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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讲记》卷上第二册卍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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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3 13:29:07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摘自《李炳南教授论语讲记》

《论语讲记》 卷上 第二册


目录
  前言        一
  学而第一        一一
  为政第二        一〇〇
  八佾第三        一七二
  里仁第四        二四五
  公冶长第五        三二〇
  雍也第六        四二七
  述而第七        五二四
  泰伯第八        六四七
  子罕第九        七一九
  乡党第十        八一一
雍也第六
【六.一】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215)

【六.二】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216)
  吾为你们讲集释,很复杂。我们提倡论语,如今略有推动了。论语集释,这一部书自汉朝到清代的注解都有搜集,好坏你们不知道,必须有相当学问才能明辨,因为必须懂才能辨别好坏。国家十年前,为了礼貌运动,曾经印过一次论语的注解,是今人所编的,程氏若处在今日,也不会收集今人的注解。民国以后,尤其是五四运动以后的注解更不可看,多为名利,蹧蹋好好的文化。看古注头痛,但是心不痛。
  吾没有讲前,你光是看集释,他为什么要如此注?用意在那里?再听吾讲,研究吾为什么要如此讲?自己心中有印象,增加力量,这样才是你自己的。要常求自己学问的独立。「朝闻道」有把握,则「夕死可矣」。
  这一章原来是两章,宋人合为一章,这是宋儒的毛病。后来有五四运动的灾难,胡适造的罪很大。日本的明治维新,走上霸道的路,后来挨原子弹,但是没有亡国,因为日本尊重孔子,没有破坏文化。中国虽然没有挨原子弹,却逃难到台湾,五四运动时拆庙破坏中国文化,所以有今日的地步。中庸云,善、不善,必先知之。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雍,冉雍,字仲弓。南面,普通是指王者、诸侯的称呼。例如「佞」从前不是仅有坏的意思,而是指口才好,后来才沿用为坏人的称呼。从前国家的机关、庙宇都是坐北朝南,因为我们在北半球看影子而知道时辰,像立竿见影一般。大小机关,凡从政的人,都是坐北朝南。人道敏政,政治是维持社会必要的条件,所以南面泛指能办政治的人,仲弓雍容大雅,办政治不只是能力而已,还须要雍容,临之以庄则敬。
  这句不一定是当着仲弓的面说,宋儒多事,以为孔子是当着面对仲弓说。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为什么孔子说可以?因为简。中国自古以来的政治,都是政简刑轻,若是太复杂人们不懂得容易犯罪,法律不崇尚重罚,大罪才要重罚。如果政简,很少人会犯上作乱。从前以教育为根本,不教而用等于是杀人。所以孔子云,这个人办事简单明了,可以为政。
  学佛讲究大开圆解,要七方面讲的透辟,吾今只说一面,一来是时间不允许,再来是为初学只可说一面。说二种就不懂了,虽然简单也必须圆讲。
「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仲弓又说:「居敬而行简」,一就自己来说,一就推动政治于人来说。要是自己办事,要敬,推行出去使大家办,要简。敬,办事不苟且,敬事而信,比如上课按钟点上下课,替人办事,办到十分就是敬。应办的事,一丝一厘不许错这就是敬。自己敬事一丝不苟且,又不错,对百姓时,一领导百姓就能上道,这样不是很好吗?若自己办事简单,推行也简单,那太简了,过犹不及。孔子说:这样讲是对的。
  子桑伯子,唐以前古注,释文引郑注:子桑,秦大夫。皇疏引虞喜云,说苑曰,孔子见伯子。从前人见客都必须衣冠整齐,有公事、有功名要穿官服,一般穿长袍,可以借穿,这是礼。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孔子没有说话,孔子的弟子说话了:夫子为什么要见这个人呢?曰:「其质美而无文」,这个人本质好,外表的礼仪略有简陋,我与他见面,想引导他学礼仪。孔子离去后,子桑伯子的门人也不悦的说:您为什么要见孔子?曰:「其质美而文繁,吾欲说而去其文。」故曰:
「文质修者谓之君子,有质而无文谓之易野,子桑伯子易野,欲同人道于牛马。」「欲同人道于牛马」,孔子家语没有这句文,而集注误以为是孔子说的。这句话是出自说苑而不是家语,是刘向所说,不是夫子之言。宋儒妄作聪明,孔子没有骂人,若相信这句话,那孔子可以骂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吾说这个意思,要知道「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不可一知半解就去为人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你们必须谨慎,总之要勿妄言、勿轻信。吾讲一段,都要预备多少工夫。
  「发明」,自己去看,对你们有益处。

【六.三】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218)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
  哀公问,你的弟子谁为好学?孔子答以颜回,不迁怒,不贰过。为何如此答,与好学有何关系?
  「今也则亡」,考异云「亡」宜无此字。群经平议云,亡字衍文也。
  颜渊死的岁数,说法不一,从考证知道享年四十有一。
「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哀公问好学,孔子答以好学的结果。有说哀公喜迁、贰过,所以借此劝谏,这是我假理想的说法。其实好学而有结果,首先是不发脾气,儒家惩忿窒欲,佛家讲瞋是根本烦恼,一念瞋心起,火烧功德林,修道决不成功。迁怒,有说是对张三怒,不迁怒于李四,这一说法太浅。

【六.四】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220)
  这一章并没有说是孔子为政,所以派公西华去,或许是政府派去的,但是为公那是毫无疑问。因为私人无外交,若没有国家的命令,孔子也不随便派人。
  我们有职位,或者无职位,也不可以私通外国。民国初年日本盖孔庙,请衍圣公去祭孔,孔先生不答应,因为私人不可以私通外国,作国际交际﹔当时衍圣公已经废了,后来才又再封官。这种作法,我们也应当知道。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
  子华出使到齐国。冉子并没有说那一个人,或许是冉求。国家派去,必定有一定的俸禄。「请粟」,请国家的俸禄。政简刑轻时,不必像今日的保证,怕有人伪造单据。公西华家中有老母,冉子为他求格外的安家费。这一章中所说的釡、庾、秉,都是周代的度量衡,汉代的度量衡,尚且不甚清楚,何况是周朝!例如汉药处方的斤两,可知从前汉朝时候人的身体大,度量衡小。
「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
  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六斗四升为釜。「与之庾」,有注解说,庾是十六斗,加倍,这恐怕不是。请益,为什么要加倍给他?这是书呆子的注解。冉子不敢再说话,就给他粟五秉,多给了。
「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乘肥马,衣轻裘」文理,与前篇的「愿车马、衣裘」不同,不可乱加衣「轻」裘。
  孔子说,子华适于齐,乘肥马,衣轻裘,很阔绰。孔子说,我听人说过,凡事得合规矩,他是我的学生,若是穷就另当别论,公西华很富有,多给了他,其它人出使是该如何办?要为将来防弊。

【六.五】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223)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
  孔子说,不必辞,用不了,可以给你的邻里乡党。应得的俸禄,自以为太多而想丢到大海,也无不可。不管多与少,都是应得的数。

【六.六】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224)
  你们现今都有职务,时间很宝贵,每周三的佛学,你们能听就已经不容易,听论语也是如此,论语帮助佛学很大。听论语必须略知门路,因为时间短不能入到里头,幸好选了这本集释的注解,这本注解比较完全。有人学一生还不懂文化的重心,若不是这本书,都有所偏。依着集注、集解学,一辈子学不出来。这两种注解已经够麻烦了,看了集释就有分别的能力,如今你们还没有分辨的能力。
  吾讲论语全为你们学佛,你们不必再分心学其它。例如易经等等,吾讲易经艮卦,自有用意,听了艮卦,便知道孔子的性与天道。你们若全心学,四十年才能略窥门径而已。其余的注解如反身录、松阳讲义等都是依宋儒的说法,也是程朱派,很少提到佛老,你们也不必去买,你们能够学明白这本集释就已经不错了。
  论语每一章都是简要详明,十句以上的很少,所以多一字少一字就会变质,圣人才能如此,你们必须字字致意。中国文化大概不出这本论语集释的范围,有这个机会学,千万别错过。
  这章书的考证你们必须知道,先讲正的,再讲偏的,若先偏后正就没味道。黄氏后案的后儒,指唐以后的儒者:「据汉书食货志,以牛耕地始于赵过。」赵氏以前牛,不是用来耕地。「考《志》言民或苦少牛,平都令光教过以人挽犁。以人挽犁,法始于赵过为代田之时,非牛耕始于此也。」
  山海经海内经曰:「后稷(舜的名臣,周朝为他的后代)之孙曰叔均,始作牛耕。」郭传:「始用牛犁也。」
  牛不耕地做什么用?「中行范氏子孙将耕于齐」,这才是做为耕牛、犁牛。另外还有一种是专供宗庙的牛,为牺牲,与耕地的牛不同。上供的牛必须有一定的颜色、样子,颜色干净带赤色叫骍,而且角生的正当,可以供三祀﹕初祭天南郊,二祭宗庙,三望祀四方山川。专门养来祭天地、宗庙、山川,这种牛叫做「骍且角」,角带赤色。选好的牛专门养,祭祀时杀来上供,不作别的用途。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
  仲弓是冉雍的字,本篇第一章说:「雍也可使南面」,仲弓为冉雍之字,他的父亲是何许人不知道,考证不出来。有人说,是冉伯牛的儿子。史记称仲弓父为贱人,并未说出不好的原因。
  「杂文之训始于扬雄,高诱解淮南」。扬雄帮助王莽,王莽灭亡而从阁楼坠死,这是白读书了,扬雄为什么要保篡位的王莽?为什么要跟他交为朋友?从扬雄开始训「犁」牛是杂色牛,不是耕牛的意义。骍是红色,是杂色毛的牛。从高诱、王肃到民国都是用这种说法,以犁牛为杂毛牛。
  孔子家语说仲弓是伯牛的族人,并未说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父亲所干的行业低贱,也没有说出原故。一般人都误以为是冉伯牛的儿子,以为得恶疾就是贱人,这不可我假理想,麻疯病人难道都是贱人?
  读书之难,于此可见,史记,高诱都是有名的人,尚且如是,在此可知一斑。
  仲弓为冉伯牛的族人,出自家语,并不是说冉伯牛是他的父亲,没有证据而说,不可为凭,这是一点。「犁牛」就是指耕地的牛,唐以前解释为杂色毛的牛,这是扬雄的说法,这是第二点。依家语,冉伯牛不是仲弓的父亲,我们根据家语。或许有人以为家语也靠不住,但是也可以只说仲弓,不必考据他的父亲是谁。
「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后儒解释说,孔子对仲弓说:「犁牛之子骍且角」孔子的比方是赞美仲弓,如何赞美法?你虽然好,可惜你的父亲不好,你像是红色的牛,而你父亲却如杂毛牛,所以不好。杂毛牛生下红色的好牛,专作牺牲的牛,你可以供天、供太庙。就是天地、太庙不采取(祭孔的牛死后可以投生为秀才),「山川其舍诸」,可是这第三层的山川也得有你,你还是有用处。
  以上的说法都是胡说八道。
  假设冉伯牛为仲弓的父亲,伯牛长恶疾,也不是贱人,谁不长病?比喻为杂毛牛一样不对。
  「子谓仲弓曰」,孔子对着仲弓骂他的父亲,孔子是懂礼的人,有这个道理吗?普通人称人的父母为令尊令堂,何况是圣人孔子?而且孔门四科颜渊、闵子骞、仲弓、冉伯牛,都是德性科中的贤者,如何可以说是贱人?难道颜渊、闵子骞有德性的都是贱人?
  犁牛其实不当杂毛牛说,从前耕地的牛,不做牺牛,牺牛有一定的形式,才够得上。
  这一章是孔子与仲弓谈话,不是以犁牛比喻冉伯牛,骍且角比喻仲弓。有人说,仲弓当时为季氏宰,「雍也可使南面」从政都说是南面。当领导者必须广求人才,这一点必须用心致意。孔子无常师,有一技之长就以他为师,三字经云:「昔仲尼,师项橐。」项橐是儿童,孔子也向他学习,孔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必也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好的是师,不好的也是师。
  你们必须虚心,不论当那种头头,必须会用人,能用一人,就能用十人、百人,一人用不了,如何能用十人、百人?有些人是他自己有能力,别人替代就不如他。桀纣都能,却无用,有用的人是垂拱而治。从前县宰称为「知县」,府叫「知府」,知一县知一府的事情,才能办政治。虽然不须事必亲躬、运筹帷幄,但是精神必须全都笼罩,这是智慧问题。用人必须选贤,不能因他的父亲不好,而不用他的儿子。舜的父亲瞽叟,不干好事,目连尊者的母亲堕入饿鬼道,但是不妨碍舜的大贤、目连尊者的神通第一,所以必须「立贤无方」。
  参考集释(别解)的论语稽,可以知道更详细。

【六.七】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225)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
  颜回的心里三个月不违背仁,这是宋儒的说法。其余的弟子或某一日,或某一月来一次。「不违」与「来一次」不一样,来一次是原来没有,偶而来一次,偶而发生一次。不违是原来有,偶而违背。
「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集解:「余人暂有至仁时,惟回移时而不变」。其余的人暂时有到仁的时候,唯有颜回是移时而不变。「移时」时是时节变了。一个月有两个节气,三个月有六个节气为一时。一年分四时,日月的变化小,四时的变化大。礼记月令,五日为一候,人不觉,草木鸟兽先知,草木虫鸟都有变化。好学近乎智,智是由读书而来。四时变化,天地人跟着都变,心理血气、饮食起居都有变化。颜回是时候变了,他仍然不变。这才是正确的讲法,后来的多是错的讲法。
  今人的说法,颜回的仁心三个月没有变,其余的弟子,一天、一个月就变了,那颜渊三个月以后如何?颜子只是三个月的仁心吗?
  东坡云:「夫子默而察之,阅三月之久」,要紧在「默而察之」,孔子经过三个月之久的默默观察,颜子在造次颠沛,遇到得意或者不痛快,无一不是出于仁,不变样,所以知道他是终身弗畔了。
  吾的讲法是:
  「回也其心」,指颜回的心。「三月」,是孔子三个月的观察。「不违仁」,观察颜子三个月的结果,指颜子不违背仁。三个月以后呢?不再观察了,若观察四个月便说「四月不违仁」。虽然不再观察,但是颜子往后能再不违仁吗?三月不违仁那以后就可以不变了,为什么?因为仁即是道,中庸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仁不可须臾离,能三月不离仁,颜子所以时时刻刻不离仁,是因为他三月须臾不离仁。颜回心不离道,道不离心,心即是道,道即是心,以后就可以「不即不离」,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色不离」。
  我们都是着相,心即是道,要你的心不离道,因为还没有通达的原故,若不即就离道了。孔圣人早成佛得解脱,不在三十二相上,若以三十二相求如来,是人行邪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孔子的境界是「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不离佛,若离就不行。你们心中无佛,念佛要念兹在兹,不能净念相继是因为有我的原故。第七识有佛就无我,有我就无佛。忆佛是明记不忘,就是净念相继,这就是「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若是日月至焉而已矣,那便或即或离,你们要是「日月至焉而已矣」,那临终时有把握净念必定是「至」吗?
  三月是孔子观察的时间,三月的成语,如谷梁传有「三月无违」。又论语「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这要如何说?杜工部有诗云:「烽火连三月」,尚书洪范把月当作「时」解(案:〈洪范〉:八,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
  闻韶是闻而专心尽心的学,所以是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的意思。

【六.八】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226)
  何有,皇疏引卫瓘云:「有余力也」,吾不赞成。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果」,仲由有决断。又问别人。
「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
  「赐也达」,端木赐通达。
「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又问冉求,「艺」冉求多才多艺。
  「于从政乎何有」,这是活口气,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没下肯定辞,所以季氏再问第二,第三,他们从政还有什么问题吗?你看他能从政就用,不能从政就不用,若是你看有问题就不用,没问题就可以用。
  孔子没有下决定辞,因为对方是季康子,季康子三家把持鲁政。下一章是季氏找闵子骞,子骞也不干,可以证明。
  「何有」,意思是说他有什么问题吗?是反问语气。这是老师说自己子弟的分寸。

【六.九】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228)
  「费」字,吾昔读「密」,也不知是什么人教读这个音,这是依朱子的注解:「费,音秘」。但是吾为山东人,费在山东,我们都是读「费」。费在清代的区域属于鲁东,与兰陵同为一个区域,是否就是从前的费,这就不可知了。大汶河属于泰安,费应在大汶河的西边,而今在东,今昔有变化,我们可以不管。我们学论语,一是注重学其中的义理,不在考据。二是文以载道,道在文中,所以必得每一个字句,都要求明白,若不懂文字,如何懂道?不知外而能知内的,没有这种人。
  编论语的时候,同类的归为一类,一章说一件事,宋儒也有把两章合为一章的情形,开启胡适大胆假设的端倪,最糟的是篡改大学。你们不可以学这种作风,这是国家不祥的征兆。
  上一章是季氏问孔子的三位弟子,孔子都不答复,孔子只答说某人有某个长处,至于能不能从政,我不明白,孔子何尝不知,只是不愿意多事而已。孔子门下,人才济济,找人才,舍孔门何处有人才?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
  这一章是季氏找闵子骞做费邑的宰官,本来是鲁君作主的,这时却是三家作主,鲁君不能作主。
  从前是按照封建制度,到了春秋不能用了。季氏与鲁君很亲近,就为鲁君作主,法律改了,制度也改了,三家在鲁是三大害。因周公功劳很大,成王封鲁用天子的礼乐祭周公,这是错误的,伯禽接受了,孔子很不以为然。法律讲权,权与名誉不能随便给人,所以说:「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譬如随便将总统的衣服,送给吾穿,在街上走,那人民对吾要如何看待?吾又当如何自称?凡事整齐就是治,你们求往生,念佛必须合乎规矩,如果你们的生活起居都不整齐,如何往生?从前的商家「事忙先上帐」、「动物归原」,商人尚且如此,我们读书人却不如商人。伯禽被强迫以天子礼祭周公,这还可以说得过去,鲁国的太庙可以用天子礼,伯禽他一家人可以,庶子不行,因为长子为主。孟仲季三家,是庻支,也用天子礼乐,祭他们的家庙,又祭泰山,孔子说﹕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正神不会享用邪人的供养。
  季氏为什么要找闵子骞?诸侯封给大夫土地,费邑是季康子的采邑。孔子不做书呆子,当上鲁司寇,三个月大治,那时三家还安隐。孔子诛少正卯,少正卯是有名的人,孔子当司寇一做主就诛少正卯,连孔子的弟子也不以为然,孔子细数他有五条罪所以诛少正卯。读书必须推情准理,假使换成吾也是如此,治乱国必得如此。孔子这一刀就镇住三家,不敢胡斗,鲁国大治。但是天命难违,齐国进赠女乐给鲁君,孔子便离开鲁国。
  孔子当鲁司寇时,闵子骞曾为费宰,孔子走后,闵子骞也不做了,他是为了老师而做,后来孔子回到鲁国已经是十五、六年后了。这是一种说法。上梁不正下梁歪,季康子背叛国君,费宰也常背叛季氏,如公山弗扰以费叛,费地收的钱财季氏控制不住,所以想拉闵子骞去当费宰,便找了一个介绍人去跟闵子骞说。
「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善为我辞」,是对介绍者说。闵子骞说,你要善巧方便为我向季氏辞谢。「复」有二说,一说是闵子骞曾为费宰,今日再要我做。这个说法噜苏。另一种说法,第二次再来邀约我。按这一章经文,这样讲,理顺文顺,人情顺,可采取这种说法。若再来约我。汶河的东北为齐国,汶河的西南为鲁国,「上」是到河的阳,我就在河的北边了,意思是到齐国。
  这一章有什么意义?历来注解者以为仲由、冉求都曾做季氏宰,孔子也曾在季氏处为官,所以有种种多事的说法。褒奖闵子骞可以,不可因此而贬损他。
  现今的太保太妹,不是他本人坏,而是教育问题,青年子弟大不幸。想到这里,换个悲心,心就平和了,对坏人也可以作如是观。
  集释引四书恒解说:「此章闵子之不为者,费宰耳。费为季氏私邑,家臣屡叛,欲以闵子骞强其私家,故力辞之。」
  你们要学这一章书,这一章很要紧,如今在公家办事,家里必须生活所以去做事,起初做小职员,渐渐有权了,若遇到好长官,守规矩,钱少也可以做。若是长官舞弊,但是长官自己一人不能做,若不跟他合作便干不长,这时辞职也可以。挨饿,只是被人说贫穷而已,若是舞弊就会受行政处分,被判罪,褫夺公权,那是大羞辱。人不知羞耻便是禽兽。像孔门子孙若是贪污舞弊,一生就完了,他的子孙最终也不能进入孔林。禄是天命所赋,不必忧愁。

【六.十】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229)
  此书内容本来简单,因有一人说错话,便有人出来反驳,再来必定有袒护的人,故愈来愈复杂。看书时也须复杂,讲时采取的则须简单。
「伯牛有疾,子问之。」
  此章用意简单,伯牛有人以为是仲弓之父,身有恶疾,很坏,根据的就是这一章。其实长病不算贱人,仲弓、伯牛都在德性科,如何说是贱人?生什么病?不须注疏,有人说是厉,有说是癞,有说是热病,诸般说法不一,其实可以不必考据,伯牛有病不是好的病就可以了。
  老师去看病,师生之谊,应该如此。从前盖屋各处都有一定的规矩,多是坐北朝南。牖,可当窗讲。宋儒以为坐北朝南,南方的牖,但是出自何书,不可考据。孔子见他的学生,病人在北墙,因为长癞,怕传染,不使孔子进入,孔子在窗外。做官为南面,不可使做官人朝北,故床设在北,使孔子可以南面,以君礼待师。此说,书中并没有,全是造谣。若以此君礼对待孔子,孔子不知礼吗?孔子决不乱接受人的礼,这是毁谤圣人。
「曰:亡之,命矣夫!」
  「亡之」,亡读「无」,是正读。亡之,没有致此疾的原因。或说是道,此人没有得此病的道理。伯牛得此病,是何原故?天命如此,无可如何。这样的人,不应得此病,竟有这样的病。
  另读「王」,丧也。病情甚为严重,所以执持伯牛的手说:你要丧亡了。但是此说不近人情,未有对着病人说「丧之」的道理,想说也须避开病人。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有道德的人而得恶疾,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得这样的坏病。不关伯牛的事,与公冶长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都是天命。尧舜是圣人,他的儿子不肖,孔子老年丧子,丧颜子,都是命。诸葛武侯知其不可而为之,也是天命。儒家世间法就如此说,若佛家则说是多生多劫的罪业,这时成熟了。今有喜好学佛而遭难的,那是重罪转轻。坏人而升官发财,那是天厚其毒,加速他入地狱。孔子只说现在这一世。天命,天有天的道理。出世法若开佛店,命该有财,今却以不合正道来造业,那是三世冤。
  人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故须乐天知命,但须尽人事才听天命。中庸说:「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率性就是尽性,依佛法而言,断见思是小尽性,断尘沙是中等尽性,断根本无明才是真尽性。性尽方能安命,安贫乐道,知道则贫富两忘,不在乎了。孔子说此,料想伯牛也懂,可以不怨天尤人,因为伯牛也知天命。
  我们不是伯牛,未尽人事,未尽性,而说听天命,可以吗?人事者,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做到了吗?这八字吾一字都没做完全,你们做到与否吾不知。人事还不行,却要尽性,吾断惑了吗?吾未断见思,根本不知根本无明,三细六粗,吾只说名词,没能体验出。未尽人事,未尽性,如何说听天命?吾等自造,天作孽犹可为,心变就改命,自造孽不可为,自己不干好事,不修身,而说天命,不是怨天吗?不是诬赖天吗?这是自暴自弃。

【六.十一】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231)
  雍也篇多是对孔子弟子行为状况而谈,一章一事,相似而连编,若以为全有连带关系便错了。这本书原来好读,因为多注解所以受干扰,「群言扰乱,折衷于夫子」孔子之后,无人能折衷了。
  吾讲前的交待语、最后的断语很重要,并不是吾个人的话,而是吾看了之后而说,因为明、清科场采朱注,讲学则不一定。昔日吾讲论语使你们注重人情事故、世间法,十六年前还可以,十六年后的文学程度跌落到极处了。万法无常,盛极必衰,衰极必盛,今日文字程度跌落,你们还须注重文字,例如本周三的华严,「增上德慧」的增上,原来有才能说「增上」。从前人对五子多半有涉猎,所以庄子、荀子人们多数知道,你们今后必须懂文理。
  孔子那时代为籀文,大篆的「己」「已」「巳」相差很少,容易有错简,若同一字做二种写法,就变样了,那是艺术,人却以为两个字。又如草书中的「之」「去」,同一写法,所谓「长短分之去」。
「子曰:贤哉回也,」
  孔子说,贤哉回也!贤在何处,下三句为颜渊的行为,第四句是说他行为的心思,又一转,末句再收回,会起来。文章千变万化,这种文章很难学,用心也能学。
  老师说他贤就不容易了,为什么贤呢?人们都说颜渊穷,其实比今人富,今人比他穷,却极享受,又不安分,不满而发牢骚,不干好事,害社会。颜回如何好,我们不知,看看今人,与他比较,便知他的贤了。颜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但是今昔的亩数不同,有二百四十为一亩,有四百余、有六百余为一亩,周时若干为一亩不知道。总之,五十亩一家人吃不太充足,如何知道?颜子有父母,若是充足何必「一箪食」?同一省分所吃的也不一定。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一箪食」箪,竹筐,所食为干食,以竹筐盛着。「一瓢饮」饮水用瓢,颜渊的饮食就如此。住「在陋巷」陋巷在曲阜里,圣公府东,极破烂,在陋巷绝不能盖洋楼。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饮、食、住勉强支持,这种情形,今日之下的人就很忧愁,今人以为人生百年而已,要享受,若不享受就来了忧愁,一享受便无所不为。孔子在陈绝粮,子路愠见说:「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原来就穷,无富裕,小人穷便泛滥行为了。因为君子有君子的道理,什么道理?这一章所注都不对。一般普通人都受不了,颜回不改其乐,颜子原来就乐,向来就穷,多少年还是穷,依然乐,仍不改其乐,故说「贤也」。
  颜渊所乐为何?他已得道,他所乐者道。子贡问: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凡夫都这样,一富就骄傲,一贫便羡慕人、谄媚人,孔子说:「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穷而乐,有所得故乐,人都不愿贫,他别有所得,乐于道。颜子得道故乐,注解的人未得道而知道,没有这回事。夫子之性与天道,他知道吗?孔子知道也不能说,说了也不懂。
  颜子所得的道,你们不知,你们学佛,三藏经典不太明白,禅净密律,除净土外其余都不懂。净土,你们懂多少?不能与吾谈,你们若能答复吾有关净土的问题,就决定往生,你们能够吗?你若真信,便得法乐,就可以「朝闻道,夕死可矣」。修净土法门,要信愿行,有一分信就有一分乐,若不信便无乐可言,纵使给他千金的财宝,也不快乐,只是造罪而已。
  此段绝不能注,因为必得与颜子的境界相同,纔能知道颜子的境界,也才能注解。参考集释的(余论),周茂叔所说那一段很好,(发明)杨慎说的一段也好,其余的注子,就不可以了。

【六.十二】
冉求曰:非不悦子之道。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画。(232)
  注解,少说为妙,多说就出毛病。例如对于宰我、冉求与冉伯牛,都是注子出毛病。
「冉求曰:非不悦子之道。」
  由这章经文可知孔子要冉求往前进。冉求说:不是不喜悦老师的道,而是力量不足的原故。
「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画。」
  孔子说:力量不足是走到半路,走不动而废了。
  画,止也,止于一个界限不往前走,你现今是到某一界限就停止,不往前进了。
  孔子自己的行为以「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为目标,立志就在大道上,孔子的道是什么?不是指事情,若指某一事情那冉求便不好学了,就会像现今逃学的学生。孔子说:「求也艺」,周公多才多艺,冉求是有大才的人,周公够得上是多艺了,可见冉求是多艺的大才,不是不肯学。
  道,子贡举不出来,颜子也没有说。对子贡,孔子鼓励他往道上走,孔子知道子贡对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但是他一定知道性与天道。孔子的高材生,孔子都鼓励他们往前进,往道上学,但是博学多艺的人对道都会减少,这是人之常情。其实只要道精,那其余的艺就学得会。冉求在政事、文学都是好手,所以他说,不是不往道上走,是我的力量不行,到此就可以了。有注解说,前一章说颜子好,冉求自以为比不上颜子。不必这样胡推,不可节外生枝,生枝就生毛病。
  艺够得上,仁还不行,有了仁,就可以谈德,有德就可以谈道。
  孔子说,你的力量不是不足,你很有能力,而是你学的艺使你不进,这是好话,鼓励他往道前进。

【六.十三】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233)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孔门文学大哲,有子游、子夏,懂文学,对道差一点,所以孔子说:「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儒,有人说是:濡也,长久熏习使它不断。另一种解释为「人需」,人所需要之事。不必如此解释,解释为读书懂修齐治平就可以了。
  原来读书就是要懂理有修养,都是君子,为什么说是小人?
  集释的别解引群经平议:「以人品分君子小人,则君子有儒,小人无儒矣。非古义也。君子儒小人儒,疑当时有此名目,所谓小人儒者,犹云『先进于礼乐,野人也』。所谓君子儒者,犹云『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古人之辞,凡都邑之士谓之君子。」
  但是这个说法仍然不妥当。
  佛家有大乘、小乘的差别,读书有人专为功名,有人不为名利,「闭门读书多岁月」是小人儒。孔子是周游列国,道不行,唯恐时久而忘,所以著书。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传于后世,不同于小人儒。
  君子儒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与众生有利益。小人儒只是正心、修身。因为子夏在文学科中,孔子的学说著作,子夏帮助很多,所以鼓励他再进于道。
  你们学佛学大乘,就是儒家的「仁」,所以释尊译为「能仁」。你们一举一动,要为大家,要为公不为私,这样就没有错学了。三草二木一菩提,吾等还不够小草,声缘才是中草,「草木之人」这句话出自佛经。我们是无所立,有如浮萍,随风飘荡。

【六.十四】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233)
  能并列在论语的弟子,都是孔子一时的高足。
「子游为武城宰。」
  「武城」不必考据。山东现今有武城,古今地理多变,不可确定周代的武城在那里。
「子曰:女得人焉尔乎?」
  「焉尔乎」,古时有作「焉尔乎哉」,这一句虚辞很多,众说纷纭。「尔」又有人作「耳」,也是改来改去。今吾采取宋以前的讲法。若去掉「哉」字,很难讲。「乎」字,是问辞,还可以讲得通。
  从前没有标点符号,也不愿意用,因为虽然懂标点,不懂文理也不行。这一章「尔」,宜作「尔」,不作「耳」,阮芸台先生说:「焉尔犹『于此』也」,此者,此武城也。意思是:就在这里。你在武城这里得到人才了吗?
「有,」
  「有」,就必须一逗,因为对老师必须先答应「有」。若连着下文读,答得太粗浮。句法就当如此。
  人说话有四声,北方人没有入声字,大江以南的入声字比较多,但是上声字不行。北方人读入声字,南方人读上声字都读平声,但是都不可以去掉。现今新编的诗韵,编者是无知妄作的人,不懂反切字。汉唐宋韵都有不同,上溯到诗经也都不同。宋代的平水韵,学问就多了,读唐诗可以用平水韵的诗韵。首句不入韵,同音也都在同音上。外行万万不可无知妄作。
「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你做武城宰,在此得什么人才呢?子游答,有。这位人才有什么事?一是「行不由径」,再者是没公事不曾到我这个地处。澹台灭明为子游的同学。
  从前种地以外的为路,从前灭人国家,改他的文字,改他的路。井田有九块地,八家各自有井田的一块地,共同耕种井中的一块地,井田以外有小道,叫沟洫,是小径。平常不许人走径路,从前走径路的人,多是不规矩当贼的人。周代时,「行不由径」这个规矩已守不住了,而澹台灭明还不走小径。
  人要由小处看大处,小善不为,大善也不为,小恶为之,大恶也会为之,所以刘备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吾希望你们守规矩,不可不服从警察。你们要记住「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能这样,往生就有把握。学「动物归原」,做人井井有条。
  澹台灭明是子游同学,同学作官,常去同学那里,那是去托人情,澹台灭明不会如此。从前有举办乡射、乡饮酒等公事才去,办完公事便走。你作你的官,我不与你来往,现今还有这样的人,只是很少了。

【六.十五】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235)
  雍也篇说的事情极简单,对某弟子说几句话,言语扼要简单,不须考据。现今讲论语注重品性、文学,自从接受洋文学之后,中国人不懂中国文字。自法学兴起,法律名词变成新名词,如法人、自然人,这还可以,另外有非中非西,不伦不类者。这门课程可以不注重文学,只注重品性,反身录讲的就是如此。读书不注重文字,在求道,因为从前人都懂文字,清代的文字直追汉代,可与唐朝抗衡,出的人物也多,反身录倡重德性、道术,极对。今吾在学校教书无兴趣,讲普通文字听不懂,文字低落到极处了。如今提倡白话注解,背白话注解,这要了命。吾今除注重你们的品性外,还必须注重文字,因为你们学佛,国家还没下令改佛经,学佛者却妄改佛经,不懂中国文字,能翻译佛经吗?吾二十几岁时,想说吾来翻译佛经必定好,而今大大后悔,改名叫「不通」,一字也不会讲。你看华严疏钞,若能看出段落,吾拜你为师。中央日报刊载:法统、道统、心统,法统者依船山说是帝王之统,吾不以为然,吾受孟子影响。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如尧舜便好,否则百姓倒霉,故法统吾不赞成。道统,皇帝也服从道统,自古君主必读书,否则不能存在。心统是佛法,法统、道统都由心统所造,万法唯心,法统、道统都不离心。十年内必有大变化,先看三年后,不必我们反攻大陆,大陆一旦控制不住,民不怕死就完了。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
  周家车战,以马拉车,何以说是骑马?注解说,周朝不骑马,有何证据?周骑马,这一章书就是证据。
  齐鲁交战,齐发兵侵鲁,三家有权却不出兵。这时冉求在季氏家,冉求、樊迟再三要求,季氏勉强出兵,由这二人领兵大败齐军右翼。孟之反在左翼(不一定),打败战。注书者说,执干戈以卫社稷,本是应该做的事,「夫子恐二子以有功自足,故亟称孟之反以进二子」,孔子恐怕二人夸功,故举孟之反压服冉求、樊迟。这种说法的大毛病在揣测人,不可未见事实而妄加怀疑人。这一点必须学,不要以志向空洞揣测人,对自己不好,这是疑心。
  单就这件事说就可以了,孟之反不夸耀自己。奔,打败逃回来。殿,打败回来殿后。出兵时,勇敢者在前为先锋,退时最勇敢者殿后,在后最倒霉的原故。
「将入门,」
  他在后面断后,到鲁国城门,已经保险安全了,大家看他迟迟在后,很敬仰他,必定有人赞扬孟之反。
「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孟之反打马说,不是我有勇气,马不好,不肯走,我未必有这胆量敢在后头,马不行不肯往前走。
  今人反过来,多是无耻之徒,亡国之家。你们要学不伐,埋头苦干,学古之学者为己,学成后往外做。今之学者为人,在乎要人知道,往外鼓吹。

【六.十六】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236)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
  鲁卫之政,兄弟也。这时孔子在卫国。祝鮀佞口,佞的意思有好有坏,这一章是坏的一面。宋朝是美男子。祝鮀得到卫灵公的宠信。
  灵是谥号,谥号藏有意义,有的谥名虽好却含有讥制。依《谥法考》,有本来就是好的谥号如「文正」、「文忠」,例如曾文正,文官加上「文」字,武官加上「武」字,戚继光谥「武毅」。要有「忠」、「正」的谥号很难。而明说恶谥的,例如周幽王、周厉王,夏桀、殷纣。还有些皇帝是未亡国而败坏国家的,例如周灵王、卫灵公、汉灵帝都不好,所以前出师表说:「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谥号曰灵,是暗中讥刺。谥为灵的,都不好。
  卫灵公很爱祝鮀,祝鮀会说话,宋朝很美,卫灵公宠信祝鮀,宋朝受宠于南子。南子无所不为,卫灵公也是无所不为。可是卫灵公却没有亡国。
  孔子说这个话很幽默,人要是没有祝鮀的佞口。
  「而」,因又之辞,如学而时习之。而字诸说纷纭,事实上没什么麻烦,当「与」、「及」说也可以,当作介系辞也可。
「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人又无美貌,可悲啊!「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在现今的世间不免。孔子没有说出不免什么事,不免升官发财吗?不免于受害吗?这是孔子的幽默,在这个社会立不住,这是讥笑卫国不重贤人。
  中庸说:「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国君对大臣要恭敬,群臣是大臣以下,要体恤。「尊贤则不惑」,否则人家不会为你干得久的,如刘备的礼遇诸葛亮,三顾茅庐,文王礼请姜尚,商汤恭请伊尹,做国君很难,必须体恤群臣。为臣也不容易,各有各的困难。为君难,要想如何使百姓好。为臣也不容易,必须使国君成为尧舜,使部下都能各安其位,教百姓守本分,使百姓得恩泽,这不容易。这是有良心的君臣才会感到如此难,若没有良心那做什么都容易。
  有良心的君与臣,如何觉得难呢?中庸说:「力行近乎仁」。如何力行呢?樊迟问仁,孔子答「先难而后获」,这就是力行。例如明代的来知德注解《易经》,自己困学三十年,有所得而后广为流通,来知德就是「先难而后获」,获得心得后便赠与大众,这就是仁。又例如学佛,修净土,要自行化他,不只自行往生就完了,必须「带业往生,乘愿再来」,这是连着的两句,注重乘愿再来,就是有仁德。

【六.十七】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237)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
  古代的建筑多是坐北朝南,所以若有人是邪建,就叫做:邪街、邪巷、邪桥等,马路邪的就叫邪马路。孔子说:「观过而知其仁」,凡事必须都要正。例如一间屋子有三间房,一明二暗为三间,中间是明的为堂,两边暗的为室,所以说「登堂入室」。正中的门有两扇,门没有一扇的,「门」这个字就是两扇的意思,而室多是一扇,叫「户」。谁能出不由户,人们多住在室里,称为「寝室」,住在里间,出入必得经过户。
  谁能出不由户,什么人能够不从户出来呢?这一句是诗中的「兴」,先做个比喻的辞,然后才是正义。
「何莫由斯道也?」
  「何莫由斯道也」,做什么事情可以不由道上走呢?
  道含有两种意义,人有人道,天有天道,天道不懂还可以,所谓「可以」者是不满意的言辞,还没有什么大毛病。你是人,若不懂人道,就糟了。道是根本,佛家说是心,心为主,心变万法,百变不离宗,随缘不变。随缘,要懂人道,心便是人,人就要成人,若不懂三纲五常就不懂得人道,不算是人。人如果不懂天道就不能生天,上帝接人去生天,没有这回事,全在自己。学佛修净土都可以往生吗?心是主统,你们修净土不懂净土的道理,佛法有五乘说法,都是人道成佛,学了人就保险可以往生。你们学论语,人道站得住,虽不守五戒也隐含有五戒了。若不学佛,只懂人道,人道多么好,死后只是再为人,不过是草木之人而已。草有大中小,草人连木人也谈不上,若懂人道,便是小草,若不懂人道,就不够上小草。所以心中无道,草也够不上,就不够人格。够了人格,只许往上走,不许往下走,人道能学天道这也很好,四禅天高于六欲天。但是若不懂佛道,即使升到无色界天,还是必须堕下来,所以升天也不中用。

【六.十八】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238)
  孔子到此世间来,其实为了度众生,所谓「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而且「先难而后获」,在陈绝粮,从者莫能行,都爬不起来,子路心里气不平,说:「君子亦有穷乎?」以为天没有睁眼。仁者要先难而后获,若是顺顺当当的过去就不会成功。佛也是先难而后获,八相成道最后魔过来扰乱。释迦族遭到琉璃王灭掉,佛也是遭到很多苦。全球以中国的文化为第一,有人说佛法在中国生的,例如文殊在五台山,这种恭维,佛不接受。
  孔子说:「天之未丧斯文,匡人其如予何?」又说:「桓魋其如予何?」文化在孔子身上,要孔子发扬光大。为什么要翻译为「释迦文佛」?这是意译,不是音译,孔子有文章,释尊也有文章,经典若没有文字能够翻译吗?在印度,文字都能念,可以配上音乐,更何况是偈子。曹子建才高八斗,编「渔山梵唱」现今已经失传,佛家的唱赞很特别,与昆腔不一样,字句音韵极好,若是没有文字能够如此吗?佛经有华严字母,不能没有文字,文可以载道。论语也是文以载道,孔子若不是佛菩萨转世,没有这种境界。
  文中有一种文不好,历史的文章不好,渐渐坏了,为什么?三传、史记都是史书,自司马迁的史记以后就有不平之气,有气便有好恶之心,有牢骚就不能得其正。东周的董狐敢直书「赵盾弒其君」,这是正直的史笔,赵盾虽然不是亲自弒君,但赵盾是一国的主持者,国家在你手中,你不去消灭弒君的人,而弒君者又是你家的人,这就是你赵盾有意弒君。从前的史书不让君王看,后来就不敢保险了。如今的报纸更乱,受谁补助就帮谁说话。吾不如此,也不拿钱也不帮谁,只说公道话,何等自在!韩昌黎说,拿史笔者,好死的人不多,有相当的报应。
「子曰:质胜文则野,」
  孔子是文人中的第一人,他预先说。孔子说:「质胜文则野」,质,本质,不须染色,没有文采。质胜则卑野,不足观,但不是野蛮。
「文胜质则史。」
  文胜质则史,皇侃说是造谣生事,文词过于事实,过质就跟史书一样,过于用字措辞,比如说好的就多加几层,坏的也多说几层,失去真言语。史书必须真实,吾在编纂莒志的序,有说言语要记实,县志、省志必须说实话,含蓄点可以。史书必须直笔说实话,可以较为含蓄,但是若不说实话,如何叫人听?但必须说实话,你们万万不可以个人的好恶、情感乱写文章,张献之祭文昌帝祭文:「汝姓张,我姓张,咱连宗,尚飨」,痛快。干什么事必须直言,但不可过火,不可以个人好恶乱写。如今的报纸刊登坏事占多数,好事占少数,因为不热闹,人不愿意看,都是教人学坏。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文质彬彬」,文与质必须交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色要和起来。彬彬是融合的样子,说话做事一切都很文雅,可是说的话句句落实,不能违背「信」字,不能过分,这就好了。言语必须文雅,但不过分,句句落实。「然后君子」,如此可以算是君子。

【六.十九】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239)
  这一章经文有两个「生」字,有人说起首的「生」为下生,其次的「生」为生活的生。这是咬文嚼字,文胜质则史,这就是绮语。例如元朝的文章,不必看,写的一大篇,找不出三五个字是实话,用不着如此。
「子曰:人之生也直,」
  人在社会上生存,要什么条件?直也。孔子讲直,正直无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无怨无恨,没有恋恋爱着的心,公公正正,中正依理,应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例如正直的人做法官,人给钱他不会要,不会因为给钱而赢了官司,让穷毛输了官司。有些人是看人给钱又有理,硬是叫他输,这便是矫枉过正。有些是人没钱没理,却故意叫他赢,这也不直。
  直必须一点希求企图的心都没有,这不容易,但这是生存之道,佛家讲直心是道场,道场指心,心是直就成功了。
「罔之生也幸而免。」
  罔,曲折,人若喜好曲折,也能在社会上生存,例如祝鮀的佞口,但是苏秦、张仪佞口却不得好死。若不直而能全始全终的,那是幸而免,侥幸免遭恶的报应。这是依世间法,只可说到这里。若依佛家说,脱得了花报,脱不了果报,曲曲折折的坏种子,在八识田中,一定投胎变为畜生。
  刘氏正义:「直者,诚也。诚者内不自以欺,外不以欺人。……人能存诚,则行主忠信,而天且助顺,人且助信,故能生也。若夫罔者,专务自欺以欺人,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者,非有上罚,必有天殃,其能免此者,幸尔。」

【六.二十】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240)
  论语一书若没有错字,没有考据,没有争论,就比较好讲。你们从论语要学行为,学文字,不必穿凿附会。
  知、好、乐三者,这一章讲学问的事,其余的事可以类推,不必多说。有人说:好是「好道」,研究的道理也有很多类,这样说不究尽,可以类推,不可穿凿。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
  对于学问,有人是为求知的,因为不知道而求知道,有这一种人物。还有一种人对事情漠不关心,重要的事或者与你有关系的事才问,但是那一件事与你没有关系?衣食住有关系吗?还有很多事都有关系。今人的毛病,即使与你有关系也漠不关心。事实上现在没有关系,未来就有关系了,人们却一切事马虎。不关心就不肯求知,模模糊糊。
  有一类人为求知而学,所谓「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想求知就不错了。从前女子一定会做菜,今人就不一定会了,你会切肉吗?实事上切肉必须内行。人生必须的事,都要去求知,能求知就已经比不知者强多了。
  但是知是知道了,却「不知其所以然矣」,然,是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随喜或者可以,要独立就不行了,这是因为虽然知道却不知其然。
「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好之者」,好与知不同,没有见到这个事,只是听到这回事就喜好,那必然往这里求。若是见闻以后才愿意干,是已知其然,但是其中有什么好处还说不上来。「乐之者」,对这件事欢喜、高兴。为什么能够如此高兴?因为有了兴趣。为什么有兴趣?因为知其所以然。做一件事只要有乐趣,就放不下。
  你们学问不进步,就在不乐上。颜子好学,而且是贫而乐,乐便放不下。你们见人学问好,想要比人高,不能坐者不学,就想比别人高。对一件事情,有乐趣就放不下,所以全在「放不下」。
  书也不好讲,必须圆解,吾说「放不下」这并没有圆解。佛家不是说要放下,这又如何讲呢?圆解的人,一切都放得下,也是一切放不下。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是一切放下。又说要「净念相继」,又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这是放下?还是放不下?圣人只讲原则,学者应当圆解。
  俗话说:「整瓶不动,半瓶摇动」,学问不能一知半解,道听涂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你们的学问太浅,说了害人。
  汉宋儒者各有长短,你们知道其中的长短吗?汉儒的长处在于按训诂规矩注解,不妄作聪明。宋儒的短处就是汉儒的长处,宋儒也有长处,否则不能支持到今日。宋儒自己说他们的注子是「微言大义」,吾不赞成,但是明清的儒者为什么也有赞成的?所谓微言大义,不能只看朱子的注,另外还有程明道、周濂溪、邵康节、王阳明的书,你们见过吗?这些人的注子都没有这个毛病,为什么?因为他们有学佛。周濂溪起初是学佛,有佛门大师(案:即东林常总禅师)跟周濂溪说:「佛家如今兴盛,不乏人才,你可以去弘扬儒家,以佛弘儒。」周濂溪是第一位以佛弘儒,到二程才贡高我僈,学佛却不肯说佛。像「程门立雪」的典故,本来是出自禅祖二祖的故事,程颐采取来用,他白昼就寝,让杨氏、游氏在门外立雪。本来是佛家的事,程颐却自己仿效。若吾所办的事,都是创举。凡是人家办过的,吾就不在后头跟着。宁为鸡前,不为牛后。好事吾不办,坏事吾更不办。
  集解说:「学问知之者不如好之者笃,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深。」这一个「笃」、一个「深」字,很重要、很好,不必啰嗦说其它的。
  赌博的人明知是假,即使倾家荡产仍要赌,明知被骗,是假的,仍要赌,乐此不疲。所以若能乐道,就不怕死了。这一点可以自己去悟。

【六.二十一】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241)
  我们人分九品,上上者是圣人,这是生而知之者。这依世间法说不通,学佛便能知道,因为前生断惑,乘愿再来不迷了,今世接着再修行。
  人一下生就不平等,分上、中、下等九品人。下下,其愚不可及也,一窍不通,但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所以孔子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研究易经,易经要学到一知半解大不容易,而一知半解的人更不信。佛家说三世,过去、未来人愿意信,现前看得见的,反而不信。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
  就求学、求道而言,其余不必说,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中上之人才懂。见中等人要说中等话,若说上等法,中等人也不一定懂。初学佛的人一听似明而不白,这是中等人。此时为他讲佛法,必须讲浅。但是诸法平等,什么法为浅?人分九品,道也分九品,一种道就深浅不一,例如一碗茶中都不平等,上与下也不一样。若碗里所盛的为蜜,中边皆甜。例如净土宗,吾最怕讲,为老太婆讲念佛往生佛来接引,他懂得信与行就可以了。但是佛为什么要来接?佛如何来?什么时候来接?若依十六观经,便不能为这等人讲了,中人以上才可以语上。
  吾看病,初上来时用轻药,将要好时才用重药,因为吾一上来看不准,所以用轻药,所以好坏都无伤,将要好时用重药,可以放胆用药了。
「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若为初学者讲真如本性,你自己还不懂,如何能为他说?你会空才会讲有。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八地以后的菩萨才知道五蕴皆空,这「五蕴皆空」的境界,任你再怎么善巧讲,他也未必能如此认识。这种境界,只空不行,必须再说妙有。说者以为善巧方便,但是听者的心理不一样,所以说佛法最好讲人容易懂的。因为中人以下,不可语上。
  周濂溪、邵康节开启宋儒的端倪,讲性与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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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3-13 13:29:58 | 只看該作者
到后来的李二曲《反身录》反对作文章,全都是讲内功修德。周濂溪全讲内功,宋儒讲静坐,要空心,一念不起,所以他讲的微言大义有讲得不错的地方。但是周氏所开启的理学,并没有骂佛,二程开启骂佛的端倪。程子说:「佛讲得更有理,更不可信。」这个话怎能说得通?这是二程的说法。
  儒家讲「惩忿窒欲」,忿与欲就是贪瞋痴,无欲则刚,宋儒有修养的内功,汉儒的短处就在内功讲得少。汉儒还有些人羼杂黄老之学,但是谈不上修心,只重训诂而已。宋儒把大学、中庸格外提出来,证明儒家也有内功,却妄作聪明。宋儒说性与天道,那是说什么人的性与天道?宋儒讲诚,讲毋不欺,这样算诚吗?

【六.二十二】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243)
  这一章有争议。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
  樊迟问稼,问圃,孔子说:「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这一章是问智,孔子答「务民之义」,刘氏正义说,义指十义,就是父慈、子孝、夫义、妇听、兄良、弟弟、长惠、幼顺、君仁、臣忠。
「敬鬼神而远之。」
  「敬鬼神而远之」,这是指行礼。敬鬼神但不能近,近则亵渎。
  上文有说到「孟之反不伐」章,当时冉求为季氏宰,与齐国作战,冉求与樊迟一起出来抵挡,当时的樊迟一定不是百姓,樊迟也同时为政,有职务,为老百姓办事情。
  樊迟为政时,问孔子如何才是有智。孔子答复他必须「敬鬼神而远之」,这并不是要人不敬鬼神。三代对于鬼神都很恭敬,虽然恭敬却不能亵渎,不是叫人侮慢鬼神。也不是像一般注解所说的要人「离远一点」。祖先为鬼在太庙供奉,难道连太庙也不要了吗?佛家也不皈依鬼神,只是尊敬鬼神而已。宋儒因噎废食,唱高调,不说因果,以为只要行好事,不问前程,说的太高。孔子说,鬼神如在左右,如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儒家讲慎独,自己一个人是独,就必须谨慎,如同有十眼看着你,有十只手指着你,严厉极了,所以说:「不愧衾影」,对得起自己的影子,睡时对得起衾被。这是对上智说,下愚的人不懂,所以佛家注重三根普被。
  你们学佛,而儒家主张慎独,你能不愧衾影吗?你所学为了什么?梦是心头想,是下意识的作用,若没有这个想法,就绝无此梦,例如女子不会梦作新郎,男子不会梦到生孩子。你们所梦如何,不必问别人,自己往生与否自己知道,自己曾梦过极乐世界吗?梦过佛吗?若不曾梦过,那就是所下的种子少,这样能成就吗?不梦西方,不梦弥陀,则种子必寥寥无几,往生渺茫。吾曾说,你若不能无梦,只要知道梦中是梦,就能跳高山,入大海,穿墙也不会有障碍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先学知梦就可以了。
  对鬼神祷告,孔子不赞成,所谓:「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灭时罪亦亡」,妄念没有了,那罪在那里呢?有心就有罪,孔子教百姓十义,不赞成向鬼神求祷。
「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樊迟问仁。好事难成,坏事容易,若人人讲理,天下就太平了,就因为很多人不讲理,所以必须忍,要百折不回。一开始上来没有不难的,也没有冲不破的,例如孔子在陈绝粮,陈蔡不借,到楚借粮,始终不改变宗旨,这就是「力行近乎仁」。
  希望你们今日为君子,将来都能往生西方。
  发明的「四书恒解」可以参考。

【六.二十三】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245)
  这一章的读音,依从前吾所学的读法。这一章是孔夫子所发的议论,没有对那一个人说,也不知为了什么事而发。古人的注子,不论汉宋,也可信,也不可信,我们是学孔圣人的书,不是学注解,合理的注子我们信,不合理的不必依从。
  你们若想知道文字的意义,可以查辞源、辞海。若读音则只有查康熙字典,其余的都不可靠。如今的广东话,就是从前的唐音。汉以后才讲反切音,有唇舌齿牙喉,而且有开合口呼等等。很多掌故说,南方人到北方说话,北方人到南方说话,都闹笑话。从前考中科举,当知县以上的正住官,都必须会京腔,因为皇帝要召见问话。
  乐(月),礼乐,指音乐,其实北方的音读作「要」。京腔读成两个音。
  乐(勒),如「不亦乐乎」,北方人的音读作「劳」。
  「勒」也有「要」的意思。
  「喜」在心头,喜在心。吾学内经,知道七情由五脏发生,心主喜,「喜在心头」这是脱胎自内经。若是喜过分可以治,水克火,肾主水,肾主惧。乐则是心外普遍对很多事都乐,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用乐字。
  乐读作「要」,是指喜欢执着于某事,不是普遍对任何事都乐。
  乐又音「劳」,伯劳也作「伯乐」。韩昌黎〈杂说〉︱马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乐要读音「劳」。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
  「知者乐水」,智者喜欢水。「仁者乐山」仁者喜欢山。这一章不是批评人,全是哲学道理,很难讲,孔子他有所感触说的话。例如「子在川上曰」,孔子见山见水都有感触,因为他看山水自然的气象有大作用,例如中庸云:「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佛经说一芥子内藏大千,一毛孔入三千大千世界,转大法轮,孔子看山水有大感触。
  讲的时候应当依汉注,汉注不说微言大义,而字句可以讲得下去。参考集解,就可以知道了。集解说,有智慧的人愿意运用他的才能治理天下,子在川上曰:「不舍昼夜」,万事如水永远不断的流动。智在易经八卦为泽,以恩泽万物,所谓「圣朝多雨露」,智者用心智治理世间。
「知者动,仁者静。」
  仁者如山的安住,风吹雨打,地震,自然不动,所以被万物依靠,所以说「靠山」,但不可靠「冰山」。仁者让百姓来依靠,遇到一切困难都照常不动,所以万物生焉。水不舍昼夜,是动态,山不改变,不动,是静态。
「知者乐,仁者寿。」
  「智者乐,仁者寿」这很难讲,颜子仁而夭,孔子仁而仅七十二岁,仁者真的有寿吗?汉儒讲不通,宋儒是知而不说,凡是讲因果的,宋儒他们都不说。
  唐以前古注,皇疏引陆特进语,这个人姓陆,特进为官名,这个人或许是学佛。他说:「此章极辨智仁之分,凡分为三段。自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为第一,明智仁之性。又智者动仁者静为第二,明智仁之用。先既有性,性必有用也。又智者乐仁者寿为第三,明智仁之功已有用,用宜有功也。」有性必有用,智是流动,动态;山不摇动,人纔能倚靠,一个是流动,一个是安稳不动。
  第三段智者乐,仁者寿,这是说明智仁的功效,后来的结果。智者乐,这必须会意,要动作勤劳。大家都得好处了,君子都高兴,小人都不高兴,因为小人以损人利己为乐,君子见大家得安稳所以快乐。
  仁者寿,有注解说是名誉永传千古,这是勉强的解释,其实名誉也一样会死,例如现今的时代,孔子的名誉在那里呢?孔子现在成了孔老二。孔子的七十二大贤,那一个人能说出三分之一人的名姓?
  「仁者寿」,孔子说世间法,乐与寿指当时的事,寿就是寿命。仁者寿的道理是什么?若中国书与佛经合起来讲,更圆融。孔子虽然知道「性与天道」,也是罕言。人的寿命为什么有定数?活了五六年就死叫「短」,但是比起朝生暮死的蜉蝣算是寿了,若与龟鹤数百年的寿比,自然称不得有寿,因此可知寿命都不一样。
  今人的寿命,依庄子说是一百二十为上寿,百年为中寿,八十为下寿。七十勉强还算寿,杜甫诗云:「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叫稀寿。易经太极,六十年换一轮甲子,所以人生六十为正寿。寿是死的警告,有什么可以高兴?二十、三十作什么寿?民国以前的讣文,六十曰正寿,不到六十曰「得年」,没有有「寿」字。如今的人是颠之倒之,吾不作寿。活到六十为一甲子,颜子寿四十一岁,这另当别论,普通人是七十古来稀。
  吾所学很杂,曾学过内经,学内经必须懂易经及礼记月令等,否则不能讲,八卦变化,必须触类旁通,文王、伏羲所定的八卦方向都不同,天干地支在内经中也都有变化。吾没有学问,吾讲内经,怕害人,吾是勉强答应,其实不够资格教。答应教内经之后,心里很作难,找若干参考书,都有作表,为了不敢害人,所以用心。内经首篇不是治病,曰「上古天真论」,讲天然真气论,人现今的寿命百年,吃过饭后,不许剪发剪爪,因为发爪都是「血之余」,早晨起来必须散发,不使头发受辛苦。男女交合一次,必须好几天才补得回来,若没有补回又交合,就会未老先衰。饮酒有酒毒、躁气,一般人不知道而自我摧残,所以很多人未老先衰。五十曰艾,艾是指不白不黄的发色,这就是半老,所以五十不是半老吗!若四十岁有白发,这不是未老先衰吗?发为血之余,阳气不能到达,头发就变白。依常理,女子四十九无月事,男子六十四无月事,往后就不能生育了,但是还有人七十、八十仍能生育的,内经都有说。
  盘古几万岁,轩辕黄帝活了几千岁,依次渐渐减,如今人只有百岁,佛经也有增减劫的说法,万事都没有一定。孔子那时候就是人寿百年,六十岁就是寿了,年岁多更好,汉代的张仓就活到百余岁。
  仁者不忧,君子坦荡荡,心安安然然,气血依轨道走,六脉和平,仁者自然长寿。七情都是气,一动七情,气血所走的就不调和,佛经说是「四大不调」,六脉不匀,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便容易生病,就会短命。颜子的心在道上,生死一切都不在乎,但是箪食瓢饮,或许是卫生差一点。从前的人有内功,现今的人没有内功,骄奢淫欲,只有外功,讲究卫生也许有些帮助,但是内功外功必须合起来看才能讲。果真能仁者不忧,心里坦荡荡,必定长寿。

【六.二十四】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247)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这一章也是孔子自己发的议论。万法都会变化,这一章孔子所说,是往好处变,要去除毛病,这是孔子当时的话。齐国一改变政治,就可以与鲁国相似了。鲁国一改变政治,就可以回归到正道了。这一章的重点在鲁国,可见鲁国到孔子那时都还没有上轨道。
  为什么说这个呢?因为姜太公与周公一起开国,太公吊民伐罪,开启周的天下,功都在太公。凡是讲德威并济的,就要用武力平定它,自古以来就有兵法,非杀人不可,所以书经云,孟津之战,血流漂杵。共产党来中国,说要先杀五百万人,讲革命就没有和平的革命。鲍罗廷就是引「武王之战,血流漂杵」语证明革命要流血。
  齐国是太公的功业,孔子说,韶乐,尽美矣又尽善矣,而武王的武乐尽美矣,尽善矣。太公多半用武,周公多用文,有时也有杀人例如平定管蔡之乱。太公到齐国,半年就安定了,赏罚整齐。鲁国的伯禽用礼乐的教化,三年才安定。周公说,将来齐国昌盛鲁国会倒霉,但是齐国会先亡,鲁到后来才亡。一者是用德威之中的霸术,一者纯粹是用王道。到春秋这个时候,鲁政为三家把持,所以孔子说这一章也有感触。
  你们做事不可以急功好利,必须在仁上着眼,立德、立功、立言,德为起首。

【六.二十五】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248)
「子曰:觚不觚,」
  觚有二种物品,都称为「觚」。周朝时为祭器饮酒的叫觚,有棱,辞源有图,可以知道。吾年轻时学得杂,古董玩器吾都懂,卖古董的对外行人称觚为「花插子」,那是胡说,觚不是插花用的。另外有人说:「率尔操觚」的觚,那是木简等,是秦汉以后的事。这两种说法,不可以混淆。
  觚为三代器物,周代以后就没有了,可以盛二升酒(古代的升比今日小),三升叫觯(致),四升为觥(公),因为喝酒时有一定的数量。五升为角,最多为五升。用什么酒器喝,就该定若干的数量,不能超过容器的量。若喝过量,例如以觚饮,应该是喝二升,若喝过量就是「觚而不觚」,意思是过量了。觚不觚,意指:你算什么觚?
「觚哉!觚哉!」
  孔子不说是指什么,只说:「觚哉!觚哉!」觚啊!觚啊!这是正说。也有人说,觚后来做大了,缺了棱,孔子的意是说:把觚作大缺了棱,那还算什么觚。
  这一章有如作诗,是指桑骂槐,例如当公务员,要红包,不说别的话,只说:「公务员啊!公务员啊!」更可以说:「好公务员啊!好公务员啊!」这样说可以「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这一章其实是感伤三家的越礼,像三家者以雍彻,当大夫的僭用国君的礼,就可以说:「大夫啊!大夫啊!」凡是应当做什么东西,却不合规则的,都可以用这一章说。
  到汉代有写字的木简,有多个方面的东西,那也称为觚。但是孔子那时候只有酒器,没有木简,所以这一章的觚应该是指酒器。我们说「率尔操觚」,那个觚是指木简。
  上一章「觚不觚」,与以前的经文由弟子问孔子答,有所不同,纯粹是孔子说的圣言量,得一句就受用无穷,举一不仅可以反三,还能反万。
  从前懂古董的都是读书人,古董以金石为第一,如今的人只认金玉,其实都要文人才懂。明伦杂志,规规矩矩,正知正见,不害人。觚既不觚,本质坏了,就不行了。
  觚是酒樽,后来才有「木简」的意思。这里是指酒器,孔子时候还没有木简的意思。圣人的言语,孟子也还不行,后来注解的人更加妄作聪明,所说必须中正和平,不讥刺人,又要说到骨头里。这一章像诗,觚盛二升酒,喝二升就可以了,若必得喝四升,摆个觚做什么?你喝多了,你这个觚啊!你这个觚!你们去参这一章的言外之意。
  不教你们参禅,因为凡是人都有职务,有办公的,有开商店的,有半公半私的,家庭有二人以上,这一句就用得上。你当公务员,不办公事,办其余的事,就是「觚不觚」。教书事前不温习,也是觚不觚,若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就是觚不觚。例如我们办这个国文的补习班,不要钱,外人不相信,认为人要钱你偏不要钱,是唱反调,反而被挨骂。虽然外人不信,挨人的骂,仍然不改其志,不摇不动,志立下来后就要干到底,这是「觚是觚,觚哉!觚哉!」。
  吾的脾气自从前就养成习气,所以语多苛刻,讲书不和平,这个习气不改,往生无望。为什么?因为心中有恶。固然佛法最高境界不可有善也不可有恶,但是心理必须改,否则不能往生。君子要思不出其位,把分内的事情删掉,不做职位内的事,这就是觚不觚。

【六.二十六】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249)
  我们讲论语,参考许多书,希望能不会错。怎样叫不错?一者,没有的不说;再者,注解有错的不采取,但是长久流传的也必须知道。讲者有心得的地方,也可以讲,例如「力行近乎仁」,引证「先难而后获」,这样就不是妄作聪明。历代注者的毛病,都是先把宰我骂一套,事实上宰我的文字、言语、武功都很好,后人要帮他牵马都不能够,所以不可说宰我不懂仁等等,只要实实在在注解,就可以了。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
  宰我提这个问题,大家试着猜猜孔子要怎么答?吾作诗,都要摀住下句,就是用这个办法。宰我所问,这是假设的比喻语,不是事实。
  「仁者」有仁道的人,或行仁政的人。不作官,也可以行仁道,急公好义,济困扶危。他既然喜好行仁道,就告诉他说﹕「井有仁焉」,井中有仁道的事。
  「仁」有人主张作「人」,讲法好讲,但是可以不改,不须要当「人」讲。有一位好行仁者来告诉说「有一桩做仁道的事」。救人不是仁道吗?宰我不说人,而人自在其中。人在井中受苦,救人就是仁道的事情。
「子曰:何为其然也?」
  孔子说,何必啊!孔子所说为真实语。
  你们学论语懂得五乘说法,首先要站住人格,才能往生,若不能站住人格,就是「人不人,人哉?人哉?」
「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
  「君子可逝也」,逝、往、从三个字都不同,由此到那里去为逝,可以到那里去,但是不可以就去跳井,不跳井如何救人?
「可欺也,不可罔也。」
  这个事真假不一定,或许有人来欺骗你。欺,欺骗,罔也是欺骗。欺是欺骗的人说得有道理。罔是欺骗者来说的曲曲折折,说得不圆满,不合理。
  孟子万章篇中说,子产要人把一条鱼放生,这个人回去后把鱼吃掉了,再来回复子产。办事无论成不成,都须要回来说明、回复。回复的人说,鱼下水时很高兴,再倏然而逝,逍遥游走了。子产听闻后心里觉得很快乐。孟子以「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解释,可说是很得当。而这两句就是孔子在这一章所答复的意思。
  这一章只是假设,不是实有其事,宰我提问,假设「仁者」一个逗点,这里有一位行仁道的人,他急功好义,都与人有好处,是一位行仁道的人,见到这样好行仁道的人,虽告诉他说,井里有一桩行仁道的事,那人自然就在其中了。讲出来若不合道理,必须考虑,不能听什么信什么。
  这一章的意义是什么?孔子提倡仁,所以宰我问行仁,有人来欺骗喜欢行仁的人。如同现今的办慈善事业,学佛法的人,借佛法、慈善图利的情况很多。从前吾也上过当,有人来欺骗吾,说他的皮包掉了,无法买票回家,起初吾如数给他,数次以后,有人再来说,吾就给他二十元。我们学佛是学智慧,不可以被「非其道罔之」。

【六.二十七】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250)
  考异说,有些本子没有「君子」二字,有「君子」二字是对学生以外的人说,无「君子」二字是对学生说,其实对学生、其余的人也必须如此。
  畔是地的边缘,从前通「叛」字,背叛的意思,二种说法差的很远,应当如何采取?很多人主张作「叛」。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
  君子是求道求学的人,必须博学,不是偶一为之,必须「博」。这个字重要,例如「攻乎异端」,攻当作「求」,学习的意思,异端是正道上所没有的杂学都是异端。孔子那时候没有杨墨,因为只要一门能通,其余的门就通了,否则愈学愈乱。博学并不是像如今的人,一上来就开几十门的功课,学生接受不了,学生只要够学分就算学完了,结果是门门不精。吾从前也上过小学,开始上高等小学堂,定出十几门功课,毕业的时候还没有教完,老师必定把它赶完,也不格外加钟点费。中学所出的题目,都是小学所学的东西,不是学三两句而已。博学必须本门先都知道了,再换另一本,换到什么时候才停止?一直学到死。佛家讲闻思修,儒家讲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你们如今必须博学于文。从前吾没有学说文、学案,都不看,只参考而已,如今则是乱学。
「约之以礼,」
  「博学于文」,书籍称为文,竹版木简就是文,博学于文意思就是要多读书。但是不断的念书,也还不行,像货物都收来了,必须要用。众多货物,要用什么货?例如学武的人,十八般武艺,样样都精,临时要用那一种武艺?平剧「白水滩」,演青面虎占山为王的故事。说到中国的,你们都不懂,说西洋的就懂了,林琴南译的依索寓言、福尔摩斯探案,也不错,可以学些东西。
  「约之以礼」,读书学事故人情,孔子提礼如「绘事后素」,子夏就说:「礼后乎」,重点不在礼上。但礼是起头,若没有礼,孝弟忠信就做不圆满了。虽然要多学,但是用的时候必须约,拣出一、二条来用,简约按着去做,做什么事?先在礼上走。自古求学便是先学洒扫应对,你们如今是连吃饭也不会,「常礼举要」里的礼你们会了吗?先学礼,才不会犯上作乱,「常礼举要」这还只是说小处而已,我们也办不到。
  文是什么?指一切艺术,都得学。孔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道德仁三字为标准﹔只要仁字做得圆满,那所做所为便能合乎礼。因为道德不懂,所以孔子说仁,仍不懂才说义,行而宜之谓之义,再不行才说礼。所以道德仁艺最下的艺,六艺开头就是礼。游于艺时,就有礼。礼记说:「道德仁义,非礼不成」,礼是规矩,是道德的条约,礼再不懂就没办法了。礼是道德的条约,不是政治也不是刑法,不讲强制力量。只是以君子小人来分别,不合礼的为小人,那就要摒弃。若刑罚不守就要判罪,礼绝不如此,所以能用礼治国,那是何等和平?但人们多自甘下流!
  文是指艺术,艺最首要就是礼:礼乐射御书数。不学礼,就会妨害人,而且自找侮辱,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日本不亡国,因为日本人不拆庙,不打倒孔老二,还有天理在。你们学会《常礼举要》,在外就不妨害人,假使处处与《常礼举要》反对,将来必定没有好结果,你若无礼,人们就会说「无家教」,那就伤到父母了。
  博学于文与约之以礼是一件事。博学而用的简约。佛家的法门有无量,必须誓愿学,这也是博学,但是修行只修净土。
「亦可以弗畔矣夫。」
  叛,背叛。「亦可以弗畔矣夫」这个样子,就算不很好,也不离经叛道了。果真能做到这二句,吾往后也可以像宋儒说微言大义了。
  但是有些人有礼,道还够不上,如何说是叛道?这种「有礼无道」的人,是无道可叛。
  「畔」有两种说法:一者是偏,不合乎中道,要讲的合乎中道,才会和平。《反身录》虽然不够中道也不至于讲偏话、说片面的理,中庸之道是要不讲偏颇的话。蕅祖是从佛学的说法,宋儒也有说合乎中道的。以偏颇解释「畔」,这种说法和平些。佛家讲空、有都是偏,非断非常,非空非有,才合乎中道。禅要一念不起,密要三密加持,即身成佛。「畔」第二种解释是叛道,这也可以通。
  世间法,孔子说到尽处了﹔而出世法的性与天道就少说,主张「君子思不出其位」。佛法是世法少说,出世法也是说到尽处了。各位本来是为了学佛,在三十年前的学佛者,比现今的人都好,因为具有中国的旧思想,还有旧文化,今日都洋化了,现在谁读过半部论语啊?

【六.二十八】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251)
  吾预备时虽辛苦,还不觉得,讲的能不能契机就难说了。你们听了将近一年,略微开了悟性,但是因为底子差,所以吾不知你们的领略如何。
  今天要讲的这一章很难讲。书不能不读,但是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因为书很多,有害人的书,而且还有注论语的人骂先贤,后来的学者看了就以为有理,跟着群起而骂之。这种情形说是「一唱百和」还算温和,说是「一犬吠影,群犬吠声」就苛了。诗亡而后春秋作,春秋又不懂才有三传,更苛了。这样仍然无效,仍然不往好处走,所以虽然苛也不为过。今日之下,不能不苛。
  陶渊明说:「好读书,不求甚解」,诸葛亮是「略观大意」,因为古代有些书太过费言,可以只取其中的大意,而遗去言辞。只要知大义,就可以办事。诸葛亮未出隆中,就能说出天下可三分,你能够吗?孔明一生办多少事,辅翊阿斗,六出祁山,拼着命,比起曹操、司马懿如何?诸葛亮讲究人格。
「子见南子,」
  子见南子章,自古以来没有解决,有没有这件事实?有人主张有,有人主张没有,论语一书是孔子弟子所编,必定是实有其事,但是不知如何讲而已。
  孔子到卫国,当时的卫灵公,是胡涂虫,而南子夫人好淫。见卫君是应该的礼节,去见南子是为了什么缘故?朱注云:「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之礼」,礼仪中有见君夫人的礼,但是查遍礼书,都没有这种礼。若到今日,总统出国带着太太,大使也是如此,就必得要见了。
「子路不悦。」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子路是痛快的朋友。
「夫子矢之曰,」
  矢,有一说是誓愿,有一说是陈说,这两种说法都不通,因为孔子不必对子路发誓,也不能对子路陈说。另一种说法是作「直」,可以采用此说,意思是「直接告诉他说」。
「予所否者,」
  否,不对。有一种说法是「不也」,另一种说法,读作否泰的否,吾道遭到否。
「天厌之,天厌之。」
  厌,有一说法是弃舍,另一说是闭塞,还有一种说法是当梦魇,自己不能作主。
  这一章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孔子发誓说,若我有干了不对的事,天厌弃我。这样孔子就不像孔子了。
  第二种说法:我今遭到否遇,是上天要闭塞我。这种说法比较和平。
  第三种说法:我如果不如此作,南子虽坏,天还是保佑灵公,不会亡国,我有什么办法?
  以上各说都讲不通,知道有这么一说就可以了。

【六.二十九】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253)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
  有人说,「中庸」一书不是子思所作。郑玄,记云:「中和之用也,名曰中庸。」
  中,中和。孔子之道不前不后,合乎中道。
  庸,用也。又有一种注解,庸,常也。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孔子的道,不过也不会不及,因为「过犹不及」,办事太过与不及都一样。孔子的六经,都注重「中」,孔子是圣之时者也,正在这时候,就在这个当中。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国的学问都在「中和」,中医认为人若是「六脉平和」就没有病,人会生病,不是阳盛就是阴盛。现今的一切学问都是过犹不及,所以现代人若能学「中庸」这点就能做人,将来可以往生。佛家说,空、假、中,中道就是不偏空,不偏有。
  「中庸」并不是从孔子开始讲,而是自尧舜就讲「中」,所谓:「舜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中国的东西,如「天平」,就是要无过与无不及。
「其至矣乎!」
  「其至矣乎」是说中庸的德好到极处了。十分是中庸,十一分就超过,九分则不及。
「民鲜久矣。」
  「民鲜久矣」,中庸的德,虽然好到极处,但是一般人不依着照办,已经为时很久了。
  今日之下,食衣住行等,一切都不中和,都超过他的身分,及必要的程度。从前吾家,代代为官,而一年所吃的东西,四季都有一定,也有一定的讲究,但是都没有像吾今日吃的好。范仲淹、司马光,后来作宰相,有了钱,但是所吃的仍是从前那种旧饭菜,其余的钱留下来设置义田、办学。大家应当知道﹕凡事从微而盛,固然可喜,但是从盛趋衰,就不喜欢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六.三十】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256)
  你们听书不可笑话人。在此听论语、佛学,器识与普通人不一样,程度不一样。读书讲究器识,听吾讲华严、论语,器识增加多少,是你的好处。器量见识不容易长,没有这心胸就不见境界。不读中国文化,很难长见识,初唐四杰杨、王、卢、骆,文章虽好,而皮氏认为四人都不得好终,只有杨迥一人终为县令而已。有人说器识不够,实际已不错,讨武曌檄的器识就大。社会有好事,若考虑有好处与否就完了。井有仁焉,想到私家便完了,你们须处处往公家处着想。今日的告别式场,吊者大悦,昔日则有清议公论。
  有人说,佛家不近人情,以为博施济众,尧舜其犹病诸。批评者还说不出尧典帝典中尧舜的好处,以为尧舜尚且办不到,我们不办是应该,器识就不行。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
  子贡有钱,孔子周游列国得力于他。诸弟子问仁,孔子不许以仁,所以有这个问题。众是人民以外,连外国的人民,不分彼此,如能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可谓仁乎?心胸大,不是吹大气。
「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
  孔子说,这样岂只是仁,若能照这样办,到达圣人了。圣是谁呢?指出尧舜,尧舜也做不圆满,连禹汤也在内,禹治水过门不入,商汤的仁心泽及禽兽。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但是老师孔子每次都不许仁,如何是仁?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己能树立起来,成了人,比得什么好处都大。成了人,念佛将来才能往生。己欲立,先在自己身上,先把自己立起来,再说话。一般人只要办到这里,自己如此,家中的父子兄弟,及外头的四海之内,由近及远。若近处的办不到,远处能办到吗?不孝父母,能爱国吗?吃好穿好是其次,重要在「立」,成立起来,劝父母念佛。
  达,通达。佛为达,儒者,一事不知,儒者之耻,佛家要破尘沙惑。
  「能近取譬」先在近处找譬喻,可以算是行仁的方法。
  程子曰:「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吕氏曰,子贡志于仁,徒事高远,未知其方。」这是骂子贡。
  朱子云,能近取譬,如释氏的因指见月。比喻不伦不类。不是朱子以后才辟佛,而是自他的老师程子已开始辟佛,以为佛家更近理,更不可信。
  你们学论语,要更求其所以然,这就困难了。讲了数章,仍然不能尽得其中的大意。若只依一家之说,恐怕句法读音都会错,也说不定。朱子固然有功,取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合为四书,叫读书的人读这两篇。但是大学、中庸,人人读而不懂,所以考场出的题目,学庸也缺如也。集释聚集古来诸说,可以观而会通。
  上次讲的「子贡曰博施于民」章,孔子答复到「必也圣乎」为一段。因为子贡所说的,不是初机所能做到,所以孔子往后再说一段:「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这是仁的简单行法。
  孔子说仁,有一个做法,自己把自己先树立起来,先站住人格。仁为二人,站住人格才能行仁道,自己人格先成立起来,但是你自己成立起来很好,那是你自己好,仁道是二人,欲是要叫别人的人格也成立起来。
  有注解说,这是恩惠加于人,有利益的思想。除了钱财物品,其余的难道就不是恩惠吗?例如击壤歌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帝力何有于我哉!」从前的人都懂这个,这正是赞叹尧王。若不是国家有道,百姓怎能有此自在,自由工作而无人妨碍?百姓这等自由自在,是那一个人的力量啊?人们都知道是尧帝的大恩。这首歌是以「帝力于我何有哉」反面形容尧的功德。若国家无道,要纳税、要送红包,如何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你们不懂这个道理,试想桀纣的时候能够如此吗?这种话讲给现今的读书人听,只有万分之一的人听得懂而已。
  学论语要使你们成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颜子等于圣人,给他利益他还不要,因为颜子自有其乐。开悟的圣人,要他为恶必定不肯,因为圣人得了法喜的原故。学佛知道财有七圣财,你们呆板,只知七圣财,而不知佛的可爱乐境,弥陀极乐境界都是圣财。
  以前的人家里穷,老人让你读书求通达,是要你通达道。如今的人不同于古人的心理,要你出来作官,却是为了发财再发财。你一两个人用了十人的分,其余的人就倒霉,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日的共产党其实已经是养尊处优了,倒霉的是百姓。你们学佛,佛以智慧为第一,学佛要求证得大圆镜智,儒家有三达德,也是以智为第一。所以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己站立了、通达了,要去帮人得以站立通达。世俗的财富极容易想获得,因为我们的名利心没有去除,所以说这个。其实你不想要世财,但是在你立达以后,不要也会来。即使送来世财,吾也根本不要,送入海里去,因为这个东西是祸害的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就没有祸害。
  「能近取譬」,中庸说:「仁者,人也」,人才能办仁的事业。帮人办事,要从那里办起?亲亲为大,先在父母身上,由近往远推,齐家而后治国。结婚,不可以只择取女子的容貌、男子的财物,男女居室是人之大伦,男女整齐后,就可以宜兄宜弟。兄弟原来很好的,娶了妇人以后就会争财,所以说:「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夫妇兄弟和睦,父母的心里就没有操心的事。所以兄弟悌让,就可以渐渐孝养父母,如此才能教国人。能近取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恭敬我们家里的老人家,推广出去也要恭敬别人家的老人。先齐家再说治国,在家对兄弟没有私心,在外便是好公务员。这种事不必人知道,只有天知道。
  仁的事业并不遥远,所谓:「执柯以伐柯,其则不远」,在家人父子身上行仁厚的事,再来是在亲戚、朋友身上行仁,再来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四海之人身上行仁,看你要怎么做。

述而第七
【七.一】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261)
  吾每次只讲二、三章,所以进度慢,每章要说明经文的意义之外,还必须知道经文的用意,所以很难讲。若只看朱注,那是一家之言,若是看集释,便能知道众多的讲法。例如读音、句读古今都有人说,但集释他的断句就是依着今日通行的本子,因为自从朱注以后,多数人都用朱熹的说法。朱子的功德,是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提出而成为四书,一般童子学习而不了解其中的意义,所以科举的小考、大考都不出大学、中庸的题目,因为懂这个的人不多,顾到人情所以不考。
  「述而不作」这一章的「老彭」,有人说是老子、彭咸二人,也有人主张就指老子一人。两种说法都有相当的考据,都是根据经史子集、大戴礼、史记等书籍。有人说,彭咸一千多岁不合理,但是为什么《纲鉴易知录》里说三皇等人活了一万余年?为什么彼存而此废?自己不信,以为人造谣言。吾采多数人的说法,老彭为一个人。丹铅录云,老子五千言是述而不作。又焦氏笔乘说,孔子赞十翼,自伏羲的先天八卦,所以孔子就是祖述伏羲。书经,孔子始于尧典舜典,宗五帝。诗,孔子从周代开始,是宗三王,都是述而不作。孔子修春秋,自鲁隐公开始,始于五霸,春秋虽然是述而胜于作。老彭,王辅嗣、杨中立都以为是老聃。
  羿善射,古时候的夏、周都有羿,只要善于射箭的人都名为羿,不是说用羿的名字骗好几个朝代。彭,尧王时代就有彭,所以凡是寿者都名为彭。用这个说法就可以了。
「子曰:述而不作,」
  孔子一生的学问,都不是自己创作,都是述说古人。现今的佛经,吾没有注解,吾有心得才注解,没有心得就无可注。只要一说出来,发现前人都有说过了,如果用抄的那就是偷盗,做贼,可耻的事,而且不是偷一家,这样的注解对人有什么益处?吾都是画表。吾所做的,都不做别人已经作过的。
  孔子述说前人的意思,例如经文有:「传有之」,「诗云」,「古人有言曰」。孔子就怕大家妄作聪明,所以说:「述而不作」,古人作,我们只是述说述说,宣传而已。
「信而好古,」
  孔子是宣传家,宣传可信而且是善的部分,因为古时候的人一切质朴,所谓:「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先进的人很直率。「后进于礼乐,君子也」过于文饰便失了直率。虽然直率有时会伤和气,但是,如果要用人,孔子说:「吾从先进」要用野人的礼乐,虽然粗野一点,但是实在。
「窃比于我老彭。」
  吾也不敢说吾对或不对,老彭尚且述而不作,吾学老彭。
  孔子说,学我「老彭」,「我」是亲近的意思,例如「佛」,有人说「我佛」。孔子形容老子是「其犹龙乎?」孔子谦虚说,我没有他本事大,只是私下比拟他而已。
  居处现今的世间,若行古代的道,灾必及乎身,因为走不通,会遭大麻烦,应当要知道时候。例如如今的人行鞠躬礼,除了佛家以外,其余的人要行跪拜礼就不行。
  中庸说:「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有人误解以为这样可以同流合污。文以载道,要紧在「道」这个字,要志于道。一般人得了富贵以后,就会奢侈淫佚,志于道者在富贵之中仍然不能舍道、失道,不能淫。在贫贱,贫贱不能移,不能穷斯滥矣。遇洋人,威武不能屈,例如写英文用横,不能用直,但是写中文时就不能用横,应该用竖的写。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不能改所志的道。
  东坡教人要厚积薄发,孟子说:「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得道以后就可以源源不绝,所以李太白落笔千言,倚马可待。现今的人肚中空空如也,一肚子草包,小心火烛,像今人毕业写的论文。从前的三都赋,有人说是做了十年,而今人的论文,数年以后,人家也不要了,因为又酸又臭。
  旧小说是中国的白话,现今的人不懂,平剧今人也不懂,中国人不懂中国话,你们想想这个问题。昔日要灭人的国家,先灭人家的文字。

【七.二】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262)
  先说普通大家都懂的讲法,先懂经文的意思,再懂文法。
  「何有于我哉」,前面经文也有「何有」,但是与这一章的讲法不同。
  「攻」,攻击,攻伐,有人以为没有这种讲法。汉儒把「攻」作「治」讲,有人以为不许有两种说法。在此处讲不通,所以要有「攻、治」两种讲法。其实尽信书不如无书。
  这一章的章法分三段:已学、未学、学成。
「子曰:默而识之,」
  孔子说这一章,教人求学的办法。教学和求学不同,教人求学,必得学了「默而识之」。默,不必先发表讲解,记在你的心中清清楚楚,别忘了。
「学而不厌,」
  「学而不厌」,天下的学问太多必须博学多学,没有学的再学,不能厌。所学的多,新旧都要有,有所得以后才「己立立人,己达达人」去教人。
「诲人不倦,」
  「诲人不倦」,教人不可厌烦,只要他来学,你就必须教。你是圣人,要教到他成为圣人才可罢了,你不能厌倦。
「何有于我哉!」
  「何有于我哉」,这三条那一条我有呢?这是谦恭话,有人以为这是虚伪假话。
  又有人说,人若都照这么办,还用得着我吗?我如此,他也能如此。
  有人以为孔子这个说法太自满了,所以注者加上「若圣与仁」几个字。意思是,以上三条我还能够做,若是圣与仁那我那里有呢?这样说虽然不自大,但是本文没有这几个字,如何能虚妄增加?
  又有人说,「有何难哉」再推行出去,有什么难?
  「默而识之」的注解很多,可参考王船山的四书大全。
  这一句实在的重点是「识」字。念佛有念佛、忆佛,念佛念兹在兹,心不能往外跑,早晨做功课就要如此。忆佛更麻烦却更容易,心只要明记不忘,记得清清楚楚,别忘要净念相继。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若只是默然就是顽空。默,寂灭,还必须要照,寂照双融,就是明记与不忘。何者为寂?何者为照?学儒以后学佛,看这一章有什么感觉?
  孔子志于道,志安在「道」上不能再移动。颜子不违如愚、曾参也鲁。知道寂照不同,便能知道孔子与颜曾是两样。

【七.三】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264)
  「徙」古作「从」,跟着学。徙,迁移过来,两义相同。
「子曰:德之不修,」
  孔子对教学也有患愁的事,孔子教人成圣成贤,教不出来,所以忧愁。「德之不修」,教人德,大家不去做,德,悳,往外推动就变质。德有凶德、正德,所以必须修,省察修治,不可离道,志于道。率性之谓道,不变样。修道之谓教,教你德却不肯修治,不知从何学,有方法就必须学。
「学之不讲,」
  「学之不讲」,学指老师教给学生的方法。学术必须讲解才明了。
「闻义不能徙,」
  「闻义不能徙」,讲解听了对的要守住,不对的要赶快迁到义。
「不善不能改,」
  「不善不能改」,不学孔子及佛的十善业,就不懂善、闻义。若是知道善、不善,有过就算不善了,不必说到罪。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昨天有过,今天一下改过来,一改当时就成好人。不仅善,而是「大焉」。人非圣贤,谁能无过。
「是吾忧也。」
  孔子教人,这四条都办不到,这是孔子为师的忧虑,人才教不出来,是孔子他的心事。

【七.四】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264)
「子之燕居,」
  孔子燕居,不办公事,在家里闲居的时候。
「申申如也,」
  「申申如也」,申,正直,很自然。
「夭夭如也。」
  「夭夭如也」,很和蔼。人有练习的时候,练习当然不是一天的工夫。练习,就是求学。我们虽然为人,却是带业而来,没有业就不来投胎了。既然是带业来,就有十二因缘的爱取有,所以会浮躁。虽然前生有根底,但是迷而不悟,所以必得求学求道。所谓「娶媳初来,教子婴孩」,若养成以后再教就吃苦。会走路时就要学,若是从小不教,到了六周岁一上学,书念不进去,因为心里浮躁,所以学不进去。
  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定静安虑得,这如同佛家说的止观。但是小孩不懂,所以古时候的教育,从小上学就要练定力。终日只念三字经四句十二个字,不是背诵的困难,而是小孩很难安定,虽然早已背熟了,仍要孩子读诵,不准随便摇头。出恭有「出恭箴」,什么时候喝水都有一定。这如同佛家的入定一般。孔子闲居虽然随便自然,但不失整饬。
  因为万事都成于心,收不住心,浮浮躁躁,如何可以?等到学成以后,要讲究不愧衾影,这是「慎独」工夫。众目睽睽之下,似乎像个样,独自一人时,就不象样了。所以上学以后就要练慎独,再往后就必须学自然。
  程颐教学生时,讲究严厉。孔子就不是如此,居家无事时很和蔼很自然。虽然讲慎独,但是不妨碍自然。经云:「寝不尸,居不容」闲居的时候,装模作样,这不可以。

【七.五】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265)
  宋儒的毛病,在于妄自改经。这一章的读法,我们也顺俗而读,不必更改。王安石变法,百姓苦不堪言,后来司马光全部改掉,有人建议王安石所变的法可留则留,不可留才改,因为百姓已经习惯了。但是司马光不肯听,百姓也是受苦。所以这章的读法,如集释就可以了。
  周礼说梦有六种,圣人也有梦的时候。
  集解说,孔曰:「孔子衰老不复梦见周公,明盛时梦见周公,欲行其道也。」孔子心想念周公,想学周公,所以梦见周公。
  六梦中有「思梦」,心思想什么,便做什么梦。俗言:「梦是心头想」若专心思想某一件事,就能作这个梦。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孔子是殷的后代,孔子却说「吾其为东周乎」,我所做都是为周家。开周家的天下为周公,所以孔子学周公。后来日复一日,到了东周已经扶不起来,天子环境都不行了,孔子的志愿达不到,周不能治,孔子也衰老了,知道不能有所为。但是孔子是「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他教化大家,不再做周公,所以说不再梦见周公。
  你们学净土法门,若常梦到极乐的境界,这样就行了。梦觉一如,做梦还不能作主,临终四大分离昏沉时能作得了主吗?若作梦能作主,那临终时就可以心不颠倒。平时心思散乱、想是非,作梦时怎会一心?临终又如何会一心?所以颜子的四勿,这个助工夫作用很大。
  清乾隆以后的读书人,只重文章诗词,不提道德仁义,都是小人儒,不是君子儒。见面就问:诗做得如何?不说:道见得如何,德修得如何?今日连艺也没有了。古人有道而且有艺,今人只会勾一把圈子写洋文,洋文中没有「道」字,没有「仁」字。这样的民族前途如何会好?
  晚上不作梦,最好。要梦就依弥陀经上的境界梦,就可以了。

【七.六】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265)
  未看过这一章集释的注解,以为这一章吾说的也平常,其实自汉以来没有如此说法,未学佛者便没有这一种讲法,浅学也不能讲。学佛者若能听闻这一章,可以知道孔子的境界,不敢妄自尊大。不学佛者听这一章,也不觉得是佛法。但是不依佛法讲,这一段讲不通。
  「道德仁」愈看注解也不明白,吾今用两种解释,第一个注解没有依佛经讲。
  首先讲「体相用」,佛家的分析法,万事不论大小都有本体,如列子说的「太易、太初」,还没有相状。体无相,本体寂静。一动便有相,有相就起作用。作用有总作用,有别作用。总作用是一切作用不能离总作用,别作用是一条一条不同。总如茶碗,怕茶冷,盖上盖子这是别作用,茶盖随着盛大小茶碗而不同,千奇百怪。想了解中国文化的全貌,按「体」「相」「用」观察,就可以尽其底蕴,而无所遗漏。
  体与相为内在,用在外。学佛知道万事都有能、所,能是自己的能力,所是对方所作。这四句有能有所,志据依游是能,是自身内在的工夫。道德仁艺是所对的外境,是客观的法体事物。

★「率性之谓道」。
★注「无为而行曰性之」。
★率「循」也。循性不变即曰道是谓性体。
「子曰:志于道,」
  「志于道」,道,你们求道,学佛不得道,敲敲打打有什么用?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那一个人闻道了,道是为何?查书也查不明白。吾根据书而说,礼记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性,无形相,无长短,从何而来?「天命之谓性」,天命,天然就有了,佛家说「法尔如是」。天性就是真如,真的,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样?见到便知,没有见到即使说了你也不知,真如就是本性,天然就有性。
  「率性之谓道」,注「无为而安行曰性之」,性是无为。安就是无为,就是无为法、无漏法。安,一动不动,这是性,安静安定,什么也没有,这是寂。何谓道?率性之谓道。率,循也,顺着它本性不变,别叫他动,永远叫他安定。道就是性,性就是道,道便是心,道与心一回事,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大圆镜智就是道。华严说:「不变随缘,随缘不变」真如不变的时候为性,随缘往正道走便是率性的道,往邪路上走就错了。心随着性叫他不变,就是道,这是寂然不动的本体。
  一念不觉而有无明,若觉就不是无明。起念都警觉,散了便是无明,起念能觉就不离本性。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你们的念头多散乱,散心都是无明,有念便是无明,所以六祖坛经说:「不思善,不思恶」。计划作好事,可以生天,却是三世冤,真如法是善恶念不起。佛教到宋代,禅宗便支援不住,民国初年,虚云老和尚也教人念佛,当时四川有位刘氏仍主张观心,老和尚说:观心虽好,但是时代已经变了。修禅要先观心,后来不行,才变为参话头,使万法归一,还有「一」,所以有「一归何处」的说法。吾做不到,老了做不到参话头,改学净土。因为学「真空」,不能真空,所以说「有」,以楔出楔,一句弥陀便是楔,参话头悟了还有,弥陀就是真空。阿,无也,释尊成道作阿字观,可见「得道」不容易,但是有方法。
  「志于道」志,说文,心之所之也。守此而不离也。这是指「道」,心守不住道便跑了。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志,心定于道,永远不移动,也就是默而识之,就是净念相继,这是根本的本体。
  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们不可空过,这不容易。孔子的境界已经是志于道了,有没有成就,你们不懂吗?

★直心为悳。行道而得于心为悳。
「据于德,」
  上学与普通人家随便说话,绝对不同。自古「车同轮,书同文」,国家强制执行,火车都有一定的尺寸,所以「车同轮」。再者「书同文」,所读的书都不许用白话,必须写正字,不许写简体字,要用官版正字。如「戍」「戌」不同,读书须念清楚,不许错。从前公事错写了字,都须受处分,公文都有校对有监印,不能马虎。正字外还必须「雅言」,不许说土话,各地方言都不同,但写时必须写官话,「雅言」书同文也,这与政治有关。如今学校不写正字,不说雅言,讲各地的土话、洋土话,都是下三滥的黑话、贼话、江湖话,洋土话更是卑下。
  「据于德」,六书精蕴说,直心为悳,行道而得于心为德。志于道,心别离开道。本性一动,心不静了,若心还没动时连形相也没有,如何说心是直、曲?本性一动还有寂照,但动了,只要直,不走邪路。修行不是修心、性,而是修德。修道之谓教,动了就须省察,所动是直还是曲?直为率性,曲便须修理它,使恢复直。例如弥陀就是道,也就是本性,要守住他,若念佛时心想着慈善的事,这也与道不合,只可以生天而已。真学佛者绝不当上帝,与入地狱。道体本静,动则省修,道不使他邪曲,这就叫有所得。
  「据于德」,据,杖持也。古时候六十岁就可以持杖,八十岁上朝也可以持杖,吾九十岁了,若国家有大事找吾还须派车子来接。老人持杖,执持不松手,你们还不会执持名号,试问:你们捉到佛号有多少时候了?德如杖,一下就捉住他,失杖走路就会倾倒,走起来不正,便是走错路。如何据法?天命之谓性,不动,一动就须省察、须修,修去不失其正,别走错路,就是心有所得。依此法念佛,可得一心。
  上面二句是体相,为内在,德是内在动,内相三细时的相。
  四书反身录的作者李二曲,有两下子,但无德。德是直心,李二曲他不直心,因为有师承,不敢违背师承。儒家是世间法,修身为本,若不齐家,到此「志于道、据于德」就可以了。儒家有室家之好,有五伦观念,还得往外扩充,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学佛不要学小乘,必须学大乘,牺牲一切为大家干,罗汉是焦芽败种。
  但是自古以来的儒者,很多人不懂齐治平,作官的不在齐治平,从前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来引诱人读书。一作官就觉得「在家百年,不如做官一日」,当县官锣敲七声,知府敲九声,巡抚敲十五声,以为作官可以光耀门庭,很少人说作官是为国为民。但是还不至于像现今作官的人,公然要红包,这么黑天昏地。

★说文「仁亲也。从人二」
★广雅「竺竹也。」
★尔雅「厚也」。
★广韵「倚也」倚者因也。
★老子「祸兮福所倚」由此所起之义。
「依于仁,」
  儒家要起什么作用?人道敏政,办政治,如佛法教人学大乘度众生,这是仁。
  说文:「仁,亲也,从人二。」广雅「竺,竹也」,尔雅「厚也」,拿对方如自己对待,无分别,一步步往外推,己立立人,己达达人。二是,亲厚之象,二人更加亲密,如竹层层加厚,亲厚也,就是仁。
  「依于仁」,依,广韵:「倚也」,倚者,因也。有因才有果,有因由才得结果。老子说:「祸兮福所倚」,人有祸,为什么会得祸?因为有福才招来祸,无福绝无祸。从前发达的都是穷家子弟,发达后第二代当大少爷便倒霉,最多三代就变了,所谓「千年屋业换百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三世而斩。台湾的林家花园、吴家花园,如今变成什么了?还不到三十年就没落了。
  倚,是「由此所起之义」,不论办什么事,就要依着仁,必须对人亲密加厚,怨亲平等。一动,就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学仁厚待人,以前的罪业,有因无缘,不是渐灭,而是不增新的恶因,这是伏惑的方法,也是断除惑因。仁是总原则,干什么职务都是如此。

★韵会:艺,才能也。又术也。
★「孟子」是乃仁术也。
★尔雅「泳,游也」潜行游水底也。
★按水底即深入沉潜之义。
「游于艺。」
  事情太复杂,一体而万用,如茶碗的功用有很多。
  仁只是原则,所以必须艺。艺,韵会:「才能也」,艺就是方法。周公多才多艺,所以利益人很多,天下归心。孟子说:「是乃仁术也」,从前人说医师是仁心仁术,因为医师行道志在救人,现今的医生志在赚钱,从前「医功同良相」,良相可使天下百姓得安定,范仲淹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是仁者的存心。儒家学六艺及修齐治平,都是为了利益百姓。
  学佛接引众生要会文武才艺,都是四摄法中的方法。到学校教书为了什么?为接引众生。
  游,尔雅云:「泳,游也」潜行游水底也。水底就有深入沉潜的意义。入到极深,不让人知道,干了好事别自吹,否则就是为名利,为名利就是无道,为国为民才有道。会才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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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3-13 13:32:09 | 只看該作者
这是别作用。艺不论那一条都可以用,既使没有职务,也可以去扫街,把街上扫干净,也是你的功德。礼运篇说:「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今人不但不干,而且要人来替你干,这是等而下之的人。
  先须认识体,肯志道才肯据德,才肯依仁,才肯游艺。用都是道,由相、体而来,用不离体。艺依于仁,由德,由道,一贯下来。
  先交待一些话。今天再发这张表,因为上次讲志道、据德、依仁,讲到游艺没有详细说。这一章重要点在前三,游艺为末,前三者是根本,后一是枝叶。
  何必单讲艺?凡事都不一定,孔子说:「信而好古」,又说:「居今之世,行古之道,亦不可行也。」会遭灾殃。这并不矛盾,而是后儒不了解孔子的意思,过于死板,多数人都是如此,否则都成圣人了。孟子说,柳下惠是圣之和也,伯夷是圣之清也,孔子是圣之时也。孔子任何时候都合宜,恰到好处,不偏左右,要像孔子时中很难。吾讲经、讲书,你们都不留心,吾讲经不一定从头讲,或者从半路讲,或者倒着讲。因为作文的方法,与讲说的方法不同,所以没有一定的讲法。今天的讲法次第很特别。吾讲书没有一定的方法,懂的人就能明白,直说就不行。
  为何必须讲艺?因为今日的时局重视「艺」,道是绝不懂,而德、仁则是马虎,讲这三字没有用,愈讲得细愈不懂,等于白说,今日真是脱节了。道如树的地根,德已到地上的树皮,仁是枝干,艺是叶、开花结果。今日舍本逐末,所学都是末,把教艺做为根本。
  今日没有人以学道德仁为专门,只有学艺是专门,坏了根本,所以天下大乱。栽蕀藜的根,绝种不出桃杏,古时用铁蕀藜做防卫,种了蕀藜不能吃,只是障碍而已。既然舍本逐末,都在艺上,病也就在此。从前也讲艺,却是为了利益人,今日学的艺是害人,所以必须讲。学艺若能改方法,那艺就是好的,但是原则必须不变。
  艺得先有仁,依靠仁而有艺,没有一种艺不是仁的发展延伸,例如古代的艺术,都含有规谏的意义,喝酒的觚盛二升,按规定只劝二升就该止了,若过二升则是「觚不觚」,要觚何用?这是暗喻。又如爵上有二柱为斝(假),似乎很碍事,那叫「止饮」,喝酒不许干杯。从前鼎上铸饕餮,饕餮是尧舜时爱好吃的四凶,鼎是盛菜的器皿,要有所警戒。这些艺都有用意,使人往道上走。
  今日报纸宣传文化,画裸体像,虽是艺术,与仁有什么相干?害人而已,男子看了起邪心,引人成为男盗女娼,与社会有什么益处?古人绝不允许。吾十七、十八岁前,以山水画算第一,人物其次,也有人画美女,但是服装整齐,还没有裸体画,而且只能挂在房子里间,客厅更不能挂,若挂于外头,就等于广告宣传勾引人来行淫。今日有些大学教授,客厅挂着裸体画,有男女学生来,这是什么意思?没用意,纯粹是艺术而已。所以今日才会造出原子弹,因为劝导无效,只好靠原子弹让一切都没了,大家都往死路走,天下才能太平。

【附录一】











●述说次序
孔子学说以仁为本,宜先解果,而后追因,次解道德,最后解艺。
  先说仁,因为孔子提倡仁。仁从何而来,孔子不说,因为人们不懂,仁人也不甚懂。礼记云:「道德仁义」,不懂道德所以才说义。孔子不讲仁从何而来,今天可以讲,孔子并不是没有讲,讲了传给曾子,再传子思,都有讲,只是大家都看不懂。汉儒懂不懂吾不知,汉儒没有表示意见,只是训诂字义,其中含藏的义理,汉儒没有讲。这是汉儒的长处,不知道就不必妄作。今日吾说,因孔子、曾子都说了,吾找根据说,仁从何处来的根据,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仁由德,由道而来。

★依于仁
  上次没有说艺,今天说了。但是要从根本讲,先讲仁,从中间讲起,往后你们留心,法无定法。
  仁是德根,艺是枝干,若人人心中有仁,自然不做坏艺,如一种就是桃,当然长桃子,种子为桃的原故。孔子什么都懂,孔子学说为仁,提倡仁,前后的道德艺再慢慢学。四书里有多人问仁,子贡最聪明,孔子答复他,子贡问:「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贡心胸很大,天下为公,怎能如宋儒说他是吹大气?有人说,礼运不是孔子说的,那是他不懂而毁谤。孔子答说,仁者不必如此博施济众,仁先自近处说,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己想生成人格,一切事务想都通达,不只你自己好,还要再劝别人如此立、达,这便是仁了。
  仁,二人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先照顾自家老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护自家幼儿,一步步往外推,照顾别人的老人幼儿,这「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这是行仁的方法。自己得先立、先达,如何立?如何达?先略而不说。立人达人,幼人幼,老人老,有什么用?大学说,格、致、诚、正为内,修、齐、治、平为外。先要修身,能近取譬,再来是齐、治、平,今日能使全球平定,就是仁。
  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程朱改亲民为新民,其实不如「亲」民好。中庸云,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先在父母身上亲厚,亲吾之亲,再亲人之亲,正合仁字。能达人、立人都是亲民。能近取譬,亲亲为大,先在父母身上做,这是行仁的方法。后来儒者的文章不通不达,注解反而使人不懂。
  在亲民,如何亲法?亲民有四目。大学是八目二纲,在明明德,在亲民是二纲,在止于至善并不是一纲,程朱的说法不对。在明明德、在亲民这二条都要止于至善,止于至善是总,在明明德、在亲民是别。八目,亲民有四目,在外的修、齐、治、平,这是仁外用的一段。
  大学一书编的次序很清楚。修身为本,自天子以至庶人皆以修身为本,会修身,才往外推展,慢慢往外推才齐、治、平,这是事业。孔子不是只讲说,作文章而已,实在是对众生,大家都要有好处,利益大家。家齐、家好;天下平,天下好,世界大同,这是仁。有好处给大家得,这是事业,这是仁的事业。
  如何办?力行近乎仁。只修身不行,仅止于齐家也不行,必须治国、平天下,一直往外推动无止尽的时候,力行这些事业近乎仁。

(体)志道
★道即本心。寂照湛然。
★真心初动。(因)生三细。谓之业相。
★(参大乘起信论)
  今天再讲据德,追本求源,如佛说四谛法,先讲果后讲因,苦是果,集是因,集合苦因而得苦果。若先讲因,大家不信,所以要先讲果。这一章的讲法,吾采用这个方法。
  仁由德来,德自道来。这个讲法前无古人,必须学佛,如孔子、颜子、曾子、子思因工夫到了,虽然没有学佛,但是英雄识英雄,英雄所见略同。孔子就是佛,宋儒乱批评对道佛二教也虚妄解说,以为佛出世,道超世,儒世间。其实不然,佛法三段都有,孔子、老子也是如此。他们不甚明白,吾也不甚明白,只因学佛六十余年的工夫,与他人不同。昔日吾很狂,今日才知不行,文理还不懂,何况道?更不懂道了。
  起信论,民国的内学院研究唯识,梅大士教吾学唯识念佛,内学院以为起信论是后人造的,不是马鸣菩萨造。华严疏钞为唐人注解,不敢离起信论,也不敢毁谤、反对起信论。另外有人也以楞严经为伪经,毁谤这一经一论。国之将亡必有夭孽,佛家也出夭孽。
  为什么提起信论?想明白「道、德」必得讲起论。儒书说,性与天道,孔子罕言,因人们不懂,所以少说。仁怎么从道德出来的?必须依佛家说的,吾采起信论的三细六粗。要紧在三细六粗,我们断惑可断六粗,三细在八地以前还不懂,如何断?这必须懂佛理,用工夫的人才知道,所以善导大师四帖疏的序今人就不懂。
  道是真如本性,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不变样就是性。静静不动才能照,寂才可照,寂和照这是一回事,如水静才能照东西。古时候没有镜子,叫做「鉴」,从金从监,铜盆装水,照时看水。后来渐渐进化,冬天结冰,改进用铜镜,若水起纹便不能照,必须静止才能照,寂照湛然,真心就是如此。
  但是一念不觉而有无明,无明从何而来,就是一起念头。禅宗观心、参话头,参话头是后来的方法。凡是学佛,万法一念不起才成功,一念不起是寂。冰也一念不起,但是冰不能照,所以必须能照,照则动,一动就不照了。才初动念头时,性是善是恶?无所谓善恶。但已经动了,一动便有二动三动,真心初动叫业相,有了事情,什么事?好坏没说,这是第一相,这时仍是道。

(相)据德
★动而不觉,有见则「昏」,「昏」生妄「境」。
★立觉复明,灭昏除妄,即行有所得。
★故礼大学曰:在明明德。
★明德四目:动即是「格物」。觉即是「致知」。明即是「诚意」。得即是「正心」。
★先培智能
★好学近乎智
  再看据德,德与道连着的。心一动,动而不觉,起了念头,自己还不晓得,便有了「见」,这个见是昏而不明,如此就不寂照了。这是起信论讲的,孔子都懂。一动就昏,第二步昏生妄境,因为见必须看东西,找对象,为「境界相」,这是三细。心最初一动时什么也没有,二动就昏,三动生妄境,幻化生出许多虚假的东西。这三层,八地以前不懂,为心念初动的「三细」,起信论说:「无明为因生三细」,一有境界相后,便「境界为缘长六粗」,就会造业受苦。我们都是业系苦相,没有不受苦的,孔子、颜子、曾子、子思等都没有这些。
  但是「不怕念起,就怕觉迟」,心动时只要一觉悟就行了。如果不觉便昏,就有见,一觉便不致于有见,就无妄境,这叫「立觉复明」,一动立时就觉悟,心仍然是光明的,也没有见,也生不出妄境,没有见、境二细。心要立时觉悟才光明,但是能永远这么觉吗?不能,仍有见、境、六粗,一动便有二、三,三生万物,参禅就是使心一念不起。
  孔子的境界,心一动便能觉悟,使心保持光明。知道这明不能接继,所以必须时时观修。孔子懂,心一动便觉而明,就要修,所以有修德。性不能修,天然的性没有修的必要。修德以后,无见便不会生境界,虚幻妄境不会生出来,到此止住就是有所得,如心经说的「无智亦无得」。
  立觉复明,有了得就不是昏德,成了明德,这就是大学说的「在明明德」。六书精蕴说,德,行道有得于心为德,行道就是修德,修道之谓教。心时时的修,不生妄境,便有所得了。这是说内在工夫。
  朱子注解大学说,凡天下之物,莫不有理,须穷其理。事实上,理不在外,如何穷?格物,致知是二件事,格物是来了事,致知是觉知,所以礼记大学说,在明明德。「在明」二字,就是修道,使心成为明。
  明德有四条,叫「明德四目」,动了本性,一动叫格物,有了事情了。真心初动,致知为觉,觉便是知道了,一觉便是知道了。必须日久天长的修,使明能熟,观修就是正心。所动的是心,所以必须观修,妄念去除便是诚意。当迷惑颠倒去除了,这不是真诚吗?
  这四条,格物的时候还不行,若致知就已经不是昏德,是明德。若明德保持不住,只要观修心正就行了。心不偏不邪,这必须诚意,诚意是天之道也,这是内在的工夫。诚之者,才是人之道也。这四层是明德的四目,明德是四目的纲。
  讲这一段有什么用?这是先培知能,要行仁的事业,必须先有真知灼见,才有真能力,才能办事,心坏如何能办好事?这就是王阳明说的良知良能,在中庸说是三达德。据于德是智,由好学而来,好学近乎智。观修、正心不是一天的工夫,意诚要无妄无惑。孔子无三细,不就是佛了吗?这一篇,你们研究一个月,能讲就不错了,这是培养各人的智能。仁就是由道德而来。

游艺(枝干)
★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百工技能
★此是工具
●博文约礼:
★为道德仁义之后,为六艺之首,待礼而成。
★伦常、政治、军备、祭祀、婚丧、教法,非礼皆乱。
  第三段讲艺术,游艺。今人未学仁,也不懂德、道,而艺却是由仁出来的。会做原子弹也是仁的另一用法,不会害人,孟子云「是乃仁术」。有做盾的人,希望箭都射不入,所以必须深研箭如何射不入的办法。有做箭的人,深入研究唯恐射不入的方法。做盾做箭都要力行,用心不少,但是做盾的为仁术也。做箭杀人,这是害术。你们知道这点,在外一举一动,言语动作应检点,若害人最终有坏果。如何断惑、消灾、免难,听了这一段就能办到。
  游艺,游不是在一处,有多少艺术呢?艺很博,必得博学之,并不是不要另外学艺。但是学艺若不依仁,艺就坏了,仁与艺是根干互滋,有仁才能发展艺。艺往好的方向走,仁才不受损伤,二者有连带关系。
  孔子那时候的六艺,今天的时代有些还兴,有的不兴,还兴用的仍可以沿用,今日不兴的可以换。例如礼,自古都有礼,离礼就不行,洋人也有礼,野蛮人也有礼。乐也是遍及全球,人都要唱歌,这是心里的意思往外表演,心正,唱正气歌,心歪便唱「你不是好东西」。乐有邪有正,礼也有邪正,这礼乐二者如今还要。
  射、御就必须变化,从前不仅战时须要学射,平时也必须练习,今日是用枪。日本空军也有好的军人,他信佛,空袭时便不炸佛寺。御是从前的战车,今日没有战车了,但是有汽车,今日的出租车司机劫人人劫,有抢人的司机,也有司机被抢。御不是车子,指管车的人。
  书,读书,今人看不懂中国小说,只看西洋小说,中国如何能兴起来?书也变了,学校的坏参考书不少。数未变,现今还有珠算、笔算,离算数就不行。
  办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事,必须有工具,例如算帐必须有算盘,齐治天下的工具就是礼等六艺。工具如何不要紧,只要看用得对不对。不但如此,百工技能,棋、琴、字、画、各种工业都是工具。从前一切的东西都含有助人德性的功用,例如汤的盘铭(像今日的盆子,可以洗手洗脸):「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铭是警戒辞。又如玩古董,镜子的背面都有花纹、有铭。百工以艺劝谏,令人生起警戒心,含谏诤的意思。又如男子长衫的内襟、女子的手巾,泪满底襟,都有用处。
  孔子无事不知,已断尘沙惑,古书说:「一事不知,儒者所耻」凡读书的君子有事不知这是儒者的大羞耻,因为尘沙惑不断,心里迷惑颠倒,这不可耻吗?没有断尘沙惑还算是菩萨吗?例如孔子畏于匡,换换衣服就走出来了,如有神通一般,孔子文武都通,所以弟子也是允文允武,只是不会发财而已,所以孔子骂「赐也不受命,而货殖焉」。会游于艺,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艺是仁的工具。
  学「游于艺」,记住「一事不知,儒者所耻」,要知必须博学,不学便可耻,知耻近乎勇。若不会就不去学、不去干,那是见义不为,无勇也,无勇便是不知耻。会以上「道、德、仁、艺」这四条,就是智、仁、勇,治天下就是用这三达德推动。
  诸多才艺从那一艺起头学呢?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首先要从「礼」学,因为道德仁义之后才讲礼,所以说:「礼后乎?」。不但六艺以礼为首,非礼不成,连伦常等离了礼也乱,若先学礼那就都包括过来了。礼不是仪,是该不该办,礼运篇云:「圣人所以治人喜怒之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喜怒哀乐未发为中,发而中节为和,所以若佛家也谈爱,那是连世间法也不懂了,世出世法都要控制七情。五伦十义,十个人各有个人的义务,这都是礼。懂五伦十义,才能讲信,所谓「与国人交,止于信」和国人交往要修和睦。礼之用,和为贵,尚辞让,喜好让人,自己吃亏,去争夺,就安天下,天下要安,舍掉礼如何治呢?



【附录二】








(总结)
  志于道章,吾编表注,动一处就要牵动其余的,翻来覆去,经过多少次,可见这种事的困难。古人云﹕「事非经过,不知难。」佛家闻思修的思,儒家的慎思都很重要。
  吾不愿在外讲,因为有客气,有忌讳,不能讲得透辟,所以必须以时事为比喻,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整个中国文化,就是「志道、据德、依仁、游艺」四句,教育有本有末,这才是人办的教育,何谓人?并不是外在的形相,必须讲内容。礼记说,鹦鹉能言,猩猩能行,不懂礼,是禽兽也,所以人必须先讲人格。为什么要安设论语班?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学佛,首先必须学人,人格尚且不立,学佛不会得好结果。佛家偏于出世法,论语为世间法,学佛的人,或是未学佛的人,都可以学论语。人身难得,学佛能学论语,人道便可以成就,所以吾办论语班。
  这个班景象好,旁听比正式生加两三倍,有学习兴趣,因为你们学佛法的原故,没有学过佛法便听不进去。今日学校也开设论语课,但是大家讨厌听,为什么?教论语必须知道对方的心理,论语书虽然已经印了,但教的是什么人?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隔行如隔山,没有学过论语就很难讲出来。
  中国一切学问都离不开「道」,其次是德,再来是仁,这仍是内在自己的工夫,最后才是艺。前三者为民族主义,后一者为民生主义。今日只讲艺,就是没有人格。现今的台湾,民生工业等等一切都很好,但是教育不行,出太保,一舞弊便有数千万。六艺之首为礼,没有礼,其余就不必论了。开始种稗果能结嘉禾吗?前途能好吗?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不必神通便可以预见未来。艺应以仁为出发点,你们听后必须学,学了之后本身才好,才能学佛,地方就能得安定,便能治国。人人不犯法,就不必刑警队了。
  一动是业相、见相、境界相。格物,就是来了物。一觉,便是致知,见相、境界相都不生,更没有六粗,最直接了当。学这个,对学佛帮助很大,谁说论语只是世间法而已?

余论
(讲「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章前)
  这两张表以「中国文化纲要」为题目。孔子的学说,就是中国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的学说,孔子宪章文武,祖述尧舜,是集文化的大成者,是述而不作的原故。中国文化,不是二三句话可以说得尽的,而「志于道」章最为扼要。
  宋儒讲孔子的内容,错解百出。例如大学三纲的说法,这是一件。又窜改经典,把大学的次第都弄乱了,这是第二件。格物致知为二件事,宋儒并为一件事,这是第三点。程朱又补释「格物致知」的错谬这是第四点。
  格致诚正,按大乘起信论,可以解释得很明白,然后才知道孔子真是圣人。格致诚正是明明德的内功,朱子解释成「即物穷理」,这是大错。流转而有还灭,三细的无明业相生起以后,就有能见相和境界相。但是业相初动时,能够立刻觉悟就可以成功。大学、中庸的好处,在于文以载道,他的好不在文字,而在其中的见识。反身录的好,是倡道不倡文,而吾观今日的情势,是斯文扫地,所以才兼着提倡文理。
  再来补充解释「游于艺」。道是本体,德是内心现象,艺则是行仁的工具,办事不可没有工具。六艺,在今日只剩「数」学,其余的艺都已经改变了。就是六艺的「书」,今人所读的也不是有益的书。却又添加许多艺,例如杀人的武器。而今人所学的艺,都是百工技能而已。
  颜子说:「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这是指什么?指孔子当时的六艺。六艺就有人能,有人不能,甚为复杂。虽然一事不知,儒者所耻,但是六艺究竟是很复杂,例如有人的数学能隔屋算粮,音乐如师旷闻琴,他说:「南风不竞」,知道楚国必定不会胜晋国。六艺已经很多了,百工更多,所以说「博我以文」,都得学。一事不知,就是儒者所耻。
  但是学六艺百工技能,要先学礼,所谓「约我以礼」。因为道德仁义乃至婚丧、教法,都不可以离开礼,离开礼就不会成功,所以必得先学礼。大家必须知道﹕我们都不懂礼,外表的仪式不是礼。礼是什么?事情该办就办,不该办就不办。但是何者该办,何者不该办,谁知道?视听言动,何时该如何,何时不该如何,这又有谁知道?办该办的事,都办对了吗?都办好了吗?可见不是容易的。
  三字经说:「幼而学,壮而行」,三十岁以后,就应当在社会上办事了,若不能办,便是书呆子。孔子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我们听闻这个道理以后,就应该知道活一日,就要为社会办一日的事情,别办错事,而且学佛将来可以成就。吾今教你们这个道理,就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往生净土。
  游于艺要先学礼。吾编「常礼举要」,但是懂得常礼的有几人?而且依着照办的又有几人?常礼尚且如此不容易,其余三礼所说的,那该如何?所以才为大家讲这一章书。
  若论办事,连我都不明白,不是吾不想明说,也有一些无奈。例如张良当初行遍天下,想说服诸将,却如「以水投石」。后来向汉高祖说,如「以石投水」,才能听入心里。

【七.七】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276)
【雪公讲义】
  束修异解
  四书剩言:「束修是贽见薄物。」
  孔丛子:「子思居贫,或致樽酒束修。」
  北史︱儒林传。「冯伟门徒束修,一毫不受。」
  汉书︱朱邑传。束修之馈。论语笔解引说者谓束为束帛,修为修脯。
  以上皆谓贽物。
  后汉书︱延笃传。吾自束修以来。郑注。谓年十五以上,能行束带修饰之礼。
  后汉书︱和帝纪。诏曰。束修良吏。
      郑均传。均束修安贫。
      冯衍传。圭璧其行,束修其心。
      刘般传。束修至行,为诸侯师。
  以上均不言物质。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
  束修,今日已经没有了,吾仍要讲,大家可以举一隅而以三隅反。束修不是只有一种讲法,可以参考集释。四书剩言说:「束修是赘见薄物」,古代拜见老师,初见面时,人们要送薄礼为贽。例如汉书说:「束修之馈」,束是束帛,修为修脯,干肉。
  另一种讲法,后汉书说:「吾自束修以来」,郑玄注:「谓年十五以上,能行束带修饰之礼」,这个束修不说是物质。
「吾未尝无诲焉。」
  孔子说,只要有一个人,能行束修之礼,或再高一点,吾没有不教他的。
  送脯薄礼,或是整齐来求见,这两条古书都有。一个时候有一个变化,不一定。一个人能洁身来求教,孔子便赞许他,不追究以往如何,拿薄礼来求学,或是洁己来求教,孔子都愿意教。
  礼记说,礼闻来学,不闻往教。自古以来,师徒如父子,老师过世时弟子服心丧三年,例如孔子过世,门弟子有很多人庐墓三年,因为老师教学行道不是为了钱。今日则是商业行为,不再有师徒之义了。从前中举者,都要列出老师的名号,发帖给大家。吾所知道的,凡是五代为世家的,都有来往,过年时必须去叩头拜年。教书的人,就是如此厚。医生也是如此,华陀是自己来为关云长刮骨疗伤,一文不取,因为他是为了行道。从前教书、看病都是为了行道,不是为了钱。中华民族,灭于异族而最终都能恢复,因为有民族主义的原故,今后就不敢保险了。

【七.八】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278)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愤,心中悟不开,叫「愤」,心里活动,如何想都想不明白。心不愤,心里不先想想,孔子便不告诉你。「悱」,口想说却说不出来,说不明白。能悱,才点醒你,启发你。
「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若点醒不破,这就不再为你说了,一切自己求。
  禅家方法便是如此,到时才给你点一下。五祖点示六祖,说:「米捣的如何啦?」六祖云:「欠筛」,于是五祖敲三下。

【七.九】【七.十】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279)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279)
  这是圣人的人情。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邻里乡党、朋友,不必去吊丧才如此,只要离丧家近,这一日就吃不饱,有同情的心。现今的人到丧家,还嫌人家的酒饭不好。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若是这一日遇到不幸的事,心有哀痛,伤心哭过了,不但不快乐,也不愿再歌唱,因为余哀未尽的原故。但是在闲散的时候,便常常唱歌,为什么呢?因为歌是快乐的言辞。
  做人必须有真诚心,若这一天又歌又笑,那是神经病。圣人直心、诚心、真心,所以礼记说:「临丧不歌」。

【七.十一】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280)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体是道,用是将道行出去,若道能推行出去利益人,我就去办。若行不通,就舍,我就不干。穷则独善其身,不论行或藏都是为了道。清代的读书人为了做官,不是为道,今日更是如此。现今的省议员、县市长等,为竞选而卖田产,所为为何?想想就可以知道了。孔子说,唯我与尔有是夫。
  有人以为孔子赞叹颜渊,子路不高兴,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下文,也不是孔子挖苦子路,如此便是侮圣人。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
  子路认为,人各有所用,颜子那一套我虽办不了,但我也有能办的事,所以子路问:「子率三军则谁与?」
「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暴虎冯河」是当时的成语,空手搏虎,空手过河。
「死而无悔者」
  死了也不后悔。
「吾不与也」
  这种做法我不赞成。这是孔子教训他。
「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用的时候,你必须事先好好计划计划。成者,是计划而办得成功,如孔子说:「吾祭则得福,吾战则克。」
  春秋谷梁传:「善为国者不师,善师者不陈,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死,善死者不亡」,例如齐桓公的伐楚国,责怪楚国「包茅不贡,周王之溺」,这就是不战而胜的例子,当上盟主才回来齐国。
  「善死者不亡」,非死不可的时候,必须怕不死,怕不死自然不死,会死的人反而不死,不会死的人才会死。此中有玄机,可以参一参。

【七.十二】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281)
  他处也办论语课,但是人们不愿意听,吾讲没有给你们钱,你们愿意来听,也是你们的福气。吾讲论语,你们要先预习,才知道吾预备的难处,为了一两个字改了十余次。你们有人见过原稿的就知道。论语集释这本书分十类,你们自己要去参考,吾有时说有时不说。但是句法、音读,自程朱窜改以后,直到清末。程树德是有心人,忧虑民族的前途,而私下自己用功编纂,举十类使人们知道汉、宋的学说以外,还有其它的说法。述而篇的章法虽然短,但是都很难讲。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执鞭这二字,按论语后录说,执鞭有二义,见「考证」:「周礼秋官『条狼氏下士八人』,其职云:掌执鞭以趋辟,王出入则八人夹道,公六人,侯伯四人,子男二人。」王侯出门,有人执鞭前趋赶人。这种事吾见过,官员出来,要开仪门,门口有排衙,一出门,放三声炮,打锣也依官阶大小而有几响不同。起头的两人执鞭,警告民众闪开,还有清道的飞虎旗。条狼氏管这种事。另一个意义,是:「地官司市『入则胥执鞭度守门』」有官吏执鞭守衙门外的门岗,守门的人把鞭挂在壁上,有警示的作用,表示他是守门的官,鞭平时挂在墙上,有人来才执鞭询问。执鞭之士,此士可以说是条狼氏下士八人之士,也是官名。
  孔子志于道,道是天爵,天然的爵位,官是人爵。富贵不可求而得,人爵不是人所能为,归之于天命,应当先修天爵,人爵随从而来。若不得人爵,人不知而不愠。只要能行道,虽然是小职务,也干,例如孔子当委吏。
  看别解,参不参考也没有干系,但是看了也会有些力量。别解一,引孟子言,可以做为力证,孟子说:「非其道,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即使是一箪食这么少,不是自己辛苦得来的,也不可取得。「如以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若是取之有道,那舜接受尧的天下也不为过。这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无功受禄,必遭天殃,人而无耻,不可以为人。吾讲论语,你们学习,有人受劝,有人不受劝,讲者自讲,听者自听,这是道义之交,不是强制,各守其分,全在自己。对于他人的坏,我们可能无法劝,但是对于自己,还无法改吗?
  先自己干,再说别人,孔子说,富如可求,于道无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
  富贵求不到,也有人设法想得到,例如有人走后大门。从前的屋子不许留后门,有人偷偷送上红包,比喻为后大门。所以士人为官,家里不许留后门。但是遇到像杨震的「四知堂」,走后门也不灵。又有人走内门,走太太、姨太太的门路,例如走南子的路。泄柳闭门不纳,段干木踰垣而逃,后来被人尊为老师,所以出来办事都要为公。民国初年开首的二次选举,若有人说某人是「运动而中」,那是奇耻大辱,吾亲眼经历,那时候还有廉耻心,现今是公然如此,跟随洋人学,这是万法无常。
「从吾所好。」
  「从吾所好」,若与道相违背,什么也不干。孔子说,我有我的喜好,我喜好道德仁义。

【七.十三】
子之所慎,齐,战,疾。(283)
「子之所慎,齐」
  慎,谨慎。齐,乡党篇云:「齐必变食。」自古以来祭祀必得要斋戒,非但不食肉,好粮食也不吃,因为斋时是要让心不想好味道,为了敬神,怕心贪着滋味。我们学佛受五戒,知道齐是要心斋,睡在斋宫,换另一处睡。斋必得谨慎,所以孔子说:「我祭则得福」。祭祀三献以后,饮福醴(玄酒),受福胙,意思是指神赐福给你。
「战,」
  孔子又说:「我战则克」,一定打胜仗。战,打战为了保护国家,不是侵略,若战败不护国,损兵折将也不是好事情。所以会打战的主将,不动刀兵而能战胜敌人,例如齐桓公讨伐楚国,不战而为盟主。
  礼记说,敌人打败逃走时,就近而射三箭,过了之后就不再射,因为都是人,射三箭是表示对国家已尽了义务,可以让敌人逃走。今日用原子弹尽是多杀人,如何能得好结果?今日是天下无道的时代。
「疾。」
  疾,长病,吾生病不吃药,吾劝你们少吃药,病死胜于药死。从前善于医治的大夫,一药而愈,现今的医生也是「一药而狱」,所以不宜乱投医,随便吃药。

【七.十四】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284)
「子在齐闻韶,」
  济南省城以东为齐,汶水西南为鲁。朱子注释,孔子到山东的齐国,听闻舜王的韶乐,虞舜的京城不在齐,为什么得以听闻韶乐?吾曾到济阳,那里有闻韶台,台上有孔子履,曲阜圣公府也有孔子履。
「三月不知肉味。」
  孔子听韶乐,三个月吃肉吃不出味了。有人说是孔子专心的原故,心在音乐上头。宋儒学过佛法,说孔子不会如此沾滞执着。所以这句经文,自古就很难说得通。
  (考异)史记世家﹕「与齐太史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程子以为圣人太执着,所以「三月」应当是「音」字的错误,这是宋儒的毛病,专好改经。你们读书就读书,不懂就阙疑,万万不可改前人的书。看不懂的字不可妄加更改,吾的诗谁能改?
  三,有当「多」讲,不是实指「三」,例如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另有音读为「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有注解说,为应作「妫」。周朝分封舜的后代在陈国,姓「妫」,陈公子完奔齐,有人预言「五世其昌」。你们知不知道「五世其昌」的典故?你们不好学,吾至今遇到不知道的,仍要查到知道为止,不会不理他,没有说不知道就抛掉的。陈公子与齐王饮酒,留到夜晚,陈完说:卜昼不卜夜,夜饮是荒淫。坚持不肯陪齐君夜饮。到了陈恒却弒杀齐君,田单就是陈完的后代。齐是姜太公的后代,陈公子到齐国,带着舜的韶乐到齐。孔子到齐国学韶,学三个月是一个阶段,三个月心都在学音乐上。孔子说,没想到舜王的音乐,怎么到(齐)这里来了?
  孔子说这个有什么用意?孔子知道陈的势力很大,太公的后代恐怕将要不保了,孔子感叹齐将亡,陈将兴。又感叹从前舜的天下是由揖让而来,今日却不是如此。因为音乐都是叙述国家如何来的。
  今日的音乐,多是黄色音乐,是不是中华民国是从黄色中来的?所谓礼,是指什么事该办,什么事不该办。终日提倡黄色音乐,奸盗邪淫,前途如何会好?

【七.十五】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287)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
  冉有说,夫子帮助卫君吗?
  卫灵公时,孔子到卫国,灵公夫人为南子,灵公是胡涂人,南子淫乱,南子与晋国的骊姬不同,骊姬还没有与下人淫乱。太子蒯聩,实在看不下去,与南子不合作。南子私下就与灵公说太子的坏话,灵公不要太子,太子在家中不和,跑出国去。国际间就想卫国内斗,晋国收留太子但不是好心,有他的私心。
  灵公死后,南子想要立郢为国君,郢有智慧也好,可是他不干,太子不在国内,便立太孙辄(蒯聩的儿子)为国君。这件事,你们想一想,依礼到底该不该立?
  卫国立太孙辄为君,此时孔子与弟子都在卫,庄公辄对孔子很恭敬。但是灵公死时,南子还在,孔子该不该走?吾也答不上来。冉有与子贡商量,二人都不明白孔子的意思。
  这是大事,眼前的小事你们还不懂。现今是艮为山,止也。联体机构,要你们不办,你们不听。现今的教育不行,不办有不办的办法,就不了了之。
  事情千变万化,国际一日就有变化,大家拨弄蒯聩,晋安置蒯聩到「戚」地,离卫国很近。国际间也起疑惑,国际一动百摇,卫国也不放心。自古以来的记载未必实在,例如今日的报纸,写史的人往往不得好结果,纵使没有私心,也很难公正。历史记载,卫国是父子争天下,父不父,子不子,以为卫君发兵围戚,若卫国父子相争如此乱,那为什么孔子还在卫国呢?而且子路死于卫,子路必听孔子的话,孔子为何不使子路离开卫国?卫国乱事起时,孔子预言说:「子路死矣,高柴来矣。」早知卫国会乱,为什么不使子路离开?事实上这蒯聩与辄二人,父子并没有互争,自身不得自由,都是别人在闹。依礼,国君名分定下就不能换,父亲回来后,是应该保儿子?还是应该再推父亲出来?而且辄也不错,百姓都拥护他。但是拒父回国可以吗?大家互猜,于是请问于孔子。此中具有参禅的味道。
「子贡曰:诺,吾将问之。」
  诺,犹疑的语辞,还不肯定的意思。
「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
  换作子路或许就直接去问孔子了。子贡进去问孔子说:「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是何等人,子贡一问,就知道子贡来问的意思了。伯夷、叔齐人人都知道,为什么子贡不知道?
「曰:古之贤人也。」
  孔子答说,这两人是古代的贤人。
「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子贡曰:怨乎?孔子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孔子说,这两人求行仁道,将仁得到了,获得天爵,至于诸侯国君的位子只是人爵而已。
「出曰:夫子不为也。」
  子贡出来说:「夫子不为也」子贡肯切的说,老师绝不帮太孙,孔子不会管。
  办事应不应办,如此办有根据吗?必须有根据,三民主义的民族主义,也是根据中国文化而来。
  这一章是要人学礼,学会礼就会办事。历史必须看,谈经验阅历,读书多,办事就有根据,遇到事情怎么会没有主意?汝学礼,学会办事,总得读史,也。
  唐明皇安史之乱,避到蜀地,肃宗使郭子仪等人平定乱事,上表要迎请唐明皇回銮来就任帝位,当时人称山中宰相的李泌,看到疏表后,说:「上皇不来矣。」明皇不会回来了,这是李泌的聪明。疏表传到明皇,唐明皇果然不回来就帝位。因为开元之治,乃是唐朝的伟大治世,因为被杨贵妃一时蒙蔽,逃到马嵬坡,也不像陈后主与妃子一起投井,只是赐贵妃死而已。明皇他是知礼的人,见到疏表,便不愿回来就帝位,所以才回来当太上皇,都是懂礼的人。

【七.十六】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290)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疏,一作「蔬」,蔬菜。一作原字,粗也。吾主张作「粗」解释,粗,从米且声,指米不是菜。
  孔子说,食粗食,喝水,没有汤,睡觉也没有枕头,曲肱而枕之。这当中有至高的乐趣,在穷上的乐趣,穷有什么乐?今日难讲,学佛多不爱财,也有开佛店的人,财就多多益善了。你们做坏事,怕因果,或者不做坏事,可以不添加惑业,「贫」有不加惑业的乐,这是浅说而已。又说是仰不愧天,俯不怍人,这也是浅讲。若能明心见性,那种乐就大了,心经云:「无智亦无得」,到究竟处,佛来杀佛,魔来杀魔,一相不立,朝闻道,夕死可矣。乐得了道,乐在穷中,北俱卢洲不能学佛,那是八难之一。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富贵若不合正义、不得其道,那是不应该得的,若又富又贵,那都不是从正道来。富贵是人之所爱,但是不该得的富贵于我如浮云,与我无关。义与我们有关,明心见性,与了生死有关系。

【七.十七】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291)
  这一篇难讲的地方很多,现今再研究集释,才知道从前只研究一种注解是不可以的。看书,看本文,我们看不懂,看注更看不懂,朱子注解的大病在于改经,句法及字都改。如今的风俗就是看不起古人,想要自己创造,其实是没有创造,而是抛弃自己的古圣文化,去取西洋的旧文化,以为是新的东西。孔子尚且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不敢创造,今人只看十本八本就想改圣人的书。
  现今看到经文的句法,都是宋以后的句法,从前不用标点,有了标点更糟。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孔子云:「加我数年」,教我多活几年。若是孔子年轻何须这么说「加我数年」?你们年轻人不能这么说,吾还可以说,吾昔日二十岁以前,十三经都念完了。诗、书、礼、左传,孔子以前就有五经,但是没有四书,现今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孝经、尔雅都列为经,孟子还在孔子之后。
  吾十五岁就学易经了,那这一章经文孔子说:「五十以学易」,孔子五十岁以前还没有学过易经吗?吾没到五十岁就已经学易经了,吾岂不是高过于孔子?那孔子的学问岂不是太糟了?所以这个讲不通。
  孔子六十余岁,作周易的十翼,这章经文朱子读不通,改「五十」为「卒」,以为是「加我数年,卒以学易」,多教我活几年,我要学易经。
  群经平议怀疑「五十」为「吾」的误。
  又有人说,孔子四十七、八岁时学易。
  又有人说,「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易」通「亦」,多加我几年,我再多学,这样也可以无大过了。
  这一章各注纷纭,都没有结论,吾如何讲法?吾没有见过论语的原书,你们所读的书也不多,万万不可以西洋的书来改中国的书,希望你们自爱,守规矩,不可以妄作聪明,如今这种毛病比从前更甚过了。你们没有程朱、王船山的学问,他们尚且有过,何况是你们?周易六十四卦唯有谦卦,是六爻皆吉,干卦六爻皆阳,刚到极点是「亢龙有悔」,悔才能无咎,反而不如坤卦,柔可以胜刚,如牙先落,而舌每存。
  这一章依注解讲不通,所以有人改「加」为「假」,改「易」为「亦」,这也说不通。
  有人说,五十是揲(蛇)蓍(施)草五十根。所以学易经必须五十岁,因为五十是大衍之数。但是孔子学易经,那里是学揲蓍草?所以这也讲不下去。
  吾灵机一动,「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或者五年,或者十年以学易。看到龚元玠的十三经客难说:「先儒句读未明,当五一读,十一读,言或五或十,以所加年言。」吾依从这个注解,加我数年,不必说是多大年纪时说这句话,意思是说:或者再学五年易经,或者再学十年易经,就可以无大过了。吾依从此注,但是也不敢肯定一定对。

【七.十八】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293)
  有注解说,这一章「所雅言」与「皆雅言」,似乎是重复。
「子所雅言,」
  雅言,以郑玄的注说,郑曰:「读先王典法,必正言其音,然后义全。」
  论语骈枝:「雅言,雅,正也,雅言,正言也。」
  论语发微记:「尔雅以观于古,足以辩言矣。」诂者,古言,诗书礼皆有古言。尔雅二十篇首以释诂、释言、释训三篇,其余皆由是推之,所谓雅言也。
  雅,正也。规规矩矩雅正的讲法,不是偏的讲法。汉儒说「训诂」者,诂从言从古,必得观于古,寻源求本。孔子所说本于古,必须有根据。如水有源头,水都发生在山,山藏金,土生金,金生丽水,生红泉,因为山中藏有红宝石,所以所出的水为好水。源头的水都不大,所谓「长江之水,滥于觞耳」。国家的祭祀,都有原因,如祭水神,不祭海水、川水,而是祭源头的水,所以祭孔的祭酒是供白水(玄酒),以表示不忘本。
  所谓「观于古,足以辨言矣,诂者古言」中国本来的言语,如今都变了,时代一久必然会变,例如「南无」读「那摩」为古音。诗书礼都有古言,尔雅二十篇起首就是以释诂、释言、释训三篇。尔雅是周公、孔子所作。
「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集解:「孔曰:雅言,正言也。郑曰:读先王典法,必正言其音,然后义全。」
  言语流传久了必然会变,中国土地大,所以有南腔北调。文言才有正言,若念拉丁字,就不是正言。灭中国文字,那就要灭整个民族,因为言语不通,感情便不能连络。三十年前有人说,太阳常照英国旗,号称日不落国,世界上殖民地十之八都是英属,都必须说英语。现在我们不要自己的文化,取他人不要的旧东西做新文化,如同自掘坟墓!说话可以不限国家,但是中庸说:「书同文」、「车同轨」,铁路必须同轨道,统一后必须车同轨。凡是书写必须一律写中国字,念中国音,这是「书同文」。从前清人入主中国也说汉话,南方人做县官,觐见君王,去之前必先学北京话。今日是放弃自己的文字,讲究不说中国话,不写中国字,这是教育部的责任。书同文,就能通行无阻,大家都懂。
  京戏中,行礼都不可说土话﹕例如说「举杯」、「举箸」。司仪也都用文言,因为通行的原故,人人都懂。诗书必须用正音,不许用土音。而且从前人不称父母师长的名,必须避讳,但是学诗书执礼就不必避讳。
  执礼,执行礼貌、规矩。礼有种种仪式,所以说是「执」。

【七.十九】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295)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
  叶公是楚大夫,僭越称「公」。叶公问孔子,问什么事并没有说,有人以自己的意思伪造,这是强不知以为知,其实不必多说,阙疑可以。
「子路不对。」
  子路不答复,大概叶公所问的不合理。固然子路不敢答复,但是真正什么意思,我们也不能知道。
「子曰:女奚不曰,」
  后来孔子知道了,跟子路说:你为何不答复?你这样答就可以了。
「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他这个人「发愤忘食」,有什么事如果一振奋起来,饭也忘了食。快乐起来就忘了忧,所愤所乐为了什么,不知道。有注解说「发愤为学,乐道」,这么讲还不离题。不知道一天天的老了,怕发的愤办不了,乐的事也办不了,不能行道。这么说还可以讲得通,但也是揣测之辞。

【七.二十】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
  当时的人,见孔子有弟子三千,都以为孔子是生而知之者。例如子路问津时:「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是知津矣!」生而知之者,这是上根器的人。孔子说,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懂得各种学问。后面有经文提到,有人称赞孔子是博学多能的圣人,孔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因为贫穷所以什么都要学,因此学得多,其实贫穷有无限好处。
「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孔子是信而好古,敏是勤勤恳恳求学,将古人的东西勤恳学,学多了以后才能生出新意思,不学那里会有什么新发明?我们不是生而知之者,就算有人是生而知之者,但是学问日新月异,新知识也应当随时学。
  「以求之者也」,天生有才智的人也离不了要求学,何况是我们。

【七.二十一】
子不语,怪、力、乱、神。(297)
「子不语,」
  语与言不同,言是自己要说,自己发言。语是对语,两人对话。孔子并不是从来不说怪力乱神,论语当中孔子就有说过,但是要是有人来问时,孔子不为他解释,不跟他辩论,但是自己可以发议论说说。因为有人来问而答复,就容易会错意,这样便生毛病了。
「怪、力、乱、神。」
  怪,奇怪的事。力,超出平常的气力,如羿善射,奡荡舟。乱,乱事,例如臣弒君,子弒父,杀警察。神,鬼神的事情。清朝以上,除了佛、道两教以外,其余的都是秘密结社不能公开的宗教,而儒家并不是宗教。这些不能公开的宗教,讲的都是神。现今佛家讲神通,可以离地三尺,可以放金光,以为自焚便能成道,误以为自杀就可以证果。
  古人隐恶扬善,就是为了防微杜渐的意思。这四条,都会乱国,孔子讲究隐恶扬善,所以不语。隐恶扬善,不只是爱护做恶的一人,而是爱护大家,恐怕人们互相学,学坏了,所以从前监狱中不许看报,以免交换恶知识。可以参考(集解)的防微杜渐。

【七.二十二】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298)
  经文若少有争论的章节,吾就择一种注解来说,不多说,这一章只有一个小争执。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三人」,有注解说,三人包括本人在内。除了我之外,另外还有二人。若三人的行为都相同,固然是好,假使一个好一个坏,也还可以学习。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先讲普通的说法:善人、不善的人,二者都是我的老师。学其中善者的行为,或是改去其中不善者的行为,都是就改正自己的身行来解释。
  另一种说法,两人当中,那位善者我们随着他学,不善者我们去改正人。若够得上交情才能改正,交浅不可言深,所以这种说法不能采取。
  第三种说法:只就一个人的善、不善说。一个人他有善好的行为,我们就选择顺从学他,至于他的不善言行就不要学。人不会是全好,也不会全不好。这个说法最好,人不是圣人,谁能无过?人有善行,就学他的善。

【七.二十三】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299)
  这一章,先说事情,再说文字。
  孔子到宋国,宋桓公的后代为桓魋。说文没有此字,作「椎」,若写此人名便作「魋」,若不是写他的名,则可以作「椎」。这个人不好,孔子在树林也不休息,与同学演礼,桓魋不以为然,派兵包围,子路等人想和他争,被孔子阻止,这里是他的地方,我们走了就可以。史记云,孔子微服而过宋,而且不急行。
「子曰:天生德于予,」
  孔子说:「天生德于予」,德,天生的本德、性德,中庸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性德是天赋予的,必有用处,孔子说,我合于德,所谓「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是天要我如此做,桓魋对我没什办法。
「桓魋其如予何?」
  桓魋其如予何,上天命令吾行这个道,魋对我没办法。这种说法可靠吗?中庸云﹕「故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大舜虽然家中穷,父母兄弟与他不好,但是大德者必如此。这对于不懂因果的人他不信。舜不死于仓禀,不死于井中,不是偶然之事。至于如何而不死,书上没有记载,就不必伪造,妄作聪明。今日学佛者不信因果,遭难就以为佛不保佑。
  「见闻觉知」就佛家而言,都是虚妄不实,不可凭据,要讲究「真知灼见」。觉知也是虚妄分别,不知道的事不必多言,预言无根据不可靠,佛家讲「真知灼见」。孔子微服换了衣服而过宋,若是今日的佛学家就说是神通,其实没有亲眼见到不必妄言。

【七.二十四】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300)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
  孔子博学多能,弟子学不到,也听不懂,所以认为孔子有秘密。不但儒家没有秘密,佛家也是如此,佛家虽有显密二教,但是密也可以传,能传给人就不是秘密。
「吾无隐乎尔,」
  「尔」是虚字,语气词,不只是齐鲁语,江南也是如此。「尔」,不是「汝」的意思,当「汝」字讲,就呆板了。
「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孔子说,我没有那一条的言行,不与你们大家讲的,我教学生就是这样子。
  「行」,以身作则,我的一切行动,你们都没有见到吗?行指行动,这个解释也可以,但是「行」其实就包含言行。

【七.二十五】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301)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有注解说,行包含忠信,那四教要如何解释?
  你们在这里是学文章,还是学作人?吾没有教你们文章,你们纵使文如王莽,诗如曹操,又有什么用?你们在这里全是为了学道,因为你们学佛的原故。吾三十年来说佛道,大家不进步,所以讲人道。人身难得,人道成就了,才能成就佛道。你们学论语,虽然没有做官,但是具有天爵,将来往生就可靠容易了,所以利益很大。吾这种讲法外头很难听到,吾无隐乎尔。
  「行」,心口身都包含在内。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孔子的身口意都摆出来了,处处显示孔子的用意,只是人们不用心而已。
  儒家说修养要「慎独」,如「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圣人的言行动作高深,我们或许不知道,但是圣人唯恐自己的行为人们不知道。我们都是普通凡夫,凡夫知道凡夫,所行什么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佛菩萨是圣人,难道会不知道吗?
  所以观察今日,就可以知道将来的结果。若今日不变样,如何能成功?若今日学了就变样,后来的结果就可以知道了。你们的言行动作,半条也瞒不过人。若满腹肮脏,佛会来接引吗?佛的手都被污染了。
  我们学论语不只是为了学文,对于文字今人领略不进去。文章即使学好了也没用处,何况是学不好。
  从前有一幅对联﹕「闻木樨香乎,知游鱼乐也」。了解「吾无隐乎尔」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幅对联出自禅宗公案,和尚说﹕「闻木樨香乎?」桂花没有说话,但是人们都能闻得到桂花的香气,这就是「无隐者也」。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平常人的行为也无可隐瞒,大家小心。
  此章或许有错简,考证不明白,实在难讲,集释「余论」中,有注说可以阙疑。但也有一种勉强的讲法,较为合理。孔门有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教就是这四科。文就是文学,行是德性,忠是政治,信是言语。

【七.二十六】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以。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302)
【雪公讲义】
  今本三段为一章,古本有分为三章者,于兹不论。
  何平叔指谓圣人君子善人,指当时天子诸侯而言。至皇侃不取此说,宋人因之。似不滞泥,义实不圆。程氏集释引「善人为邦百年」之类,仍举地位旧说。
  窃亦以何氏之说为然。孔子尝以子产于民惠,晏子于君忠,皆以兄事之。与子贱及仲弓皆称君子。且曰:鲁多君子,是当时未尝不见君子善人。自宜从何说为长。
  你们听一次有一次好处,这里与其它处有不同的讲法,其它处推动论语,不合理想,听者与讲者都不高兴,即便高兴,也不一样。因为你们学佛学不成,所以才这样说。其它地方讲论语不按集释,多按朱注讲。集释的反身录,注重做人求道。元代以后崇尚朱子的注解,学孔子书当做成就功名的路途,但是作官的未必治国平天下,例如曹操、王莽,反而乱天下。我们学孔子书为了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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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3-13 13:33:02 | 只看該作者
求道也同样可以治国平天下,不是只有作官才足以治国平天下。
  这一章有三段,现今的本子把三段合为一章,论语有一、二句为一章,有五句、十句合为一章,一章为一件事。宋儒搅乱章法、句法,后人擅自改经就是宋儒开的端,古本是分为三章,吾现今在此不讲。
  这一章的话简单,集释「余论」说:「所谓圣人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能测万物之情性者也。」君子,有德性的人称君子。这样虽好讲,但是没道理,孔子没有见过圣人,难道没有见过君子吗?
  何平叔(晏)说,圣人、君子、善人,指当时的天子、诸侯。这一句听了似乎多事,但不是如此讲便讲不下去。皇侃不采取这种说法,宋儒因袭,似乎不执着,可是经文义理说的不周圆。程树德举「善人为邦百年」为例类,但是所举的仍是以地位论圣人、君子、善人的旧说。
  吾采何氏的说法,孔子家语说:郑国的子产,孔子说他「其养民也惠」,说晏平仲,于国君也忠。子产与晏平仲,孔子以兄事之,这两人不是君子吗?孔子说:宓子贱,「君子哉若人」。又颜渊不是君子吗?比君子高多了。孔子都称他们为君子,而且说:「鲁多君子」,孔子为何说当时不曾见过君子、善人?所以自应顺从何晏的说法为长。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
  孔子说,无圣君,无圣君子。春秋时的诸侯,五霸,都不够格称为圣君、圣君子。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以。」
  君子有德,德是学仁义等而有所成就,必得读书求学的人。善人是不做恶事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有恒的人,谈不到办坏事,坏人也偶而会干好事,但是能常干好事吗?刘备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做小善也是善人,只要有恒,有恒就能成为善人,例如天天扫街扫到死,这个人就有成就,但是所得的成就只是这条功德。所以有恒不变就能成就,例如周利盘陀伽,只念「笤帚」便能成就。禅宗参话头,参到死就有成就,我们念佛为什么却不能成就?所谓「生处转熟」,就是要颠沛必于是,造次必于是,即使吃喝拉撒睡都不离这个。你们做梦若不念佛,那也是枉然。
「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最后结束,「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没有说有,空虚说是满了,很少说了一万分,这样的人,连恒都做不到,更别谈成就了。

【七.二十七】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305)
【雪公讲义】
  安井衡氏谓:「弋系生丝于箭,而活结之。又系磻于丝末。矢中鸟则磻奋丝解,以缠鸟翼。是弋丝名缴之义也。说文,宿、止也。此宿谓集于木。」不取皇、邢夜射栖鸟之义。
  盖夜间黑暗,林中更暗,难见鸟所。且古禁宵行,于理多违。然鸟入林归巢,昼多有之,如孵卵哺雏等类也。
  物茂卿论语征:「天子诸侯为祭、及宾客则狩,所以敬也。盖在礼所必然焉。」此说较洪氏曰:「孔子少贫贱,为养与祭,或不得已而钓弋。」可从。
  又如御览述论语上题「子曰」字。果有所据,省尽葛藤。
「子钓而不纲,」
  钓,钓鱼。纲,纲以大绳为纲。这是以一条绳子挂上很多钩子做为纲。有「提纲挈领」,并没有人说「提网挈领」。
「弋不射宿。」
  日人安井衡氏说,「弋系生丝于箭,而活结之,又系磻(石磨的箭头)于丝末,矢中鸟则磻奋丝解,以缠翼,是弋丝名线之义也。说文,宿,止也,此宿谓集于木。」
  并不采取皇、邢以「夜射栖鸟」的意义。
  因为夜间黑暗,林中更暗,很难见到鸟栖身的巢。而且古代晚上不可执火,禁止宵行,所谓「金吾不禁惟元宵」,古人以为彻夜狂欢,国家必亡。孔子是何许人,怎么会犯夜呢?
  白天不射停驻在巢中的鸟。鸟入林归巢,白昼也是常见的事。从前一到春天,不打停驻在巢中的鸟,所以诗云:「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白天有鸟入巢,例如为了孵卵、哺雏等类。
  日人物茂卿论语微说:「天子诸侯为祭,及宾客则狩,所以敬也。盖在礼所必然焉。」为什么称十二月为腊月?因为这个月,农田都收割了,去打猎不会伤害庄稼农作物。天子巡狩,例如商汤网开三面,孔子打猎是为了祭天祭祖,因为买来的祭品不恭敬,必得自己干,表示尽力尽心。所以孔子打猎打鱼,不是为了好杀生。从前人穿衣服必须整齐,只有为长者服侍的时候,可以卷起袖子短右臂好工作,所以为了祭祖而打猎,这是礼所必然。
  物茂卿的说法,比洪氏的说法好。洪氏曰:「孔子少贫贱,为养亲与祭祀,或不得已而钓弋」,洪氏的说法没有凭据,纯属揣摩。
  孔子做大夫时,要随诸侯巡狩,所以要打猎。
  另有御览述论语上题「子曰」二字。这个说法最好,有这个「曰」字便了不得,其它注解,都可以不必了。如果真有所根据,可以省尽很多事。这一章经文就因为没有「曰」,才说孔子也打鸟拿鱼。但是看其它书上,并没有见到类似的讲法。

【七.二十八】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308)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
  孔子当时的风气已经不好了,有人对一件事不懂,不知道,却敢无知妄作。
  作是创作,现今的人教十几岁学生的创作,腹中空空,如何创作?孔子当时原来有这种人,并不知道却敢创造。
「我无是也。」
  孔子说,我可没这样。孔子作春秋,一字寓褒贬,孔子说:「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知我苦心的人,就知道我作春秋的用意,怪罪我的人,以为我为什么敢作国史,依礼不当如此。孔子作春秋,多听多见,只拣善的、好的写,不善的就藏于心中,怕人学坏了,把握隐恶扬善的原则。
「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
  孔子著书有标准,集释的考证,刘氏正义引春秋繁露楚庄王篇﹕「春秋分十二世,以为三等,有见,有闻,有传闻。」春秋十二世分为三等,有的事是亲眼见到,有的是听闻到的,有的是传闻得到的。有见三世,有闻四世,有传闻(不是亲自听到,而是别人听见再与孔子说)五世。
「知之次也。」
  孔子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见闻觉知是虚妄分别,不能见本性,揣测所知不可靠。亲眼见到的事还怕有错,例如颜子在陈绝粮,先食砂饭的故事,何况是听了以后自己再揣测的。有些事自己可以揣测,但不可以对人说。韩愈说,古来做史的人,除了孔子外,都不得善终。因为孔子多闻多见,如此谨慎!
  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岳武穆,「莫须有」是当时的俗语,莫不是有,差不多,揣测的辞语。韩世忠说:「此不能服天下人心」。
  「知之次也」,孔子对于那些找不出证据的事,自己揣测而知道的事,属于其次,可写也可以不写,孔子不采取。必得「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择其善者而识之」多闻多见择定善好的,这种知是次一等的知。

【七.二十九】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309)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
  互乡,依考据有十余处,究竟在何处?有注解说在徐州,有说在河南等。这一章的句读,各家所说也有不同。
  「难与言」,集解说:「其乡人言语自专,不达时宜」,爱好执着,好坏都执着。有人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为什么都难与言?所以有注解读作「互乡」,「难与言」,「童子见」,只是难与言的童子来见,道理虽然可以说得通,但是句法难读,念得别扭。
  门人惑,孔门弟子疑惑这个乡的人难与言,而且又是小孩,为什么孔夫子要接见他?显然是多事了。
「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
  孔子说,人诚心敬意来求教,我允许他来找我,我就为他说,听了以后,他听不听得进去,以后我就不管了,回去变了样我也不管。这是教诲之道。总不能一来,怕他退,就不见了。
「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那为什么要见呢?他恭敬来见,我嘉许他的诚心,后来他不照我的话去干,我不管。吾若怕大家退转,吾就不会在此讲三十年了。
  从前的人对古书不敢妄改动,自朱子才开始大胆改,到了现今的人更是妄作了。这一章经文,集注又怀疑是错简,幸好没有更改。怀疑与改动经文是大毛病,从前的红白帖子,都有阙疑,自古以来没有人敢妄加更改的。六经都是孔子删定的经,还不可以改动,何况论语是孔子与其弟子的言论,如何可以改动呢?你并未参与孔门当时的讲席,如何可以妄加猜测?看论语不可以自出新意,改动经文就是离经叛道,贻误后人,有功也不能抵过。

【七.三十】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雪公讲义】
  ●笔乘:「欲,即仁、即至」解
  欲(古)
  说文(贪欲)解、贪取之源。
  欲(今)
            「情」喜、怒、哀、乐、爱、恶、惧。(世法)
  「集韵」(情所好) 
            「所好」色、声、香、味、触、法。(佛法)
  《唯识论》(希望为性、勤依为业)
  (欲染)五欲污染真性─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欲即)
「子曰:仁远乎哉,」
  「仁远乎哉」,仁不远,你想着学仁,仁就来了,就这么近。执柯伐柯,其则不远。
  集释发明,笔乘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此孔氏之顿门也。」我们学佛有顿修、渐修,聪明顿悟的人,一下就学到。渐悟,一步步修,人一能之己十之,人十能之己百之,这就是渐。一下就能学会是顿,颜子的不违如愚,有如顿悟。子贡闻一知二,颜子闻一知十,一般人多是渐。顿悟不难,仍须要渐修,悟如目,一开就见,远远望见。修如足,足必须一步步走到,但必须先悟,走才不会错误。
  「欲即是仁,欲即是至」,懂得这个,当体都是空,这就是触事成觉,欲就是来了。禅净都彻底,但是净土的彻底而人不知,往生与否,全在愿力之有无。比如有人持枪对着你,有二个选择,一者一枪毕命,二者一日打一枪,十日毕命,两者给你选择。修净土就必须有愿,愿力操之在我,可以选择一枪被打死,否则痛得十日就未必往生。欲往生,就要愿心念佛,当下心就是佛,念佛当下就往生,这时就是有余涅盘。
  上次讲「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注解虽然少,但是很重要,这一句为工夫,不是考据。集释发明中的笔乘,这人必定有学佛,程氏树德的学问也不错。
  从前注解经典有难处,自元以后,朱注成为考试的教科本,小场在本县考秀才都考四书,考题不可出离这个,大场在省考举人、在朝殿试考进士也是如此。好处就在有范围,坏处在于注解者的见识,见识到的固好,不到的就注不到好处。例如有子说的话很接近孔子,不堪一问,是见识的问题。若颜子的注就没有问题,有子的话与孔子相似,孔子亲自授业的弟子尚且如此,何况是相隔千年的宋儒?训诂尚且不知,如何懂微言大义?子所雅言,必须注重文字。宋儒训诂外行,不懂经文的外表,至于内容的微言大义,如伯乐相千里马,能相千里马能行千里,宋儒有这个能力吗?
  今日之下,既然不受限制,那什么人的注解对,就采某人的注解,不必受门户宗教的见解限制。佛学的注字句法训诂与儒学不相违背,为何不能采取?焦氏笔乘的案语可以参考。
  你们学佛三十年,一天天往后退,当初没有学佛,开始听闻佛法就欢喜,往前进后杂说纷纭,你们就乱了。吾讲论语,要让你们学佛进步。如今,杂说邪说横行,很难有标准。佛、孔子的言语是圣言量,吾信。
  凡作文章,应该先识字,何况是读经,若六书明白,看书的左右上下就能明白其中的义理。中国文字很多象形图画,如今的人,字也不识,哀哉!现今讲论语,吾所采的注解,以有理的为主,不囿于宗教,因为天下事,相同的多,不相同的也多。
「我欲仁,斯仁至矣。」
  焦氏笔乘提到「欲」而说佛家的讲法,「欲」人人懂,就是欲望的欲,我欲仁那仁便来了。你们不进步,因为人格站不住的原故,人格站住才能学佛,否则人身也不可得。单说这个「欲」字,欲就是仁到了,学这个「欲」,学佛就可以成功。欲古作「欲」,说文从欠,谷声,山沟缺欠,所缺欠的用物太多,填不平,欲壑难填,有饭吃又嫌衣服不好,甚至欲当玉皇大帝,必得是有道的君子才能不如此。贪为佛家中三毒之一,欲,贪欲也,欲是贪的源头,这个字坏透了。
  现今作「欲」。贪欲由何处生?由心发生,集韵说:「欲,情所好也。」佛家讲真如本性,众生都有佛性,那现在为何不是佛?我们连人也不够,人有情,只能当人,人做好可以生六欲天,却不能解脱。想解脱必得业尽情空,将情变成智慧。有情才有贪,才有所好,情有喜怒哀乐爱恶惧七情,不但不能证果,也不能往生。你们口念佛,心正与佛反对,纵使佛来接,也不得往生。爱为七情的根本,大学说有此就不得其正,爱就是喜,爱到手便快乐,有人来分就恐惧,若夺去你所得的便怒,不爱就是厌恶。所以十二因缘,一下生开头就是爱,种恶因,后来就有「取、有」,有因果报应,有生老病死,永久不断。
  我们在欲界,所爱好的为色声香味触法,森罗万相都是色,也是声,火车声,你不爱,不爱也来。情所好是欲,万法都是坏的没有好的,要想不坏,全在自己如何用,例如以刀杀人为恶,为人活病为善。一种物品互有善有恶,全在自己会不会用。
  唯识论说:「欲,希望为性。」未来的想着他,想到了又嫌少,永远都嫌少,欲壑难填,无有止境,贪永远没停止的时候。欲有什么作用?「勤依为业」依是依靠,勤离不开欲望。你们在欲界,色声等并没有来找你,而是你找它,找到就依靠它而离不开,若当时便离就可以解脱。佛学重要在「离」字,五欲财色名食睡污染真性,上等人不味着,我们都贪味,离不开五欲,五欲污染真如本性,变成五欲六尘。华严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心为你的本性,佛也是如这个本性,也是这个心,众生也是这个心,却是染着五欲六尘的心,所以在六道当中。这一生死不得,死就堕入三途,因为如今的人所做不是人事,如何能再得人身?不死还有办法,死就没办法了,有什么办法?
  「欲即」,我欲仁,斯仁至矣。欲有如刀子,会用就有好处,不会用就拿来杀人。你们贪「仁」是可以的,仁者,凡是妨害人的事不做,一举一动都不妨害人,这个欲就变成仁。
  学佛修净土宗要紧的法门为「欣厌」,欣就是欲字,厌就是讨厌,极乐的一切你都要欲,娑婆的事你都要厌。如欲吾去当玉皇大帝,吾也不去,去就倒霉,仍然会堕落。弥陀要解说,无愿(没有欣厌),即使念到一心不乱也不往生,净土宗特别注重「愿」字,否则无量寿经如何说四十八愿?你愿为众生,就欲众生的事,愿成佛就成佛,全在欲上。所欲的事可以选择,完全由己作主,不必由乎人。观察自己平日所欲的是什么?勤依者什么?你必须改脾气,否则一口气不来便不保险了。

【七.三十一】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314)
  孔子说,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古人都懂礼,自古以来男女不能不结婚,但是同姓不得结婚,因为是一家人的原故,还有买妾时,如有疑问就要卜卦,若是同姓也不能成婚。学佛为什么说必须解脱?因为一切男子都是我父,一切女子都是我母,若不解脱,则父母妻子来回换。
  鲁为文王的后代姓姬,吴也是文王的后代,也姓姬。鲁昭公的夫人为吴姬,所以死时史书写「吴孟子」吴的大小姐。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
  当时孔子在陈,陈司败(如司寇)问,你们鲁国为礼义之邦,请问鲁昭公知礼吗?孔子说,知礼。
「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
  孔子退,陈司败问孔子的学生巫马期说,君子不结党营私,应该说公道话,莫非君子也结党吗?鲁君娶的夫人为吴人,是同姓,改名为吴孟子,鲁昭君要是懂礼,那谁不懂礼?
「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巫马期听了以后,告诉孔子。孔子说,丘(读某)也幸,我很幸运,假如有罪过,人家都知道。
  鲁君不合礼,人所共知,各国都知道,陈司败问孔子,孔子说知礼,不是袒护鲁昭公吗!依礼,不须对人说自己长辈的坏话(无人的时候可以劝谏),孔子自己担过错,这就是知礼。

【七.三十二】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316)
  古时有礼乐,家中凡是有公事,有行礼就有作乐。不但是祭祀有礼乐,就是宴会也行礼作乐。朋友来参加宴会,主人歌唱,客人随歌随舞。文人的礼貌,是有唱必有唱和的人。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孔子同客人两人唱歌,若客人唱得合礼合法,必请客人再唱一遍,是要学他,跟他唱和,这也是恭敬对方。吾唱和吾所学的,例如和诗,若请人看诗,人如不和就对不起了。今日不兴这一套。

【七.三十三】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316)
【七.三十四】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之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317)
  以下这两章,古人怀疑为一段,这有道理。因为第二章说「若」,文气显然是接连上一章的意思。
  宋儒大胆改圣人文章,依礼,为人师者,可以改自己弟子的文章。若是同辈的文章,不但不能为人改字,而且不许在人家原稿上圈点,只可以在上头写好的评语。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
  文,一切典章都是文。莫,勉强。若是典章,我差不多,我勉强与别人可以一样。
「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若说做事处处都要合君子之道,我还办不到。君子是有道的人,孔子还不敢当君子,我们今日许多人妄敢当大师,这个局面如何可以呢?非变不可。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
  当时一般人对孔子很恭敬,称孔子为圣人。孔子说,若说我是圣人、仁人,我不敢当。
「抑为之不厌,诲之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
  但是我也不说过谦的话,我无论什么事,我都是干的不厌烦,干到底,有人想跟我学我就教他,我可以说办到这两条了。
  今日打倒孔家店,也是一时如此而已。现今我们提倡孔子,大陆也重修曲阜,他们看打不倒孔子,也就不打倒了。
「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公西华也是善言语的,若给孔子戴高帽子也不可以,公西华说,就这两条,我们当弟子的却也办不到了。
  集释考证,引群经平议「圣与智古通称」,所以知道智在仁的上头,可以证明「智、仁、勇」三者的次序。考证引大戴记,可以参考,唯有圣人才是真有智慧。

【七.三十五】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318)
  经文中「诔曰」的诔,应作讄。汉以前的诔,是人死以后,将他一生的事迹累积起来,例如现今的人死后,说他的言行录,或是定个谥号。讄,是生前的祷告,跟神说病人的事,祈祷神能免他的罪。所以诔与讄原来有二种说法。集释的考证引说文:讄,祷也。郑注也作「讄」,但是皇侃以为诔讄同音可以通用,不必分生前生后,朱注是遵循皇侃的注疏。
「子疾病,子路请祷。」
  集解包曰:诪,祷请。「请」字很要紧,朱注以为子路请孔子去祷告,孔子说,有这回事吗?这个讲法不通。
  集解,请,请鬼神考查考查孔子的行为,以便免罪。
「子曰:有诸?」
  子曰,有诸,集解,周曰:「言有此祷请于鬼神之事」。孔曰:「子路失指。诔,祷篇名。孔子素行合于神明,故曰丘之祷久矣。」
  子路在神前请神察考,孔子有德为什么会长病?
  如今国家也提倡论语,是讲文章?还是讲理?论语的文章,我们不能学,司马迁也作不出来,现在人连中国白话也作不出来。从前人读论语,依朱子注解说法,得功名就了事。但是我们学论语是为了学道,学说话、做事,学圣人之道,学天道、人道,只要依道而行,不会有什么毛病。
  学佛就知道,人一下生便有毛病,但是还没有造作。十二因缘说,识入胎,出胎以后有触、受。出胎时没有知识,痛痒好坏一概不知,到五六岁才有受而有感觉,到十岁渐渐有爱。下生以来还没有造作,若是有好教育,万法因缘生,虽有坏种子也不会起现行,前生的惑可以伏得住,如此一生便能无灾无难,若是能断惑就没有恶报。佛断惑了为什么还受金枪臂痛?其实这都是示现,不是真受报。不懂的人、不学佛的人,以为做好事却受坏报,怨天尤人。
  孔子道德很高,又生病,又老来丧子,又在陈绝粮,又受桓魋的难,在树下演礼,离去还被拔树,我们比起孔子如何?我们不如孔子,学佛后,你的意业还不好,只是口会念佛了,三业还有一业清净,虽然心恶口善,也消了一点罪。但是心为主,所以消的罪业不多。看这种时局,可以预知前途,就是受原子弹的时期。见因就知有恶果,至诚之道可以先知,造恶因还能得善果吗?他人不必论,你只要问自己,有没有造恶因?你们幸好还有信佛,相信孔子,来这里听论语,算有一念的善了。因为这善是小善,必须累积,愈积愈多,才有用。从今日起,你们身口意三业,不要再造恶业,要自重前程啊!否则至少也得长病。吾长病,不吃药,有吾的道理,所谓「随缘消旧业」,若是吃药病愈了,便不能消业。
「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
  孔子有疾,子路祷告,不让孔子知道。孔子病愈后,问子路说,有向神祷告这件事吗?子路说,讄中有说:有病祷于上下神祇。
「子曰:丘之祷久矣。」
  管宁一生的过失,就是有一次进厕所忘了戴帽子而已,你们只是这样吗?你们不见人的时候,做什么?儒家说慎独,独处时要像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孔子说,我所作所为不违背鬼神,何须再向神祷告?平时行为合乎神明,这就是祷告久了,等于是向神祷告,有罪才须要祷告。
  三业清净,念一句佛,心就是佛,念念相应念念佛,念念都念佛就有成就,如同「吾欲仁,斯仁至矣」。
  可以参考尹会一的读书笔记。

【七.三十六】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320)
  孙与逊同义。程树德也说,宋儒不懂训诂。若不要训诂、尔雅,那是你的说法,违背造字的本义,都是胡说造谣言。
  一切的典礼,如婚丧嫁娶,祭祀鬼神,礼记中有五礼,五礼起首的礼为祭祀,祭祀天地鬼神,不能忘本。从前军中的旗为主体,必须先祭旗,旗子画着北斗七星,招摇指挥二十八星宿。军旗等于北斗能指挥一切,诗云:「北斗七星高」,指的就是司令旗。天地人,人为天地的中心,只要是天地办不了的事,人便是执行者。中国一切学术,讲究三才,连行军也依三才。例如春天吹东风,风自东开始,震于雷,日始于东,日出于东,地球往下转,转到西,所以中国的字都是由东而下,往西写,从上往下,从右往左。如今有人提倡由左写起,政府机关下令由左写到右,由西而东,这是逆天行事。顺天者昌,东生而南长,秋满而冬藏。凡是礼,以东为上首。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
  一切礼节行事,一种是奢侈,一种是简单。礼节太奢侈不对,礼有一定的节度,不能格外增加。例如祭孔原用三牲,若有钱就改用六牲,俎豆加一倍,这不合礼。俭是力量不够办不到,这也不对,奢俭都不合乎中道。
  但是两相比较,俭是力量办不到,奢要令他不奢可以办到。因为他是骄奢,有骄慢的心,不如简,有固陋的心。固陋的毛病少,若养成骄奢的心,就会出毛病。
  今人大多骄奢,连小商人也穿洋装,皮鞋,望之俨然。吾的食、住,大家都知道,算是不奢。

【七.三十七】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321)
「子曰:君子坦荡荡,」
  集解,郑玄曰:「坦荡荡,宽广貌。」在集释的考异中,荡荡有诸多说法。郑玄注如水的无边,宽广。坦,平坦,心平平正正,不高不低。荡荡是很宽广,无事在心。
「小人长戚戚。」
  戚戚,内心惆怅。这说的都是内心,不说外表。有人外表虽然笑,内心却是惆怅。长,日久天常。长戚戚,「多忧戚貌」。
  集释发明的反身录是清朝李二曲先生作的,学程朱理学,也研究佛学。李二曲学大程,比较宽和。因为他尊二程为圣,所以对佛法也必须评论一二句,不得已而为之,这个人真在心里用功有学问。
  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对得起大家就是不怍,如此就是坦荡荡,大家可以学这个。为什么能如此呢?因为有慎独的工夫,如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如此就能坦荡荡。
  说出可行的办法了,要如何慎独?反身录说,「名利之念,尤为吃紧」,这句甚好。慎独不是只有一条,名念、利念人人都有,上焉者为名,下焉者为利,显然可见。有人虽然不为利,但是名心去不了。若要虚名不得了,莲池大师参访辩融大师,一生就是遵循「不贪名图利」的教训,因为一切的毛病都由好名而起。今日专讲经济,要劝人去除利已经很难了,不懂得「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名这一个字,你们若是没有学佛,吾不劝你们。三代以上逃名,三代以下唯恐不好名。五霸七雄,百姓倒霉,所以孟子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三代而下,因为大家趋利,恐怕大家不好名,好名者可以去千乘之国。不好名为圣人,圣人不但不要好名,也不怕恶名,所以佛家说:「恶人害贤者,犹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从己堕。」圣人不怕恶名,恶名如仰天而唾,唾不到天,无损于人。
  你们求往生,免于六道三涂,必须避嫌,讥嫌是十种恼乱行之一。你们也不要名,人家给你名,不须要欢喜。万不可求名,求名像是找个钩子,勾住自己,西方去不了,所以求名就不能往生。
  若是不为名索利益,便能无愧。从前人说,爷娘不亲银子亲,利能支使人做一切事,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若不贪名图利,便可以坦荡自得。小人患得患失,瞒心昧己,所以终日不安。

【七.三十八】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322)
  有注解说,经文有「子曰」,是孔子说的,若没有「子曰」便是他人说孔子。
  孔子不教人如此,不叫人作难,因为这种态度没有人做得到,这是别人说孔子的态度。
  有注解说,这是曾子说的,因为曾子知孔子最深,但是有谁见到了?不知什么人说。若说孔子自己说自己,没有这种事。这一章依从没有「曰」字,比较好讲,或许是孔子弟子说孔子。
「子温而厉,」
  「子温而厉」,温,人温和,孔子温良恭俭让,又「临之以庄则敬」,这等事不可以学外表。但太过敬就不温和,温和便不庄严,孔子是既温和又严厉。孔子为什么能温而厉?因为孔子「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孔子没有戏语。你们只要把四库全书三藏十二部学到肚子里,会讲了,就能如此。孔子如此,释尊也是如此。
「威而不猛,」
  「威而不猛」,张飞威而猛,必须威而不猛。
「恭而安。」
  「恭而安」,现今的人学恭,却恭的不自然,手足无措,因为原来飞扬浮躁惯了的原故。孔子是恭敬而安详,不拘束。
  今天是这一学年的末了,你们只要学慎独,谨守身口意三业,便一切吉祥平安。

泰伯第八
  今天从泰伯篇开始讲。
  头一天先跟大家谈几句要紧话。论语不好讲,但是非讲不可,首先学论语可以帮助学佛。你们学佛学出世法,但是人身难得,有人身始能学佛,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人道不懂,不能成功。三十年来,起首十年好,其次十年差,后十年更差,所以添讲论语。
  这种趋势,不仅佛学如此,儒学也是如此,其实孔子志道、据德、依仁、游艺。以前台湾文献记载有相当多的名人,今日时局变化,天命如是。你们听论语,要当佛经听,听佛经,要当论语听。吾自学佛才懂中国文化,再看中国文化,佛学也懂了,二者互相有关系。佛家世法出世法都有,格外注重出世法。儒家也是如此,只是特别重视世法。儒佛的体都一样,用不同而已。你们要先得其体,用则万端,随你用。
  从前人没有学佛,讲中国文化便隔一层,状元也不行,学佛当大法师不知中国文化也不彻底。凡注经的大法师,到明代之前,今人都比不了。所以你们两门都必须好好学。但是这二门学各有困难,你们要在困难上打破,才能进步。
  佛法的困难,在于佛经的理很难,出世法没有学过,要往理入很难。像法有教有行,不能证果,有教也是枉然,所以有教外别传的禅。要知教法的理很难,禅必须悟证,只讲经不能证果。儒的困难,在于儒重视世间法,比起佛法较不难,也有困难。凡是注疏佛经的古人,都须断惑,有相当学问才能注书,儒家则是考状元,会作文章,即使韩昌黎也不行,因为孔子说志于道,不是说志于文章。孔子之道都不懂,只说论语,从汉到清,三四百家注得乱七八糟。吾举三本书,论语正义,偏重汉家,不骂人。再者会笺,偏于宋儒,也不骂人,比较简单。再者集释,内容较多,做参考。
  看论语,因注解多,若只看宋儒的注子,专门就以程朱做代表,多骂人,其中有好有坏,汉儒骂人少。你们研究中华文化不容易,看注就生偏见了,你要信什么人?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因为注子杂乱的原故。诸葛亮略观大意,你们连小意也看不明白。你们学佛,志在证道,学中国文化,也不是为名利,为证道的原故。
  今人修其它法门证道难,唯有净土法门。今日糟不可言,教外别传的禅,乃是证果者传的,净宗证果者少,不是教外别传,而是教内别传。只取三经,伏住惑再说,未说证果,只说往生,往生不是证果。从前人学佛,文理好,都读中国书,而可观,我们比不了。
  吾原先找出「反身录」给你们参考,反身录为宋学,属于陆象山的派别,不骂人。李二曲无老师,他的书无一而不是佛理,因为弘扬儒家的原故,略带几句说佛法不如儒家的话,此书都是说道。儒佛的道同一个,反身录的大主意说道,最反对作文章,只作文章,去道远了。「朝闻道,夕死可矣」,所闻是什么道?有人说是修齐治平,但是做官能了生死吗?性无二性,「率性之谓道」一般状元如何懂?反身录注重道,反对文章,可依此四本书就可以了。
  虽然,吾以为又不让你们看比较好,因为李二曲等都将书读明白,文学都好,才不主张文章,有如买珠去椟,一般人是买椟还珠。你们文学不通,所以不让你们看,你们学三年文,文理略通了,再看。但是今日学文很难,诗是文学之祖,文学以诗为首,今日不流行了。若懂诗法,字句都练,便字字不容空过,那时候再来看论语等书,就可以有眼力了。
  吾说这个是九十岁的学问,吾六十岁时,说不出来,昔日吾说多奇语,今日说的平常,老生常谈,平常便是中庸之道,听洋乐跳舞才不平常。吾所说的话,请大家要注重,要懂吾话中意义,这恐怕不容易。
  读论语,至少必须看过「通鉴辑览」的学问,才能读论语。所以学论语外,必须看通鉴辑览。依阅微草堂笔记学文章,可以写一篇明白的信。再来是要学常礼举要,自今天起,第一要先学礼,不学礼,儒书读不下去,学佛不学戒,则白学佛。正法时期,正者证道,依佛的法律,懂的便证果。中国是南山律,不是佛律。象法时期律已不行,故不证果。儒「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在礼上走,就成功。吾为你们开路,纵使是不好的人,也与其进也,当时好便教,教在吾,坏在他。

【八.一】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323)
  第一天,你们就头昏了,吾讲论语注重道,但文理讲不通处,吾也说说。
  中国历史比较可考者,从唐尧虞舜,夏禹之后是殷商。成汤革命为商王,到了中期发大水,改迁于殷,今有殷墟。到殷纣王(即商纣王)为天子,诸侯之中有一个西北的诸侯叫古公亶父,与北方外族接近,外族人野蛮不懂礼,也不懂人情世故,侵犯古公的土地,外族人残暴不仁。古公亶父以为终日相杀何时了,所以迁于歧山之下,为西岐。
  古公此人有德性,大家与他相处而拥护他,只有几十里的地极小。有三个儿子,泰伯、仲雍、季历,自古以来,家有长子,大哥要紧,父在时听父亲,父不在从兄。诸侯传统制度,传长子,季历此时生昌(后来的文王,姓姬)。学问、经历、阅历到,事便瞒不过眼,古公在时,季历生文王,古公赞叹说「我后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此子将来要兴),泰伯听了,便托辞采药,仲雍见了也随后行去,到大江以南吴国,今天的江苏地。泰伯到了江南也断发文身。
  古公临终,令季历请泰伯、仲雍回来。古公命终后,请泰伯、仲雍归。丧事办尽,泰伯请季历即位(一让天下),季历不愿。再查历史有先例(二让天下),季历也不愿。第三以:「吾之吴越,吴越之俗,断发文身,刑余之人,不可为宗庙社稷之主。」已经文身了,不能入主中国(三让天下)。孟子滕文公上,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自古只有以夏变夷,未闻以夷变夏,狐死尚且首邱。自古没有以外国文化治中国的,这件事很重要。今日提倡美化、欧化,真是呜呼哀哉!
  泰伯、仲雍便离行而去,季历于是即位为诸侯,季历命终后,昌为诸侯。文王为纣囚禁,诸侯的身分也没变样,到了武王才伐纣,灭殷纣王。古公大王时尚无殷纣王,而且殷正盛时。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孔子说:「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泰同「太」,吴太伯的「德性」,至,到极处,没法再说。
「三以天下让,」
  「三以天下让」此句说法很多,三便是多。作三讲,可依以上吾所说的三解释。
「民无得而称焉。」
  此处的「得」通「德」,与「其为人也孝弟章」的「仁」「人」不同。「民无德(得)而称焉」,天待人厚,好处说不出来,愈好处多,愈说不出来,佛的恩德说不出来,尚且有人说:「佛与我有何恩德之有?」德到极处便说不出来。太伯为何出走,为何再回来,为何又再走,一个字也没有记录。
  你们读书必须于此等无字句处读。孔子之时,文风盛,一说便懂,懂诗经,一说就明白,不学诗无以言。诗必须藏有意思,以后要你们自己学,学后自己再看书,或不看注都可以,书读千遍,其义自现。从前人所的读书很多,不知跟从那一家是好,恐怕会被注子困惑。只要读了再读,便有智慧,有智慧可以谋断(智断慧照),有经验阅历便懂得。参禅全在自悟,孔子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自己悟了才是自得。
  吾能不能讲第二遍,不可靠,虽然命在呼吸之间,但是也不能赶,必须听明白。其实论语就如佛经,懂一、二句便有受用。
  泰伯篇很复杂,教学都有简单法,所谓「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吾讲书不注重训诂,注重在有用处。
  这一章再略说一下,「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泰伯的德性到了至极处。孔子说这有什么用意?泰伯的父亲古公亶父,那时还是一个边地的小诸侯,但是学问、道德都好。他有三个儿子:泰伯、仲雍、季历,这三人也都好。这还不算,老三季历生子名为姬昌,古公一有孙子以后,就知道这位孙子后来要兴起周家了(不是称王而是诸侯)。读书在于增长道德,会办事,不只是会作文章而已,你们有古公这种眼力吗?你们同学后来如何,为什么看不出来?至诚之道,可以先知,你们没有这个见识,你必须学到一见人便知这个是人如何。
  论语也有分类,有关仁,礼的都分在这一篇。懂这个道理,看他的动作就可以知道,你看对了,但是多年后又不是如此,这是因为他改变的原故,万法无常,有人由好变坏,有的坏人变好。古人有信天命,有人不信天命,下生以来的行动是天命,若是顺其自然,天命就赢了。还有人会造命,不听天命,人力胜天,若是人造命能灵,那天命就不灵了。人为三才的中心,俗话说:「做善添十年寿,损德减十年寿」,不懂造命的人,随着十二因缘流转,就没办法了。若懂得还灭门,会造命,天命就不可靠。
  古公亶父眼力好,说第三子所生的儿子能兴我周家。古公观察会看,泰伯也会听。吾所讲虽不好,但所讲的为经,你们是不是听得懂,若真懂,三十年后就大变样,若不懂也比不听的人好。长子泰伯听说他的侄子将来会兴周,心中明白,就向父亲辞行,因为他一听就知道他父亲对将来的看法是如何了。会说不如会听,所以佛说经,先说谛听,谛听,要听旨趣的所在。但是还有证与不证,全在于人。仲雍看他兄长的行为,他也会观察,大哥辞行,将来继承诸侯位的不就是我吗?他会思索,也向父亲辞行了。这两人并不是开门就走了,为人子要出必告,反必面,对朋友还不可以不告而别,何况是父母!
  两人辞行后,这位老三就呆板不知道吗?因为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还必须有人侍奉父母,所以他不能走。这四个人都是不得了的,我们不能比。讲这个,要在善于观察听话,你们必须在这种地处学,难道逃走就是「至德」吗?
  「三以天下让」,周为小国,如何说「以天下让」泰伯让天下?泰伯那时还身处在小地处,必得是自己所有的才可以说「让」,如何能说让?这是孔子所说的,这句必须特别注重是孔子说。孔子是周时的人,周武王时才有天下,孔子离武王已经很久远了,周已经数百年后才有孔子,孔子生于周的末年,这个时候说「三以天下让」,这「天下」指的是眼前的周天下,这块土地曾经经过三让。这个天下其来有自,也不必强求当初的历史,「天下」是本地风光,不必打官司。例如说﹕这把扇子,曾经三人制造才送给我的。这也是说扇子完成的事。
  「民无得而称焉」,这句照映至德。小德、大德都可以说说,至德就不能讲了。例如天的德为至德,孔子是至圣先师,这都不能讲。有人歌颂「大哉孔子,先知先觉」,至德莫能名焉,无法讲。大哥、二哥为什么要走,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来,父亲没有说,儿子也没有说。
  我们必须会学,学佛全在变心,坏心变为好心。其次是改过,诸恶莫作。改过改不了,要用心改,这好不容易,应如何办?用以楔出楔的办法,若改不了,再为你添加东西,用楔出楔,必得众善奉行,只要做善就可以了。因为你的恶改不过来,才要你做善,不去思恶。有了善,善也要再去掉,不思善。现今的人是不思善,只思恶,证得真空才能够无善恶。所以必得用善去恶,否则过恶很难改。善能证果吗?善有善报,做十善业生天,却不能出离三界。道德好到「民无得而称焉」,那善恶都没有了。
  「恭而无礼则劳」,出门必得相告才能出门,这是礼节,周家三位兄弟都注重德性,老三不走也是礼,若老大不走,就必须承继王位,再来就必须是老大的儿子继位,可能是泰伯的儿子不能兴周。你们若不学礼,儒家就入不进去,学佛以后知道正法时期是戒成就,所以到象法就有教外别传,戒就是礼。

【八.二】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326)
  你们必须要把《常礼举要》背诵得熟,起居行动吾就看出来,外行人看不出来。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
  「恭而无礼则劳」,恭敬不懂礼,就会劳苦,惹人笑,而且被人家讨厌。例如聚餐不劝酒菜不行,但是劝得太频繁也不行。又如向法师行礼,法师说「一礼」,你偏要三礼,如此太过也不可以。
「慎而无礼则葸,」
  「慎而无礼则葸」,小心谨慎,但是若不懂礼,便会畏惧。葸,像是「口将言而嗫嚅,足将行而趑(资)趄(居)」,看了就肉麻。
「勇而无礼则乱,」
  「勇而无礼则乱」,勇敢也要有一定的限度,凡事各有他的限度,过犹不及,就会坏局乱秩序。
「直而无礼则绞。」
  「直而无礼则绞」,「直」也好,决不装模作样,有什么做什么,不虚伪。绞,急切,有什么说什么。办事太缓不对,太急也不对,有如两条绳子绞在一起。比如有人因为害渴,来饮用我桌上的酒,这种行为固然没有虚伪,却是不可以的。

【八.三】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328)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
  「君子笃于亲」,此处的君子,专指在位的人。论语这一部书,自天子以至庶人都必须如此学,举例先自高位来说,做样子令人看,否则上梁不正下梁歪。尧舜为什么好?他们认为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自己领导不好,若自己有罪,不要怪罪万方,与大家没关系。
  孔子的道注重仁,在上的人要百姓学仁,就要在你身上做,对你的父母仁,所谓「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先孝养你的父母,百姓便会兴起做仁德的事。在上位的人以身作则,先在自己身做,不必劝人。吾虽不行,居心行事不害人,但吾还是凡夫,欲寡过而未能,你们见到吾好的可以学,不好的你们不可学,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偷,刻薄。若要人都能厚道,应「故旧不遗」,你的亲戚朋友,你不能忘,例如原壤是孔子的老朋友,学另一派的人,原壤的母亲死了,孔子送一具棺椁,原壤却跳到椁上唱歌赞叹,孔子弟子不以为然。孔子说:「亲者不失其为亲,故者不失其为故」,他虽然是讲世法以外的学问,属于长沮派的,却不是坏人。他如此唱歌,那是表示对他母亲的死,有他的用意,表示还没有断除对父母的孝心。他既然没有断除孝心,所以我也不能割断与他的故旧友谊。
  当领袖时对故旧能够不忘,百姓就渐渐厚道。你们学着孝父母,对朋友加厚,大家就会改变,也有一些人不变的,那就是不屑教诲的人。

【八.四】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330)
  这种事五十岁以上才知道,生病就怕死,死也自己能知道个大概。曾子有疾,自古以来有生就有死,懂天道,性命就不一样,孔子、曾子都知道人有死,而性常存。有人会问:你为什么这么说?易经只有爻而已,没有文字,综错旁通,没有一个文字,只有八卦。现今的人只讲周公、孔子的小注,没有讲原文,孔子的小注有「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精气为物就是大学的格物,物来了,游魂为变。朝闻道,夕死可矣,实在是没有死,若没有闻道才不可以死。
  道是什么?孔子说,放之则弥六合,六合是上下四方,六合都充满,就像佛家的遍布恒河沙界,卷之则藏于密,如何藏于密?密到看不见,听不见才是密,眼耳二根接触不到,孔子都知道,曾子、颜回也知道大概。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详细说?因为六合之外,孔子存而不论,存是暂且存有着,愈说大家愈不懂,所以不说。六合之内,论而不议,若不辩不说明,里面的真理还看得见,愈辩愈胡涂。例如论语,有数百家的注解,愈辩愈胡涂,曾子知道,所以不怕死亡,只怕有损于道。率性之谓道,本性为道,道有体有用,体是性,用是仁,孝为仁的根本,孝是第一。你们要入道,必须在礼上走,仁是礼的根本,有老人就要孝,没有老人也必须孝,如目连僧救过世的母亲,就是儒家说的「慎终追远」,要永远追念,在孝上走。
  行孝,以这个身体来论,有孝的始,有孝的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体不是我的,自己若当小人就是使父母变为小人,自己若当君子就是让父母变为君子,所以说:「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连头发也不敢毁伤,你的身体除了生命,其中还有慧命,慧命由老师来的,但身体如旅馆,爱惜旅馆难道可以不爱惜其中寄存的主人吗?所以损伤慧命也是不孝。有人问赵州和尚,狗子有没有佛性?答,狗有佛性。又有人问同一个问题,赵州答,无佛性。佛法,若只说一样话,就会不通,有阴便有阳,都是相对的。佛也说一元,也说相对,说空与色,这是相对,说「中」便是一元。不讲中是邪见,你只知道非断非常,不懂非空非色。不可以伤了孝道,伤孝道就是伤本性。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
  「启予足,启予手」,看我的足与手,以手足一上一下代表全身,都没有毁伤,为什么没有毁伤?诗经云,我不是临时才如此完全,而是平素战战兢兢,心里不安,小心谨慎,怕错了。
「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什么是战兢?下头说比喻,如临深渊,站在深渊边,危险不危险?不要说站在深渊边,你看了腿就发战。如履薄冰,你们没有见过,黄河边到冬天结冰,可在上面骑马,一立春就成薄冰(一寸许),在上走心中就要战兢。
  这里说的是平素的时候,我们不能称孝,你要学仁、学慈悲,就要从整天战兢,怕你一下子说错话、办错事。这还不行,只有身口而已,还必须防意如城,必须如禅家云「心如墙壁」,内不能出,外不能入。心一动就是妄念,不怕念起,只怕觉迟,怕随顺妄念。一动念就要防备,工夫全在平时,同学们必须学学。曾子说,我的身体无毛病,这是我平日临深履薄的工夫。
「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而今」,从今天。「而后」,往后我就死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吾知」,我都知道。「免夫」,免于损道,免损道的是我。「小子」,你们怎么样?小心身体,小心你的心,自己管自己,不必别人来管。
  也有例外,比如上阵打仗,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死。孝经说,战阵不勇,非孝也。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是小人喻于利,孔子绝不如此说。上阵若存着想死的心,以死为荣,准打胜仗,绝不会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吾为你们说这一章书,不是三家村的先生说的。

【八.五】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332)
  要度众生的人,时时不忘众生。打、骂众生,都是好意,都是为了众生。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
  「问之」,曾子临死时,孟敬子好意,来看曾子的病。
  度众生的人,时时不忘众生。他打、骂众生,都是出自于好意,都是为了众生。
「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曾子怕孟敬子不懂,先比喻鸟的将死,声音都会变,人将死时,都会说好话。人临死时,就怕来不及了,若想起好事,认为命不该死,想起一些坏事,不免后悔。这虽然是曾子专对孟敬子说的,但是人人都必须学。孟敬子是大少爷,又有钱又骄傲,平素或许就是如此。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
  这里先说三条,专对孟敬子而说,专讲礼,我们必须学。曾子说了以后,另外还再加以解释,曾子在别处不如此说。说一条,再说他的好处,这是这一章书特别的地方。
  先说三条,以及他们的关系。
  动容貌,这是说他的样子秩序。例如看他的阵容、秩序,这是动态。例如纪念周会,大家进来坐下,他的动作秩序,这是动容貌。祭孔时,祭者动容貌,大家看了就可以知道。从前吾每次观看济南的祭孔,看主祭巡抚的容貎,就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例如巡抚在下雨时举行祭孔,侍从在旁撑伞,纠仪官就会说「去盖」,巡抚若侧身瞪他,纠仪官就会说:「失仪」。从祭孔的动态容貎,就知道这位巡抚一定好不到那里。你们若会「动容态」,学佛就能往生,为什么?吾的衣着冠帽,家中放置的物品,必有一定的秩序,这与往生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一心不乱。外边若乱,内心就不能一心。
  其次是「正颜色」,先说容貌,其次观察脸色。长辈给与物品时,不可随便笑,要仰而亲之,仰望亲近长辈,若是对年幼者要俯而就之,俯身和蔼对人。
  接下来是「出辞气」,该说话而不说话,就是傲慢﹔不该说话时却急着说,便是急躁。而且「躁人之辞多」,或是话说的辞不达意,这些都是毛病。
  先练习以上三条,就可以了。礼记上,说这三条的,也很多。这三条,就是身口意。如同礼记曲礼所云:「毋不敬(意)、俨若思(身)、安定辞(口)」是也。
  「斯远暴慢矣」,只要秩序整齐,那人们对你这位有礼有秩序的君子,自然不好意思暴慢了。假若你对人嬉皮笑脸,对方也会如此对你。
  「斯近信矣」,看一个人很严肃,那你所说的话就可以取信了。若举止轻佻,谁会信你?这与办事有大关系。
  「斯远鄙倍矣」,话不要多说,也不要少说,人们就不致于看不起你,违背你。这都是和孟敬子的领导有大关系。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从前祭孔都要演礼,山东省城,一个月当中要演三、四次礼,上旬、中旬、下旬或是七日演练一次,不穿礼衣练。音乐、舞蹈都得练,所谓「千年琵琶,万年笙」,这些音乐尤其难,不常演练,恐怕不行。乐生、舞生都得常练习。
  祭祀的器物,例如竹笾木豆,少一样也不可以,所放置的地处或左或右,都有一定。「笾豆之事,则有司存」曾子不是要孟敬子不学这些祭祀的事物,而是做一位领导的君子人,重点不在这个上面。例如主祭者,只要跟随引赞就可以了。盥手、进巾、饮酒、受胙,都有执事引着主祭者去做。汉代时候的「司存」为官名,但是这里曾子说的「司存」,是指「有司,存」自然有管事的人负责,你不必去管这些事。
  「有司存」,有二种说法﹕一者「有司,存」,一者是「有,司存」,吾依从前面的说法。
  今日所教有关曾子的二章书,其中大有可学,一是在平素的养涵,必须谨慎小心,一是有事时,要注意「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等三桩事,必须处处留意。

【八.六】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334)
  吾所讲固然是注重道,不注重文字与考据,但是有太过意不去,说不通的地处,也必须说,否则将来你们会走错路。例如后面的「兴于诗」必须三句连着解释,又如前面的「诗无邪」,一般注解都将「邪」解释为邪恶的邪,思无邪解释成归之于正,所以一路错下。这些都必须致意。
  这一章,唐朝有人以为是孔子所说,但是就「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这一句,难道孔子与颜子为朋友吗?下一章的「曾子曰」也是如此。有人解释为,论语所引都作孔子曰。
  这一章书起变化是在唐代,原来有太宗与孔颖达谈论那一段。唐史有新、旧唐书,新唐书为欧阳文忠公修撰,欧阳文忠公是大儒,改成孔子说。欧阳修是大儒尚且出大错,到南宋更差,风气更变坏。天一变,人的心理也变,随意改书是大毛病,今人不仅改书,更看不起孔老二。佛经的注子,古来祖师注解的,每落一字都不轻易,我们不能跟他们比较。吾的文学虽不好,吾还有一点辨别能力,也绝不敢下断语。孔子是圣人,尚且述而不作,我们的文学不行,最好的不过是读过唐宋八大家,古文观止而已,那不中用。大文章自六经来,真学问从五伦起,你们千万不要以为了不起,否则一分学问也不能增加,成住之后就是坏。你们的学问好坏另当别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现今所注的书害死人,有看全部的不如看一半的,看一半的更不如看十分之一的。你们去研究,何谓大开圆解的圆解?万万不可妄自著书。即便是以后成名了,也不可妄自改经文。李二曲没有老师,但他的佛学比我们高,你们去查通鉴辑览,陆象山就是预知时至。
  要求开悟,要求圆解。净土讲究「信」字。信到极处,就是解到极处。
  有人说,孟子、老子、庄子都为书名,所以论语从前就名为「孔子」,但是找不出根据,这是苏东坡的说法,想当然耳。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
  起首二句是动词,以自己这一方问对方,这二句是一段。以能问不能,所以孔子入太庙每事问。再者是已经读得多了,他所学的少,也要请问他,例如孔子学琴于师襄,问礼于老子。这是求学,老师不在年纪的大小,如果知道这个道理就知道韩愈作师说是有来历,他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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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3-13 13:33:52 | 只看該作者
我们不会用。
「有若无,实若虚。」
  其次二句是静词,「有若无」,内里有,但外表像没有。实若虚,内里充实,实在起来了。「有」是有,一分也可以称「有」,却不一定实。这里的「实」是充实,十分才称得上「实」,看起来却如虚的。
「犯而不校。」
  后句也是双方面,起首二句从此自彼,末句从彼至此。人来侵犯,不与他计较,不但不与他辩论,也不报仇,例如人打我一捶,不反打一捶就是不校。校,说文,作报也。
  文章与说话一样,一句比一句重要,后来的最重要。学前二句或许可以,其次一句便勉强了,到这一句就不能学了。没事却来冒犯,能不报复计较,不容易。实在说,没有无事而冒犯的,凡事「敬人者,人恒敬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人来冒犯也都是自找的。参考孟子离娄下的「自反」,就可以知道了。这「犯而不校」一句是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自己反省没有错,人来冒犯,那他不过是人一位「妄人」而已。
「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什么人能办得到?从前我的朋友曾办得到以上所说。他的朋友是何许人,并没有说,为什么不说?孔子云,吾于人也谁毁谁誉。反身录说,舜王不可随便称赞,怕赞叹错了。另有一说,因为不可妄赞,怕够不上赞,赞了就不行,也不能虚妄赞叹。后来有人说是颜子,料想除了颜渊,还会有谁做得到?

【八.八】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337)
  你们要事先须预习,讲后再复习,知道为什么吾有的说有的不说,吾所说都是为你们「金錍开目」。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
  「士不可以不弘毅」,这不是说普通人民,专对士而谈。古时候人民分四级,今日所分的多,其实道理是一样。从前有士农工商,士专求学,专讲道,讲做人的道理。人道根据天道,讲三才,天地人一体,一律平等。天有四季阴晴的德,地道敏树,人道敏政,因为天地空洞,无法与天地接谈,人心若能与天地通,在心中找道,顺乎天应乎人,士人就是学这个道,全副精神去学,也学不出来。士专门要学「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士农工商都必须学,但是士必须通达,其余农工商不须通达,但是都须要学。如子游为武城宰,孔子闻弦歌之声,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无道的人不能下命令,又不能听命。今无所谓士,士要全神干这个,纯粹分利不生利,商人纯生利,各有专责。「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必须致意「民」这个字。
  士须有弘毅,弘,广大也,见识学问都须要广大。读书多,不能举一反三,无用处。为什么呢?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虽多亦奚以为?」弘须广大,学须广大,见识也必须广大,如今的博士,对国家政策没有见识,不是士,一事不知,儒者所耻。
  毅,有决断,须有智慧,毅有智慧决断。朱注说忍耐,解释毅为忍,必有忍乃能累积,忍才能办到。但是只忍耐不行,办不动只忍耐不行,忍是一切忍受,但终必得要冲破。忍,古书解释为强,强不是暴,周易干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强是不休息,必须认字,才能圆解一字的道理,否则便是法执,若不通则是三家村的先生而已。
「任重而道远,」
  如何才算弘毅?首句是纲,接下是请问其目,以下是条目,「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任重,身上的责任,担任什么大责任?净土有九品往生,上品下生模模糊糊,就不知上品上生是如何。现今的人以为一国的元首了不起,能当上全球大总统的已经很少了,但是在吾眼中,如爪中土而已,无量大千世界可以在芥子里转大法轮,语小不能破。这件事往大处说,必须扩及六合,往小处说藏于密,金轮王管四天下,吾对能管一天下的总统也瞧不起。真如包括无边大千世界。任重,就人的位置而说,今日的地球很乱,能平天下便是你的责任,小则能治国吗?再小能齐家、能修身吗?担任起大道来,不可须臾离,无始无终,远之远矣。依世间法说,到临死还要如此,例如曾子说:「而今而后,吾知免夫!」
「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仁以为己任」,以仁加在自己的身上,这仁是一时也不能去除,如佛家说慈悲不能去,真如是本体,必得使众生都成佛,如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不亦重乎」,这是任重。
「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死而后已」至死而后停止,如曾子到临终还易箦,办到死才算完,「不亦远乎」,这是行的远。
  下一章兴于诗,三句是一件事。儒学礼,佛学戒,儒讲「博我于文,约之以礼」。礼有三礼,很繁细,《常礼举要》为九牛中的一毛,人们也不懂。若懂常礼才到门口,未入门,入门已不容易,还要登堂入室。子路还未入室,吾也未入门,但吾眼光比你们看得广。
  立于礼,成于乐,只说一字,「诗」一个字还说不完,礼乐由诗而来,还要成于乐,光一个「成」字,就要讲一学期。
  「兴于诗」你们今天所念的诗不行,诗言志,作诗者有他的目标。诗亡然后春秋作,汉魏到唐,一代不如一代。唐诗也有不错的,能令人开悟性,增长道德则谈不上。唐诗以李、杜为首,但是学者能增长道德吗?只是学他们喝酒倨傲而已。吾讲诗都会于道,闺怨诗不是男女恋爱的诗,诗人非礼勿言,他们的心意并不像他所说的。你们学开悟性,学文法,有此工夫,说话才有分寸。

【八.九】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338)
  吾讲论语注重道,若文字有离谱的也必须说,泰伯篇中有若干讲不通的经文,吾必须说说。此章依书说,费事又听不懂,所以你们只要听吾讲,因吾也是依注子说,说时用白话讲,必须使你们容易懂。国家第一步必须讲生活,国家政策首先要令人民不饥不寒,再者要紧在教育。先庶之,再须富之,再教之,人民不受教育,不知所从。教育在教人,有本有末,昔日吾看历史,孔子杀少正卯,此人未犯罪,是鲁国的闻人(如今日胡适)。孔子一当鲁司寇,杀这位全部人都恭敬他的人,指出他有罪五,一、心逆而险,二、行僻而坚,三、言伪而辩,四、记丑而博,五、顺非而泽。刚开始时这五罪记不全,学佛后依五戒十善身口意三业便记住了。这五条这也是三业故。口业,顺非而泽、言伪而辩﹔身,行僻而坚﹔意,记丑而博,心逆而险。依身口意三业分析,所以能记得。学佛有助于学儒,学儒有助学佛。学儒的证道者多,如宋陆象山,明李二曲都是,学论语有助往生,人身难得,人格若不够,未有能证果的。
  人为本位,三业以意为主,学佛要你改心,忏悔不是贿赂佛。教育首先在「正心术」,昔日上学首先念三字经「人之初」首为人,后来「人手刀尺」也教学做人。「性本善」本性,从前教育先教心性,因人是活着,都会有意思。如十二因缘说,出生时触,不辨好坏,后来才有爱取,便有业,如小孩一下生就爱吃乳、爱吃糖而不吃辣,就是有分别。性一动便是情,就有喜怒之情,必得使它归并集中而到一范围有目标,这就是大学的格物、致知、诚意,不叫意乱走。那七情要如何收敛法?所以定有礼节。七情就是识,识定于一处便是志,志者「士」「心」受过教育的心,志向不是志乱,有志向,有工夫的人。生而知之者志于道,一般人办不到,所以要定礼,遇到外面的色声等都会动,具体为财色名食睡,一般人不禁止。佛、罗汉都不睡,普通人办不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此是礼,「兴于诗」就是讲你的志向。
「子曰:兴于诗,」
  七情一发动,定住志,诗引导你往这个范围走。人必有言,诗言志,七情有善有恶,若志向圣人为定的目标,圣人有善无恶,所以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从前中国小说也有黄色小说、戏曲,但结果都是福善祸淫的,不要点看淫戏,以保存阴骘,淫戏也含有道,但是国家是禁止的。诗经中没有,到了汉魏六朝还极文雅,唐诗男女的诗就多了,但也不是淫诗,晚唐便不行,至今日的诗则思无正。
  诗有原则,性情往外发作时,怒也不能骂,必须具备「温柔敦厚」,发怒也不能超过必要程度,如某人不好,但说三、四成,其余保有他的脸面,使他能改。
  「诗言志」心有事,口便说话,不许你口乱说,但是没有不乱说的。发牢骚改变为唱歌。工作时也有唱歌,如菱歌等,文人咏诗、吟啸,没有不唱歌的。今日的百姓不唱,因为洋歌不会,警察又禁止,唱了便满腹气消。若会作诗,诗言志,可以发泄怒气。
  古代有采诗的官,一地有一地的风俗,诗歌都不同,所以说是采风,可以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情,这种诗为国风,可以知一国盛衰存亡。
  唱,再配合乐,更和平,为了抒解性情。采取各国风谣后,并非全部要,而是选其中温柔敦厚者,一选择便定下了,就是雅。雅者,正也。雅言,书诗礼乐皆雅言也,孔子都用文话,也都与本国有关(风属各国),所以学诗可以兴观群怨。再进一步是颂,颂扬赞叹,祭太庙用颂,达到立国的目的了,只能赞叹,如吴季札观韶乐说「观止」。诗有三种体裁,方法也有三种,兴,以他事引起此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知道为何要作此诗。赋,直言其事,如关雎是兴而赋。比,不直接说,却都是自性情发出。
  诗六义:
  一、风:言贤圣治道之遗化。
  二、雅:正也。言今之正者,以为后世法。
  三、颂:诵也,容也。诵今之德,广以美之。
  四、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劝之。
  五、赋:铺也。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
  六、比: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
  风雅颂者,诗篇之异体,赋比兴者,诗文之异解。
「立于礼,」
  七情往外发,如何能都中节?这就要礼了。「立于礼」,在礼节规矩上站立得住,平常人才能站住,要达到平常态度,非礼不能办。不正常人,不能立,所以孔子说:「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以诗引导,以礼齐之。若以政刑,则不当人是人。礼是恭敬大家,见人不合礼最多说说而已,这是君子、小人的分别。
「成于乐。」
  立住礼还不行,国家祭天、祭大庙,凡是行礼,行礼就要奏乐。礼乐配合,乐为主体,诗是乐的词,礼是乐的动作。还有舞蹈,所谓「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成于乐,是成于性,性情成就温柔敦厚,这必须日久天长的熏习,不是一时能办到。礼乐不行了,才有刑法、兵事。古时候一上学,就念诗,诗虽是教文学,文学还不是主要的,风雅颂,兴赋比,都是圣人的道理。

【八.十】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341)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有注解说,民,指孔子弟子,这种说法不对。后人还有说,孔子是愚民政策,这也不对。
  礼乐刑罚自天子出,有德无位不敢作礼乐,有位若无德,也不敢作礼乐,必须有位有德才能制礼作乐。帮助国家作礼乐的人,都是有名的人,都是为国为民,作的礼乐对百姓都适宜,容易实行。
  礼乐的理论若叫百姓都懂,那办不到,但是匹夫匹妇也能实行。礼乐的道理,连圣人也有所不能知。
  譬如佛家,真如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一用心思想就不是真如了,必得譬如饮水,冷暖自知。所以孟子尽心篇,孟子说:「行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你们学论语,因为你们学佛的原故,不学佛不知中国文化的奥妙,学佛才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们学佛,知道普通法门要信解行证,净土宗是信愿行,不说解,这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八.十一】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343)
  读书,必须读一行得一行的意思,长一行的见识。比如说世界很乱,因为是人乱,不是屋子乱。乱有原因,所以必须预防。坏的必须预防,好事必须先推动,例如金人铭:「荧荧不灭,炎炎奈何?涓涓不塞,终成江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事情都是由渐渐而来,不是突然而来。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
  儒家的学问都是办政治,看这个人很勇敢,但不能安于贫苦,喜好享受,有困苦艰难便不能忍耐。富贵是人所欲也,贫贱是人之所恶也,要使大家都富有不可能,而且人们的欲壑难填,没有底限。例如有一位乡下人拾得一条丝带,因此破家。自古以来帝王多提倡节俭,尧舜茅茨不剪,对于享受尧舜是不如你们,但是尧舜的人格反而胜过大家。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所以对于好勇厌贫的人,必须想法子安顿他。黄巢、张献忠等人都是好勇厌贫的人,防微杜渐的办法,就是要教育人们知道「俭以养廉」的重要。
  从前人用柴火,现今的人用瓦斯,从前饮井水,今日则是埋管取水,水火这两件事,是人们日用的必需品,若时局一变动,瓦斯、电都停了,大家要如何活下去?这件事非同小可,从前两军打仗,就是先切断对方的粮草、水源。你们要学长见识,这是第一条。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第二条与第一条有关,疾贫便是无仁,俗话说,可得罪十君子,不可得罪一小人。小人心量小,存在心里忘不了,君子是犯而不校。无仁的人,人看他讨厌,他的心里便讨厌人,所以对无仁的人表面不能太过分,不要嫉恶如仇,否则你会造成天下大乱。佛家讲忍辱,忍是对坏人,对好人、坏人要一律平等度,这虽不近人情,但有佛心,佛就是非人,情就没有理智。
  无仁的人,他看四下不好,便造乱了,比如共产党以恨为出发点,从前的人得罪他了,现今的人谁敢得罪他?无论如何也会恨。
  从前东观有一个地方,因为看不起一位穷念书的人,后来这位穷念书人中了科举,做县官,从前被人看不起的事怀恨在心,便报复东观这个地方,俗话称这位知县叫灭门的知县。所以办政治对坏人要多加包容。又比如,从前张献忠在贫穷时到处乞食,有一位女人用足蹴他﹔后来张献忠造反,到一个地方,就先剁女人的足,也是因为「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八.十二】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344)
  这一章虽然只有三句话,但是细观文理,议论注疏不少。记者多为游夏之徒,笔记之后再由他们修辞。
  「才」与「美」如何讲?又「骄」与「吝」要如何讲?两句有什么关系?依朱注,讲的不合理,而且也不合人情。
  大家当求自立,要会自己看书,要会听人讲书。起初亲近印祖时,祖师劝吾不要往外听经,十年后,佛法有底子,听各种人讲经都不一样,才知道祖师说的有道理。若眼中没有分寸,随便看、随便听、随便信,危险啊!所以老子说﹕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
  「如有」,假如有一个人,有才再有美,才是才干,会种种艺术,美是办不错事,与恶相对,所办的事都好,这谁做得到?周公,因为周公多才多艺。一个人的才美与周公一样。才与美是两回事,其它注解不如此说。
「使骄且吝,」
  「使」,假若他骄傲,而且吝,一毛不拔,骄、吝也是两回事。晋代的石崇与王恺竞争比富,他骄傲过分,何吝之有?又如王戎,是竹林七贤之一,家有好李树,怕人得李子核种,都把李子核钻洞然后卖出去,见人也都说好话。另一位和峤有钱癖,一毛不拔,见人便恭敬、赞叹人。所以普通人大概是「骄则不吝,吝则不骄」,如今这一章说「骄且吝」兼而有之,这就不得了。
「其余不足观也已。」
  「其余」,其余指什么?有骄字就损了美,孔子的学问是教人学道、德、仁、艺,道德为首,这一章并没有说周公之德。骄吝而有才,就会成坏才,曹操,王莽都是坏才。因为有骄,那美便不完善了,何况「且吝」!骄且吝的人不能进德修业,虽有小善,不足观也矣。虽有一点小善,也抵不住大恶。例如学佛谤佛,改佛经,这就是「其余不足观也矣」。
  正法时期,守戒就得成就,现今的弘一法师学戒,自称不敢是学戒。虚云老和尚、印祖、谛闲法师没有一人说是学律,可见戒成就很难。印祖自称粥饭僧,如今有什么人学南山律?能学百丈律就了不得了,即使学了,又有什么人守得住?若不能守律、证道,那「其余不足观也矣」。
  学论语可以帮助成就修道,但是文以载道,所以文理必须先看明白。若眼中没有分寸,随便看、随便听、随便信,就危险了。吾讲书让你们增长阅历,不随便相信书。下面还有难解的地处,例如乡党最末的「色斯举矣」章,就是乱注,唯有朱子的注,说时阙疑可也。
  吾的学问,不能与朱子比﹔朱子学问虽然好,但是见识不行。古来也有人看出朱子的错,所以吾对于朱子有不满意的地处。程子的老师周敦颐,学佛而弘儒,成就理学,学问很好,还会出这个毛病,何况我们的学问不及他们于万一。
  「之乎者也矣焉哉,安排好了成秀才」,文言文的虚字,我们就弄不明白,所以自满就会招损。
  程子说:「周公之德」,这个注解有误,这一章是指「之才之美」不是说德。
  宋儒改经,集释的余论有所辨明。宋儒是指周、程、张、朱,朱子大胆敢改经,若改的离谱,不可采取,余论就找张南山的注,再没有,便采取后人的公道话,例如四书辨疑。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朱子也改「可」为「能」。

【八.十三】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345)
  谷,汉儒注解为善,释文解释为禄,应当采取「禄」的解释。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三年不至于谷,学三年,不在求禄上,这种人难找。
  朱注把「至」改为「志」,不可改经。

【八.十四】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346)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
  「好」、「善」都是动词,善是善巧,好学与善道可以对仗。对学习的事,唯有颜子好学,想求艺、求德,不好学求不到。好学必须先信才能好学,而且必须笃信才能好学。善于求道,必须守道至死不改,至死不变。例如学佛到死都不忘弥陀,就能往生。好学为了道,求道者必须好学。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以下是对好学求道妨碍的事。妨碍好学善道,如危邦、乱邦就妨碍学道。危还不至于乱,已经不正常了,即使去危邦上学,秩序也保不住。乱邦是乱正在发作的邦国。
  求学的人称为游学,出交天下士,入读古人书,游学必须到外国,若那个国家政治不上轨道,就是危邦,不必进入,例如现今的美国就不必去,学技能坏了心术。若在那个国家,例如有人刺杀总统,就不必再住了,一乱赶紧走。有注解说,国家乱,作官的人走了,对不起国家。但是这一章不是说做官,而是求道好学。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一个地处的邦国危急,一个邦国动乱,那天下的邦国都乱了该如何?这是假设的话,今日就是天下无道。天下有道则见,就该出来行道传道。无道时,若出来就会碰钉子,例如老子、孔子、孟子都走不通,何况是我们?只有像苏秦、张仪的混水摸鱼,才可以走得通。所以天下无道时,可以隐藏起来。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
  为什么必须如此?为什么不出来干?因为出来就得富贵,不出来就会贫贱。若邦有道,贫贱而且不作官,则耻。有人身分虽然卑贱却不贫,像生意人,所以这里要加「且」字。国家好,百姓幸福,却没有你的分,你在其中尽了多少力?这是求学求道者的羞耻。
「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邦国动乱,百姓能得到什么好处?你却大富大贵,还算是人物吗?现今的人,有人会说:「我没有直接要红包啊!」这也不可以。所以吾虽是老穷毛,不感到羞耻。

【八.十五】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347)
  论语当中有注解议论少的及太多的,吾都少发议论,一来是要帮助你们的行为,这是重要点。再者,你们自己以后看书,若没有程度便看不懂,看论语纷纷纭纭的注解,更看不懂,因为你们连字也不识。诗有音有声更难,音有四声,你们也不认识,因为没有学过声韵学。例如礼记,你们若以现今的音来读,不出三四章,就会有错。现今这个时候,无礼无乐,若有礼乐,不可不学诗。从前太庙都要吟咏诗经,从前吟诗都有谱,不可随意唱,如今你们却觉得奇怪。
  这一章书,程朱就讲错了,后人有出来批驳。程朱的学问尚且有人来批驳他,程朱如日,吾如香头,何况你们大家。从前吾曾读十三经,而且老、庄、楚辞也是必读的书。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不在于一个地位上,那这个地方的政治,就别参加、别管,这必须大开圆解。你在这个地位上,例如警察局不能管法院的事,反过来说也是如此。虽然警局、法院都管百姓犯法的事,但是性质不一样,这是大的例子。小的例子,例如在一个机关办事,一人是办财政,一是办司法,如果办财政到司法的办公处,两眼不可以看他的公事,以免日后公务外泄,要避嫌疑。
  假若人来就教,只说原则,不说细节,例如哀公问何为则民服?孔子只答说:举直错诸枉。例如﹕莲社、图书馆,各司其事,不可越权,不要替人作主张。俗话说:「亲戚远来香,邻居高搭墙」,他人的事不来找我们,不可多管闲事,例如人家家中吵架,你不要找上去。所以邻里乡党来找,只为他说原则,因为办好没有功德,办坏是你的事。
  集解,孔曰:「欲各专一于其职。」若程子的注,发议论的地方与经文不相合。集注说﹕「若君大夫问而告者则有矣」,这不是注解的惯例,这章经文没有君也没有大夫。这是解经,不是发挥讲义。张南轩说﹕「若有从吾谋者,则亦有时而可以告之矣」,但是这与经文却不相合,经中本来就没有分别君与大夫。如今的人又注经,又改经,可想而知了。易经说,君子思不出其位。何况是谋政!
  你们学这一章,不要妄加替人出主意,人来问只说原则。答应人的事,就要为人办好。若是著书,就不要妄加翻译经、改变经。应知注经不容易,不可率尔,可参考「论语稽」。

【八.十六】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348)
  这一章今天不能讲,一来是你们不懂乐,而且你们没有读过诗经。再者你们又不懂六律五音,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现今祭孔与这毫无关系,什么人定的也不知道。
  吾只说对你们有益的部分,不多说训诂。「关雎之乱」,之乱的「乱」与「乱邦不居」的乱,解释相同吗?祭祀的时候,有开始,有终结,开始简单,合奏开始也是疏疏落落,到了后面才紧张。念诗经,有鼓瑟吹笙,笙最要紧,笙名笙簧,有一片铜皮,一吹就会动。奏其它乐器有间断的时候,在音乐当中插入,但是笙不间断,所以有笙歌,歌唱时只有笙配乐。现今唱戏以打鼓板为主,都由鼓簧指挥,叫鼓簧,如:当七况气,当七况气…,若鼓一乱,那全都乱了。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
  太师乐懂诗,精于音律,由他领着起头,所以是以太师开始,中间奏乐,最后为乱。楚辞最后为「乱曰」,乱时合乐,这里指关雎等六章诗,最末时合乐为乱。
「洋洋乎盈耳哉。」
  所以孔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参加祭祀者都是合格的读书人,必得先要试以射箭,已经身端心正后,再习以音乐,使性情自然平和,如此心术必定不乱,就可以参与祭祀。
  乐能改变人的性情,所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所以在戏中,纣王、夫差、董卓、曹操纵使坏,笑也不失仪态,庄庄严严的。若黄色音乐、热门音乐进入学校,那是胡闹,不是乐。我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权更改现今的音乐,但是至少可以「不为也」。大家可以学「四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里有二百人,大家以身作则,就可以感化人,难道没有听过「武王曰,吾有乱臣十人」吗?
  讲书原来是为了帮助大家走上轨道,但是要明白文字也不是容易,至于内容要学着做,更不容易。凡事熏染力都很大,因为和职业都有关系,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观察他走路的动作,就可以知道这个人所从事的是什么职业。唱戏的花旦等角色,下台后的动作也会受影响,例如一个人唱包拯,下得台来,必定不会像孙猴子蹦蹦跳跳,所以中国以礼乐治国,他的力量大极了。
  有人要我讲诗经,岂可为言哉?

【八.十七】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349)
  「吾不知之矣」,我就不懂了,孔子有修养才说这个话。
「子曰:狂而不直,」
  狂者,心很直爽,心直口快,心中不会勾勾道道,不该说的也会说,这样的狂者是好的。若是狂又不直,便无可取了。人为害社会就对不起社会,百丈禅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范仲淹到了夜晚,自己反省今天的工作若不及所得的俸禄,便睡不着觉。若出这等人,就能使世间得到安稳。
「侗而不愿,」
  「侗而不愿」,侗,愚鲁的人,呆头呆脑,这是敦厚的人。愿,小心谨慎,若呆而谨慎,也有用。俗佸说:「十个瘦子九个贫,就怕瘦子没精神﹔十个胖子九个富,就怕胖子无屁股」,禹王就很瘦,却一团精神。胖子要是再轻佻不稳重,就不得了了,瘦者多没有富相,就怕没有精神。愚人有愚人的用处,看门就把门看好。若呆头呆脑,愚而好自用,不听人的建议,自己喜好出主意,这就难办了。
「悾悾而不信,」
  「悾悾而不信」,悾悾,诚实貌。若像个诚实的样子,却不说实话,这是「色庄者乎」!
「吾不知之矣。」
  「吾不知之矣」,我不知道。孔子要教化人,像这三种人便不能受教化。
  三句以后,这是孔子的结语。这三条要自我反省,狂就要直,侗就要愿,倥倥就要信。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交朋友若有这三种人,要敬而远之,若疾之已甚,乱也。

【八.十八】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351)
  这一章书,程朱也是造谣。
  你们以为有标点好,从前只有圈句,若要句读就得请老师点句读,所以三字经说:「详训诂,明句读」,这是小学。如今的标点符号,大成问题。从前大学问家还不行,何况现今的人来点句读!所以懂局的人,只是圈圈而已。集释这一部书,也是如此。
「子曰:学如不及,」
  这一章一读一句,宋儒作一句读,若作一句便很难讲。求学如不及,才刚求学就好像学不到一样,想追赶上人,好像赶不上人,不能成功。不及是赶不上,赶不上如何能说是失?所以应在「学如不及」下断句。
「犹恐失之。」
  「犹恐失之」,学东西不温习不行,所谓「十年秀才如白丁」,十年不温习,像没念过一般。学新的恐怕来不及,既学有所得以后,还怕不温习再失掉。
  上一句还没有学得,是初学。下一句,是已经学有所得了。
  听课之前先温习,再来听,力量就大了。例如讲的不像注解,便知道讲的人如何胜出,知道谁的学问大,所以说「会讲不如会听」。若不能先预习,至少等而次之要听完后再看,恐怕还有失误。
  吾讲论语,为了你们自己研究佛经时,能具有眼力,分辨注解的好坏、有没有错误,经过这种训练,就可以自立了!
  读书要看「记性,悟性」,有这两者才能进步,古人「入读古人书,出交天下士」就是要采取比较。

【八.十九】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351)
  这一章的问题,不只是句读而已。舜接受尧禅让天下,禹是受舜禅让,这一章说舜禹的有天下,并没有说尧有天下。
「子曰:巍巍乎,」
  巍巍乎,伟大到极处了。
「舜禹之有天下,」
  什么伟大?舜原来没有天下,天下是尧所给的,所以舜有天下是很伟大。禹原来也没有天下,而是舜所给的天下,所以禹的有天下也很伟大。集解说:「美舜禹也。言己不与求天下而得之。巍巍,高大之称。」
「而不与焉。」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这一章的「与」,注解说「不与求」,这种讲法很好。若解释作「无为」垂拱而治便不合适,否则下面有一章经文赞叹尧说:「焕乎其有文章」要怎么讲?再试看以后的数章,以及从前说巫马期的终日忙碌等,对一对,就可以略知一些了。
  舜、禹二人接受天下,没有存得天下的心,也没有参与得天下的计划,心中没有这些事,得了天下并不在意,因为心不在此,是人送来的。
  大家没有学过文言文,害处很大,如今立法院又提写字方向,要从左至右,可见以后更难了。

【八.二十】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353)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
  天很伟大,我们却说不出天对我们的好处,但是尧都懂,尧取法乎天。对于天既然说不出好处来,舜也说不出尧的好处来,但是尧治理天下成功了。书经上记载尧有分配职务,任何事都办得有条有理,都上轨道,上轨道才能办事。
「焕乎其有文章。」
  焕,说文没有这个字,而是作「奂」,光明,很明显的意思。文章,是做出来的事业。
  任何事业都有规矩,例如观看祭孔,有歌、舞、乐等,好处说不出来,这就是「奂乎其有文章」,但是观礼那时你的心会乱吗?条条有理。
  尧治理天下,百姓作击壤歌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帝力何有于我哉!」尧王对我有什么好处?尧那个时候一切都自由,但是尧王有什么好处你也说不上来。举祭孔,就可以领悟,他的力量很大。

【八.二十一】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354)
  现今的人,对于古书都有选讲其中若干章,本来古书的编者是编的完整齐全,若选讲只选其中若干书。学习必须有头有尾,例如吾讲礼记,礼记中有古人的典章文物,今若讲礼记必须讲考据,因为古今制度、宫室、服制都有变化。那从前的人怎么说?因为前朝还存有若干古籍典章,可以参考,只有小部分的差异。吾还记得同文书局出版的八股文,有大体文赋,小体文赋,又有夹带的书,没有一个错字,十分珍贵,一般人买不起。可惜一把火烧了,假若现今还保存着,就是稀世古版了。
  礼记吾是选着讲,论语则吾依着经文全讲,到明年恐怕还讲不出来,只将重要点说出来,一则要使你们学做人,一来是因为你们文字太差。吾希望,大家心术正,而一切行动与他处不同,或有人能讲说那也可以,不能讲的只要有行动,便可以为大家的榜样。反身录的作者是懂道的人,所以认为不可拘泥于文字,不可求升官发财,吾希望你们能学文字,希望你们的行为都与他人不同,你们要是学到一个「呆板」便不错了,合规矩就是呆板。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
  吾只为你们讲有用的,不讲考据。舜有臣五人,禹、稷、契、皋陶、伯益。稷为周的祖先,种五谷,开启农家的开始,使人有饭吃,周八百年的天下,是他的祖宗种下的厚德。你们必须相信因果,凡事自做自受,这是正作用,还有副作用,对子孙都有关系,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三世而斩」,凡是五代同堂的家庭,都是他们祖上有厚德。
  皋陶,当司法官,没有后人,因为做司法,不论如何小心谨慎,他做刑官,虽然犯人不是他杀的,但是其中也有一分因果。后来再细查皋陶也有后人,但是后人很少。舜让位给皋陶,不是先让禹,皋陶逃走,所以才让给禹。李者,理也,姓李的为皋陶的后人,吾也学司法,后来思之思之便不做了。
  得这五个人而天下治,舜再有能力,也不能一手包办,巫马期的办法会累死人,全在会用人。必须用人多,才可以无为而治,不是享福而不管事,而是有大家替他办事,他只要看看、分配,就行了。这必须会善用人,才能如此。你要会用人才能当头,只会办事不能当头,这一点极为重要。舜的有能,还要用这五个人,这五人很特别。而且这五人也用人,强将手下无弱兵,上阵时领头的先冲锋,回来时最后进城,例如孟之反的「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
  乱,理也,有条理,乐之「乱」,为音乐最后的合奏乐章,这里当平安讲。乱,若做「叛乱」,又是另一个意义。
「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
  乱臣就是治臣,十人中还有一个大问题,其中有一位是女人。这一节书是孔子下的断语。如此大的天下,舜办得天下大治,才选出这出类拔萃的五人,周朝也不过是十人,并不是各处都有人才。
  孔子的主意在令国家用人才,把握人才,栽培人才。但是能以人格为主纔是人才,人才要以德为主,如曹操,那是乱才,有不如无。宋朝时有不少名臣,因为秦桧的出现,所以不被重用,令人扼腕。吾人虽没有国家,也会做一个机关团体的首长。得人者昌,失人者亡,莲社到如今并不是靠一人的力量,例如倒茶,难道是吾办的吗?因为吾能认人。你们查说文「意」字,便能认人一、二成,你们不认人,不能认人,团体必糟,治家也不行,家有家规。各行都有规矩,就是古代的妓女,也都有规矩。唱戏的,称妓女为大姑,所以不敢嫖妓女。当妓女的,也讲伦理。今日却有做父亲的淫乱亲生女,这是原子弹的时代。你们管好自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必须懂人才,也须把自己培养成人才,吾应当感谢大家,听吾讲书、讲经,吾不敢把自己不当人对待,恐怕对不起大家,所以吾如今不太敢办坏事,因为你们管住吾的原故。你们万万不可自己不做人,不可以挂羊头卖狗肉,这并不难,昨日我虽是坏人,只要一改心就行了。
「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讲到国家兴盛,唐虞时期最盛了。「斯」指周朝,于斯,到了周朝,除了尧舜那时的兴盛,就是我们周家最兴盛了。妇人,有的注解指文王后妃文母太姒,也有人说是邑姜,吾也不敢断定,但是大概不是指武王的母亲太姒,因为她那时太老不能渡孟津上阵伐纣。十人之中,还有一位女子,所以才九人而已。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尧舜在周朝时人都知道,周兴盛,盛在何处?周以后才有国史,兴盛的理由是什么?三分天下有其二,周为诸侯,殷三分的诸侯有二分归周,周依然率领诸侯事奉殷家不变,这是周的厚德,天下归心于你,而你却不要,如此可以说是「至德也矣」。
  起初是让,为什么后来不让呢?因为武王要「吊民伐罪」,救百姓要紧,所以孟子说:「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弒君也。」纣丧失人君的资格了,例如十殿阎罗有炮烙之刑,就是开始于纣王。

【八.二十二】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357)
  为了编辑的原故,说过了尧舜,接着说禹。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
  孔子说,说到禹,吾无间然矣。有闲是还有不圆满,若是无间,便是没有不圆满的。
  你们必须先预习,其次是复习,若不预习、复习,不知其中的曲折,只听吾讲说而已,遇到事情懂得变化就少了。
  孔子对禹没话讲,禹极为圆满。圣人对人谁毁谁誉,说出来的是毁少誉多。孟子批驳人最多,批驳杨墨,墨子书里有非儒篇,这是造因,孟子骂他是禽兽也。从前人对孟子也有不满,所以因果都有报应,起贪瞋痴都是对因果不信,是最大的愚痴。
「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
  食是人生最大的事,其次为衣服。禹一生菲饮食,菲,薄也,饮食很节约。可是对鬼神祭祀,尽上全力,供品致洁丰盛,一点也不苟且,能致上最诚的孝心。非其鬼而祭之是谄也,这里是祭天、祭祖等等。
「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
  穿衣,指平素所穿的衣服不好,治水时就跟工人穿得一样破烂。一个是祭祀,一个是上朝,两件不同的事。大禹一上朝,公家的事一点也不随便。黻冕,黻有二种解释,今日之下也没有了,从前的衣裳有十二章,上六,下六,日、月、星辰为三,又有龙、云等,黻是在右下最后一章,冕是头上所戴的冠。黻另一个意义为护膝,都在腿上。但是这二种解释那一种是对的?这不可一定。
  我们参加红白事,穿整齐是恭敬人,礼就是何者该办,何者不该办。「宁要大家奴,不要小家女」,因为小家女所见的世面小,很难改正;大家奴见的世面多,改一改便会应对正了。昔日,大家庭的奴才,都懂规矩,所以科举高中时找来当差的很多,而且愿意找有年纪的。例如古人送客时,一到轿前,主人便快速回头,恐怕客人不上轿﹔客人既上了轿,当差的懂规矩,迅速就走,恐怕主人多等。再者,同机关当官的,彼此熟悉,不能互相收编对方的当差者﹔必得转到不认识的地处学了三个月,再用他,这样就可以了。
「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
  对于衣、食、住,禹王是吃一辈子的苦,住卑矮的宫室。从前是井田制度,田中的小沟为沟,洫为大沟。大禹对于人民的田地,百姓所干的事,非常讲究,尽力将钱用在田地上,这是爱民还是不爱民?
「禹,吾无间然矣。」
  孔子再加重其词,慎重慎重,叮咛嘱咐,说「禹吾无间然矣」。
  以上几章,都是讲三代的圣王。
  下一章,注解官司也不少,缘于不识字的原故。你们还必须应当知道,错的都是如程朱等的人,他们尚且如此,所以切莫外表恭敬而内心骄傲。

子罕第九
【九.一】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361)
  集释到后面一章「子绝四」,你们自己试试看,看能不能看得进,若看不进去,这才知道佛学的重要,但是集释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子绝四」这一章,不学佛,便讲不通,因为佛法专门说性。众生皆有性,动植矿皆有性,那儒佛的性有差异吗?人以为汉儒只是训诂,宋儒只是发挥微言大义,其实汉儒功多过少,宋儒却妄改经文。你们认字不够,吾也不够,程朱也是如此,你们必须知道这个时代是中国文化脱节的时代。孔子述而不作,吾学佛十年之内不说空,初来台湾,讲楞严、法华中的空,用另一重讲法,不然人听不懂,或许会受害。禅宗呵佛骂祖都是经中的意思,用当头棒喝,使人警觉而有所悟。六祖悟了道,五祖才向他讲金刚经,用袈裟遮住窗户为着怕不到程度的人听了受害。后人读论语而重视科场考试,所以古来闻道做人的很少。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子罕言利」,孔子少讲利。「与命与仁」,常讲命,常讲仁,这种说法,文理似乎可以通顺,但是在道理上却有不可通的地处。
  再者,这一章就只一个句读:子罕言利、命、仁。既然孔子罕言仁,那孔子是宁愿大家多为小人吗?若仁少讲,那论语这一书所说的是什么?
  「子罕言」,做一个句读,意思是:孔子言仁最多,言性其次,言利最少。大家必须知道,论语这种文章是子游、子夏辈的文章,汉人尚且不能做出来。所以孔子庙,古代称作文庙。
  汉儒依训诂讲解,没有发挥议论,这一章妙诀在「子罕言」。「鲜」与「罕」不一样,鲜是少,罕比少更少,孔子罕言是轻易不言。
  徐氏说文云,直接说为言,问答曰语,所以这部书叫「论语」。又,论语文中,有「吾」,有「我」,要如何讲?论语,是二人的问答,所以不可称为「论言」。
  周礼春官是管学务的,其中有说:发端曰言,答述曰语。「子不语怪力乱神」,是有人来问怪力乱神的问题,孔子不说,没人来问更不讲。
  这一章不必拐弯抹角,罕言是轻易不说,或许偶而也说,若都不说,那应说是「绝言」。利与命与仁,即使没人问,孔子自己也有说的时候,只是轻易不说,例如子畏于匡,孔子说:「文不在兹乎!」这说的就是命。
  学论语,要学行为,不要乱改经、随便注经,若弄不明白,而注经,可以吗?学这一章,你们就知道不可以粗率看字。

【九.二】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362)
「达巷党人曰:」
  有注解说,巷党是巷,达是巷名,有人说是达巷。吾不讲考据,志在教人做人,说达巷,说巷党,只是争执而已。台湾小,著名的地名不少,例如山西有历山,山东也有历山,到底舜耕于那个历山?有人说是指项橐,项橐七岁为孔子师,是生而知之者。孔子以项橐为师,今人却自己认为值得骄傲,肯向人学吗?这点我们可以学。有注解以为「人」是指项橐,但是说「大哉孔子」,似乎不像是老师对学生的口气。
「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
  「博学而无所成名」,不这么学那么学什么也不行,博学是学得多,什么也学。成名,指成为专家而说。孔子没有专家的名号,所学的都平等。
「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
  孔子听到有人说这个话,便对自己的学生说:这话说过了。学问学时「执」最要紧,捉住不放松,固执才能成功。你们那一个人能「执持名号」?孔子说,我那一条能捉住,能得成就呢?孔子之道是「道、德、仁、艺」,艺为末,现今的人只有艺而已。民生主义就必须艺,你们会耕地、种菜吗?学孔圣人不是学成书呆子,礼乐等等为孔子学的六艺,孔子除了谈道以外,还必须讲艺术。不论上阵与否,都必须学射,再次为御、书、数。先学御,学生为老师驾御车辆,子弟为父母御车。再来学射,国家有祭典时,才能陪祭,分祭肉,便有地位了。
「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孔子说,我那一条专长,射吗?还是御呢?才开头学御,所以比较起来御车为专长。孔子以为专长是当一个司机,这种谦虚如何啊?

【九.三】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363)
  子罕篇记载孔子的事情很多,也有归类的原故。这一章记的事情,也有用处。这一章吾有准备,吾有吾的心理,书中有些地方有必要引证。今日之下,也没有冕。但是作文章上有用,而最重要的是下文。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
  孔子说,古时的冕用绸缎,为丝织品。若从茧抽出的丝是细丝,若是麻必须披,有粗麻有细麻。「夏布」用麻做的叫麻纱,从前的海青多用麻纱,没有用丝绸,湖南浏阳、四川的夏麻很有名。冕有一定的重量,若用丝做成冕,丝必须很细,若纱帽用丝织便不行。以麻做冕是古礼,到孔子时候人们用纯丝,有人说是因为麻贱丝贵,这可不一定。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例如从前豆芽在大陆价格很贱,若以鱼翅作底,就贵了。在山东吃绿豆芽配上火腿瘦肉贵过鱼翅人参。素食中也以黄豆芽汤(高汤)为贵,所以贵与贱不在物品,全在工夫。因此用纯丝做帽,比较节俭,当时也有人戴麻,也有人戴纯,因为纯丝比较节俭,所以孔子「吾从众」,依从大众用丝作冕。礼,并不呆板。
「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上朝,在门外,还没有登台就要先拜,这是古礼,虽然还看不见君主,但是依礼不论看得见或看不见,都必须拜,这是对国君的礼节。
  吾学法律,毕业于民国二年,那时候办司法与办监狱,各自独立。五四以前,全球监狱,以比利时的制度最讲究,检查处所必先检查厨房、厕所。监狱为小社会,各种人都有,从前监狱是惩罚主义,现今是感化主义,监狱有三尊,典狱长、教诲师、教诲堂,典狱长必须向教诲堂行鞠躬礼,尊敬教诲堂。从前皇帝坐辇到大臣的监狱,必须下辇,恭敬大臣这个地处,对地点尚且如此,对事也一贯恭敬。大学主张戒慎、慎独,所谓:「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内地的城隍庙有匾「你也来了」,充满诗的意味,到那时后悔就晚了。
  拜下,就礼上要如此,现今嫌麻烦,在下面拜不拜没人问,因为不懂慎独。吾人念佛,懂这个吗?佛的光照摄无碍,一个人独自时,心中的思想,照的清清楚楚,何其严啊?管宁,上厕所失礼,就认为是过错。丛林的戒,也是如此,佛家一个戒字就够了,所谓:「但尽凡情,别无圣解」。如今拜乎上,却安然自在,人人都拜乎上,你却拜于下,孔子说:「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虽违众,吾拜下。若知道「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就会讲这一章,举一反三很重要。
  本来是麻冕,但是为了节俭所以用纯丝,孔子从众,因为只是质料不同而已,无关鸿旨。若如「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孔子便不允许,为什么?「我爱其礼」,关系礼节的存废,所以孔子要保存。拜上拜下章,也是关系到礼,所以孔子虽违众而拜下,爱其礼也。

【九.四】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365)
  讲论语不容易,这部集释汇集三百余家的注子,为什么要先讲考异、考证?从汉朝到今日的注解,这一章书或许有解释的明白者,但是吾未见过。这一章经文不是讲文章,而是讲道。必须先认识字,以尔雅、说文为主,但是尔雅在前,必须以尔雅为主多加致意。你们想要进步,必须自己来学才能进步。说文的注只说一个原则,各方面不能都说,但是必须以这一个原则来推演,若只依一个原则也讲不通。宋儒讲微言大义,汉儒讲训诂,人们以为汉儒囫囵吞枣,实在说这是汉儒他的好处,宋儒是妄作聪明,他们的微言大义是周濂溪教二程,二程教朱熹。他们只是懂一半佛学,但是私心作祟,说佛法的坏话,欺人实在是自欺而已。
「子绝四,」
  今天必须先讲考证,先说考异,因为讲不通,所以必须先校勘。考异说那一本书多一字,那一本书少一字,但是这也不可靠,只能守这个范围,考查此本与彼本那些不一样,所谓不出其位是也,考「异」而已。考证比考异多,可以发议论,他说「意必固我」,却没有注重「子绝四」这三个字,而且说「毋」字是虚字,这就不行。「子绝四,毋」这四个字都有关系,例如「子不语」、「子罕言」都有大关系。
「毋意,」
  先举经义述闻,少仪云:「毋测未至」,不叫你测度还没有来的事情。注解说:「测,意度也」,测是以意思推度。「毋意即毋测未至也」,毋意就是不要揣测未来的事。说文段注云:「意之训为测度,为记」,意是揣测事情,「训测度者,如论语毋意毋必」,毋意就是不要测度未来,那可以测度以前的事吗?允许研究现在的事吗?戴侗云:「心之起为意」,说文「意者,志也」,但是意与志是相同还是不同?常说「意见」、「意志」,但是也有说「志意」的。志从意来,先有心,心是如如不动,心一起便为意了,意起动往一处,不乱去,就是志,所以叫「志向」,孔子说:志于道。到志已经是第三步了,心一起乱跑就不是志,意要往一定的地方才是志。
  集解说:「以道为度,故不任意也。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故无专必。无可无不可,故无固行也。述古而不自作,处群萃而不自异,唯道是从,故不有其身也。」志于道,意往道上走,不能任意到处乱跑。
  朱注:「绝,无之尽者。」没有到极处。「毋,史记作『无』是也。」,「意,私意也。」那公意就不是意了吗?
  朱注:「必,期必也。」希望必得要做到。
  朱注:「固,执滞也。」那择善固执该如何说啊?
  朱注:「我,私己也。」处处为自己。
  别解一,论语意原云:「子之所绝者,非意必固我也,绝其毋也,禁止之心绝,则化矣。」程树德采取这个解释,集释说:「按此解最胜,恰合圣人地位。盖仅绝意必固我,此贤者能之,惟圣人乃能并绝其毋。姑以佛学明之,能不起念固是上乘工夫,然以念遣念之念亦念也,并此无之,乃为无上上乘。」意就是念头,一存这个心,这也是念头,空也必须空。
  这个说法极对,佛家的真理便是如此,所以要不思恶、思善,禅家的工夫是观心,观心的法子,心一起念头,观察自己所起的什么念头,心就定在所起的念头上,愈看就看没了,这个念头便消灭了,常常如此观心。照顾话头也是如此,因为观心观不去,所以改念话头,随便说一个话头,不许分别,心里口里不许断,这样念话头能证道吗?周利盘陀伽念「苕帚」二字就证道了。这就是以念遣念的法子,把万法归于一个话头,森罗万象统统归于「苕帚」上,那一归何处?真如佛性当中无一,是真空,有一就不空。以念遣念,这个念也要遣除。
  有人或许疑惑,那念佛又该如何?在此地所念不行,往生净土以后听闻众鸟演法,风树演法,所念的是音声定。你们所看的弥陀经为实报土,得了定,再进一步为寂光土,生寂光以前念三宝,未往生前念佛,往生以后也念佛。念佛有四种方法,实相念佛才上寂光土,那是念而无念,以念遣念,寂而常照,照而常寂。
  现今的人是真正不识字,字明明摆着,却看而不认,这是不认。见而不见,那是瞎子。所以不可以无知而妄作。程树德氏采取多少注子以后,才注重这个「绝」字。
  集释发明,引用焦氏笔乘说:「意者,七情之根,情之浇,性之离也。故欲涤情归性,必先伐其意,意亡而必固我皆无所传,此圣人洗心退藏于密之学也。」第七识就是意根。前五识为第六所控制,而第六的根是第七识。要完全没有七情才归到性,这就是明心见性,以及所谓的「业尽情空」,情无,业也无了。想要如此,必须先伐除这个意,就是要不起念头,如果意亡了,那「必、固、我」便不会传转生起。
  心起谓之意。毋意,是不起念头。心、意、志三字有所区别。忆佛念佛,虽然心已经动了,但是有一个定向,这就是志。孔子「志于道」,又说:「默而识之」。集释注论语没了门,唯有出示佛学,所以说:「禁止之心亦绝,空亦空也。」
  这一章离佛学不能讲,所以下头依佛学来解释。但是吾若写成书,吾不用佛学。吾现今说二种,一是依儒经解释,一是依佛学解释。
「毋意」
  集解:「以道为度,故不任意也。」孔子「志于道」心定于道,所以「毋意」,心不任意跑。
「毋必」
  孔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无专必也。」这是说外在的,行藏都归在对方,不如说内心。专必是一定执着这一条,不用第二条,中庸云:「执其两端,而用其中」,这是自己做主,在两端量量,采取当中的。
「毋固」
  孔子「无可无不可,故无固行也。」孔子采取中道。固是对某件事看对了,不一定要这种看法,孔子虽然讲究「主忠信」,又说「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是从」,若执着忠信就是「硁硁然小人哉」,孔子不固执。
「毋我」
  孔子「述古而不自作,处群萃而不自异,惟道是从,故不有其身也。」这也是说外在。易经本来没有字,只有画画,所说的文字都是注解,孔子系辞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万物的精华成为一种物体,如何成的?游魂变化的。游魂是什么?既是变来变去,何我之有!这都是孔子之言,都合乎佛学,只是言词不同而已。
「毋意」
  意就是情识,但不必说第七识,因为唯有大乘佛法才说八识,小乘只说六识。十善的「意三」便是指第六意识,这一章的「毋意」就是不起念头。
「毋必」
  必是偏见,是断见还是常见?是色还是空?非断非常就可以不偏见,毋必便是非断非常。必是偏见,这是见惑的边见。
「毋固」
  固是法执,因为下文有「我」,所以这个「固」是指法执。孔子对古人的书,如殷因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各代的兴革,孔子只讲其中的损益。麻冕改为纯丝,因为可以节俭的原故,孔子也是从众。孔子对忠信也不执着,例如「其父攘羊,其子证之」的直,孔夫子不赞成,而是要「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这是没有法执。
「毋我」
  毋我,我就是我执。孔子不说我,因为我是游魂为变。孔子讲「仁」,都是依两方面。孔子对曾子说:「吾道一以贯之」。我的道你得到了吗?曾子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就是道,是道的用,而孔子所言的一以贯之,是道的全体。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这是自行化他。既然人是游魂为变,魂会变形易貌,张三投胎为李四,张三的魂没了,成了李四的魂,那一个才是我?有人说「神我」,这也是邪见。
  诚者,毋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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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3-13 13:34:51 | 只看該作者
如今的人都是自欺而已,各位工夫现今如何?明明要你们好好执持名号,你作了没有?不执持,如何得一心?又至心念一句佛,消八十亿劫生死重罪,为什么不说是断惑?罪业尽虚空遍法界,消也消不尽,修净土的人没有一人把业消尽。业尽情空,情空便是业尽了。若要消罪业,可以端坐念实相,众罪如霜露,慧日能消除,若日光太微弱,罪业如何消得尽?黄河到冬至时要封河,天天出太阳,冰仍结着,不用桥也能在冰上行车。日光能融化冰雪,但是冬日所消的冰很少,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业消不了,罪业还有,万般将不去,唯有业缠身,业不消也可以往生。若要消业往生,难矣哉!能够断惑往生更好,若断了无明,一往生就是生常寂光净土,像弥勒佛一下生,当天证道,当天成佛,那不是更好吗?但是在此之前,弥勒菩萨也要经过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

【九.五】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367)
  论语一书,若按一本注解学,便是一偏之见,你们若不用心学,就会空过。讲佛经固然不容易,而儒经也是圣人之言,也是经,也不容易讲。儒、佛都证道,谈的性,没有两个性,只是认识深浅不一而已。圣人懂,到了门徒多是一偏之见,所以说的会有错误。学论语帮助你们,但吾觉得所帮助的太小了。如今政府提倡论语,虽然有人讲,至于讲的好坏对不对,听的人也听不懂。论语这部书有三百余家注解,太渊博了,论语一书也说文理,也说道理。讲道理的自古就很少,讲文理的也有对不对的差别。
  自宋儒改经,大学一般注解多是讲三纲,吾主二纲,都是胡言不对。大学都是经,宋儒所谓十传,并不是有十传。说前一章为经,后面为传,这也不对,大学都是经。大学章句若依十三经的注疏本,就可以知道。讲大学不懂道不行,如今讲论语,帮助同学的道,但是只讲道也会偏,圣人说:「博我以文,约我以礼」,离文理也没有道,所以必须为你们讲文理,要注重文理。你们若不用心,吾也用不上力,大儒还不认识字,何况是你们!朱子虽然注解错的多,吾也不能与他相比。
「子畏于匡,」
  「子畏于匡」,孔子在陈绝粮,在宋国的树下讲道演礼,桓魋派人把树砍去。这一章与在宋或许是一桩事,但是吾不敢改,也不敢说必然是如此。
  孔子周游列国,到了匡,匡在那里?考据纷纭,我们可以不必问。鲁有阳货(阳虎)要见孔子,孔子不见,送孔子礼物,孔子打探他不在家时候去回拜,在路途上遇到阳虎。阳虎不是好人,曾经坐着由孔子的弟子颜克驾御的车,阳虎又貌似孔子,阳虎与匡地的人民结下怨仇,人民记恨阳虎。若干年后,孔子路过匡,御车就是当年为阳虎驾御的颜克。匡人听说是阳虎来了,便团团围住。孔子曾微服过宋,有注解说,孔子为什么能够离开宋国?有神话相传,这姑且不论,过宋那件事与这一章相似。
  畏,朱子注为「戒惧」。群经平议引,荀子赋篇:「孔子拘匡」,拘留,就是走不了的意思。所以史记孔子世家云:「匡人于是遂止孔子,拘焉五日。」孔子畏于匡,被拘留在匡。礼记檀弓篇云:「死而不吊者三,畏、厌、溺。」郑注就是以「孔子畏于匡」做为证明,畏是拘囚的意思。
  自讲论语以来,看见古代大儒读错字、认错字的很多,他们这些大儒著书立说,尚且如此。你们文理不行,少著作,若帮助证道可以。你们必须求证道。孔子是证道的人,尚且述而不作,未证道者所注的经,都是见思惑说的话。汉儒虽不懂微言大义,但是注的不错,汉儒不像宋儒讲微言大义,其实程朱也是不懂微言大义。
  集解包咸曰:「匡人误围夫子。」误围就是拘留。被围困的时候,也没有饭吃,有性命的危险。孔圣人平时没有做坏事,却在陈绝粮、畏于匡、儿子、颜子都比他先死,孔子尚且如此。我们诸恶皆作,众善不行,戒守不好,具有无始的惑很多,念几句佛遭到困难,就以为佛不灵。再看调达以醉象害佛,以石伤佛足,出外讲经,受七日金枪马麦的苦,佛尚且如此,何况我们。不能因为遭遇少波折,就不能抗拒困难,而不能成功,所谓「不遭魔难,不成佛道。」孔子在陈被围,子路说:「君子亦有穷乎!」,孔子为了安慰其余学生,孔子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现今的小人,不到穷就滥了,有钱富有以后也滥。
「曰:文王既没,」
  「曰,文王既没」,文王已死若干年了,为什么称文王?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文王的学问道德好,文王轻易不用百姓,盖灵台时,百姓都乐意帮忙,没几天就建成了。埋死人的骨骸,开始于文王。
「文不在兹乎!」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人存政举,人亡政息」文王有道统,使国泰民安,大家都得好处,这才是仁道。文王没后,他的政策陈布在方策,那文王以后,谁来承继?孔子删订六经,每次出去旅行都带着,所以孔子说:「文不在兹乎!」文武之道统,都在我身上。
「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再讲天命,孔子说:「天之将丧斯文也」,若天不要这些道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文王早死,后死者指孔子自己,因为别人没有担任这些事,孔子自己加上这些责任,担任文化的传承。孔子说,这些文化都在我身上,文王虽没了,文化却都还在,若天将丧亡这些文化,那这些文化就不会在我身上,我也见不到。文化既然是留在我身上,证明「天之未丧斯文也」,天没想不要文化,天命想要留着这些文化。「匡人其如予何」,匡人比天命还能吗?匡人能把我怎样?
  你们若真心求道,虽达不到孔子的程度,也要努力好自为之。孔子就希望你们都与他一样。所以颜子死时,孔子比丧子更伤心。孟子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其实已经很渺茫了。
  你们必得认真学,少看现代的著作,有困难不能退转。不遭磨难不能成功,佛、孔子尚且遭难,何况我们?遭磨难,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九.六】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370)
「太宰问于子贡曰:」
  太宰,官名。春秋列国各国的官名不一定,宋、鲁、陈、吴都有太宰(宰相),经文并没有说出是那一国的太宰。很难考据,只说事就可以了。
「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
  太宰说,孔子是圣人吗?说到这便好了,下头再说:「何其多能」,孔子为何什么也会?这一句便糟了。
「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
  子贡辩才无碍,子贡说:「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朱子注:「将,殆也。」这一章不是这个讲法。孔安国训「将」为大,将犹将帅也。尔雅说:「将,大也。」
  纵,任也。上天放任孔子成为大圣之德,并且还让他多能,周公就是多才多艺,所以这样说不算毛病。但是子贡的答复不是如此,圣有圣的道理,不必多才多艺。
  子贡说,固然天成就了孔子的大圣,而且又使多能,与周公之才之美差不多。
「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
  孔子听说之后,说:「太宰知我乎?」「乎」是疑惑之辞,表示孔子不赞成,为什么说我是圣人?就因为我多能的原故,所以我为圣人?
「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孔子年轻时贫贱,所以会做一些鄙琐的事。「多能」,孔子说是鄙事,你们要注意「鄙」事的鄙。你们要齐家,要众生得好处,只会鄙事没有用。
「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说到多能上,君子多能吗?君子不多能也,君子不一定要会很多事才成为君子。有这个「乎」字,才有下文。孔子承认多能,但这是鄙事。君子多「乎」哉,也用「乎」字,这就是诗,就是禅语。
  孔子恐怕大家学多能,不关心国际民生。
  宋徽宗当皇帝时,才有水浒的宋江,占山为王。徽宗终日享福,什么都会,诗、文、书画都能,只是不能当国君而已。徽宗应该会的不会,不应该会的却会。现今的人什也会,只是不能做人而已。
  元、清都是外族,入主中原,都学中国文化,出了多少名人,都不反对中国文化,反对中国文化的只有中华民国,这是有历史以来奇异的事。但是现今的国史馆,一定不会记这一笔,将来的人便不再有人知道了,因为没有信史。
  李二曲、陈白沙、陆象山都是走学道的路。李二曲没有老师,也没有下场作官,都是自己拼命用功。诸位要「志于道」,道抓住了,其余的事不会,也没关系。

【九.七】
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372)
  下面还有一段,原来是另一章,宋儒合为一章,不太妨碍,所以就会合一起讲。
「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琴牢曰,「曰」、「云」都是为了使文理清楚,所以用「云」,例如孔子曰、诗云、书云,于传有之等。
  孔子说,我不见用。试,用也。才做官时为试用,然后再实授实缺。孔子说,我一辈子没有人用我,所以学了一些艺术。
  我们都是普通人,也就是常人,才能不能比别人高,但是必须在其中学一条长处,供给社会,不能当寄生虫。若不是平常人,例如孔子、周公等圣人,孔子是圣人,也多能,周公也是圣人而多能,到孔子、周公就必得多艺。
  你们学佛还是门外汉,若断惑才入流亡所,入了圣流,外头的梦幻泡影一下断绝。如今你的心都被外境锁住了,还没有入门,何况是登堂入室。我们只到门口,看到堂内而已。想到这,你们必须赶紧用功,这一生不能断惑,这是一定的,但是生命在呼吸之间,命终便去六道往来,要谨慎。必得证到四果有无生法忍,三果也不行。如果证了罗汉,还须要普度众生,度众生的四摄法中有一条叫「同事摄」,若不多才多艺,如何能同事摄?所以什么都是佛法。佛是文武全才,能够掷象到城外,我连一根鸡毛也拽不过,但是能拽一只鸡了,这当中有典故。

【九.八】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373)
  子罕这一篇多是记孔子的动作,所以比其它的问答难讲,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你们听的时候必须学会把段落分清楚,古人不加标点,后人的标点,句法有很多错误。你们必须注重文理,论语正义讲的大意还不错,朱注是连经也改了。
  这一章所注的,吾不甚满意,前面一章说孔子博学多能,如今却说空空如也,顺不下来。儒佛都讲性,性有两种吗?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
  发明引焦氏笔乘说,孔子心里自己有所得,得什么?「见闻识知,泯绝无寄」。见闻识知这四个字,泯绝而无所寄托,才是「空空也」,这「空空如也」四个字为最高的境界。
  见,照见;闻,耳闻;「识知」为「觉知」,识是分别,觉是照。说「照」大家不懂,说「分别」大家容易瞭。觉,一般人有时会有错觉,佛学说要正觉,从这里举一反三,若没有错觉,如何有正觉?
  你们万不可买椟还珠,所以要知道事情都是很复杂,怕是买了假货,不认真货﹔对于真货,只买它的空盒子,而弃置其中的真东西。吾也常买假货,假的比真的还好看,因为真的只说一方面,假的各方面都说,而且弄上花。
  吾未见过「见闻识知」,只有见过「见闻觉知」。真如本性本无这些见闻觉知,因为见闻觉知都是分别错觉。真如本性只有「照」字,比如:「照见五蕴皆空」,没有说:「分别五蕴皆空」。佛为无分别智,智有世智辩聪,为什么六度说般若而不说智慧?因为智慧中有邪智、邪慧,般若只有「照」,照即是寂,寂即是照,若寂而不照是死的,照而不寂就乱动。谁懂孔子?孔子已经博学多闻,却说「无知也」。这与「空空如也」,是一贯下来的,意思是说﹕「吾有见闻觉知乎?没有也。」
  「吾有知乎哉,无知也」。禅宗说,心即是性,唯识宗把性与心分开来说,说八识,不说八性。孔子说,我有见闻觉知吗?没有,为什么你没有呢?没有见闻觉知,那如何个办事法?这点一般人不懂。
「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
  「有鄙夫问于我」,鄙夫,没有学问的人,所知不多,很陋的人,他来问我,问什么事呢?事情很多而且千变万化,所以只简单说:「问于我」而已。
  没有见闻觉知就是空空如也,讲空就不空了,讲一句也不空,所以一讲真如本性,便说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空是名相,心中有此「空」也就不空了,所以「空」不能讲,连空也空,所以说是:「空空如也」,空空如也这才是没有见闻觉知。
  孔子因为是「空空如也」,所以说是「无知也」。依文法,必得将「空空如也」安置在中间,不可直接说。「空空如也」,扣「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这一句。「我叩其两端而竭焉」,扣「有鄙夫问于我」这一句。这种文章,如今的大文豪不能知道。若文字倒置,义味便全没了。唉呀!不认字不懂文,如何讲经?
  孔子尚且述而不作,何况是我们!不可乱做乱看。
  自己用时,一方面「执其两端用其中」,与人来问,二方面要「叩其两端而竭焉」。这有什么不同?
「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叩,及也,到了,就是「叩问」的意思。两端,有利有弊,大小事都不简单,都有利害,孤阳不生,一元化讲不通,如喝茶也不简单,你为什么喝?便有个喝与不喝,茶也有许多讲究,二只是代表而已,其实是多端。大主要处在利弊二字,利有大小之别,害也有大小之别,大小事都有利有害,所以孔子必得问他所问的事的情形,问明白了,两边都给你说尽了,至于如何选择,主权在问的人。
  舜执其两端而用其中,「而用其中」是舜的决断辞,不取空、有,取中道。孔子「而竭焉」,则是活动辞。舜是用中,孔子是竭,孔子与舜一样不一样?这一章句句都是精华。
  集解比宋儒好。
  为什么一章当中,又说「我」,又说「吾」?集释余论引四书纂笺云:「就己而言则曰吾,因人而言则曰我。」认字真不容易啊!
  解脱就是空,言语文字都是空,都是相,不是空是什么?

【九.九】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375)
  这一章书若不是教书可以不讲,因为他里面的考据很多,争执很多。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
  孔子也没有见过凤鸟、河图,这属于考据,暂且不问。
  凤鸟,从前古书多有记载,所谓:「圣人出,凤麟游」、「凤鸣歧山」,若没有凤,为什么要造凤这个字?伏羲见到河图洛书,孔子信而好古,若孔子不信,如何能为周易系辞?系辞下传说:「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有河图洛书才有八卦,若八卦不以河图洛书为法则,那八卦从何而来?若没有河图洛书,那八卦便不值钱了。洋人不信,如今的人学洋人也不信。
「吾已矣夫。」
  孔子因为鲁国人西狩获麟,麒麟死了,孔子自知不久人世,决定春秋绝笔。信佛就必须信佛的话,信儒便必须信孔子之言。
  这一章经文,有注解说,是孔子说自己,在当时感叹自己的道不能弘传,天之将丧斯文也,绝不是孔子想当天子。另外还有一说,孔子感叹周家衰落,没有明王可以辅佐,道传不下去。这两种说法,吾不下决断。

【九.十】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375)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
  齐衰是凶礼的服制。披麻为斩衰,五服当中最重,齐衰也很重。孔子见到服齐衰的人,再见到冕衣裳的人。冕,丧服中也有冕,有注解说冕也是指丧服。有人反对,以为这一章是说三条不是说二条,以为冕衣裳者为朝服,吾采取这个解释。
  孔子看见穿丧服的,或是穿官服的。这二条都是说穿的衣服,下一句「与瞽者」,不是说穿衣,所以用「与」,以及眼瞎的人。
「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
  若这三种人是年少的人,孔子必作,作是动作。
  过,你在他前面经过,或他从你前面经过,必定要疾行。
  作是当时或坐着、卧着必须站起来,站着也必须换地方,所以主人见到客人来必得要起立。士农工商,士无恒产而有恒心,商为四民之末,但是从前的商人规矩不得了。商人童叟无欺,照料客人,规矩不错,不管买卖成不成,进门便是客,今日的大总统也不如。你们今后好好学,从自身改造起。
  见丧服的,出自同情心。见服公服的,为国家尽义务,如同今日之下的尊重宪法。瞽者是生下五根不全,包括身上其它器官不完全的人,可怜他,虽然年纪比我们小,也必须动作,表示同情。
  「过之必趋」,从前走路有规矩,要学踱方步,学会各种步伐,才可以参加祭祀。在屋外,可以走方歩,手也可以翔举﹔但是在屋内,就要趋歩,手不可以翔举。趋不是快跑,是走碎步,怕妨碍人,赶快走过去,怕耽误他的时间。上次说抬轿子的人,他们也懂得要趋步赶快走过去。

【九.十一】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377)
  子罕篇中所说都是孔子本身的事,内容藏着很多事,不留心看不出来。
  「朝闻道,夕死可矣」,因为你们学佛不能入,所以讲论语,读过中国书的人比较容易领略,但不是就能进入。例如程朱离道就远矣,因为学佛的原故,但是他们的心不在佛上,通道不笃,所谓「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也。」程朱在诚字上站不住,所以不行。学佛,信为道元功德母,仍要「信」,没有这个信,也白学佛了。但是一般人所信为何?不知道,学佛信佛,是信泥塑木雕的佛吗?你们若对这点能领略,那禅宗的语录便可以了解了。
  认字、句法,这一篇最多,前头也有,因为不大谈道,所以无伤大雅。若谈道,便须讲究,空过一字,差一些就不可以。这一章一字也不能空过,这点注意,后来就可以学着自己看经。
「颜渊喟然叹曰,」
  叹,赞叹,有赞美的意思,又有叹息的意思,一者赞叹孔子,再者叹息自己。
  你们用心求学,能超出古人的范围者,那是很难的。
  喟然,乃叹息的声音。这个功课完了以后,劝你们去研究诗,诗中,喜怒哀乐,各种万物,所发的音声都有不同,都有代表的字,有很多状声词。有耳不听,等同聋子,聋子不能接触声尘,不是更好吗?但是五根不全,不能证道,必得耳聪目明,而且又能照见六尘,但是要如何才能迥脱?要照中有寂。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仰,佛的肉髻有无见顶相,仰是比喻,为什么要抬头?颜子学孔子,跟孔子学,一学,看见孔子的高,好几次才可以说「弥」高,更高,无尽的意思。一上来是平视,再来是仰视,愈仰愈高,没有尽处。
  钻,深处也是如此,竖穷三际,横遍十方。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例如茶碗各方面看都不一样,是实在,又是空空。
  颜渊学孔子,学孔子那一条?学孔子的学问,还是学孔子的为人?学饮食、起居、动作?终日在一起,观察便学得会,例如伶界大王谭鑫培。你们连佛的表面都学不来,何况学内容,如果不往生,要怨人吗?我们不学孔子,要学谁?谁也不学,魔来杀魔,佛来杀佛,有佛处快走过,无佛处不可住,所谓「愚人求佛不求心,知人求心不求佛」,颜子学自己,这点你们的程度还不够。孔子有本性,颜子也有本性,孔子早明心见性,你撇开自己的心性,自己不明心见性,要学孔子,要帮人明心见性,这不是胡说吗?颜子不学孔子,他是学道,学性。心即是佛,以心作佛,大家求心不行,所以说是断惑,这是方便话。断惑就不必明心,所谓「但去凡情,别无圣解」,再更方便的法子,就是以净业伏惑,纯粹带业,华严就是为这个而讲,若说消业,难道连真如也要消去吗?
  集解云:「言不穷尽」,穷这个字很好,穷究的意思,不可穷尽,就是穷究不完。又说:「恍惚不可为形象」,是求的人自己恍惚,不是圣人玩魔术。可以参考集释的(余论),程树德的按语说,二王都反对朱子一套,因为朱子不懂道也。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
  循循,恂恂,恭顺貌。顺,随缘也。集解说:「循循,次序貌。诱,进也。」次序就是顺,乱了次序便不顺,有条有理,看走对几步,再用什么方法,引诱他往前走。
  孔子次次序序善巧方便的引诱人往里走,用什么引诱?颜子没有得道,孔子是已得道了,颜子跟孔子学道,还学得不彻底,只得一半,例如地上菩萨,只到十地还不行,还不及等觉,不像佛的究竟。颜子有如学到了八地,仰之弥高,像上阿里山,到了旅馆,还没有到顶,虽然到高处也还没到头,所以「钻之弥坚」,钻不完,有如钻喜马拉雅山一般。莲社是你们的母社,往后必须拿出实力来拥护。
「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你们志在得道,你若悟了道,什么也能干,真懂道以后,什么都自由,不妨碍你们干一切。行住坐卧,莫非是道,即使拿屠刀当屠夫,也不离道。
  文以载道,先找道的皮毛,要在文章上求,还必须去做。礼有一定的节度,过犹不及,礼是不过也不会不及,恰到好处。礼乐是配合的,乐也有一定的节度,该二拍子的,而打了一拍、三拍,都是乱了规矩。这是规矩,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们念佛不成功,因为不按节度,观察他屋子里的物品,今天置在此处,明日又变到彼处,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所表现的就是如此,必得练习放在一定的地处,像从前的商店讲究「动物归原」。有人以为吾呆板,你们学吾呆板就可以了。这不是外表,求道与规矩、方法都是文,所谓「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到最终都是为了明心,这便是约礼。
「欲罢不能,」
  颜渊学到此处才觉得欲罢不能,得几分就得法乐,便喜欢,所谓「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时习以后有所得,有法乐,想放下也放不下,放不下就去干,有多少力量便将全力都尽上。
「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
  立是颜子的谦恭话。孔子三十而立,立是不摇动。五根五力,这是初步,颜子不止如此。卓尔,超超然,道得一些了,顺此往前进步,这才愈进愈高,愈钻愈坚。
「末由也已。」
  顺从往前走,「末由也矣」,也还没有得到究竟。
  (笔解)说:「此回首自谓,虽卓立,未能及夫子高远尔。」回首是已走了若干路,才说回首。这回首二字很好,韩昌黎比宋儒懂文。
  「可与立,未可与权」,颜渊知所立卓尔了,但还不可以行权。权,唯有圣人能办,才不会错了规矩。有人可以共学,有人不屑教诲。孔子说:「可以共学,未可以适道;可以适道,未可以立;可以立,未可以权。」立于道,有道的人并不呆板,必须善巧方便,有正智才有权智。佛经说权智的占十之七八,权很难办,不是我们所能做得到,我们只要依圣言就可以了。圣人才能行权,才能善巧方便,像「其父攘羊,其子证之」,孔子说这不对,应该要「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孔子随心所欲,与道合一,自然不踰矩,这才能用权。
  颜渊不仅不学夫子的人,也不学夫子的道,反身录云:「谓颜子从夫子学则可,谓为学夫子之道,非惟不知道,并不知颜子矣。夫道为人当由之道,存心尽性之谓也。」求人不如求己,求学为了求道,并不是为求名利,求他人求不出来,自己吃饭自己饱。
  文指什么?如何博文约礼?这一段要大大的研究。维摩诘经,菩萨责斥舍利弗,行住坐卧,莫非是定。孔子的语默动静,莫非是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禅家的干矢橛、麻三斤、庭前柏树子、吃茶去等,都是道。有一定的规矩,便是礼。所以反身录云:「莫不有当然之则焉,皆礼也」,心存乎道,到此就会明白。
  反身录云:「一一晰其当然之谓博」,所以一切一切都必须练习有次序,练久了之后,自然不会做出昧良心的事。不必三藏十二部、四库全书才是博。「随所博而反躬实践之谓约」,规矩就在你手里,事事让它合乎规矩。说话动静都有一定的规矩,你们要将心练成次序心,教学生就是教你自己,所以要拿出良心来教学生。一切都按规矩,规矩就是一,就是约。实践时,若身口意都收起来在一处,要如何乱?
  这一章「仰」「弥」「立」三字,如诗的眼睛。

【九.十二】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379)
  论语二十篇,集释注解的很多,所以每篇分上下而成四十篇,子罕篇上已经讲完了,今天说子罕篇的下篇。其实一章讲十遍也不为多,因为集释把每一章用十门来分开解释,很用苦心,每一门都重要。不仅要能够得一点文理上的学问,其中还有孔子的道,若只学文学,就不能学得很通。如果志于道,那文学也随着会学好,若只重文,道与文都学不好。
  这一篇若用心听,等于听佛经,宋儒开启儒佛的争端,各树门户,把儒佛分为二,宋儒有学问的人,去看佛经,佛经成了世间法,无学问的,只是学文字而已,可惜!
  这一篇说孔子的行为,注解注的很糟。你们没有学禅,也不懂净土宗的妙处,禅宗祖师懂。若懂佛家的禅,研究这一章的助力就很大,懂子罕篇,就可以读五灯会元。这一章有能讲的,有不能讲的,懂这一篇便懂得禅。有体有用,体一而用万。体,佛也讲不出来,全在自己悟。五灯会元多讲用,但是用也不能讲,因为一体万用的原故,所以有些用也不能讲。
「子疾病,」
  疾病这二字,不是重三迭五,疾是才刚生病的时候,渐渐重了为病。有由轻而重的病,有一得就是重病,例如霍乱。孔子原来是小病,后来病情渐渐重了。
「子路使门人为臣,」
  子路是大学长,要预备后事,古时「祭之以礼,葬之以礼」,什么身分用什么礼来祭祀,例如周成王赐鲁国用天子的礼祭周公,但是三家为大夫,也用祭天子的礼祭自己的祖先,所以孔子说:「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用天子礼祭周公已经是不对了,何况是三家?合礼,天下就不乱,不合礼,天下便大乱。若论报恩,谁也有恩,所以不可以这么做。
  孔子做过鲁司寇大夫,退休了就一切依大夫礼,若中途辞官,便以士的礼祭祀。如今没有这等礼,所以不必详考。子路想用大夫的礼祭孔子,要有两个家臣。诸侯就有家臣,祭祀时家人作不了主,例如在曲阜的孔庙,祭庙时孔家人可以主祭。若是在山东省城的孔庙,孔家人便不能为主祭,因为那是公家,必须由有爵位的山东巡抚祭祀。祭周公可用家臣,但是三家为大夫,也有家臣,大夫也相沿有家臣。子路以为用士礼祭孔子,对不起老师,所以用大夫礼而用家臣。大夫用家臣已经错了,何况孔子并没有做完大夫的职位,应该用士礼。孔子没有家臣,便由学生当中选出两人做家臣,像今日的治丧委员会。其实公家才能如此然,否则各家有他们的孤哀子、比亡者辈分高的护丧者,何须用到你?
「病间,曰:」
  间,间断,指孔子病较好后。
「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
  「久矣哉」,照应「疾病」、「由之行诈也」。
  「由之行诈也」,听其它人说这件事,于是孔子责问子路。孔子说,仲由,你办假事,行诈,不依正正当当的走,我已经辞职了,可以用士人的礼为我办丧事。我没有家臣,却为我安置家臣,不是违背礼吗?你害我,用大夫礼其实就是用诸侯礼,我要欺骗谁,欺骗看出殡的人吗?还是欺骗天?其实是骗良知良能,欺骗心。
「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
  「且」,而且。与其让我死在假臣的手,我可宁可死在学生的手上,因为一辈子我都是规规矩矩,如今这么做值得吗?你以学生的身分为我办丧事,名正言顺,正确是对的。
「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且」又、再的意思。我纵使只出小殡,不能出大殡,或者穿衣等一律都不整齐,没人管,我还不至于死在道上,即使死在道上,也比不合礼强。这等事不必要好看,死了为什么要好看,难道是拿死人比赛吗?
  曾子为孔子的学生,临死时易箦,若死于不合礼上,死也不瞑目。黔娄活着的时候,鲁国齐国都请他去做官,他都不出去。死的时候,他的妻子不愿斜盖他的被子,虽然被子太短没法盖覆全身,也宁可把被子盖得端端正正。
  吾为你们讲艮挂,不要你们发展,只要保持常态就可以了。看历史,汉以后的大儒,即使是朱子等人,他们的学说也受到国家的禁止,因为遭妒忌,所以不看历史,便不知这些事。

【九.十三】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善贾者也。(381)
  子贡这一章,若懂诗、禅,吾不说你们也懂这一章,你们就当作诗禅来听。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而藏诸?」
  前面述而篇,有子贡问:「伯夷、叔齐何人也」章,现今是孔子辞职了,周游列国,什么事都不做时。子贡问:有一块好玉在此,把这块美玉放在柜中。韫、蕴两字相同。而藏起来。
「求善贾而沽诸?」
  贾,音假,有注读「沽」。商与贾不同,商者,商也,到处去买卖,贾者是坐在一处不动,人来买,或遇到识货的卖给他。沽,卖也。
「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善贾者也。」
  孔子说,我卖给他,我卖给他。重复两句,加重辞气。下面又加一句,「我」,孔子点破,我待贾而沽者也。
  人有相当的能力后,有人遇得到赏识,有人不能遇到赏识,「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学习原本是为个人,先将自己栽培好,有人来沽就卖出,否则永远放着。「人不知而不愠」、「不患人之不己知」,就怕自己没有东西卖。纵使卖不出去,也必须栽培好。
  卖出去,也有不好的,例如岳飞三十九岁时,直捣黄龙在眼前,宋朝眼看要灭掉金了,辛酉年三十九岁却被赐死,遭到如此后果,也太奇怪了。那些没出去,在家的人,反而比岳飞好。今年是辛酉年,你们今年可以为岳飞默悼。
  讲论语是世间法,世间法做好了,就露出世间法。

【九.十四】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382)
「子欲居九夷,」
  「九夷」,说法不一,有注解说是在中国以内,有人说在中国以外,在偏僻的地方。孔子不是发牢骚,大道在此地行不通,可以到他处。例如殷有三仁焉,三仁之一的箕子到韩国去开辟。孔子说可以到他处去,「欲」是意思中有这个意愿。
「或曰:陋,如之何?」
  「陋」,不是衣食陋,而是没有文化,没有礼义,不懂仁义礼智。台湾现今繁荣了,应当说那一边呢?
  「如之何」,那这地处怎么样?
「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孔子说,有道德学问的人去住,还有什么陋不陋的呢?朝鲜的文化是箕子开拓的。刘禹锡的陋室铭根据这一章,他只说:「何陋之有?」并没有明说:「君子居之」,说自己是君子,否则就成放肆了。你看人家的文章怎么样?
  诸位好好学,真正学好,各尽其道。有人来请你去讲,就依着这个讲。谢东闵副总统印论语,发到各寺庙讲。但是他们或许以为这是外道书,而把论语丢弃了。凡事,要各方面都顾到,知己还要知人。

【九.十五】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383)
  现今的国家无礼无乐。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孔子说,我在卫国回到鲁国,然后乐才上轨道。如何上轨道?「雅颂各得其所」。
  初学先在句法、字句,看进眼里。进一步要在字句以外读书,必得举一隅而以三隅反。
  诗经有风雅颂,风是从各国采来的诗,原本不在数中,诗经大主意都在雅颂上。「各」为诗眼,指雅与颂。
  有注解说,这一章指音乐,其实有乐就有辞,例如吴季札观乐,都说诗经中的那一篇,吹打都有歌辞,否则乐岂只是八音等等吗?所以作诗,必得配上音韵。
  有注解说,只说诗章,那为什么又要提雅颂呢?
  应该是连乐器,连诗章,一起配起来,各得其所。
  诗不可以轻看,「雅是雅,颂是颂」。《诗辑》云:「风,优柔委曲,意在言外,风之体也。雅,明白正大,直言其事者,雅之体也。」颂是祭祀乐歌,用之于宗庙。集释的「按语」,说得很详细可以参考。这一章吾所讲的,就是依皇侃的疏。朱注,没有说出长短,但是也没有注明白。

【九.十六】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385)
  这一章没有恰当的注解,吾必须注一注,对错与否吾也不知道,但是要能讲下去,吾以孔子的事迹来证明。
  先讲「何有于我哉」,注中有四种说法,都讲不下来。例如「何陋之有」,何有中间的「陋」,意思就是不接受「陋」字。
  「于从政乎何有」与「何陋之有」,不同讲法,另外如「于从政乎何有」,这是孔子不肯定的话,不接受,也不拒绝。「何陋之有」是肯定辞,不接受的意思。所以「何有」,是不接受的辞语。
  「何有于我哉」,吾采取不接受的意思,指上面的四条,那一条我有呢?这是孔子不敢承当的话。
「子曰:出则事公卿,」
  「出则事公卿」,孔子见冕衣裳者与瞽者,孔子还必须起来,像皇帝过宰相的位子,要向位子敬礼,这是何等的恭敬!礼记及乡党篇,都有详细记载孔子的威仪。集注,说的很糟,说这四条「其事愈卑」,这四条怎么是小事?这是大事。
「入则事父兄,」
  「入则事父兄」,父孝兄敬是小事吗?有人问:「子奚不为政?」,孔子说:
「孝乎惟孝,友于兄弟,奚其为为政?」在家孝父母友兄弟便是大事。
「丧事不敢不勉,」
  「丧事不敢不勉」,孔子说:「祭之以礼,葬之以礼」、「慎终追远」。孟子说,父母之丧是大事。
「不为酒困,」
  「不为酒困」,禹恶旨酒,书经五子之歌说:「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所以不被酒困是大事。
「何有于我哉。」
  这四条,孔子不敢承当,是孔子的谦虚。

【九.十七】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386)
  此章绝不能讲,说的都是胡说,说这一章是诗,说是禅,都可以。诗,古人只讲表面,内容无法说。
「子在川上曰:」
  孔子在川上,川与河有差别,山间的水叫川,水长流不断,千字文说:「川流不息」。孔子在川上看水,只说两句。
「逝者如斯夫,」
  「逝者」,若说「逝者」是川水就是不通。以下的「如斯夫」,这是离川水说「逝者」,说世间一切的事物。如佛经所说「万法无常,成住坏空」,就跟这「逝者」一样。这像「指其掌」那一章,孔子指着这川水,万物的无常就像这川水一样。逝者,不是仅仅指人死而已,一切都有死,就像这个川水一样。
「不舍昼夜。」
  「不舍昼夜」,舍,说文:「止也。」死就因为不止,若止便不会死了。白天走,晚上也走,不住的走,万法无常,剎那不停留,这就是三心不可得。不舍昼夜,天天如此。
  临死也不可离道,离道就不能往生,孔子临死不许有家臣,曾子临终易箦,都不离道。
  (集注)说:「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然其可指而易见者,莫如川流。故于此发以示人,欲学者时时省察,而无毫发之间断也。」这个可参考。「往者过,来者续」就是非断非常,这是佛法说的。「欲学者时时省察,而无毫发之间断」,这则是多说。这两句经文,不可加注。一体万用,注了就糟糕。
  逝者,就跟这一样,没停止的时候,一体万用。孟子所说的就是有本有用,孟子说,「源泉混混」这是本,「不舍昼夜」这是用,实在说源水与流入海里的都是一样。「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不可离的就是体。

【九.十八】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387)
  先考据为什么孔子要说这个。这有根据,讲起来比较落实。孔子在卫国,卫灵公的夫人南子,灵公惧怕她。某次灵公与南子同车,孔子坐在副车,南子想见孔子,南子是主,孔子是客,这很麻烦。灵公和南子坐前车,孔子坐在后车,同时出发,一起同行,孔子不以为然。孔子是出来办事的,跟他们一同去兜风,作什么?史记记载这段故事,说:「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孔子不说:国君要恭敬有德的贤人,还是看重女色要紧?孔子不会如此粗野说话,孔子很有分寸。上学之后,说话要有分寸。孔子只说,吾未见能把好色之心换成好德之心的人。
  德与女色,那一条重要?德,指有道德贤能的人。这对普通人用不上,普通人好德有什么用?好色又怎么样?这是一般的说法,吾说吾的意思。
  子夏曰:贤贤易色。尊敬贤人,只要去好色的心而尊敬贤人,这是对国家有办政治的人说,国君就应该如此。普通人交朋友也必须结交贤友,若好女色就不行。
  「贤贤易色」那一章,说话的人是指第三者,而这一章孔子是当事者,所以改贤为「德」字,否则孔子指自己是贤人,便不妥当。什么人也有德,换了一个字,就不同了。这件事指灵公,孔子叹息这个国家无道。
  我们可引这一章为警戒,无友不如己者,人在社会是合群的动物,不论男女,品性不端的朋友不可以交,交久就受他熏染,没有好处。

【九.十九】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388)
  篑,考据很多,有的作匮,古字与今字等等不同,我们不讲这个。既然都是盛土的器物,不论从「竹」、从「匚」,或是现今用化学塑料物,不必太多考据,都是土笼的意思。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
  山是最高的,山也是土石的集合体,中庸说,山是一拳石之多,佛经说是和合相,二者意思相同。例如要堆成十丈的假山,一百篑土可成山,若只堆九十九篑便停止了,就不成功,还不够一丈。那是什么人使山不够一丈?是你自己。
「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又如平地,倒上一篑土,虽然很少,倒上一篑土,便已经不平了。一篑的高度,想使它继续再增高,也是你的力量。进是再加的意思,你去干就成了二篑土。
  这一章指不论什么事,全在自己干,不论大小事,若一天卖花生,一日赚二元,就多了二元,若不去赚,连一元也没有,这是劝学的意义。没有学问,像是平地,为什么不念一本书?念一本就比平地高,再念就更高了。有了学问,学无止境,到了圣人也还要学,成佛也得乘愿再来度生,也必须学,若到等觉就不学了,也不行。
  你们学三十年,有三篑土了,离一丈还很远,进步太慢了。跟我学,不如找比我高的,一日就可以学三篑土,进步慢,要怨你自己。有些地方三篑土也没有,或许有半筐,却撤了一地。两下比较,高下立见。时不再来,机不可失,时局不许可,纵使时局许可,寿命也不许。或许几辈子有警觉,但是也没把握,必须自己有把握,工夫到了便知有没有把握,工夫有或没有,譬如饮水,冷暖自知。

【九.二十】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389)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
  这一章争论很多。语,是说话的人,必须有听的对方。惰是,说者怠惰?还是听者怠惰?听者是颜子,但是说者或听者,是谁不惰?这有二说,一指孔子,一指颜子。
「其回也与!」
  集解,汉注比较好。颜渊了解,所以「语之而不惰」,其余的人不了解,所以有惰语的时候,有不愿说的时候。惰指说者,采取这个说法,采汉注,这与听的人有大关系。教的人以教学为他的兴趣,必得教人,这是儒家的话。依佛家说,学佛必得当菩萨,不要当罗汉,不度众生就不能成佛。例如你们听论语不受限制,但是必须能变变样,讲的人就高兴,如何高兴,或许看不出,吾讲论语所为何来?吾是个人的兴趣,所以教而不疲。你们若听课打瞌睡,教的人就无兴趣,若大家一步步进步,吾卖命也教。学习必得要求老师,书经说,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

【九.二十一】
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390)
  止,有二种说法,一当止住,一当到极点,两者都可以通。
「子谓颜渊曰:」
  颜子的好处在那里?全部论语首字就是「学」,可见学的力量很大。因为生而知之者少,所以必须「学」,孔子一生提倡学,孔子说:「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无。」除了颜回以外,没有这么好学的,其余的人虽学,却不如颜子的好学。
「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这一章是孔子对他人说,不是对颜回说。颜子这个人可惜了,我只见他步步往前进,没有见他有停止的时候。
  另一种说法,为什么颜回可惜呢?因为他往前进,却没有到达极点,不能与孔子平等。这种讲法也可以。
  你们学这一章书,要知道,干什么都必须干到底,你们做人不可失了人格,切莫有人样,而没有人的格局。大总统也必须如此,否则曹操为太上皇,王莽为新天子,这种背叛国君的人叫贼,人格不够不是人。假若一点坏事也不干,就能保住人格,这是世间法。若保住人格学佛,往生才有把握。

【九.二十二】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390)
  这一章不必特别指说是颜子。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
  苗,种五谷才刚冒出生的叫苗,长了谷穗为秀,农歌说:「六月六看谷秀」,秀,是长出开花有子了。
  「苗而不秀者」,冒苗却没长谷穗,有这种人。有矣夫,都是虚字。孔子说,现今的人上学,有人长出了苗,却不生出秀穗子。
「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还有长出秀,但种子不结实成熟,打不出粮食来。这两种学习都不成功,与前面那一章一样,做山少了一篑,便不成功。
  总之,你们干什么事总要自己要有把握,干到底,达到极顶,不要损失人格。如何不损失人格?要能不损害人,处处讲恕道。而学佛必得往生,末法唯有修净土法门可以成就。学佛必得求当生往生,不往生是没结果,所以学净土法门必得要有把握往生,若不能成就,便是「苗而不秀,秀而不实」,这要干什么?

【九.二十三】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矣。(391)
  「今」,有注解是指孔子,有的注解说不是指孔子,吾采取不是指孔子。因为若与孔子比较,就很难做人了,采取好讲合人情的。
「子曰:后生可畏,」
  二十岁以下为后生,二十岁以上是成人,三十就要办事了。「可畏」,不能小看他,别瞧不起他,他或许可以比我们好。为什么?
「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怎么知道他将来不如我这些人?所以不敢定说他不如我们。
「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矣。」
  所以心里必须谨慎,但是后面要加一个限度,若四十、五十岁,他的学问还没有成就,人们还不知道他,那就不须畏惧了,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发展。集释考证,引大戴礼说:「三十四十之间而无艺,即无艺矣。五十而不以善闻,则不闻矣。」
  三十要学,三十而壮,四十而强,还没有对社会有利益的事,到了五十而无善可闻,那再干好事的机会便少了。
  曲礼说,二十而冠,三十而壮,四十强而仕,五十而艾。艾是头发半白半青,人生到百年,五十已经活一半,不是老了吗?而且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五十,谁敢保险再活二十年?五十就可以开始养老,到六十岁退休。内经说,五十岁以后还有生孩子的便少了,所以谚语说:「四十无子晃一晃,五十无子无指望。」其实到六十二以前还可以有孩子,但是已经衰老了。女子到四十九岁「天癸」绝,男子到六十二才「天癸」绝。
  学问有二,道德与文学,尊德性是道德,而道问学是文学,若道德不成就无法往生,你们如今也有四十的人了,想想这一章经文。说句开心话,乱世劳苦,寿命比较长,活到七十不难,太平很幸福但是寿命反而短,乡下人寿命就比都市人长。道德、文学两大学问,道德很难,而中国的诗为文学之祖,方法很多,会一、二、三种不中用,必须全部方法知道十分之九才能讲诗,不懂这些方法,以为诗错了,那就是外行,一部分不知道也不能讲。黄庭坚改李白诗「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为「人家围橘柚,秋色老梧桐」,欧阳文忠想改〈题破山寺〉「曲径通幽处」而不能。其实,李白与常建都没有错。
  老来也还可以学,孔子家语说,老年而学,如秉烛夜行。佛经说,千年暗室,一灯即明。所以要知道佛的学问,所谓「世间一切佛尽知」。高适四十岁而学诗,而成为唐诗的佼佼者。朝闻道,早上能伏住惑,夕死可矣,晚上就往生也可以。

【九.二十四】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392)
「子曰:法语之言,」
  法语,圣人说的话,能不听从吗?从前群言扰扰,折中于孔子。人们说话有争执,可以不打官司,到茶馆有「讲茶」的人,依四书圣人所言为标准判定,若他不愿听圣人的,我也不听。只有一面理的,就属父子争讼打官司,儿子这一面怎么样都是无理。刑法、民法也配合依礼而定,所以打官司,能拿出圣人说的都能赢。
「能无从乎?改之为贵。」
  法语之言,经典上的言语。顺从还无用处,必须改,不改便无用。过则勿惮改,不改没用处。今日之下,法语之言,人都不从,要打倒孔家店,以为孔子之言,并无特别,主张杀父共妻。这种前途令人堪忧,我们若不能改,那只好求共中不共,「改之为贵」。
「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
  巽,顺巽,好听的话,人家说你好,或委婉劝你,迎合你说的,自己以为「这只是小毛病,没有关系。」你高兴,以为值得骄傲,这就倒霉。
  绎之为贵,如抽丝般的研究,人说你好,对吗?说你不好,是吗?退而省其私,三省吾身。
「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若说而不绎,光是高兴而不回来研究,以为自己好,从而不改,仍旧照样。「吾末如之何」,我就没办法了,说好也不听,说坏的也不听,这种人就永远堕落下去了。
  圣人也只说好坏两端而已,自己要知道抉择。

【九.二十五】
子曰:主忠信,毋有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394)
  这一章重复出现,已经讲过了。

【九.二十六】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395)
  此章不须要讲考据。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
  帅,元帅,统领三军的元帅。国家有战争,大皇帝治内,大元帅治外,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因为在内的指挥,不知道外头前线的情形。所以挂帅必须有相当能力,只要是对于百姓有利的,就可以办到。那岳武穆为何以十二面金牌调返,他却听命,为什么不直捣黄龙再回来?这件事很特别。若打完金人,迎回徽钦二宗,那高宗要如何?所以高宗坏透了。后人评论「莫须有」三字,真是冤。岳武穆是一片忠心,为了徽钦二宫。不看历史,不能办事,唐家的二皇:玄宗、肃宗,也是如此。
  三军不得了,想擒获三军的元帅,还是可以办得到。
「匹夫不可夺志也。」
  最无势力的是匹夫,匹,匹配,匹夫匹妇,孤家寡人,有什么力量?但是匹夫的志向大,就有大力量。匹夫若有了志向,要想改变他的志向,办不到。例如文天祥被元人俘虏,囚禁将近三年,还是不投降。元人说,宋朝已经灭亡了,你还图什么,若肯投降就在这里做宰相,你还挑什么?文天祥说,我早挑好了,挑死。
  若不可夺志,没有不成功的,孔子三十而立,立是立住志了,才不会迷惑,这与佛家的断惑有什么两样?成与不成,观这个志有没有,就可以知道了。书念好,至诚之道,可以先知。只要看人的志立了没有,便可以知道他有没有断惑。

【九.二十七】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395)
  我们注重其中的道理,若有争论的才考据文字。这一章的考据,要考据工业产品,如今可以不必考据了。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
  缊,是木棉还是草棉,可以不管,就是冬天的衣服。冬天,袍子不可少,袍内用乱丝,后来改为铺棉花,后来有人用丝的,是富有人家的衣服,轻而暖的袍为上品。冬天穿皮衣,最好的为狐皮,冬至前穿羊毛,冬至以后穿狐皮。貉似狐,喜好睡觉,貉皮更宝贵。皮若有花纹的,更为贵重。从前的袍子皮毛在外,后来用绸缎为衣面,反穿皮袄是不敬的。二品以上的官可以穿貂皮,要反穿,一看反穿貂皮,就知道是大官。从前读书人可以穿皮衣,工人商人都不敢穿紫毛狐皮,虽然是有钱的人穿了狐皮,有人问他,也只说是狗皮。衣是外表,如禽兽的毛,所以孔雀开屏便是炫耀自己,何况是人?这是普通人的常情。
  人心终日在吃穿上着想,台湾吃米饭,北方人吃五谷,穷人吃小米面,有钱人才吃麦,山东的二等饭是小米,第三等是吃高粱面,属于最下等。吾家平常有三种粮,头等为麦子作的面,其次磨的为二面,第三等的是小米面。平常吃小米面食,来了客人,便速速藏起来,换上头等、二等面,恐怕人笑话。城中吃高粱面的人很少,多是乡下人吃,这是在济南。穿也是如此,穷人要出门应酬必须向邻居借衣服。
  世人的心都在五欲六尘,若是心在道,就不注重无五欲六尘,例如黔娄的「宁可正之不足,不愿邪之有余」宁可盖正被子露出手足等等。正人君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学佛人?就要不贪着五欲六尘,修行人不论在家出家,知道这一点来看人,就可以知道他将来会如何了。
「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子路性情刚强,一切都很认真。子路学道之后,一切不在乎,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穿破衣服与阔人在一起也不管,只论有没有道,心不在衣服上头。
  衣音「忆」,穿敝缊袍与穿狐貉者立,而不觉得羞耻的,莫不是仲由吗!由此可知子路办到,其它人办不到。但是如今也必须随缘,只要整齐就可以了,逢场作戏,不必过头。

【九.二十八】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397)
  后半段,有注解说连不起来,所以有人分为二章,依两章说好讲,两段合起来比较难讲。谁并在一起?或许不是朱子,因为朱子好改经文出了名,所以人们推论是他。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忮音「支」,也音读「机」,害也。求,贪也。「臧」,善也。不害不求,何用不臧,这样做什么事有什么不好的?意思是说没有不好的。
  不忮不求,有三种说法,都有道理,不须要争,都可以讲得通。集释,马融主张这是成语,不是孔子所作的诗,依这个来解释,就是说「……其由也与!诗云:不忮不求,何用不臧?」这样就与上一段连上了。
  韩诗外传,以不贪求所以不害人,就是指一件事,人到无求品自高,指不忮不求的人,是说自己。集解所说的为二件事,也不害人,也不求人,说自己也说对方。郑康成也说成是一件事,只说对方。
「子路终身诵之。」
  「子路终身诵之」,可见这是成语,终身诵之便不容易,守住一个法门就不错了。
「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是道也」,是,此也,这个的意思。这两句诗的道理,是说在大道上这两句话算是小道理,终身学不求人不害人,只是好人而已,与道有什么关连?孔子之道是性命之道,是了生死之道,只有颜子、曾子得道。子路升堂而未入室,所以孔子说何足以臧,这是冀望子路往上学,不是说就不要「不忮不求」。
  子路不闻了生死之道,所以「敢问死」,孔子答说:「未知生,焉知死?」对事奉人的道理尚且不知道,如何来问事奉鬼神?子路虽求而未得。
  你们懂得执持名号,但是谁终生诵之?子路若得到一个法门,便终身诵之。你们不忮不求了吗?有没有动心?凡对人无利益的便是害人,不能管就不要管,否则就必须管到底,不可随便,所谓「为人谋而不忠乎!」
【九.二十九】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398)
  集解:「大寒之岁,凋木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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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3-13 13:35:47 | 只看該作者
然后知松小凋伤。平岁则凋木亦有不死者,故须岁寒而后别之。喻凡人处治世,亦能自修整与君子同,在浊世然后知君子之正不苟容。」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台湾比长江南北热,大寒之后,「后凋」以后才凋落,各种植物凋落完后,松柏才凋落。十一月,桃杏花在落叶处蕴芽,冬至阳生春又来。而松年年长新叶,也是春天长新叶,如洛神赋云:「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陶渊明诗云:「松菊犹存」,洛神赋比喻女子,为什么用松菊赞美女子?赞美的意思我们想不到。赞美洛神,到秋天百花落了,唯独松菊荣耀。松在春天长出茂盛的新芽嫩叶,成为新松,这时松的旧叶才落掉,长新松才落旧松,不露根枝,所以没有秃松。
  平常时候其它树木也很茂盛,比喻太平的时节。今日不算是好时候,看这个时代就有好人、有坏人,今天这个屋子里的人就是好人。只要须要有人维持秩序,便不算好人,必须造次颠沛,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谓「六亲不和有孝子,国家昏乱有忠臣」,必须有百折不回的精神,才算是好人。
  这一节书,有注解说是孔子在陈绝粮,畏于匡,子路云:「君子亦有穷乎?」孔子说:「君子固穷」不受磨难不成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佛入涅盘,要降魔,魔女出现,佛降伏。不入生死,必须没有男女和合,其它人自古难过美人关,佛能降伏。自古以来,痛苦磨难容易过,富贵荣华的磨难最难,一般人过不了。
  必得历经岁寒,经过波折,还能不退才行,这是指逆境。若遇到顺境,也知道是波折,能推开,对贪就能灭。自古以来发达的人多是穷子弟,败家亡国多是浪荡子弟。佛家说:「三世怨」。内地俗谚说﹕「一辈子作官,三辈子打砖。」这可以悟一悟!孔子受一辈子波折,子见南子,美人关也过了。

【九.三十】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399)
  这是三达德,中庸有说,这三条,必须学。
「子曰:知者不惑,」
  有智慧辨别,就不迷惑,学孔子之道也是断惑,不惑不是断惑吗?
「仁者不忧」
  仁者不忧,凡忧都是患得患失,为自己打算,仁是大公无私,处处替公家做,有什么得失。例如楚人失弓,楚人说:「楚弓楚得」,孔子听闻了也说:「天下弓天下得」,孔子赞叹楚人,楚人心量虽小,只要扩大就是仁。
「勇者不惧」
  勤劳才能办出事,勤劳必须有勇气,无论遇到什么辛苦,也必须冲破,这就是不惧。办事不是一下就能成功,必须有勇气,只要无惧,有些事必定可以达成。
  终日迷惑颠倒、贪心,如何能不惑不忧?

【九.三十一】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400)
  这一章,有注解说要与后一章合起来,有人说要分开,我们阙疑就可以了,不要胡造谣言。汉儒注解是合为一段,到了宋朝苏东坡,才分二为章,朱子采取,清初毛西河又合为一章。我们采取分开来讲,比较好讲。
「子曰:可与共学,」
  人下生以后,什么都能办的人,那是生而知之者,这种人很少。孔圣人、尧、舜也都要上学,人人都必须上学。聪明者必须上学,不聪明者更需要上学,透一丝光明也好,人人都必须上学。「可」与共学,这句话其中含有深意,用「可」而不是用「必」。一开始上来求学叫「开蒙」,不能就讲道,含道的也不能讲,例如三字经开首为「人之初」,这绝不能讲,只教他念。「性本善」,性为何物,更不能讲,只要要他念「知某数,识某文」,学洒扫、应对,这等事学成,就会念礼记,因为礼记书中就是讲这等事,洒扫、剃头,皆有规矩,这是大学问。
  人人都来上学,有人就不行,不得不教,他也学不出来,所以「可与共学」就不错了,还有不屑的教诲。
「未可与适道;」
  可与共学了,要学六艺,重要在道上,执射乎,执御乎!六艺是道的皮毛,现今所学的都是艺,可与共学已不错,但还「未可与适道」。孔子是志道、据德、依仁、游艺。适是通到某处去,适道是往道上去,往道上走,怎么教也往道上走。
  道,指「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道,这极重要,没有闻道,就求死,这是白死。例如你们念佛,求一心不乱,预知时至,心佛双照,若还想在此受罪,念佛有什么用?若耽恋这里便是惑,就是缚。如今可与适道的有几人?现今的学佛者学道吗?学佛不是就适道了,所以俗话说:「一着袈裟,事更多。」
  你们学佛多年,吾讲经有六十余年,讲经不了生死,末法有教无行,知道有净土,若不修不往上走,这叫适道吗?象法有教有行,因为无戒还不能证道,所以有禅宗的教外别传,使人先证果再研教。今日之下更不能了,所以说是往生而不说证。
「可与适道,未可与立;」
  可与适道,已进道了,已经进了门内,为内凡了,但是「未可与立」。在净土宗难讲,若依禅宗,四果之前还有三果,证四果,还没有立,落于涅盘坑。立是扎住根,树立住根,下不摇动,上头的菩提能增长,这才叫「可与立」了。站立得住,八风吹不动。
  孔子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我们别说十五年,五十年还不行,吾学佛六十年还没有立。孔子四十而不惑,俱生的惑我不敢说,新增的惑孔子已经没有了,你们是日日增惑。要随缘消旧业,更不造新殃,我们是日日造新殃,孔子四十不惑,更不造新殃。五十而知天命,明心见性,其实孔子是乘愿再来,这不是当生办得到的事。
「可与立,未可与权。」
  可与立,未可与权。立是依法不依人,法是经典所说的,处处要依经典来,道就是从经典处来。经是言语文字的假相,由道而来,经典所说的都是道,立是对道立住。
  权,如佛的权智,若是实智就得依经规矩,权可以变化,如何变化?变经典?还是变大道?权是改经不依靠经,今人就是不依靠经,必须是到达佛、圣人的地位才认识权这个字,登地菩萨也够不上「权」字。没有权就走不通,所以必须逢场作戏。但是行权不容易,若你成了戏中人,就不是逢场作戏,在前台上唱得多好也必须不着相,不能动心,印不到心上去。
  权,我们又够不上,又不能不干,所以难。这个注解有若干种,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可违经不可违道,这也有人反对,以为违经就是违道。权必须智慧开了才能做,吾的见思惑没有断,所以不敢教你们。吾讲的不超出前人的范围,所以不敢著述,你们只要依法不依人便可以了。
  不得已要说,从前人称东西的锤就是权,视物品的轻重而移动锤,使枰平衡,天秤也是如此,这是比喻权如锤。意思是说,自己看着办,学问不到便无法看着办,说出来就不行,孟子书中有人问礼,男女受授不亲,那见到嫂嫂溺水,要伸出援手吗?孟子说,这是权,要通权达变。但是天地间的事情千变万化,见邻女不能援手吗?所以不能举例。
  通权达变全看自己的智慧,孔子时中,凡事不偏不倚,采取中道,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一般人是过与不及。佛家说,执着相,凡夫着有,学佛者着空,常、断都是邪见,必得空即是色,讲中道,这与孔子的中道相同。
  现今说法的人讲中道者有几人?若能讲中道,道就是中,孔子的中就是时,时中就是道,可以反经不能反道。为什么能违背经?净宗是从有门入,不敢违经,禅宗便是反经,无语言文字相。佛法都是在恭敬中求,但是禅宗说佛来杀佛,这不是反经吗?其实是反经不反道。道是心,口虽说这个,心中却没有这个,心中无色无空,不思善不思恶,寂而常照,净宗往生,最后的寂光也是如此。
  如今我们改经就不行,比如丹霞烧佛,当时是要度人悟道,你能这么做吗?你们如今尚且不能立,何况是行权?立就不增新惑,不沾五欲六尘了。
  你们学这一章,处处省察量一量自己的本事能力。所以达摩祖师说:「学我者入地狱,谤我者生天堂。」你真学达摩,就是真谤佛,这样可以吗?

【九.三十二】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401)
  一个字具有多种讲法,只是依从一种讲法,如何会对?学论语,要开智慧!法语之言,经典上的话,能不听从吗?只是听从,没有用,改之为贵,要在改自己的毛病。今日之下,人心一日比一日坏,要从尚且不从,如何会改?巽与之言,委曲婉转,能无悦乎,绎之为贵,必须想想,省察省察。今日的教育,只说好听话,决不出人才。
  这一节,汉宋注解算是不讲了。圣人的境界不懂,所以不讲,这还算有规矩。我们不是学文字,又不懂其中的意思,可以从缺。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引的四句古诗,到底是什么意义,不知道。
「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这二句是孔子说的,所以说说,意思是指学则会,不学则不会。

乡党第十
  乡党,本乡本土的意思,例如台中人,台中以内就是乡党,若住在民生路,那民生路便是你的乡党。若来了中正路的人及民生路的人,给人倒茶时,要先给中正路的,民生路的人在后,因为民生路是你的乡党。

【十.一】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403)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
  孔子对于乡党的人,说话动作一切,都是「恂恂如也」,极为温和,极为恭敬,为什么如此?温和到什么状况?恭敬到似乎不会说话,不敢说话。所谓「躁人之辞多」,还没跟你说便抢着说,这种人的前途不行,也不能长寿,必须镇静。
  在乡党为什么要如此恭敬?因为乡党是你下生的地处,是父母之邦,对父母恭敬,就必须恭敬这个地方,例如监狱中的教诲堂,典狱长经过必须鞠躬,若帝王经过宰相的座位,必须下辇致敬。
  对乡党能如此,就可以变样,凡事改之为贵。所以说父母的朋友为「父执」,是叔叔、伯伯、姑姑,这是真正的民族主义。左传齐家有报九世的仇人,不像洋人是杂种,所以中华民族能屹立于世界,有血统的关系。
「其在宗庙朝廷,」
  但是这个人是不是很呆板?在宗庙朝廷又变了。
  宗,尊也。自己不做主,一切依从他人来办事,尊重的意思。庙,貌也,盖一座庙有如祖宗的容貌。从前文庙棂星门外有二块石碑:「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如今则是要打倒孔老二,这是犯上作乱。从前到人的庄头,必须下驴下车。乡人也会让路说﹕「客人,请喝水。」若到人家的庄头不下车、不下马,乡人就会讥笑说﹕「来了病人,失了腿。」若是大车经过,乡人就会拦住说﹕「恐怕的您的座车会震倒屋子。」只要待之以礼,人家便以礼往来。凡事敬人者人恒敬之,杀人者人恒杀之,一切灾祸都是自找的。
  廷,无堂只是平地。
「便便言,唯谨尔。」
  便便言,郑玄说:「便便,辩貌。」在宗庙朝廷,说话辩论必须清清楚楚,就不是像在乡党「似不能言」了。因为朝廷是议论公家的事,不能当老油条、骑墙派,那样会害了百姓,所以说:「乡愿,德之贼也。」
  从政要「上致君」,使国君成为尧舜,「下泽民」恩泽加于百姓,若巴结长官,压榨百姓,便是贼。虽然辩论得很清楚,仍然很谨慎,而不是高谈阔论。不恭敬长官,也是贼。
  你们要学历史,但是史书上记载的有好事、坏事。好人便往好处上学,坏人就偏往坏处上走,可悲啊!如今的时局很恶劣,大家要求「共中不共」。讲在我,听不听在你们!
  前一节是对乡党,往后必须照这个办。后一节,你们虽然没有在宗庙朝廷,但有公家开会的时候,例如在一个机关,理事的职员都必须尽该尽的义务,财团法人虽然是无薪却有名誉职,若以为没有待遇就不肯干,这便是没有人格,所以开会时必须全付精神注意,该说就必须言。但是今日是以表决为准,表决确定后便不许有争论。
  孔子的行为,立出规矩来,可与适道矣,但还不可以行权。没有到程度,依规矩就可以了。

【十.二】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誾誾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404)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誾誾如也。」
  上朝的时候,在朝廷。从前的官制不同于今天,鲁是诸侯为君主,鲁君的下面还有卿、大夫、士。
  谈话的时候,与下大夫、上大夫谈话要不一样。卿以下有大夫,孔子曾为大夫,还没有到卿,卿是上大夫。今日虽然没有阶级,但是阶级却很严格,开会时它的权力在议会,例如立法院,平常人不能参加,但是从前只要到某个地位都可以参加朝会。
  侃侃有两种解释,集解说:「私乐之貌」,貌是样子。侃侃,集注说是刚直。
  誾誾,中正之貌。集注说,和悦而诤。
  这两种解释那一种为是?孔子与下大夫同事谈话,刚直,不客气吗?与上大夫说话温和,是巴结吗?后人采汉儒的注解,与同事说话时私乐。若作主的人为长官,孔子便谨慎说中正的话,不同流合污。
「君在,踧踖如也,」
  「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现今的规矩好还是不好?不好要能改,有改的权力吗?所以说:「若居今之世,行古之道,灾及乎身」。
  踧踖,马融注,恭敬之貌。集注,恭敬不宁之貌。韩愈说:「口将言而嗫嚅,足将进而趑趄。」不可如此解释,这是老滑头,老油条,孔子不会如此,作「恭敬貌」就可以了。
「与与如也。」
  与与,有威仪而适中,不会不及,也不会紧张。
  公共团体开会,临时有主席,他便是这个会议的主人,必须恭敬他,并不是只恭敬这个人,而是恭敬公众,所以不可以自己逞能,要恭敬主席。吾对警察便非常恭敬,因为他出来执行任务,平时就另当别论了。
  中国讲究礼让,所以「子路率尔对曰」,孔子哂之。因为子路说的话没有让的原故。

【十.三】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躣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405)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躣如也。」
  今日还有摈,例如伴郎便是摈,一切言语应酬都代表新郎。国君下召使当摈,到其它国家去,为国家办事。这时必须变变脸色,走路时脚必须不离地,处处小心谨慎。躣,盘辟貌,即周旋貌,不能迈方歩、飞扬起来,处处谨慎小心。
「揖所与立,左右手,」
  你们必须照这个来办,对待长者,长者走到那里,就跟到那里,他左顾你就要随着左顾,他右顾你就要右顾,不能离开主。例如孔子在夹谷会盟,那是有砍头的危险,孔子一下命令,就有人承命,摈若不在国君傍边,如何能办?父兄如果年纪大,出去时就得跟着。
  从前在丛林,进入庙门,有一定的规矩,客从西阶升,主人从东阶升,所以说:「东家西席」。从前人重视礼节,有门必让,走到门口必先揖让;有门必揖,右手伸长让客人。
  以南北为左右,以东西为前后,以南北为左右时,对客人就要伸左手揖让礼请。
  立,指客人。左右手,摈在左揖右手,摈在右揖左手。
「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
  襜如也,衣服整齐,不可乱摆,虽然飘动但不踏到地。观察唱戏的演员,返回台上时,看他的下摆便可以知道是「襜如也」。唱戏的演员,他们都学过礼记。
  进,往前走。
  翼如也,如鸟有翼,手要活动,招呼客人不能呆板。
「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复命,摈复命报告:客人不回头看我们了。这时主人才可以放松敬慎的态度。
  易经、内经讲的数目只有五,例如五色「青黄赤白黑」。这是五种正色,其余的为间色。东方,绿为兼色﹔北方,紫为兼色﹔北方属黑,水为黑色,配以朱红﹔再淡为丹。丹是彤云的颜色。东方,黄配以青,是绿。「彤云」讲是红色,这是有本的。
  陶潜「琴书以消忧」,佛家以法为乐,百病可以去除。所以读这个,可以长寿。如今的人,不懂这个原理,专找伤者。

【十.四】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407)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便是成住坏空。
  一月立春下生种子,二月春分生长,三月入土,看到「入土」也能了生死。
  儒家的书,主要是讲政治,政治是维持天下的公安,没有政治则士农工商法医都干不下去,天下就乱了。并不是说作官是多么尊贵,而是干的职业,要为大家,要为公的,所以儒家重视政治。从前作官的必须离开本省,做官不许经商,一则与民争利,再者你有权,百姓无权,容易受到贿赂。为官必须穿着公服,不干私事,所以作官的并不有钱,要为公牺牲。《大学》说:「蓄马乘,不察于鸡豚」,做官能当到蓄马乘的职位,或是做到百乘之家,心都要在百姓身上,不在鸡豚。所以古谚说:「一辈子做官,三辈子打砖。」地道敏树,天道敏时,人道敏政,人道必须讲政治。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
  吾不讲考据,天子有五重门,诸侯有三重门,各有名称,公门究竟指什么?有很多争论,时代经历各朝都有不同。如今没有这种门,如何讲?即使考据出来,也画出门来,有什么用?万事都要随着变,所以只讲原则。既然要爱国,对国家的机关、国旗都必须鞠躬,并不是国旗有神,而是礼节。日本人,一唱日本国歌,日本人就会全体站起来,所以东洋与西洋决不一样。总之,今日为过渡时期,必要更正过来,上轨道。对国家机关,即使是三个人,尚且要恭敬,对全民更要恭敬。
  公门,凡是国家的机关,都可以应用。「鞠躬如也」好像是鞠躬的样子,不是真鞠躬所以才说「如」,而是格外恭敬,好像要鞠躬而未鞠躬,也并不是边走边鞠躬。
  如不容,朱熹注解:「高大如不容」,这种讲法不采取,在公门这里不能随便爱怎样就怎样,必须肃静。
  群经识小说:「天子五门,皋、库、雉、应、路也。」每进一门要一让。
  集解:「敛身也。」身体要收敛收敛,将放肆的情形,收敛收敛,没说是鞠躬。
「立不中门,行不履阈。」
  立不中门,行不履阈。日本人在台湾有榻榻米,入门脱鞋,席地而坐;日本的衣服名为「和服」,也称为「吴服」,是吴王夫差时的衣服。
  邦君树塞门,有一种说法是将木头在门口挡着,后改为屏门。客人到门口要稍微等待,主人先进入略事整理,这是恭敬客人。客人不站立在中门,或站在左,或站在右,就是不立中门,然后主人出来迎接。
  客人多,叫做「门限为穿」。阈,门限,格外高,外头的尘土进不去。行不履阈,若履阈,必须迈过去。若履阈,会弄污其它跨过门限的衣服,因为从前人入公门都穿大衣,没有穿短衣的。学礼就是一切以不妨害人为原则,不论精神物质都是为了爱人。再者主客一起走,若踏在门限上,忽然升起,比主人高,那不象样。
「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
  过位,过是来到此。位,或是国君的座位,空闲的时候,或者是大臣的座位。国君来到品级台,要下辇或凭式,像监狱中的教诲堂,教化师不在堂中,典狱长过位也必须行礼鞠躬。这是日本所订的法律,日本法律大半取自佛经。
  色勃,变变脸色,收敛收敛。经过佛像的前头,若昂然而过,不理佛像,便是无礼。
  足躩如也,平时脚走路迈方步,过位时手不能翔,足不能迈方步,必须脚后跟擦着地,表示肃敬。
  其言不足者,因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好像有话说不出来,不得已也只说一、二句而已。可以参照集释的按语。
「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
  摄齐升堂,用五指叫抓,三指才是摄。摄齐,提起袍子,以免绊倒。也有不摄齐的时候,比如手执玉圭时,两手捧着。从前画女子不画脚,女子穿裙子都是拖地的,所以从前的女子不许摄裙子。如果要穿裙子,在家里必须学穿裙子怎么走路。
  鞠躬如也,好像鞠躬而未鞠躬,并不是边走边鞠躬。
  屏,收也。这点你们可以练习,卧睡时,口闭不出气,由鼻子出气,必得长寿,吾三十岁就是鼻子出气。睡觉如果鼾声如雷,那是粗野人,没多大出息。一切都必须要学,朱洪武夜梦五经,那是自造谣言。
  至这里,似乎是不能喘大气。
「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
  出,出了门。降一等,下一台阶。逞颜色,脸色可以放宽了。从这一句,就可以知道前面如何谨慎了。怡怡如也,很自然。
「没阶,趋进,翼如也。」
  没阶,是下完台阶,到了平地。趋,可以比较快步走,并不是跑。
  进,往前走。翼如也,小翔,不能大翔。
「复其位,踧踖如也。」
  复其位,若再回到他的朝房本位,并不是回家,而是回到朝房。
  踧踖如也。总之不离恭敬。
  礼,不仅仅是鞠躬而已,到什么地方办什么事,不该你办的,你办了,就是失礼。在法律上说,这是侵犯别人的所有权。依佛家,要讲究「不与取」,他人不与而自取就是偷盗。

【十.五】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410)
  各篇讲法都不相同,如吾从前讲礼记,注重大家的行为,所以讲的简要,今日要进一步讲。因为注解很多,讲法有若干种。礼记注的少,所以依注子说就可以了。但是论语的注解很多,因此争议也很多,争议都是起于不留意注子。
  乡党记录孔子个人的事,比较难懂,都是孔子的饮食起居动作,其实大家都不知道。例如今日与从前的菜名就有不同,中国的菜,皇帝也不能吃全,仅仅青菜豆腐就有二、三百种做法,随时变化。这一篇说孔子那时候的起居、饮食、酒、住屋、衣服,所以后人都不清楚。
  注疏讲考据,我们也要学,不能不记其中的文字,但那只是记问之学,要以此类推,知道吃穿都有规矩。例如「立不中门」,在日本及台湾还有门屏。「行不履阈」,今日虽然没有门限,但是要明白原则,求其中的变化,能够举一反三,否则用不着。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
  这一章是孔子当大夫,上朝的规矩,国家必须与外国办交涉,来了使者必先下马威,为难他。例如齐国晏子出使楚国的故事,晏子善辩,所以不辱使命。又比如诸葛亮在蜀,张温出使蜀汉,赞叹说:「蜀中多士」。古人兴这个,今日稍有不同,所以读书不能呆板。
  从前有圭,用玉制,出使外国时,圭更要紧,君赐圭有如信用一般。使者执圭,是鲁国派孔子到外国。为了爱国,尊重国家,像今日向国旗鞠躬,都要收敛恭敬。
  如不胜任,心里很谨慎。
  上如揖,如作揖,两手作揖,下到膝盖,上到眉尖。
  下如授,接过来如才接时的恭敬。
  勃如战色,不能嬉笑,见到长辈、长官不能笑,有见总统,而嘻皮笑脸的吗?见到朋友可以笑。
「足蹜蹜如有循。」
  足蹜蹜如有循,蹜蹜,不走大步,没有抬脚跟,如有循,好像有一定的道路可以依循。孔子凡事都是慎重办理。
  长者赐,晚辈要仰而亲之﹔拜佛也要如此。长者俯而授之,若两眼望着青天,可以吗?史记孔子世家说:「诸生以时习礼其家」曲阜孔庙演礼,一个月中有数次,这样才会熟。今日,还有人演礼吗?清代的知县百里侯必得到京城觐见天子,行礼走路等等,一切都要练的多久才会熟,丝毫不能错。
「享礼,有容色。」
  「享礼,有容色」,这是替国家送礼,不是私人送的,必须庄严,而且有一定限度,不能乱送。国家送的礼,多为玉帛之类,集解说:「有庭实」,在大庭都摆满礼物,比喻送的礼很多。
「私觌,愉愉如也。」
  再过去,才是私觌,私下见面。有国君与国君私下的见面,有使臣受君命与对方国君见面,也有受君命与使臣见面。
  「愉愉如也」,私下见面就很自然。
  你们要以此类推,例如在婚丧嫁娶,宾客满堂时,一举一动,都必须有规矩。若没有礼,于主于客,都有失礼之处。例如在婚礼说诙谐的话,在丧礼上高谈阔论,这是不可以的。孔子食于有丧之侧,未尝饱也,人应当有同情心。大庭广众之下,不可失礼,要更有礼。讲古书,行今事,这很要紧!

【十.六】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亵裘长,短右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丧无所不佩。非帷裳,必杀之,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411)
「君子不以绀緅饰,」
  「君子不以绀緅饰」,饰是领、袖的缘边,女子缘花边,男子缘细边。殷代崇尚白,周朝崇尚黑,都是以五的数字。为什么如此呆板?因为一切事,不可没有找一个标准,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量长度用尺,量重量用斗、秤。从前民国初年,还有正式的老师,五四以后就没有了,老师成了雇员,只管钟点费,卖货物而已,正式的老师一切都管。我们办事必须有标准,两个人也都不能离规矩,国家的政治,以什么为标准?要依圣人,「人存政举,人亡政息」,那圣人依什么?佛、孔子都有老师,孔子尚且以七、八岁童子为师,倚老卖老是大毛病,老师可以不论年龄。而且记问之学不足为人师,必得温故而知新,才可以为师矣,人之患就在好为人师。中国的学问是天地人三才,孔子观易,仰观天象,俯察地理,地道敏树,要学大地,人亡政息,但是大地不会亡。地法天,一切都变,天不会变,天不是日月星辰,而是真空也,可以让一切效法,天靠得住。天靠得住,地、人靠不住,天又法道,所以说:「朝闻道,夕死可矣!」道法的是自然,自然法自然,佛就讲性,所谓:「法尔如是」这就是自然。
  所以从前的政治要按五行月令而定,中医不懂这个就不行。周礼中都依五色、五味等而制订,例如﹕冬天,肾出水,吃甜的东西便伤水。夏天不着黑衣,冬天不着白衣,不可以逆天而行。衣、食等一切,都与天地配合起来。
  绀、緅,夏衣葛,冬衣皮,葛染色,有的用草,有的用树木,染第三次出的色为绀。绀,绛色,色浅。北方的正色为黑,为缁。紫有若干种,有绛紫,北方的间色为紫,北为水,水克火,火是南方,南方是赤色,分丙丁,丙阳丁阴。水先克丁,阴火掠夺而来。土克水,掠癸水,以丁火补。黑赤为紫,为绀,北方的间色。四染为绀﹔七染为黑。祭服用绀,丧服用緅,行礼时要以这为规矩。
  头一次染为縓,第五染为緅,第七染为缁,衣服颜色要配合事情,祭服为绀色,丧服用緅色。君子是懂礼的人,所以袖、领不缘绀色,因为这对所祭不恭敬。也不缘緅,因为丧礼不吉祥,所以懂礼的君子不以緅缘边。
「红紫不以为亵服。」
  「红紫不以为亵服」,亵服为在家随便的衣服,从前人衣服颜色若不对,不许入公门,为妖服,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今日之下男子也穿花衣服,便是妖服,出奇怪的事情,就是不正常,人一不正常,天地就起变化。三国时的何晏喜好修饰,管宁见了以为不能长久,后来司马炎篡位,果然先杀了何晏等人。
「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
  「当暑,袗絺绤」,絺,葛之精者。绤,葛之粗者。夏葛冬裘,可以在家中穿,没有赤身露体,但是可见到肉身。出房门就必须加一件衣服,叫表衣,意思是表面再加一件。
「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
  以下说冬衣。「缁衣羔裘」,温带冬天就必须穿皮衣,裘有黑色,有素色、黄色的皮,羊皮有一种是黑羊,才冷时穿,称为缁羔。素麑是小鹿皮的衣服。狐皮是黄色,还有银狐,那最为宝贵。黄狐皮比较普通,外头用绸加上面子,使得里外如一,这样内外颜色就一样了。
「亵裘长,短右袂。」
  「亵裘长」,亵裘,便衣。古人不戴手套,有用小火炉烤,又袖子很长能够袖手。
  「短右袂」,有注解说是右袂短,有人说是卷起,到底是那一种对不知道,依佛制则是偏袒右肩。
  这一章说孔子的饮食起居,属于周代的制度,所以现今所说都不对。如唱戏的衣服,清朝末年到民国初年,与今天就大有差异。而从前一切都合规矩,中国虽然亡国很多次,衣服却没有大变化。到了清朝入关,服制才有大变化,衣服等等都是如此,连明朝的衣服也废除了。
  从前巡抚的印章是紫色,官虽大但不是正官,县官方印是红色,因为县官是正官的原故。今昔制度不同,没有画图,也没有照相,讲的如何会对?不可考据,我们只学原则,不失礼就可以了。
「必有寝衣,」
  衣,衣服固然是衣,桌巾也称桌衣,被也称作衣。床,凡坐具都称为床,例如说禅床。
  「必有寝衣」,所以凡盖覆的都叫做衣,裤也是衣的别名,为下衣。寝衣是被子,有注解说,小者为寝衣,大者为衾,实在说只要解释为被子就可以了。
「长一身有半。」
  「长一身有半」,长,从前读如「身无长物」的长,音障,余的意思。从前人不使肉身见人,身有多长,盖的衣被就要有一个身子长,除此以外还要剩余出半个身子长来。
「狐貉之厚以居,」
  「狐貉之厚以居」,居,有注解说是居家,有人说是坐。「皋(高)比(皮)」,教师所坐称为「皋比」。郑玄说:「在家以接宾客。」狐貉是用来铺坐,是成人坐的,或与宾客会面用的,年轻人不许用。从前年纪还没有到三十岁,天冷不许穿皮衣,三十岁以后才允许穿着羊皮,这与生理有关系。夏天衣穿得少,秋天入冬以后,不可急着加衣服,春天进入夏天,也不要急着脱衣。这是卫生之道。
「去丧无所不佩。」
  「去丧无所不佩」,从前不是只有女子带环佩叮叮咚咚,男子也必须佩,普通都是佩玉。有丧事时,佩带的饰物都必须去掉,丧期满二十七个月后,才可以再带。
「非帷裳必杀之,」
  「非帷裳必杀之」,参考注解,可以知道。帷裳,例如窗帘,可以较随便。一般的衣服要缝好,不要撒开。帷裳,今日之下不用这个,但是还有幔,挂在室内室外,都有不同。一切都有规矩,为什么如此?因为天地人一体,观看月令,就可以知道了。例如﹕今年冬天大雪,要食咸,因为北方属水。也可食苦瓜,因为水可以克火,不会伤身体。也可以食辣,因为金生水的原故。平常衣服必得缝得实在,至于丧服,何必讲究漂亮?
「羔裘玄冠不以吊,」
  「羔裘玄冠不以吊」,丧礼主素,吉礼主玄,吉凶要异服。丧家,对于客人恭敬,所以用红毡给人拜﹔在讣文中,要用一个红的「闻」字,寄给对方。懂礼的人,就会指着这个而去除,使者便会为他撤去。又,大官吊丧行礼,必得摘去铃子﹔行礼完毕,到客厅,才可以安上。吾人处在现今之的时代,参加丧事,不要穿着红衣,表示同情。从前捣粮食必定唱和相歌,若对门邻居有丧事,那捣粮食的人也不相歌。如今则是放开收音机等等,这就不可说了。
「吉月必朝服而朝。」
  「吉月必朝服而朝」,吉月,正月初一,必上朝,各诸侯必得祭庙,必须穿着新衣上朝。穿朝服是恭敬对方,穿着好衣,甚至借衣服来穿,不是炫耀,而是恭敬对方。

【十.七】
齐,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417)
「齐,必有明衣布,」
  「齐,必有明衣布」,祭祀为五礼之首,是吉礼。汉儒注﹕「布」,沐浴衣。「明衣」亲身衣,所以自洁清也,以布为之。以布为沐浴衣,像现今的毛巾,不要以肉身见人。一家人,也不能赤身肉体,夫妇二人是另一种说法。居室与居家,看京戏中,便可以知道了,绝没有嬉皮笑脸的。齐家治国,要先型于发妻,后教子女、兄弟,甚至还要讲究胎教。
「齐必变食,居必迁坐。」
  「齐必变食,居必迁坐」,变食是与平常所食不同。居必迁坐,坐处、寝处必定换地方。平时饮食住处尚且要规矩,何况是祭祀前的「齐」!斋时,不吃酒不吃肉,戒五辛;睡的地方,天子还有斋宫;要斋沐三日,思惟观想祭祀的祖先,这样才有感应。
  变食,注解多主张是戒饮酒、食肉,也不食五荤。迁坐,寝是另外到寝宫,论语后录说:「齐日三举」,杀三次牲。这种注解不对,而且不取庄子说的「不饮酒,不茹荤」,这有门户之见。说文:「荤,臭菜,其气不洁」,荤菜尚且不吃,何况是食肉!
  集解云:「改常馔,易常处。」
  金鹗求古录礼说云:「古人将祭必斋,斋者,致精明以交鬼神也。故君子之斋,沐浴以洁其身,严肃以澄其心,不御内,不听乐,居必迁于外寝,服必明衣玄端,皆所以致其精明。而味之浊者足以乱我清明之气,亦并戒之。」所以酒、荤并肉都要戒。周官膳夫云:「王齐则不举(不杀生)。」举者,杀牲盛馔也。三牲之肉,三牲是牛羊豕,气味也浊,故一并要戒。
  自从王莽窜改周易经文,便说是「王斋日三举」。
  这个若要吾为你们详细说,就不止如而已此,等于是一部内经。内经的前头,都说病原,讲预防的法子。譬如﹕女子一有月信,就要讲究不用冷水洗。有孕,不食兔子肉,不看戏,不上庙等等。因心一入印象,胎儿也会随着变。所以马要想生得白马,交配时就要称它为白色﹔想得黑马,也是如此。所以子女相貌多和父母相似,从这也可以知道。懂得易经,才可以讲内经,有如示诸掌。古人,一部易经,就在手掌中,掐指一算,事情就知道了。邵康节等辈,就是深得易经的人。虽然知道如此,终究也被杀,也得死。若更神的,有神通,不必卜便知道,所以说「未卜先知」,因为去了迷惑烦恼,心如明镜一般,照得清清楚楚,如中庸所说﹕「至诚之道,可以先知也。」虽然具有神通,也不能了生死。必得于三细六粗、根本无明也断除了,那一切事情就算完毕,所以佛学的独步就在这里也。

【十.七】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席不正,不坐。(417)
  乡党是记载孔子的饮食起居动作,注解多考据而少议论,但是饮食起居必须合礼,只是与今日已经有所不同,例如所住的就是今昔不同了。其次必须讲卫生,人以不长病为原则。今昔有差异,所以很难讲。今天讲到吃,更麻烦,有公有私,尤其是以公家的斋戒更麻烦,那一种属斋戒也说不明白。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今日若选论语,选这一段就不行,因为今日之下还没有制订礼,与从前不合,讲考据是为着不错,今日讲论语是为了注重人格。
  例如上次说「斋必变食」,以金鹗的求古录礼说较为妥当,对于你们自己看,有帮助,应该像佛法的八关斋,愈简单愈好。
  从前朱注说,食不厌烦精细,愈好吃得愈好;「脍」,肉愈切得仔细愈好。这二句是指祭祀时,古注都用过心,但不一定全对,所以汉宋互有争议,群言扰乱而已,所以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从前是折衷于孔子,今日不知要折衷何许人?今日之下还有人,但是他们不愿意出头,连孔子也没办法,所以说「子欲居九夷」。
「食饐而餲,」
  首句有注解说是四意,有注解说是二意,吾采取二意的说法。「食」、「鱼」是两件事,「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这二者不食。有人引齐论,但是吾是齐人,却未曾听闻如此说。济南从前为郯子旧的封地,后来被齐灭掉,所以济南是齐地。
  这件事也不离斋。
  饐,朱注说:「饭伤湿热」,饭湿不能吃,吃了受伤。又说,吃热受伤,那稀饭、火锅便都不能吃了吗?鱼馁,馁,坏了、败了,不能吃。依这个说法不但讲不通,若依这个说法,孔子的脾气太大了,我们招待不了,所以不采取这个说法。孔子说,与其奢也宁俭,所以知道孔子一定不如此讲究。
  集解说,饐、餲都是有臭味,臭是气,味是尝,西菜重物质,中国菜讲性,例如药性赋说,有热性、冷性,阴性、阳性,这些性都看不见,但不是没有,例如姜是热性,黄莲的性最寒。再者讲味,讲气,味是吃在口中酸甜等,气是臊腥等闻于鼻的气,臭豆腐是臭味而气不臭,又如花香是闻的香,吃下去并不香。养气的菜都是取气,养血的便注重味。
「鱼馁而肉败,不食,」
  食物的气与味有变化都不能吃,这一段是说五谷类,例如夏天晚上的稀饭,到第二天就变酸了,食了便不好。鱼坏曰馁,肉坏曰败,这是肉类,有变化就不能吃。
「色恶不食,」
  「色恶不食」,颜色不对,变了颜色也不能吃。又,看的形色讨厌,也不吃。这是泛指饮食类,肉类、植物类等等都包括在肉。
「臭恶不食,」
  「臭恶不食」,气味不好的也不吃,虽然还没有坏,但是气味浊恶也不吃。这不但对自己生长的自然植物不吃,连人作的菜也不吃。
  中国菜讲色香味,如虾是白色,炒出后为粉红色,若不是如此,不是火候太过就是火候不及,这不能吃,不是择味,而是与卫生有关。从前的并盘有八种颜色,很美,而菜的本质,包括气味、火候、刀法都有,例如「爆炒腰穗外带汁」,爆炒时油要开到极处,一下去就起来,保持嫩腰的本质,穗是刀法,「外带汁」,外带汁蒜片炒酸菜,加上糖醋勾芡。
  「语小天下莫能破焉」,破是解剖,解释清楚。不是像现今的原子可以自己分析,佛法说有「七分之一」,可以把物质分到邻虚尘,又说在一芥子中转大法轮。
  「色香味触法」,法是做菜的方法,色香味以外,火候到了,由声音就能知道,这必须内行。做菜这六条都有,可以参考礼记内则。
  「糊饼烂面不伤人」,其实吃了也会伤人,例如吾吃面包会受伤,开药方,就要以糊面包为药引。
「失饪不食,不时不食,」
  「失饪不食」,「不时不食」,菜做得不到火候不能吃。又注解说,这东西不到时候不能吃,例如从前的菜都是按时候吃,今日是不到时候四时都吃。又有一种注解说,所做的东西过与不及都不吃,对人有害处。
  这是对卫生上有关系,但是对礼有什么关系?「不时不食」,这有关系,一日三餐是中国定制的规矩,佛家有过午不食,也有过午而食的。有人说,第一餐要少,第二餐要饱,第三餐不吃也好;也有人说,第一餐饱,第二餐少,其余时间不吃零食。
  祭祖、祭天在早朝,祭鬼在夕晚。祭有公私的差别,例如祭孔是公祭,在台中祭孔,公祭是台中主管祭,若在台北便是总统主祭。从前也是如此,县官虽小,孔家是公爵,官虽大,若在曲阜祭孔庙就应由县官主祭,济南就是巡抚主祭。今日台北是总统主祭,台中由市长主祭,这是公祭,三献享神以后的胙肉,主祭先吃。孔子说,我战则克,我祭则福,必须诚心,「饮福酒,受福胙」。
  祭肉没有熟的,最多是半生半熟,回去以后祭肉要分给陪祭的,太宰的牛头、牛肩等给谁都有一定,主祭得牛头,没什么好吃。祭前一日行牲礼,先杀牛,要紧是先摆上香案,上香行礼,行牲者用刀一比划,仪式便完了,再杀。次日再祭,再分送给与祭者就已经是第三日了,春冬还可以,夏天秋天时肉容易败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还有私下的祭品,例如吾去陪祭,也自备一分,但不能放在大殿,祭品不能多不能少,必须在殿外祭,祭完自己携带回去,这可以当日吃,若放坏了就不行,这是福胙,不吃不恭敬,必须先吃。
「割不正不食,」
  论语上面的几篇多是孔子与诸弟子的对答,有因有果,可以揣测。乡党这一篇没人问,都是孔子的日常生活动作,对答的人虽然不懂孔子的话,但是能听对的话也能知个大概。历代注解互相争议,注解众说纷纭,不可听一家之辞。若有二家注解,又须会当判官,但是能判断的是清官还是昏官?谁能像子路的「片言折狱」?纵使有人说对了,但是谁是「证自证分」?
  天下将兴,必有祯祥,天下将亡,必有妖孽,因为众生没有福报的缘故,若有福,妖便少。学佛无福,就只听波旬而不听佛的,三武灭法并不是三武,这必须学问到了才晓得。孔子六十而耳顺,一听便明白了,果真明白,一听就知道其中的错处。不可不读书,可是读了又添许多扰乱,你们自己分不出来,这是读书的难处。
  乡党这一篇不讲也可以,因为饮食起居古今都有不同,现今用不上。但是不讲又不行,因为圣人即使是一句都能举一反三,否则记他的生活有什么用?记的人难道不知道,周代以后必定会改变制度吗?吾尚且知道将来一定变,何况是他们!而且孔子曾经明确的说,夏礼、殷礼孔子都能说得出来,不说的原因,是因为夏商他们的后人都不知、不信的缘故。三代尚且都有变化,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孔子只研究周礼就可以了,何必要研究三代的礼?有学问的人就用得着,没学问的人便用不着。
  你们风雨无阻,冷热不辞的来听讲,吾讲的也不轻松。吾辞掉各学校的课,但是也不轻快,比以前预备负担更重,又没有钱领,吾是为什么?仍然是为了大家的身命、慧命缘故。你们辛苦来听,甚至有人还调职迁居,吾若不用心,良心如何安?拼命也必须干,而且依佛家说,命,永远也没有死的。你们听了以后必须念,到时不知何时就会忽然用到,别人不知道而已。
  「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这一段的说法就有若干种错误,朱注的错最大。朱子注说,肉切不正不食,其实割与切不同。汉儒不可轻视,佛经祖师的注解也是依着说文、尔雅,都有来历。昔日吾皈依印祖时,心中以为佛学是不如祖师,但是文学或许可以比一比,这几年印祖文钞看了几次,才知道印祖的文学真好。现今为预备灵山寺佛七、慎斋堂开示,吾已说了三十年,同流合污的发言吾不说,吾说的是真话,对就说对,不对就说不对,吾又遭谤。你们有护法的热心,但是能力不足,吾一人独木难支,我一人也难护法。
  吾懂烹饪,割肉与切肉不能做同一种解释,宰相所以称为「宰」,因为宰相的责任就像调和鼎鼐,要调和天下事,必得有大学问。临杀曰割,孔子说:「割鸡焉用牛刀」割是杀。庄子的庖丁解牛,解便是割,姜太公、陈平治天下都是割。切是放上案板切,例如「爆炒腰穗」这是切的刀法。
  孔子若切不正不食,那孔子的脾气不小。唐以前古注皇疏引江熙云:「杀不以道,为不正也。」何谓杀不以道?例如玉箸羹,用火棒插进牛乳,把乳汁抽出来,又如广东的吃猴脑、山东的烫活驴、鸭掌等等,这些都是杀不以其道。孔子那时候如何我们不知道,像以上这几道菜就不吃,现今还有合吃活虾,也不能吃。最残忍就是人,办好事、坏事都是人。
  祭祀时,解牛多少刀都有一定,还有不能解的地处,例如猪蹄不洁,不能放上俎豆,割心、肺某处时不能连带,这是割不正不食。
「不得其酱不食。」
  「不得其酱不食」,没有酱的味道,菜便不调和,从前宴席上先上一碟酱油,一碟醋,不论你要不要。从前讲酱,指酱油,其实酱有很多种,有甜面酱、花生酱等,究竟是那一种酱?这里不必考证,不必注解,知道这个话就可以了。今日的酱有很多,也有人不吃,也没有关系。
「肉虽多,不使胜食气,」
  食有公食、私食,婚丧等是公食,二三好友及自己在家是私食。其实不必分公私,只要读的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以用得上。
  古代祭祀,俎豆定为六件,食(谷类)有三种,有六鼎、五鼎。三食,论语有「大师摰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亚饭是第二餐饭,三饭是第三餐饭。吃饭不能一次就吃饱,菜比饭多,这是指公食。这一段说肉多,说的是私食,吾是北方人,米面都能吃,有些北方人不吃面便不会饱,南方人是不吃米便不会饱。
  吃饭的规矩,要在家练熟,否则临时在外便不行,例如念佛也必须平素练,打佛七才行。
  平日吃二碗饭,菜多也必须吃二碗饭,菜可以少吃,菜是辅佐而已。不叫「肉胜食气」,食气是五谷的饭气,气指性,中国菜先讲性,再讲气,再讲味。气是调气,味是养血,气、味都有五种,因为人有五脏五腑。肉都有气,食也都有气,例如某人肚中有寒气、热气,吃饱上食气,大便都排尽了,仍然涨气,那是食气涨。吃药不是消食而是消气,寒气、热气都是如此。总之吃饭时不叫肉气犯了食气。
  周身当中,胃病最没办法,周身血脉,中央是土,往四方去,包罗一切。一脏有二十五阳,胃气分往五脏去,各脏都有胃气,例如心有胃气。又五脏互通,胃也与肺通,所以一脏有二十五阳。医家说,若脉露出真象就死,因为脉本来是搀杂的,各个脏器都搀有胃脉,不这样就麻烦。
「惟酒无量,不及乱。」
  「惟酒无量,不及乱」,无量,不限数目,因为各人酒量不同。吾除四川酒外,其余的酒都喝过,高粱能自酌二斤,可是必须「不及乱」。乱是醉,先醉然后乱,醉先说醉话,不正常,语无伦次,就会失礼。大众之下别失礼,在家自己不象样,必须为儿女作榜样,若醉的不象样,儿女便会学,因为熏习力很强。你若不干坏事,他们还会三年无改于父之道。
「沽酒市脯不食。」
  周朝没有人买酒,酒都是自酿,这个说法也有人反对。市脯,在街市上所买的肉干。注解说,这是祭祀时才去沽酒市脯,这种说法可以依从。
  祭有一定的酒,离不开第一种「玄酒」,玄酒必得上大殿,玄酒就是一碗凉水而已。玄是北方,水是酒的祖先,祭祀讲的就是根本。肉也都是生的,也讲根本。
  祭祀这一日要斋戒,不食酒肉,主祭尤其不许食酒肉,陪祭或许有些人守不住,但是必须在家,不能往外跑。佛家也有说五净肉,儒佛圣人都有通融,不是不近人情。
「不撤姜食,不多食。」
  这是两句,却是二种讲法,有人作一句,就当一种讲法。
  台湾吃嫩姜,其实也可以腌成菜,例如鲈鱼配紫芽姜,又可以与咸菜同腌。炒菜必须用姜辣,油热时先下姜,不吃素的人再放下葱花,再来撒细盐,再放所炒的菜,总是离不了姜辣。
  依医书,姜能去邪味,发正气,辣气大,辣椒是有味无气,葱是有味有气,姜也有味也有气。五荤都有气,唯有姜是气清。调病也用姜菜,例如张仲景的桂枝汤。
  虽用姜,不能多吃,有注解说者夏天不吃姜,这个话有过失。
  在文理上,作一句讲好。作两句讲,那「不多食」便成了费词。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别多吃,这个话似乎是多说的,若指祭祀更是多说,例如持斋的人过午不食,因此不多食。所以这里采成一句说比较好。可以参看别解,「不多食」指姜而言。
「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这一段你们可以去看考证,以及看「食不语」段的余论。
  公祭的肉,你自己不能作主。但是还有私祭,私祭的肉不能上大殿,私祭的肉可以携回家里。公祭时,第一日行牲,第二日端上俎豆。凡是祭祀都会分祭肉,过午就不送礼,也不看病人。到第三天才送祭肉,冬天不怕,但是夏天秋天的肉,到第三天才能得到,必须设法吃掉,否则容易坏。私祭的肉,第二日就先吃,这是享用神福。若忙过三日,祭肉便不能吃,必须设法恭敬的埋妥,这是讲卫生。
「食不语,寝不言。」
  「食不语」,吃饭不是说话的时候。
  「寝不言」,就寝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但是也有办不到的时候,例如宴会。
  这两句,若「非食,可自言,不对语也」。若不说话,那也不能敬酒,也不能行礼了。圣人知道,吃饭时说话,如撒下小雨,正在吃东西时,人有问话不必答话,所以食时讲话有一定的时候,人在吃东西时若不得不说话,少说可以,在喝酒时再说,可以借酒谈心。
  自己一个人,何须说话?有人才要说话,但是朋友有「连床夜话」。白天已经说累了,所以就寝时不说话,若夫妇便不在此限。
「虽疏食菜羹必祭,必齐如也。」
  「必」,有注解作「瓜」,注解说,鲁人瓜读「必」,吾未听过有此一说。有注解说,「必」原来是「瓜」,汉儒也怀疑,可当作「瓜」,也可当作「必」。当瓜讲,这句就是三样事,当必则是两样事。这必得问孔子,或问记的人才知道。
  疏,粗疏。食,饮食。斋戒日要吃清淡的,「疏」后来有人作「蔬」解释,以为是吃菜类,有人认为下文有「菜羹」,羹都是肉类。但是「菜羹」分明是说用菜作羹,这一天不食肉,羹是带汤的食物,用菜来作羹。疏食算是粗食,以及没有肉的菜羹,都是斋戒日吃的。
  若作「瓜」好讲,指水果类,祭祀必须祭土产,例如北方的水果为梨,不能供香蕉,土产就不贵,山东的苹果只是闻香而已。
  这三种食物都是很贱的食物,但是在祭时「必齐如也」,齐,斋也,必须如吃斋一般恭敬。五四运动以前,自上大夫下到推车,一吃饭,一摆上酒饭,必须先奠,上供先人,祭荐创造物品的先人,表示不忘本。平剧里的辞行,酒都是洒地而不喝,所以戏里说:「家院看过酒一樽」。如今的中国文化都在京戏,平素在家吃饭喝酒也要先奠。做粗活的人在街上酒店喝酒,手沾酒在柜台点三点,表示先供。五四运动以后,才去除这种礼。
  凡水菄要按时候上供,五月杏,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这是尝鲜。樱桃最早出来,先荐樱桃,而新出产的水果不许多买回去供,怕别人买不到,收割下新粮食也要先供祖先,叫做「荐新」。从前的人都很厚道,先供先人,自己再享受,要像祭祀,必须如斋戒时。在于恭敬,不在物品。
「席不正不坐。」
  从前的席子,不是像今日的凳子,必须摆正。吾不仅座位必须正,床上的被子也必须正,外不乱才能够内不乱,往生才有点把握。

【十.八】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422)
  凡事举一反三最要紧,古今的饮食起居都不一样,可以以此类推。
「乡人饮酒,」
  乡饮酒,周朝时有这个礼,国家所定的,为乡人饮酒,不是正式的像今日的八月节、五月节。乡饮酒也有一定的时候,一年有四次,有四种,其中有一种为蜡祭,就是礼运中所说的:「仲尼与于蜡宾」的蜡。最普通的是在腊月祭八蜡,这是为了保护农田的神。如今也有人拜妈祖,拜完吃一顿,这是国家所定的礼。
  乡者,乡党,例如台中人也有在外做大官的,平常与邻居接触少。从前在饮酒日,名人也都要去,例如团拜时,做大官的人回到家乡别摆官架子,乡党是父母之邦,人不可以忘本,中国不亡民族,就是这个关系。乡党聚会今日还兴,不是乡饮酒。你纵使在外做行政院长,回到家对卖花生的老人也必须恭敬他,不管你是博士、学士,在乡党是序齿,行政院长是你在朝的官位。乡党饮酒,不论官爵,论年龄,年纪大的人坐上座,而所吃的俎豆,年长也要多一些,年轻的数量少,并不是不平等,而是为了尊敬老人。今日却反过来,子高父低,这是反常,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样如何能好?你们学儒佛二圣,必须尊敬乡人,不可忘本。
  孔子是圣人,道德学问不得了,平常饮酒无量,不及乱,但是在乡饮酒日,在宴会喝酒,可以喝醉。醉便乱说话,行动也不正常。从前人的不正常,也比今日正常好。在莲社用饭,吾见大家还没吃完,吾仍然假装在吃,等吾起来以后,大家才出去,这样还好。
「杖者出,斯出矣。」
  从前人都有标帜,到六十岁可以柱杖,不论用不用,都可以拿,表示上了岁数,六十杖于乡,到外乡要礼敬人所以不柱杖。八十杖于朝,也轻易不上朝,也可以不下跪。孔子退席时,看柱杖者走了,孔子才出去,若杖者没有出去,孔子也不能出去,你们可以以此类推。
  孔子在家乡参加乡饮酒,见有年纪的老人出去,才退席。为什么要「斯出矣」?若玩味这句语气,就必得走,不走也不行,因为乡饮酒日,大家不醉不归,若有老者在,虽醉也必须收敛,不能尽兴,所以孔子早走,让大家畅怀。所以吾讲书,也都有伏笔。
  吾愈看朱子的注就愈糟,补大学的格物,颜子曾子都不敢补,他为什么要补?天下的道理,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愚夫愚妇可行,及其至也连圣人也有所不能。朱熹作大学章句却说:「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真如本性,开口便错,佛也没法讲,所以对于「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这三条,孔子说:「吾未能也。」朱子毁谤佛,足见他不高明。
「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从前在大陆有「方相摈」,还有他的用处。到了春末、九月末、十二月末,各举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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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3-13 13:36:37 | 只看該作者
以除不祥。从尧舜便都相信鬼神,派方相持武器,驱除不净,这是国家订的典礼。
  立春,有芒神出,赶牛耕春田,芒神就是「方相」的变相。这一天,天子也要出来迎春,在东郊迎春,热闹一番。
  乡人傩的时候,像今日的妈祖出巡,现今国家禁止官员同乐,其实大可不必,因为这样上下会太严肃。中国各种节日,例如吃粽子、吃月饼等,一年有几次,上下彼此亲密亲密,这是出自百姓的内心,不必警察出来要求。既然是中国人,就得这样举行。所以昔日在傩的时候,有与民同乐,孔子穿朝服大礼服,恭敬的站立在一旁,因为这一天是国家所定的大典。
  这一天可以敬祖先,也可以欢乐,国家看着不管。到清朝时只有迎春,正月十五玩灯,设有灯官,也必须先登记,数个村子联合起来。正月十三日到十七日,由灯官带领,有数日欢乐。这是孔子为鲁司寇时,遇到乡人举行傩的日子,也穿上朝服而恭敬招待,这是地方上的风俗。
  风俗都有用意,上下精神可以交通。

【十.九】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424)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
  这一段是讲礼貌,从前作揖,有一揖、二揖等次数不同,「恭而无礼则劳」,过犹不及。从前不读书不太懂礼,会行错礼,但俗话说:「礼多人不怪」。问人,指国家之间的问人,对其他国家而言,但不是正式外交使臣,例如到邻居问人事情也是问人。见面就必须有礼貌。
  台湾人到美国,听有人说台湾话,就想与他说话,这是天性本分所有,出自天性、人性,今日总教人不要天性,不要本性,可悲!但是如今的人不以礼相待,武人还不至于如此,所以吾恭敬武人。若在本地问人,来去只作一揖就可以了。若是到他邦就不行,或者其它邦国的人来问,就必须作两揖,对客人特别一点。
  念书必须照书上学,必须分出内外来,例如有人到莲社作客,倒茶必须先敬客人,不要先给吾倒茶,否则人家会讥笑没教育。
「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这也是礼。康子是鲁国大夫。馈,从食,送的是吃的东西,康子送孔子吃的药。
  凡人送东西,有时就得要,有时就得不要,例如人来求投一票,送礼来,这个礼可以拒绝,或者有人来求我们去害人,这种送礼可以拒绝。除此以外,若连络感情,觉得交情浅也必须留下礼物,使人好出门,第二天将这个礼物再配上小东西送回去,所以不接受也有礼。也有不能退的礼,又不愿意收,可以多隔个十天半个月,另外备一分东西前往还礼。若交情深,还礼反而变糟,人家以为要与他绝交。
  你们以后去看病人,对普通人、熟人都有不同,够交情的,第一次送礼就可以了,下次可以空手去,也可以商量。若没有钱,不可问人家喜欢吃什么东西,问了就必须送。交情泛泛,就不可以为他准备饮食,病人若勉强吃,病便增五分,生病怕吃,饿不出病来,可以送乳粉,罐头等不及时吃的东西,不可做熟的食物,千万别送药,即使蜂蜜也会吃死人。若他需要的药,送他可以,但是在今日之下,就成了密医,要办罪。
  季康子馈药,送礼,礼记上曾说,送刀、送土产、送活动物都有一定的礼节,但是没有送药这一条。季康子送去,孔子拜而受之。人送礼物来先供佛,再略食一点,礼就很周到了。送来的东西必得尝一尝,孔子不吃药,为了礼的原故,「丘未达」,不是孔子不懂药性。送吃的东西,依礼孔子必须尝,但是送药的礼我没有见过,不知这个礼是如何,所以孔子不吃,不敢尝,实在是孔子不吃。
  吾今日看朱子大学的序,长一点学问。大学没有分经传,朱子把大学大解八块,吾看了也不对。看诚意正心一段,按曾子说:「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后人注解说﹕「富贵之家,鬼阚其室」,汉注就不如此注。因为这一段是注「诚意」,不诚意就不能如此,「小人闲居为不善,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如今的学佛人,若不能真心念佛,则像「千目所视,千手所指」。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以及准提菩萨,为什么要千手千眼?佛为什么没有千手千眼?并不是佛不如菩萨,而是佛光无障碍,化佛无数亿,化菩萨众亦无边,我们都在佛的光明照耀中。今日之下学佛人若胡来,心还不肯改,自有报应,我们不必与他争,等着城隍庙那块匾「你也来了」吧。

【十.十】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425)
  你们要想真正研究学问,必得先认字、知音,一字有二十余种说法,换个地处就是另一种讲法,必须根据说文、尔雅,而且必须懂得句读。作诗要一波三折,知道这个就好作。再者必须有节目、章法,否则便是乱凑。佛经都有科判,八十华严自第一句到最末句,一气而成,书也是如此,而论语是另当别论,论语是孔子与人谈话的记录,有同有异,必须先有真实的认识。
  从前你们只知朱注、正义,如今再看集释,才知道有如此之多的注解。集释采取二百余家的说法,各家互有争议,要采取那一家的说法,你若懂一句便懂一本,懂一本就懂若干本,二百余家都是从前的名人,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余的人。不可妄自尊大,刚愎自用。朱子享福已有二百余年,至今也可以请出去了。
  这一章的句读、事情互有争议,如今的制度不同古人,你们现今也没有上朝,也没见过马厩,他们还弄不清,何况是我们!但是吾要将他会通,采取较圆满的说法。若有说不通的地处,可以阙疑,因为我们是求道,不是考据。你们对于礼尚且不懂,更不懂人情事故,你们是连礼的表面也还不懂,「常礼举要」只是礼的表面要点。礼尚且不懂,如何懂人情事故,如此学佛如何会开悟?不懂人情事故,叫开悟,有这个道理吗?禅家云:「白云千里」,一片白云就有千里之远,参禅一问,不能迟疑,一迟疑就白云千里,有千里之远了,因为一开悟就可以照鉴无疑。
  若没有佛经,如何来的祖师尊者?佛家讲究依法不依人,譬如吾与舍利弗等人如何比?若达摩祖师所说与金刚经不同,那吾也不请他去。今人只相信现今的新学术家、新达摩祖师,我们对佛经要一闻便信,心若起疑,就是动了心,吾不如此。
「厩焚,」
  厩是国家的马棚,例如家里称房屋,庙称大殿,家中就不能称大殿。
  国家的马厩,有注解说是孔子为代理相事,是孔子家中的马厩。究竟是那一种说法,就不知道了,虽然有周礼图考,也不能尽信。孔子对于殷礼,虽然知道而不与人讲,因为没有证据,殷的后人也不能证明,孔子尚且不敢说,何况是唐儒、宋儒?如今会这些也无用,可以举一反三。
  周时的马,作拉车的功用,不是作战用,所以孔子说:「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孔子退朝之后说:「伤人乎!」不问马。伤了人吗?不问马。
  这有另一种句读:「伤人乎?不,问马」,「不」音读作「否」。
  后面这个说法虽然很顺,但是自古以前面的说法居多数。这样就是有问无答,于是孔子不问马,恐怕又碰了钉子。而且「不问马」三字,成了记录的人所记载的。廐焚,当问马,这样文理才通,所以这一句不可去除。
  朱注说,孔子重人不重畜。这个说法不对,因为孔子是民胞物与,马也是生物。
  有注解说,厩焚,自有管厩的人,所以不问马,自然会有人来报告马未受伤,那就不报告人有没有受伤吗?所以这个讲法不圆满。
  礼记玉藻,有祭瓜的制度,瓜祭上环,所以前文为「瓜祭」,不是「必祭」。

【十.十一】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426)
  我们没有做官,君不赐,只有长者赐,有同辈相赠,所以这一章也有可以采取的地方。
  祭庙,供生的粮食,我们得一块地,地上所长的粮食,先供奉祖先,祖宗功德不可忘。曾子的父亲喜欢食羊枣,所以曾子用羊枣祭父。有的同学不赞成,以为这是公礼,但是经过同学讨论后,决定「愿其情,忘其礼,礼从俗也」,所以国家定礼,也有不同的,也有不从礼的时候,礼从俗,以俗为根本,不能忘本。
  礼,历代都有沿革,风俗也是历代相传,不可忘,忘本不如畜生,像狐死首丘,兔死窝边。如今却教人不要父母,教人学禽兽。自古皆有死,即使死我也不当禽兽,身死而人格可以不死。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
  君是五伦之一,一国的领导人,国家政治好,家庭才能存在,国君若像殷纣,就没办法了。国君所赐的东西与家里的东西不同,君赐的东西,在世间是一种光荣,国君为什么赐?因为你有相当的才能。才能从何而来?生我者父母,老师教导,但这也是父母拿钱请老师教你,国君因你有才能赐你东西,这个东西你能自己享受吗?从前人报丧,说「祸延先考,祸延先妣。」若被人骂:「王八蛋」,那是父母就成了王八,这是大不孝,所以孝经说,在外做坏事就是大不孝。
  「君赐食」,要先祭祖。「必正席先尝之」,君赏赐必须正座而接受。所赐为熟的东西,必须先尝,例如厨子下厨为主人作菜,必须先尝,恐怕有不对,跑堂或他人,都不可以染指。父母吃的药也要先尝,看有没有变味,君赐的东西要先祭祖先。
「君赐腥,必熟而荐之。」
  「君赐腥」,腥从前作胜,所赐的是生肉,必先做熟了,先祭祖、先给父母吃,例如左传颖考叔,是一位至孝的人,才能把郑庄公的事情办好。郑庄公赐他食物,他留了一半,说:「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羮。」要带回去给母亲吃。
「君赐生,必畜之。」
  「君赐生」,生指活的东西,必得先畜养,不能杀了食用,必须先畜养,如果能永远放生更好。否则就要等到腊月杀了祭祖,祭天才能杀,不敢自己用。古人等到腊月祭祖时,才可以打猎,不是终日杀牲。
「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侍食于君」,陪国君吃饭,我不能算是客。要说是「侍」,侍候国君,所以从前教太子的老师为「侍读」。京剧中,一国之君,在大殿上中坐,大臣旁坐。挂帅在外,元帅中坐,国君、臣子旁边坐。若作官的,亲友来了要让亲友中坐,朋友来了要让朋友中坐,他自己在一旁坐。今日读礼,只有看京戏。
  侍食,在大殿上侍候国君用餐。若在后院私宴,又是另一个办法。祭祀时,若是公祭,子孙官大的站在主祭中位;但是在家祭,祖父身分虽然低贱,也要当主祭站中位。这还不是礼之本吗?公家有公家的礼,私人有私人的礼。
  「君祭先饭」,国君也要先祭先人,君一祭祀,侍食者就要拿一点饭来先尝尝,不是吃,是先尝一尝味道,看调得有没有错。
「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
  「疾」,长病。「君视之」,国君来看病。「东首加朝服拖绅」,从前人见客,大热天也必须穿上大褂,不能穿短褂,上朝办公就必须穿朝服。巡抚见客,也要恭恭敬敬,不可去冕,不可执扇。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东方是春,有生气,病人头在东边,面朝向北方,北方为上首,国君在北,不能动。孔子将朝服盖在身上,带子也必须摆上,衣冠整齐。在家里,「君命召」,应了一声就要走,家中车马准备好赶去上,人再上车,不能等车备好再走,这是先公后私。

【十.十二】
入太庙,每事问。(429)
  这一章前文已经有了,礼记中也有,可以概略说说。这一章有很多注疏,说法很多,举出来就可以了。在五行、天干、地支与八卦四种有详细的记载,天下事就在这个当中,曾有人印成「指掌图」,所谓:「天下之事,如视诸掌。」易经,讲天地,人在天地之间,属于三才。
  前面已经有这一章了,如今又记录,可见这件事不简单。
  五礼之首为吉礼,指祭礼,为什么称吉礼?因为祖宗一生的事业,功成名就,以垂裕子孙,子孙追念祖先,俎豆千秋,这不是吉祥吗?
  中国讲民族主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生男子,等于得二人;生女的,女的也没有,男的更没有。为了香火相传,而不是重男轻女。外国人不懂五伦,禽兽尚且知道有母亲,今日无父无母,如何立于人间?所以有国家,要先立太庙,再盖宫殿,不能忘本。
  入太庙,不但要敬祖先牌位,祭器也要尊敬,像接长者的书信,叫「跪读」,接到朋友的书信,叫「拜读」,如此自然民德归厚矣,不致于有人抢夺,可以不必警察。民风厚了好,还是薄了好?如果民德归厚,那里有今日的当街抢劫,杀人之事?抢人的物品为盗,争夺人的土地不是大盗吗?所以中国以礼让为国,天下为公,这一点外国人不懂。
「入太庙,每事问。」
  入太庙每事问,尊敬太庙的先人,恐怕失礼,大不敬。
  有诚心,万法心造,没有佛经也能成就。先有经还是先有佛?有人说,一上来,先有真如,一切都是真如所造的。如今却有人以为佛经是假造,都是凡夫的虚妄分别。鸠摩罗什法师的翻译,玄奘法师怀疑,自己便到印度去求证,今人若不信佛经,谁能像玄奘师法一样?
  凡事不说而行最好,其次是言行一如,不可言而不行,不可妄加批评。一块惊堂木,吾就不懂,圣人也讲不明白,不然王阳明为什么会格竹子格到吐血,才改修别的?
  孔子有什么事不懂?但是必得再问一遍,祭祀的东西虽然有专人管理,或许是怕放错位置,弄错时令就有变化。六十年以前,上菜馆,什么菜放在什么地处都有一定的位置。孔子每事问,全是一片恭敬心,不草率。

【十.十三】
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430)
「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
  宾客也在朋友之内,现今说朋友,就比较亲,与我们有关系,而宾客不一定有关系。
  朋友死,「无所归」,集解云﹕无亲昵也。没有人管理,没有归宿,没有亲人照管。「曰:于我殡。」我要拿出钱来为他殡葬。
  若人有家族,便不能管,如今的治丧委员会,那是以国礼下葬,属于公葬。家里不能管,才可以有治丧委员会,人有家属,管就不合理。你若穷,卖东西也必须管,你的父母兄弟死了,管不管?这是伦常,应该管,那朋友就不是我伦常之中的亲人吗?
「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非祭肉」,在「虽车马」之上,这样好讲。
  祭祀的肉,送来是享神福,所以必须拜。若不是祭肉,可以留下来,但不须拜。还有比祭肉更贵重的车马,送来也不须拜,礼物不在东西上,而是在礼上。见到朋友的信要拜读,见到父母的信要跪读,所以必须拜受。拜与不拜,不在东西,全在礼上。佛像不论木雕泥塑,若能当真看,必定成就。
  近来读印光祖师讲的三辈九品,与心经的「不异与即」,简直不得了,分量很重,他老人家是禅净密律都通达了。四土等于三土,可以配三辈九品。

【十.十四】
寝不尸,居不容。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风烈,必变。(431)
「寝不尸,」
  「寝不尸」,有注解说指睡眠,有注解说不当睡眠。寝有内寝、正寝的差别,是屋里居舍的名称。
  尸,不当死尸讲,古时候没有画像,祭祀时叫子弟扮装成「尸」,穿上先人的衣裳。当尸必须端正,像演戏装成神不能动,这不容易。
  平时在寝室中,不必坐着呆板板,可以随便。
  朱子与以前的解释,都说是睡觉时不可四体分开,有如死尸一般。这是另一种讲法。
「居不容。」
  「居不容」,从前「客」作「容」,有十之七八,所以集释采「客」讲。
  居,当坐下讲,孔子曰:「居,吾语汝」。在家不必如同在外做客,做客必须有礼貌,居家平常不可常叙礼,有人称程子如「泥塑书生」,原壤夷俟时,孔子还以杖叩其胫,跟原壤开玩笑。
「见齐衰者,虽狎必变。」
  「见齐衰者」,齐衰为祖父母的丧服,斩服为父母的丧服。父母之丧,孝子一切事不管,也不出门,而齐衰者可以出去,外人能见到。
  狎,亲密不拘束的朋友。看到朋友服齐衰,这时就不行不拘束,因为他家遭到变故,必须收敛态度,表示感慨,表示同情的意思。
「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
  「冕者」,做官戴的头冠,看到冕者也必须恭敬。有注解以为冕者不在街上,看不到,虽然他不一定有穿朝服,但是对作官的人都要恭敬,因为他是丧服中的冕者。究竟那一种说法是正确的,吾也不敢确定,你们知道有这二说就可以了。
  亵比狎更进一步,可以开玩笑。
  貌,喜怒的面貌。见到冕者与瞽者,容貌必须表现表现,不能开玩笑,那瞽者能见得到吗?
  有另一种说法:见到齐衰有服丧服者,虽狎必变,有服丧服者他虽然是瞽者,虽亵也必得变貌。全在心里的恭敬,不论他人能见不能见。
「凶服者式之,」
  「凶服」,按照上段说,这也是指丧服。必式之,从前轿子与座车,前头有一根横木,俗云扶手,一遇到事情,就要式之,如拱手为礼,表示恭敬。这一点今日之下很难做到。
「式负版者。」
  版,版图,国家的公文。公务员必须恭敬国家,所以一般人对负版者也必须式之。
「有盛馔,必变色而作。」
  作客时,主人预备盛馔,客人必得变颜色。作,起也,因为从前是坐在榻榻米。在外作客,主人亲馈,所炒的菜为青菜豆腐,也必须起身致敬,若是菜馆送来的就不须要了。
「迅雷风烈必变。」
  「迅雷风烈必变」,这可作一句念。
  迅,快也。雷,诗经说:「殷其雷,在南山之阳」,这就不是迅雷。
  烈,猛也。
  快风、快雷都超乎平常,必定是天地有变,有不正常的现象。汉书说,敬天之怒也。
  白天打雷别吃饭,除礼节外,还与卫生有关系,若晚上听到打雷也必须坐起来,不能睡,反常必变。佛家的恭敬,睡觉要像狮子卧侧睡,也是合乎卫生之道。礼记玉藻云﹕「若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
  刘备四十余年的天下就在这一句「迅雷风烈必变」。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刘备虽能,这时也不逞能,在乱世逞能,必招来祸害。刘备那时候还在曹操的地处,每天只是种菜而已,其实他的心不在菜上。曹操宴请刘备,就是「迅雷风烈必变」这一句救了他。

【十.十五】
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433)
「升车,必正立,执绥。」
  从前坐车,必须拉绳子。这是自己的车,弟子先给长者绳绥,长者拉绳绥上车。一上车不坐下,先端正站着。
  进入屋内,坐时是以里为上。坐车,则是以外为上。司机旁边为尊位。因为人以你为最尊,辈位高,人一见之,必须恭敬。
「车中不内顾,」
  车内,都是侍者晚辈坐的,所以坐在前面的长者不要往后看,让侍者比较轻松。送客必须眼视客人,若烟、扇在公交车上都不许使用。例如纪晓岚靴子失火的故事。
  乾隆皇帝驾临圆明园巡视《四库全书》的编纂。纪晓岚一锅烟刚吸到一半,匆忙把没磕去烟火的烟袋随手插入靴筒里,跪地给万岁爷请安。起身后觉得脚踝上火辣辣地疼,但皇上正说着话,又不好打断,他只好咬牙忍着。乾隆看他满脸焦灼难耐的样子,吃惊地问:怎么了?纪晓岚回答靴子失火。乾隆急忙挥手让他出去。纪晓岚跑到殿外,顾不得有失体面,坐在石阶上一下子扒掉了鞋袜,靴筒里立刻冒出一股黑烟,脚上皮肉已烧焦一大块。乾隆出来看时,烟袋锅还在靴筒里冒着烟。
  不高声说话,不亲指,恐怕他人的心里会起疑惑,处处为人。

【十.十六】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434)
  这一章,吾不会讲,古人的注解,吾都不满意。
  有注解说,起首二句为古诗,如「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孔子借来说:「言其上下察也」。所以孔子是藉「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古诗来寓义。
  下一段说「子路共之」等,就难讲了。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佛弟子妙音代父母师长、历劫冤亲、法界众生礼佛三拜,求生净土。

祈愿:
天下和顺。日月清明。风雨以时。灾厉不起。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崇德兴仁。务修礼让。国无盗贼。无有怨枉。强不凌弱。各得其所。
并愿以印行功德,回向法界一切有情,所有六道四生,宿世冤亲,现世业债,咸凭法力,悉得解脱,现在者增福延寿,已故者往生净土,同出苦轮,共登觉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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