,不见他人过。”舜确实做到了,所以他积的德‘子孙保之'。这些话‘皆至论也',也就是我们今天讲的真理。
‘试以往事徵之',我们从历史事实上看到。以下了凡先生所举的人、所举的事,都是当朝的--就是明朝--距离他几十年的事情,说出来大家都知道;善有善报,勉励人要修善,要积善。
杨少师荣。建宁人。世以济渡为生。久雨溪涨。横流冲毁民居。溺死者顺流而下。他舟皆捞取货物。独少师曾祖及祖。惟救人。而货物一无所取。乡人嗤其愚。逮少师父生。家渐裕。有神人化为道者。语之曰。汝祖父有阴功。子孙当贵显。宜葬某地。遂依其所指而窆之。即今白兔坟也。后生少师。弱冠登第。位至三公。加曾祖祖父如其官。子孙贵盛。至今尚多贤者。
我童年在建瓯住过六年,常和同学们到杨荣他家去玩。他们的房子古色古香,门口两个石狮子,挂着灯笼,像庙堂一样。明朝时的“建宁府”就是现在的建瓯县,在南平北面,建阳南面,属于闽北,距离浙江很近,从建瓯到金华大约三百里。
‘世以济渡为生',他家里的先人是划渡船谋生的(大陆从前河川大部分都是用渡船)。
‘久雨溪涨',建瓯有一条河,就是闽江,一直经过南平,从福州出海。雨下多了,河川就泛滥,成为水灾。
‘横流冲毁民居,溺死者顺流而下',这是讲水灾相当的严重。
‘他舟皆捞取货物',别人看着大水灾,就捞东西,趁机会发一笔横财。
‘独少师曾祖及祖',只有他的曾祖父及祖父。‘惟救人,而货物一无所取',父子两个划了船专门救人,对于漂流的货物,看都不看一眼,只顾救人。
‘乡人嗤其愚',乡人讥笑他:这样发财的机会,不多捞一点而去救人;笑他愚痴。
‘逮少师父生',到杨荣的父亲出生。‘家渐裕',家庭生活环境慢慢好转了。诸位想想:划渡船一天能收入几文钱?还有坐渡船的身上实在没有带钱,也不能不渡。所以渡钱多半是随意给--船旁边摆一个小的盘子,并没有刻意规定渡船要收多少钱。这是从前福建常见的情形;学生过渡都不要付钱。这就是善因定有善报。
‘有神人化为道者,语之曰:汝祖父有阴功,子孙当贵显,宜葬某地。遂依其所指而窆之,即今白兔坟也',风水不是假的,但是没有善福也得不到。而且风水好坏,一定是按照个人的福德因缘,自自然然的,纵然有人指点,那只是一个增上缘;如果没有这个福分,指点你得到风水不但没有福,祸害反而来了,这是没有福分享受。所以看到福报来了不要欢喜,为什么呢?想想自己能不能消受得了?
读了《了凡四训》,真的一点也不错,确实一个普通的凡夫“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不懂得这个道理,不晓得改过,不晓得修善,你的命运里没有变数,只是常数。唯有真正懂得积善改过,那就有变数了;真正改造了命运、创造了命运。我们在这一生,看到许多的事,儒、佛所讲的道理完全证实了。
‘后生少师,弱冠登第',‘弱冠'是二十岁,‘冠'是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二十一、二、三岁都叫弱冠。也就是他年纪轻,二十一、二岁中进士--进士及第。这是过去最高的学位,等于现代的博士,拿到博士学位了。
‘位至三公',他以后做官,做到了少师。‘三公'就是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也是三公,位置比太师、太傅、太保稍微低一点。以现代的地位相比,大概是国策顾问的地位,也就是皇帝的顾问,皇帝有什么困难的事情要向他们请教,所以地位很高。
‘加曾祖祖父如其官',古时候做官的确是荣宗耀祖。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虽然是一介平民,他现在做到这样高的官位,皇帝要追封他的祖父、曾祖父,也跟他官爵一样。他的曾祖父、祖父,朝廷也封为少师--这是古代的荣宗耀祖。
我们今天奖励行善,政府表扬好人好事。实在讲,古时候这种表扬比我们现在表扬有力量,教育的意义更深。因为子孙对国家有贡献,国家对他的恩惠可以追加到他的远祖。今天表扬好事是你个人而不及尊长,古代的追封加到曾祖三代如其官。在我们肉眼看,好像人已死了多少年了,有什么意义?其实不然。这是优良教育的深意,使知自己成就,亦必赖祖宗之积德修善,报在子孙之事实。明乎此,焉有不肯修善之理?此事若就佛法中讲六道,帝王的追封,不管他在那一道,荣耀实际上他也能得到。他如果是在鬼道,一切鬼王都尊敬他;他是大善人,必定受天帝鬼神的尊敬。所以这种教育的意义,实际的功德是不可思议的。
‘子孙贵盛,至今尚多贤者',因为世代积德积得厚,杨荣以后就变成世家。一直到了凡这个时候,他们家里世代皆有贤人,既贵且盛。
鄞人杨自惩。初为县吏。存心仁厚。守法公平。时县宰严肃。偶挞一囚。血流满前。而怒犹未息。杨跪而宽解之。宰曰。怎奈此人越法悖理。不由人不怒。自惩叩首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喜且不可。而况怒乎。宰为之霁颜。家甚贫。馈遗一无所取。遇囚人乏粮。常多方以济之。一日有新囚数人待哺。家又缺米。给囚。则家人无食。自顾。则囚人堪悯。与其妇商之。妇曰。囚从何来。曰。自杭而来。沿路忍饥。菜色可掬。因撤己之米。煮粥以食囚。后生二子。长曰守陈。次曰守址。为南北吏部侍郎。长孙为刑部侍郎。次孙为四川廉宪。又俱为名臣。今楚亭德政。亦其裔也。
‘鄞'是浙江宁波,在明朝称“鄞县”,现在称宁波。‘杨自惩'先生,‘初为县吏',在县政府里当差--相当现代科长、科员这样的职位都叫“吏”,“县吏”是不太高的职位。他‘存心仁厚,守法公平',这个人心地厚道,正直清明。
‘时县宰严肃,偶挞一囚,血流满前,而怒犹未息',从前县长兼理司法(现在是政务跟司法分开了,司法由法院、法官去处理),县长就是法官,他要兼理司法。有一个罪犯,问口供不说实话,狡辩!县长就发脾气生气了!给他用刑,打得很重,血流满地;可是县长怒气还没息。
‘杨跪而宽解之',杨自惩看到这情形,就替囚犯求情。‘宰曰:怎奈此人越法悖理,不由人不怒',这个囚犯犯的罪很重,教人看了就生气!不得不怒。
‘自惩叩首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喜且不可,而况怒乎!宰为之霁颜',其实说这样的话要有相当的胆识,这是直谏!如果长官不接受,怪罪下来,很麻烦。假如这个长官相当贤明、明理,他不会怪罪,这是提醒他。‘上失其道',‘上'是指政务官,不敢指皇帝,也就是指省市县长。国家的政治教育没有办好,这叫‘失道'。‘道'是什么?道就是君、亲、师。我们做地方官员主持县政,没有做到亲、师的本分,没有真正爱护老百姓;百姓犯过了,我没有教得好,这就是‘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散'是无所适从,无有依靠。政教要上轨道了,老百姓皆有一个原则可以依靠。
中国从刘邦建立政权之后,罢黜百家,独尊孔孟,制定教育政策,用孔孟的思想教导百姓。在这以前,春秋战国诸子百家,学说之多教人无所适从。诸子百家留下来的典籍,每人有自己的主张,每人有一套说法,看看都很有道理;这么多的主张,这么多的讲法,我们到底依那一个?所以一定要在诸子百家里选择一家,大家都觉得他的主张可以接受,各种不同的民族也能够适应,取这一家为主,以诸子百家来辅助,这样确立了国民教育宗旨。
我们的道统主流是孔孟,从汉高祖制定一直到清朝都没有变更,自然成了中华民族的道统。孔孟教给我们五伦十义,这是我们要遵守的原则,这就是道。五伦讲人与人的关系--最小的指居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夫妇。丈夫要怎样做好丈夫的本分,妻子要怎样做好妻子的本分;分就是义务,你要尽到你的义务--夫妻和合是家庭兴旺的基础。室的外面就是家--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中有兄弟。每个人的身分不相同,义务责任就不一样。每个人应尽自己的义务职责,这叫“天职”--不是别人派给你的;这就是“道义”,天然的叫“道”。家之外是社会、国家--上有领导人是国君;下有被领导的人,那就是臣,平辈的有朋友。“五伦”是夫妇、父子、兄弟、君臣(领导与被领导)、朋友;从内向外扩展,则“四海之内皆兄弟”,所以五伦是一个民族国家的大团结。我们这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大家族--“中华民族”,这是道。
古圣先贤心目中从政者即是伟大人物,称为“大人”--负有对人民教育、养育、领导之天职。教导人民、教他一举一动,使他的见解、他的思想、他的思考有个范围(伦理道德),不能超越范围,人怎么会作乱!怎么会做坏事!再加以道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薰陶。儒家基本教育的目标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现代学校已经不教这些课目,疏忽人文而重科技,老百姓的思想、见解、所作所为没有一个准则了。这就是教我们看到别人犯罪,回头想想自己为官做得不够好。
‘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对于他犯罪的动机、犯罪的行为,我们真正知道了,要同情他,要哀悯他,不能因破案而欢喜。为什么不能欢喜?因为我们自己的责任没有尽到。
‘喜且不可,而况怒乎',破案尚且不可欢喜,又怎么可以发脾气!从前做官、做县市长,至少是个举人(何况大多数县市长都是进士及第的),所以一提醒,他马上觉悟了。
‘宰为之霁颜',这是很有胆识的劝谏,而县官一经提醒就觉悟了,就息怒了。从这个地方我们能见到杨先生的智慧、德性、见地,都很了不起。所以他在公门好修行,多行善事。
杨先生‘家甚贫',在从前做官只靠俸禄,是不会发财的,所以退休后真是两袖清风--一生清贫的人非常之多;如果做官告老还乡而富有的,就是贪官污吏。否则钱从那里来?因为以前念书人不会去做生意。如果官做大了,对国家有大的贡献,那么国家有奖励,送你多少田宅,这是相当的富有。如果是平常一个官吏告老还乡,都是相当清寒,何况杨先生只是县政府里的一个小职员。
‘家甚贫,馈遗一无所取',他不接受人家送礼。有人要拜托他,尤其是犯了案子的人(犯法的囚犯),总想说一点人情,能够得到好一点的照顾,或者刑罚判得轻一点--可能他的职位掌管这些事,于是人情就免不了。他总是秉公处理,不接受别人送的礼,十分清廉,很难得!
‘遇囚人乏粮,常多方以济之',从前囚犯的粮食很少,有时在递解的路上常常缺乏粮食,没东西吃,杨先生总是尽心尽力,设法救济他们。
‘一日有新囚数人待哺,家又缺米。给囚,则家人无食;自顾,则囚人堪悯。与其妇商之,妇曰:囚从何来?曰:自杭而来',‘杭'是现在的杭州,杭州到宁波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囚犯带着刑具,手镣脚铐,都是步行,这样一天能走多远?一天能走五、六十里已是相当辛苦了;而从杭州走到宁波,要好多天才能走得到。
‘沿路忍饥,菜色可掬',沿途没东西吃,饿了好多天,很可怜!夫妻商量一下,‘因撤己之米,煮粥以食囚',家里米少,都送给他们,自己就没得吃;自己吃了,他们就没得吃了,怎么办?煮粥!分一半给他们。
‘后生二子,长曰守陈,次曰守址,为南北吏部侍郎',以后他生两个儿子,这是夫妻积德,报在儿孙。‘吏部'就是相当现在的内政部。从前的中央政府只有六个部,现在则有十几个;以前部的职权比现在部的职权要大(像前面讲的礼部,就兼现在教育部和考选部的职权)。‘吏部'是管行政的,职权也比现在大。‘侍郎'就是我们现在讲的政务次长--副部长。部长在那时候叫“尚书”;侍郎是次长,就是副部长。通常副部长有两位--“左右侍郎”,像我们现在部里也是两位次长--“政务次长”与“常务次长”。
‘长孙为刑部侍郎',‘刑部'就是现代的法务部、司法行政部;这两个部的职权,都是从前的刑部。
‘次孙为四川廉宪',‘廉宪'相当于行政专员,比省长小一级,比县市长高;大概管七、八个县到十几个县的地方行政首长。
‘又俱为名臣',治理地方非常有成绩,很有声望地位。
‘今楚亭德政,亦其裔也',‘今'就是现在。楚亭先生也是做官的,也是非常之清廉,是他们家的后人。这是夫妻两个积德,子子孙孙都好!
昔正统间。邓茂七倡乱于福建。士民从贼者甚众。朝廷起鄞县张都宪楷南征。以计擒贼。后委布政司谢都事。搜杀东路贼党。
‘正统'(公元一四三六年--一四四九年),是明朝英宗的年号。‘邓茂七倡乱于福建',就是造反、叛变。‘士民从贼者甚众,朝廷起鄞县张都宪楷南征。以计擒贼,后委布政司',‘都宪'是官名,‘楷'是他的名字。‘布政司'相当于现代的民政、财政厅长,主管一省的行政和财政。
谢求贼中党附册籍。凡不附贼者。密授以白布小旗。约兵至日。插旗门首。戒军兵无妄杀。全活万人。后谢之子迁。中状元。为宰辅。孙丕。复中探花。
这一段是讲不妄杀所得的果报。我们看看中国的历史,凡是统军的大将,后代有好果报的人很少。为什么呢?杀业太重了、结的冤仇太多了。做将军有好后代的,在中国历史上恐怕十个都见不到,这里其中一个得善报的,因果报应最明显的:唐朝的大将郭子仪,他的后代能保全,是做将军积善德。宋朝的时候,曹彬、曹翰都是赵匡胤手下的大将。曹翰的后代就很差,没有传到第三代,女儿沦落为娼妓,家败人亡;曹彬是很仁慈的将军,不妄杀,后代都很好。所以做将军的人如果军纪不严,士兵骚扰百姓,都是他的罪过。这里说的是不妄杀的果报;这个人很聪明,只要不是拥护叛党的,都教他们如何来区别,在战争的时候就可以不误伤人命。其子孙的功名富贵,说明了善因善果,丝毫不差。
莆田林氏。先世有老母好善。常作粉团施人。求取即与之无倦色。一仙化为道人。每旦索食六七团。母日日与之。终三年如一日。乃知其诚也。
‘莆田'属于福建的一个县,在福州的北面。这也是先人积善。她每天做一点吃的东西--粉团,布施给穷人。她也没有分别心,每天做,谁要吃都给,很难得!此事偶尔为之容易,长远心愿难发。她是乐此不疲,这样的布施给别人。有个仙人化成老道,每一天早晨都到她那里去要六、七个粉团,三年如一日,才晓得老太太确实是诚心诚意做好事、做善事。真诚是积德,布施是积善。她也没什么希求,只是帮助一些贫困之人。
因谓之曰。吾食汝三年粉团。何以报汝。
老道就告诉她:“我每天都跟你要粉团,我吃了三年,怎么报答你呢?”
府后有一地。葬之。子孙官爵。有一升麻子之数。其子依所点葬之。
道士会看风水,他说:“你家里有一块地,风水很好。葬在那儿,你的后代,做官的人数有一升芝麻那么多。”麻粒很小,一升芝麻你想有多少!
‘其子依所点葬之',以后老太太死了,她的儿子就依照老道所指点的穴,葬在这个地方。
初世即有九人登第。累代簪缨甚盛。福建有无林不开榜之谣。
第一代家里就有九个人做官,可见老太太好善积德,子孙很多。‘累代簪缨甚盛',‘簪缨'就是指古时候的贵人,他的帽子里插着花。‘福建有无林不开榜之谣',这一句话是真的,福建的林家可以说是全省第一个大家族,非常兴旺。这是讲诚心施食的果报。
冯琢菴太史之父。为邑庠生。隆冬早起赴学。路遇一人。倒卧雪中。扪之半僵矣。遂解己绵裘衣之。且扶归救苏。
这是说救人一命的善报。‘太史'是过去任职在翰林院,“翰林”称之为太史,相当于现代中央研究院的院士。这是冯琢菴父亲过去做秀才的时候(‘庠生'就是秀才),早起上学,在路上遇到一个人,在大雪之中,冻伤倒了。我们可以想像,这个人必定是贫病交加,遇到这样一个灾难。他看到的时候用手去摸他,几乎快要冻死了,但还没有冻死。把他救起来,把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穿,带回去救活了。
救冻一定要有常识,北方人都知道,南方人不晓得。救冻是要用凉水--用凉的毛巾,凉水给他摩擦,使他内里面的寒气能散发出来。
梦神告之曰。汝救人一命。出至诚心。吾遣韩琦为汝子。及生琢菴。遂名琦。
看到可怜人,不管是什么人,出于诚心来救人一命,是为大善。‘吾遣韩琦为汝子',‘韩琦'是宋朝的大将,也是名臣--韩魏公,中国历史上有名的。这位神人就把韩琦介绍到他家去投胎,到人道来了。‘及生琢菴,遂名琦',这是救人一命得到好儿子。这里也说明了六道轮回转世投胎的事实,古人皆能深信不疑。
台州应尚书,壮年习业于山中。
‘习业'就是读书。从前读书人多半都在寺院,只有寺院才有多余的房间,才有图书室。藏经楼里不但收藏佛经很完备,世间的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大概寺院里都有典藏,藏经楼就是图书馆。从前地方社会没有图书馆的设置,所以寺院就是学校,藏经楼就是地方上的图书馆。念书的人多半选择在寺院,寺院环境幽静,都在山林之中,是读书修学的好场所。
夜鬼啸集。往往惊人。公不惧也。一夕闻鬼云。某妇以夫久客不归。翁姑逼其嫁人。明夜当缢死于此。吾得代矣。
鬼是确实存在,人鬼杂居。如果人烟稀少,或者气不旺盛的时候,往往就有很多鬼出现。‘公不惧也',应先生心地清净、正大光明,他对于这些妖魔鬼怪毫不在乎,也不害怕。‘一夕闻鬼云:某妇以夫久客不归,翁姑逼其嫁人。明夜当缢死于此,吾得代矣',凡是自蔱的都要有替身,才能再去投胎;如果没有替身,他也相当苦。他吊死的地方,还得另有一个人吊死他才能得自由。现在有些车祸也是如此,他不是自蔱的,是偶发事件,是横死的,也都要有替身。横死是很不吉祥的,所以我们要留意一下,某个地方常常容易出车祸,那个地方有冤鬼,他在那里等待找替身。
这是一个吊死鬼找替身,他预先就晓得了。他说某个人家,先生在外面做生意,很久没有回来,家人不知道他死活,逼着他太太改嫁。太太不甘心,想寻短见,明天要在这里上吊。这个吊死鬼说:“我有机会!她明天可以来代替我了。”这话被应先生听见了。
公潜卖田。得银四两。即伪作其夫之书。寄银还家。其父母见书。以手迹不类疑之。既而曰。书可假。银不可假。想儿无恙。妇遂不嫁。其子后归。夫妇相保如初。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也是个穷秀才,那来的钱呢?赶紧回去卖田,得四两银子,造一封假的书信,送到妇人家里去。
‘其父母见书,以手迹不类疑之',这封信不是他儿子亲笔写的,一看就晓得。‘既而曰:书可假,银不可假'。那有人送钱来呢?这个钱不是假的,所以说‘想儿无恙'。‘妇遂不嫁,其子后归,夫妇相保如初',到以后没多久,他儿子果然回来了。这是保全一个家庭的完整,这个功德很大。应先生当时做这个事情,也不是想去做功德,只是同情、怜悯人家。他是发了真心去帮助她,救他一命,保全这个家庭,没有想到什么功德不功德,仍继续到寺里去念书。
公又闻鬼语曰。我当得代。奈此秀才坏吾事。傍一鬼曰。尔何不祸之。曰。上帝以此人心好。命作阴德尚书矣。吾何得而祸之。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替死鬼,我可以有人来代我了,这个秀才把我的事情搞坏了。‘傍一鬼曰:尔何不祸之?'旁边有一个鬼就说了,你为什么不去报复他?‘曰:上帝以此人心好,命作阴德尚书矣,吾何得而祸之?'从此地我们就知道,鬼神所以作祟、能害人,也是他罪有应得。他要没有罪业,鬼神想害他也害不了,对他无可奈何!俗话说:“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我们怕鬼,那是很冤枉的,鬼怕人比我们怕他还要严重!所以只有自己做了亏心事,才怕鬼,鬼才会欺负你。如果你心地光明磊落,这些妖魔鬼怪绝对不会作祟的。这些事情像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还有中国正史《二十五史》里面也记载得很多。在民国初年出版的《历史感应统纪》,都是讲二十五史所记载的因果报应之事。鬼神是真正有的。
‘上帝以此人心好,命作阴德尚书矣',‘上帝'是指天帝;‘以此人心好',看到这个人心好;‘命作阴德尚书矣',已经委派给他作阴德尚书。“尚书”就是现代的部长,他以后果然做到尚书。他听到鬼神讲话,自己预知前途。
应公因此益自努励。善日加修。德日加厚。遇岁饥。辄捐谷以赈之。遇亲戚有急。辄委曲维持。遇有横逆。辄反躬自责。怡然顺受。子孙登科第者。今累累也。
‘横逆'就是别人对他非礼、侵犯他、侮辱他,他都能反省。‘怡然顺受',‘怡然'是心平气和,没有一点浮躁,不与人计较,决定没有报复的心理,能够容忍。‘子孙登科第者,今累累也',不但自己做到部长这么高的地位,子子孙孙都非常之贤善。这是救急全节--保护一个家庭的完美,所获得的果报。
常熟徐凤竹栻。其父素富。偶遇年荒。先捐租以为同邑之倡。又分谷以赈贫乏。
常熟县在江苏省。‘徐凤竹栻',‘凤竹'是他的字,古人都称字,‘栻'是他的名。(名只有父母老师可以称,但是写传记时,他的名讳写在字下面,称徐“凤竹栻”。)‘其父素富',他的父亲相当富有。‘偶遇年荒',地方上有灾难,年荒就是收成不好。‘先捐租以为同邑之倡',“倡”就是提倡,希望富有的人家都能跟进。可见他们田地很多,田地给农民种,地主收租;荒年收成不好,他捐租--就是今年的稻租他不要了,使农民的生活能过得下去。地主不要租金,农夫还能勉强维持得下去,这是很难得的一桩善事。‘又分谷以赈贫乏',大陆上富有的人家,都有仓库,是蓄存装稻米的。他把自己家里仓库打开来,把粮食分给贫困的人家,救济急难。
夜闻鬼唱于门曰。千不诓。万不诓。徐家秀才做到了举人郎。相续而呼。连夜不断。是岁凤竹果举于乡。
住在乡村里,这些鬼怪的事情时有所闻,有的时候还可以见到,鬼说的话有时也听得很清楚。‘千不诓,万不诓,徐家秀才做到了举人郎',鬼在外面唱。‘相续而呼,连夜不断。是岁,凤竹果举于乡',这一年凤竹果然中了举人,果然应验了。鬼在外面唱,说他家的儿子今年可以中举人;今年去考果然没错,中了举人。
其父因而益积德。孳孳不怠。修桥修路。斋僧接众。凡有利益。无不尽心。后又闻鬼唱于门曰。千不诓。万不诓。徐家举人。直做到都堂。凤竹官终两浙巡抚。
善有善报,确有效验,明白人更努力去修善。‘后又闻鬼唱于门曰:千不诓,万不诓,徐家举人,直做到都堂。凤竹官终两浙巡抚',‘都堂'就是都察院,是掌理刑事的,好比现在的高等法院大法官这样的地位。‘凤竹官终两浙巡抚',最后他的官阶做到‘两浙巡抚',‘巡抚'就是现在的省主席。这是真心赈济贫困,灾难中发心赈济贫困的果报。
嘉兴屠康僖公。初为刑部主事。宿狱中。细询诸囚情状。得无辜者若干人。公不自以为功。密疏其事。以白堂官。后朝审。堂官摘其语。以讯诸囚。无不服者。释冤抑十余人。一时辇下咸颂尚书之明。
帮助别人平反冤狱,这是很难得的。审判案子,再小心、再谨慎,冤枉人是难免的。由此可知,做法官、做律师很难很难;冤枉人纵然不是有意的,仍是有很大的过失。
屠康僖先生为人非常难得--他要使囚犯里减少冤狱,他自己跑到监狱里面,跟囚犯混在一起,了解他们真实的情况。有些人在大堂审讯之下真是丧魂失魄,真实的情况不敢说出来(从前大堂里的威严跟现在比起来,那真是不一样)。从前审案多半在清晨天没有亮的时候,法堂里面阴森森的,真像阎罗王审案一样的味道,气氛看了叫人害怕;所以把囚犯在那时拉到大堂里,像去见阎罗王一样;跟现在完全不相同。
‘刑部'就像现在的法务部、高等法院。‘主事'相当于现代的科长,地位并不很高。他到监狱里面去打听囚犯的真实状况;自己不居功,把情况写出来给‘堂官'(堂官就是刑部的尚书),功劳都归他的长官。长官当然很欢喜!长官在早晨审案时,就预先知道实际情况,再一桩一桩的审问,果然平反了十几个人。
皇帝乘坐的轿子叫‘辇';“辇下”就是京师,从前叫做京城,现代称做首都。‘咸颂尚书之明',没有一个不赞叹刑部尚书公正廉明。
公复禀曰。辇毂之下。尚多冤民。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岂无枉者。宜五年差一减刑官,覈实而平反之。尚书为奏。允其议。时公亦差减刑之列。
京师是皇帝所在之处,首善之区;这个地方政治清明,应该是全国的模范,所以叫“京师”。“师”就是师范的意思,做其他都市的模范。‘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岂无枉者?'京城还有这么多冤枉的人,何况其他的地方呢?京师以外其他的城市,冤枉的人一定不少。‘宜五年差一减刑官,覈实而平反之',这是他的建议--以为至少每隔五年,朝廷里委派一位官员,重新把老案子审查一下。‘覈实平反',平反冤狱;这个建议非常之好。‘尚书为奏,允其议',刑部尚书就把这个意见禀告皇帝,皇帝就批准了。‘时公亦差减刑之列',刑部尚书对他非常之好,知道他是非常廉明公正、存心仁厚之人;这个制度建立之后,就是国家有了减刑官了,刑部也派屠康僖为减刑官的一员--每个人分配几个县市去审理案件。
梦一神告之曰。汝命无子。今减刑之议。深合天心。上帝赐汝三子。皆衣紫腰金。是夕夫人有娠。后生应埙。应坤。应埈。皆显官。
他命里没有儿子,像袁了凡先生一样,命里没有儿子,他是求子得子的;屠先生是积功累德得子的。
嘉兴包凭。字信之。其父为池阳太守。生七子。凭最少。赘平湖袁氏。与吾父往来甚厚。博学高才。累举不第。留心二氏之学。
‘池阳'就是现在安徽池州。‘太守'是地方行政首长。‘生七子,凭最少,赘平湖袁氏',‘平湖'也是地名,包凭入赘在袁家。‘与吾父往来甚厚,博学高才,累举不第,留心二氏之学',‘二氏'就是佛教、道教。包凭去考举人,每次都没有考取,就显得消极--学佛、学道,天天跟出家人、道士一块交游;跟袁了凡算是世交,他们平时都有往来。
一日东游泖湖。偶至一村寺中。见观音像。淋漓露立。即解橐中得十金。授主僧。令修屋宇。僧告以功大银少。不能竣事。复取松布四疋。检箧中衣七件与之。内紵褶。系新置。其仆请已之。凭曰。但得圣像无恙。吾虽裸裎何伤。
这一件事是出于真诚--施金修建佛寺。他屡次参加考试都没有考取,对于仕途心灰意冷,家境也很不错,能过得去,所以学佛、学道去了。偶然在一个乡下村庄见到一座佛寺,看到观音像被雨淋。由此可知,这座佛寺年久失修,下雨才会漏,观音像才会被雨淋到。他看到这情形,想要修寺,把自己的钱袋打开(‘橐'就是钱袋),里面还有十两银子,全给‘主僧'(就是寺里的住持),请他把观音殿修一修。主僧告诉他:“修殿十两银子不够。”十两银子,在从前数字是相当大了。由此可知,大概是古寺,有相当的规模。他听了这个话,再把身上所带的四疋布捐出来,还有行李里面(‘箧'就是竹子编的藤箱子),有几件好的衣服拿去卖,卖了钱拿来修佛寺。衣服里面有一件袷衣(‘紵褶'就是新的袷衣),料子非常好,当然价钱也相当高。他的仆人就跟他讲:“这一件还是留下来吧!”他说:“只要佛寺能修好,观音圣像不被雨淋,我自己就是裸露、赤膊也无所谓。”
僧垂泪曰。舍银及衣布。犹非难事。
舍财施济,在有钱的人家,不是难事。
只此一点心。如何易得。
他的真诚心--只顾到佛像,没有想到自己,这点心是太难得了!
后功完。拉老父同游。宿寺中。公梦伽蓝来谢曰。
佛寺修好以后,他是功德主,寺里邀请他去;他就请父亲一道去。‘宿寺中',晚上就住在寺里面。‘公梦伽蓝来谢曰',‘伽蓝'是护法神,护法神在晚上托梦向他道谢。
汝子当享世禄矣。后子汴。孙柽芳。皆登第。作显官。
这是一念真诚心修补佛寺感得的善报--也是报在子孙,足见善恶行业是同体的。
嘉善支立之父。为刑房吏。有囚无辜陷重辟。
‘嘉善'是地名,在现在的浙江。‘支立之父,为刑房吏,有囚无辜陷重辟',这是一个囚犯,支立的父亲知道他是冤枉,但是还是被判了重刑。
意哀之。欲求其生。
刑房吏(支立的父亲)看到他非常可怜,想方法去脱他的罪。
囚语其妻曰。支公嘉意。愧无以报。明日延之下乡。汝以身事之。彼或肯用意。则我可生也。
支立的父亲知道这个人冤枉而怜悯他,想方法开脱他的刑罪。这是一桩好事情,不但是救一个人,也救了这个人一家。这个囚犯就在妻子来探监的时候告诉她:‘支公嘉意,愧无以报。'支公这么好的心意,知道我冤枉,要脱我的罪,我没有法子报答他。他说:‘明日延之下乡,汝以身事之,彼或肯用意,则我可生也。'他判的罪可能是死刑,或是无期徒刑,很重的罪。支立的父亲,晓得这个事情,有意替他办,所以囚犯嘱咐他的妻子:“你去好好侍奉他,他能够多帮忙一点。”
其妻泣而听命。及至。妻自出劝酒。具告以夫意。支不听。卒为尽力平反之。囚出狱。夫妻登门叩谢曰。公如此厚德。晚世所稀。今无子。
把支先生请到他家里去。‘妻自出劝酒,具告以夫意。支不听,卒为尽力平反之',这是出于道义,他从事于这个职务,是他应尽的责任。‘囚出狱'后,‘夫妻登门叩谢曰:公如此厚德,晚世所稀,今无子',支公没有儿子,家境也并不怎么好--公家做事,真正拿薪水、不贪污,生活的确是相当清苦。
吾有弱女。送为箕帚妾。此则礼之可通者。
他说:你们夫妻结婚这么多年,没有儿子,我有一个女儿成年了,愿意送给你做妾,希望能够给你绵延后代;这在礼法上可以讲得通的。
支为备礼而纳之。生立。弱冠中魁。官至翰林孔目。
支立的父亲娶之为妾,果然生了儿子--也就是支立。‘弱冠中魁,官至翰林孔目',‘弱冠'是二十几岁;‘中魁'就是考试高中。以后官做到‘翰林孔目',‘孔目'是官名,相当于现代的主任秘书;‘翰林院孔目'就好像现代中央研究院的主任秘书,地位也相当之高。
立生高。高生禄。皆贡为学博。禄生大纶。登第。
这皆是救护无辜,而感应得的善报。在这一章里面,了凡先生举了十个“积善得善报”的例子。这么多人,可见得不是偶然的,而且这些人年代距离都很近,其中还有一、两个,跟了凡先生家里有关系、有往来。可见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决定真实,一点都不假。
凡此十条。所行不同。同归于善而已。
他们十位所做的事不一样,但都是善行,都是积善。
(二)什么是善?
⑴善的辨别
若复精而言之。则善有真有假。有端有曲。有阴有阳。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满。有大有小。有难有易。皆当深辨。为善而不穷理。则自谓行持。岂知造孽。枉费苦心。无益也。
修善最重要的是出于真诚而无所求,这是真善。有条件的善,不但不是善,而且是造恶。譬如我们这个世间不少人--尤其是佛教徒,不明白佛陀教化众生破除妄想执着的道理;他们来佛寺烧香拜拜,都是有所求而来的;他要没有所求,就“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在佛菩萨面前许愿烧香拜拜,求佛菩萨保佑,目的达到之后再来还愿供养奉献--谈条件,把佛菩萨当做什么人!不但心不诚,且把佛菩萨当做恶势力包庇者,岂非罪过!
支立的父亲,是正人君子,囚犯那种做法,就等于把他当做小人看待。支立的父亲不生气,仍旧帮他忙,真是难中之难!所以他得的果报是应当的。前面举十个例子,现在再讲道理;也就是积善的事和理不可以不知道。先说真假--什么是真善?什么是假善?
何谓真假。昔有儒生数辈。谒中峰和尚。
‘中峰和尚'是元朝时候人,我们对他应该相当熟悉,因为常常拜的《三时系念》就是中峰和尚编辑的,这是专修净土的一个方法。那时有一些念书人去拜访中峰禅师。
问曰。佛氏论善恶报应。如影随形。今某人善。而子孙不兴。某人恶。而家门隆盛。佛说无稽矣。
佛家常讲,道家也讲:“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他们说‘今某人善,而子孙不兴',这是讲现世,现前的善人子孙不好;‘某人恶,而家门隆盛',恶人反而‘家门隆盛'。他们就说:‘佛说无稽矣!'佛法说的果报与事实不符。拿这个问题来向中峰禅师请教。
中峰云。凡情未涤。正眼未开。认善为恶。指恶为善。往往有之。
一般人是肉眼凡夫--你的俗情,你的心地不干净;就是妄想执着还很多,没有慧眼,看不到事实真相。‘认善为恶,指恶为善',善恶颠倒了,这就叫迷惑颠倒。‘往往有之',不但这样的人在世间确实有,而且还很多。禅师客气,不说很多,说有这种人就是了。
不憾己之是非颠倒。而反怨天之报应有差乎。众曰。善恶何致相反。
他不晓得自己反省,不辨是非,反而怨天尤人,说老天报应不公平。众曰:‘善恶何致相反?'世间迷人,为什么把善看成恶,恶看成善?
中峰令试言其状。一人谓詈人殴人是恶。敬人礼人是善。
中峰大师就叫他们自己说说。一个人就讲,‘詈人殴人是恶',打人骂人是恶;‘敬人礼人是善'。这是那些学生自己说的,他们善恶标准在此地--骂人打人是恶,恭敬人、对人有礼这是善。
中峰云。未必然也。一人谓贪财妄取是恶。廉洁有守是善。中峰云。未必然也。众人历言其状,中峰皆谓不然。因请问。
中峰禅师说:“你的标准不可靠。”一个人又说:‘贪财妄取是恶,廉洁有守是善。'贪赃枉法是恶,廉洁有守有为的是好官。中峰禅师又说:‘未必然也。'‘众人历言其状,中峰皆谓不然',这些标准禅师皆不同意。‘因请问',于是大家就请问老和尚,我们的标准你不同意,你的标准讲给我们听听。
⑵善的定义
中峰告之曰。有益于人是善。有益于己是恶。有益于人。则殴人詈人皆善也。有益于己。则敬人礼人皆恶也。
这是佛法讲的标准。‘有益于人,则殴人詈人皆善也',打他、骂他都是善。‘有益于己,则敬人礼人皆恶也',所谓有意讨好、巴结、谄媚之类是也。
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则为真。利己者私。私则为假。
这就找到一个真正的标准,这个标准就是存心利益社会大众,为一切众生造福,这是善。为大家造福,自己还要得相当的报酬,这是善里夹杂着恶--善不纯。先讲真善、假善,后面还讲圆满的善、不圆满的善掺杂在一起;有半满、有圆满,有纯、有杂,都要搞清楚。
所以诸佛菩萨、世间圣贤没有想到自己,完全是利益众人,那是真善,那是圆满的善。世间的人,不说别人,我们说范仲淹。范仲淹的行善、积善就是真实,就是圆满,是我们的好榜样。他从来没有替自己着想,也没有替儿女打算一下,一心一意只知为国家、为社会造福,连自己的身家都忘掉了。我们读他的传记,他自己积善,一家积善,子孙皆知行善。自己做到宰相,五个儿子中,有两个做过宰相,一个作过御史大夫。自己死的时候买不起棺材。钱到那里去?全都拿来做社会福利事业去了。所以印光大师赞叹他,说他的德行仅次于孔夫子。他的家庭一直到民国初年--八百年不衰,子子孙孙都好,积德积得厚。
我们今天行善,拿出自己百分之一、二的力量来行善,已经觉得我是善人了!而且还要舍一得万报!大家到佛寺来烧香布施,为什么?这个利润最大--一本万利。所以到佛门里来烧香拜佛,心想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今天布施一块钱,明天得一个彩票中一万块),是这种心态到佛门里布施修善的,冤不冤枉!把佛菩萨看得真连小人都不如了。所以有很多人到佛门时,你看他很虔诚拜佛念佛--但是他自己不好,他的家庭后世都不好,真正的原因在此。好像不是有心把佛菩萨看成一个坏人,看成一个接受贿赂的人,可是有意无意他就是这种心态;虽然不明显,还是有这个心态。这是绝大的错误!我们在公家办事,要去拜托人,要送红包;所以跟佛菩萨打交道也送红包--接受拜托的都不是好人,那佛菩萨接受红包,也接受贿赂,也不是好人,这个罪就重了!
又根心者真。袭迹者假。又无为而为者真。有为而为者假。皆当自考。
‘根心',是从真诚里发心的,这是“真善”;我们跟人家去做,不是发自于真心,这是“假善”。‘无为'就是没有希求,没有希求的善是真善;行善而有所求就不是真善,就是‘有为'了。‘皆当自考',自己要考量。
什么是真善?什么是假善?我们一定要从心地里面去区别,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行善。贪财、妄取是恶,而中峰禅师说‘未必然也';如果取得是为了做好事、利益众生,这也是善,不能算是恶。
常常有一些经商的同修来找我说:“五戒里的不妄语他们不能持;因为做生意天天打妄语,希望把别人荷包里的钱,骗到自己的荷包里来,不打妄语怎么做生意?”我说:“真正行菩萨道,未尝不可以。”现代的人,你劝他行善,他不肯;骗他,他肯。问题在那里?在我们自己是不是菩萨心。如果用这种手段(当然这是一种非常手段),把他的钱财骗来了,替他做好事,你是行菩萨道;如果把他的钱骗来自己贪图享受,就是恶了。凡夫不知道做好事,不知道行善,我们替他修善、替他修福,这是好事。所以单单看表面,确实善恶难分。善恶在心地--积大善、建大功都要从心地上去修。尤其是大菩萨,外表上不露痕迹,不注重小节,纯粹是利人济世,所以他的观点,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
何谓端曲。今人见谨愿之士。类称为善而取之。
‘端',是端庄正直,‘曲',是委曲婉转。‘今人见谨愿之士,类称为善而取之',见到唯命是从的、恭恭敬敬顺从的--这个人是好人。现在一般在位有权的人,想用人,都喜欢用这种人。为什么?他听话,叫他怎样,他就怎样;认为这是好人,喜欢用这种人。所谓愿意用“奴才”,奴才听话,一天到晚对你很恭敬,侍候你舒舒服服的。
圣人则宁取狂狷。至于谨愿之士。虽一乡皆好。而必以为德之贼。是世人之善恶。分明与圣人相反。
大圣大贤他们用人,不用乡愿、谨愿。乡愿之士,是一般人讲的好人。圣贤用人才,人才倔强、傲慢,有时候无礼。为什么?他有一技之长,值得骄傲,有时候不一定能顺你的意思;可是这样的人能干、能办事。那个老好人(人是好人),不能办事,墨守成规,不能自动自发做事情。所以圣贤人‘宁取狂狷',狂狷之人勇于进取,不拘小节。
‘至于谨愿之士,虽一乡皆好,而必以为德之贼',这种好人往往不明事理、不辨是非,所以是‘德之贼'。‘德'是风俗道德,往往都被他们不知不觉当中破坏了。
‘是世人之善恶,分明与圣人相反',大圣大贤的善恶标准跟世人的善恶标准不一样;即使在佛门中,大乘的善恶标准跟小乘的就不一样。小乘着重在事相上,所以小乘人守戒守得很严格,一点都不敢犯;大乘人你看他好像是不拘小节(小乘人看不起大乘人)。大乘戒在心地,小乘戒在事相。
前面讲的三种改过之法,小乘从事上改;大乘从心上改,不一样。所以小乘就是‘谨愿之士',大乘是‘狂狷之人',成就也不相同。譬如说大乘好像是不持戒,其实不然--他心地清净平等,人家往生的瑞相,站着走、坐着走、不生病,这就能看到结果。中国历代大乘修学,明心见性、了生死、出三界确实不少!诸位在《高僧传》、《神僧传》、《居士传》、《善女人传》都能看到。《善女人传》是专记在家女居士修行成就的。所以小乘不了解大乘,就是因为是、非、善、恶的标准不相同。
推此一端。种种取舍。无有不谬。天地鬼神之福善祸淫。皆与圣人同是非。而不与世俗同取舍。
这是真善、假善,我们很清楚就能辨别。天地鬼神与圣人的标准相同,而不与世俗的标准相同。为什么?因为天地鬼神与圣人的用心见解是一样的。
凡欲积善。决不可徇耳目。惟从心源隐微处。默默洗涤。纯是济世之心则为端。苟有一毫媚世之心即为曲。纯是爱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愤世之心即为曲。纯是敬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玩世之心即为曲。皆当细辨。
我们真正要发心断一切恶,修一切善。发心度自己,首先‘不可徇耳目',就是决定不可贪恋五欲六尘,一定要看淡。五欲六尘看不淡,你的自私自利断不了!自私自利的意识是恶业的根源,由恶根所做的一切善,善也变成恶了。这就是为什么世间人讲的那些善,中峰和尚都不同意;不同意的根源就是你还有私心。有私心所做的一切善事,都希望获得自私的利益,这个善就不真、不纯。所以先要把五欲六尘看淡,然后逐渐舍掉,不受五欲六尘干扰,这样才从‘心源隐微处'--没有人见到的地方、念头才动的地方,就要觉察。
‘默默洗涤',‘洗涤'就是洗心。也是《无量寿经》讲的洗心易行,“易”是换、改变--改变我们从前不善的行为,心地干净、光明,才充满智慧!
‘纯是济世之心则为端',只有一个念、一个心,利益一切众生,帮助一切众生;帮助他明理,帮助他破迷开悟。他只要明理,破迷开悟了,他自然就会知道要断恶、要修善。所以佛法在世间的第一大功德,就是帮助人认识宇宙人生的真相。都认清了,十法界你愿意取那个法界,随心所欲,佛不干涉,佛也不勉强;佛不是说“佛”好,你们都成佛,佛没有这样要求!佛希望你们成佛,但是绝不勉强你们。愿意来生做人,佛就教你做人的道理;愿意到三恶道,就搞贪、瞋、痴,到三恶道。佛不会去阻扰我们,也不会帮助我们,佛只教人破迷开悟。这是纯真,所以这个叫‘端'。
‘苟有一毫媚世之心即为曲',‘媚',简单的说,就是巴结讨好群众之心,取得世间名闻利养;就是以不正当的手段,求取名闻利养为目的。他所做的一切善事、善行都是‘曲',不是端。
‘纯是敬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玩世之心即为曲,皆当细辨',处世的态度应当谨慎,慎就是慎重。待人、接物、处事都要用谨慎恭敬的态度,玩世不恭是错误的,不可以不辨别清楚。
何谓阴阳。凡为善而人知之。则为阳善。为善而人不知。则为阴德。
‘何谓阴阳?'这一条也很重要。古圣先贤都叫我们要积阴德,什么是阴德?
‘凡为善而人知之,则为阳善',你所做的善事、善行,大家都知道,人人看到都赞叹你--赞叹就是福报。政府表扬,送个匾额给你挂着(你是好人,你做了很多好事),果报都报掉了!
‘为善而人不知,则为阴德',所以诸位要晓得,无论做多少善事,不必要让人知道,则善果永远就积在那里,而不求现报,叫“积善”。别人知道了,善就积不住,随修随报,到后来一点善果都没有了,反而造了很多恶。恶慢慢积,愈积愈多,后果就不堪设想。
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名亦福也。名者造物所忌。世之享盛名而实不副者。多有奇祸。人之无过咎而横被恶名者。子孙往往骤发。阴阳之际微矣哉。
‘阳善享世名,名亦福也',现在我们讲知名度,知名度就是‘名'。人贪名、好名!名也是福报之一,为善以此报掉了。而且,‘名者,造物所忌',造物,是讲天地鬼神,也为世人所嫉妒。
‘世之享盛名而实不副者,多有奇祸',‘奇祸',就是有非常的灾难。你的名跟你的德行不相副,灾祸随之而来。
‘人之无过咎',这个人没有什么过失。
‘而横被恶名者',别人都嫌弃他、冤枉他、侮辱他,但他并没有什么过恶。
‘子孙往往骤发,阴阳之际微矣哉!'所以积功累德,自己默默的去做,知道的人愈少愈好;也不必要人家赞叹恭敬。人家愈是不满意,愈是嫉妒、毁谤愈好。为什么呢?因为这些毁谤、障碍之来,是消自己的罪业。罪业都报掉了,你的善德愈积愈厚,后来果报就大。所以‘子孙往往骤发,‘骤发'就是突然发达。细观今日台湾许多发达者,其先人多类此。明白这个道理,我们才真正晓得阴德之可贵。
何谓是非。鲁国之法。鲁人有赎人臣妾于诸侯。皆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金。
‘是非'很难辨别,因为我们世间人的标准,跟圣贤人的标准也不相同。
‘鲁国之法',春秋时候鲁国的法律。
‘鲁人有赎人臣妾于诸侯,皆受金于府',‘府'是官府。这个人为什么会到诸侯家里面去做臣妾呢?(‘臣妾'就是佣人。)都是有罪、犯法的人,分发在达官显要家中服劳役。只要有人肯拿钱把他赎回来,就等于替他缴罚金,他就可以恢复自由,这是好事情!政府奖励社会上有钱的人多做一些好事,能帮助这些人恢复自由,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子贡赎人而不受金',子贡在诸侯家里,把佣人赎回来,政府的奖励他不接受。
孔子闻而恶之。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举事。可以移风易俗。而教道可施于百姓。非独适己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受金则为不廉。何以相赎乎。自今以后。不复赎人于诸侯矣。
子贡不接受政府的奖励,孔子听了很不高兴。‘曰:赐失之矣!'‘赐'是子贡的名字,老师叫学生是称名字。说:“赐,你做错了!”
‘夫圣人举事,可以移风易俗,而教道可施于百姓',这就是圣人的是非观念,跟世人不一样。他看的是整个社会,希望建立良好的风俗习惯、道德标准;圣人的教导是普遍为老百姓所建立的,不是为个人。如果单就个人来讲,子贡这种做法是难能可贵、值得赞叹的;但是他把风俗习惯破坏了,他的过失在此。
‘非独适己之行也',不是为某个人。
‘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在当时,鲁国社会上贫穷的人多,富有的人少。
‘受金则为不廉,何以相赎乎?自今以后,不复赎人于诸侯矣',政府的奖励对一般百姓有鼓舞的作用,今天子贡不接受奖励,大家称你是好人;以后有人做这件事情,政府的奖励,他们也就不敢接受了。一接受,人家就说是为图奖励而做的,于是大家都不愿做了,那么政府这个好的制度就被破坏了。如果要鼓励一般人都行善事,子贡应当要接受政府奖励,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社会大众。这是圣人与常人见解不同处。
子路拯人于溺。其人谢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自今鲁国。多拯人于溺矣。
子路在路上,看到一个人掉在水里,快要淹死了,就下去把他救上来。这个人牵一头牛送给子路,感谢他救命之恩,子路就接受。孔夫子知道了很欢喜,赞叹子路说:“从今以后,鲁国人‘多拯人于溺矣'--人有急难的时候,勇于救人的人就多了。”为什么?被救的人一定感谢;救人的人他还会接受感谢。这是鼓励大家救助灾难。
自俗眼观之。子贡不受金为优。子路之受牛为劣。孔子则取由而黜赐焉。乃知人之为善。不论现行。而论流弊。不论一时。而论久远。不论一身。而论天下。
这是孔子的真实教诲,应当切记深思笃行。
‘孔子则取由而黜赐焉',孔子的看法跟世间人刚好相反。他赞叹子路,而不赞成子贡的做法,这是有很深的道理的。
‘乃知人之为善--不论现行,而论流弊;不论一时,而论久远;不论一身,而论天下',你看大圣大贤,眼光看得远大、看得深微;凡夫眼光浅近,只看眼前,不知道他的行为对于后世的影响。我们要为整个社会、国家,乃至于整个世界来设想,于后世的历史来观察,这样你的看法就完全不相同了,你就会知道孔夫子的看法是正确的。所以善恶不能只看眼前现行,要晓得它对历史、对后世久远以后的影响,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现行虽善。而其流足以害人。则似善而实非也。
现前表面上看是善,实际上不善。在一个人是善,在一时是善;在一个社会是不善,在后世是不善。所以佛法里面讲善恶就不讲‘现行'。今世善不是真善;后世善、生生世世都善,佛说这是善。现在是善,来世不善,后世不善,要到三途地狱去,这不是善;这一世善,来世善,后世更善,这才叫做真善。
现行虽不善。而其流足以济人。则非善而实是也。然此就一节论之耳。他如非义之义。非礼之礼。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当决择。
像子路接受人家的牛,好像是不善;‘而其流足以济人,则非善而实是也',这是真善。‘然此就一节论之耳',这是就一桩事情来说明,什么叫“是”,什么叫“非”。
‘他如非义之义、非礼之礼、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当决择'。什么叫“道义”?什么是“礼敬”?什么是“信用”?什么是“慈悲”?这里都有“是”有“非”,如果不能辨别,往往自以为行善,其实造了大恶。讲修福,没有智慧的人怎么修福?真的要有福、要有慧;没有福慧,想修福也修不到福。
何谓偏正。昔吕文懿公初辞相位。归故里。海内仰之。如泰山北斗。有一乡人。醉而詈之。吕公不动。谓其仆曰。醉者勿与较也。闭门谢之。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狱。吕公始悔之曰。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责治。可以小惩而大戒。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不谓养成其恶。以至于此。此以善心而行恶事者也。
吕文懿公告老返乡,就是现在讲的退休。古代的制度,宰相就相当于现代的行政院长。虽然退休,他的德望功勋为世人所敬仰。‘泰山北斗',比喻高。
‘有一乡人,醉而詈之。吕公不动,谓其仆曰:醉者勿与较也,闭门谢之',同乡有一个人,喝醉了酒,牢骚满腹,遇到吕先生就骂他。吕先生做过宰相,度量大,有涵养,不跟他计较。跟他的佣人说:“他醉了,不要跟他计较。”闭门谢之,也不在意。
‘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狱',过了一年,听说这个人犯了重罪,判死刑入狱了。
‘吕公始悔之曰',吕老先生才后悔,上一次遭遇的事情处置错了!说:‘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责治,可以小惩而大戒',当时如果跟他计较,捉他去监牢关几天,使他警戒收敛一点,可能不致于犯今日之死罪。
‘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不谓养成其恶,以至于此。此以善心而行恶事者也',这种例子太多了--善心造了大恶。尤其是现代一些年轻的父母,对待儿女溺爱;到儿女长成了,不孝顺父母、为非作歹,才晓得自己大错特错!小孩就是要从小教起--少成若天性。小时候如果不严加管教,长大了就没法子教了;必然是背叛父母,父母对他稍微有点不好,他就不满意。这还得了!
从前中国古老的刑罚里有一条叫“亲权处分”--是父母说我这儿子不孝,你把我的儿子判死刑,杀了他!法官马上判,什么都不要审了!“亲权”是第一等处分。所以从前儿女怕父母;父母若告状,法官不审就定案了。父母说给他坐三年牢,马上就批准。为什么?那是“父母之命”,没话讲的,不必审,大家认为这是绝对正确的。那个做父母的不爱儿女呢?父母不爱你,你在社会上就不能做人了,社会自然也不要你了。“亲权处分”好像在民国二十几年还有,以后废除掉了。有这一条法律,的确儿子不敢不孝,不孝,国家法律要治罪的;而且还没有办法请律师,都不能请的--亲权没有辩护的。这是真正值得我们去反省深思的。
又有以恶心而行善事者。如某家大富。值岁荒。穷民白昼抢粟于市。告之县。县不理。穷民愈肆。遂私执而困辱之。众始定。不然几乱矣。
遇到荒年收成不好,‘穷民白昼抢粟于市',‘粟'就是粮食,贫民到处去抢劫。
‘告之县,县不理',到县政府告状,县政府怕群众暴乱,不敢阻拦。
‘穷民愈肆',抢劫的风气愈来愈盛,县官也管不了。怎么办呢?
‘遂私执而困辱之,众始定',他自己把这些抢劫的人抓来,私自用刑,把事情平定了。如果事情不平定?‘不然几乱矣',几乎地方就发生动乱,就不能收拾。这是以恶心、恶行,对社会做了一桩好事。
故善者为正。恶者为偏。人皆知之。其以善心而行恶事者。正中偏也。以恶心而行善事者。偏中正也。不可不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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