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行道與難行道-惠敏法師

至欽

從法會有最後一天可以看得出來。在一生也有最後一天；一年裡也有最後一天，一個月、一星期皆是如此。任何有為法，任何人、事、物，都有因緣散滅的時節，總有最後一次。
  
        其實每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
在這最後一天，我們所應成就的目標是什麼？身心有可能發揮的、成就的是什麼？佛教稱為「圓成實性」，把心性圓滿發揮、成就起來，成就實相、成就真實、成就無常無我的真理。
  
        我們的身心到底有什麼可能性？在淨土法門，就正報而言，身心正報有可能像阿彌陀佛一樣，從自性開展出阿彌陀佛的智慧與慈悲的功德，信心和願心。
從依報來說，有可能成就如西方極樂淨土的功德，具足殊勝的環境，與善知識為伴。  
        而且不但自己解脫，還希望所有的眾生、環境都改變，這種信心、願心、菩提心及菩薩行，並不容易建立。
《金剛經》提到，須菩提尊者是解脫圓滿的阿羅漢，當他想發菩提心時，心中仍有疑惑。
   
之前說過，修三昧有世間、出世間禪定兩種。出世間的禪定又有解脫道和菩薩道兩種方向。
        在人生無量無邊的生死，每分每秒剎那變化中，每一秒隨時都是最後一秒；每一天隨時都是最後一天。
那麼你到底要發揮世間法，或者出世間法？時間一樣這樣渡過，一樣的五蘊身心，你要怎麼走？走世間道或出世間道？出世間法中要走解脫道或菩薩道？是涅槃行還是淨土行？到底哪一個比較理想？有的看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比較困難。有的看起來很困難，做起來反而容易。
        例如：平時接觸人事物時，起貪瞋癡、造業好像比較容易，但是一旦受苦報，才想要彌補、從頭做起，反而比較困難、痛苦。
我們的經驗常常如此。要起煩惱很容易，生氣、罵人、打人、殺人，造惡業很容易，但是結果終究是苦報還自受，其實是艱辛、難走的一條路。
        反過來，滅盡貪瞋癡，先追求自我解脫，看起來應該是很困難，沒有那麼容易；但是比較起來，一斷永斷，不再退轉，其實比走世間法還容易。因為斷除煩惱之後，如火滅盡，止息不再生起。斷煩惱根以後，永遠不再六道輪迴，其實是真正快樂的一條路。
   
        與解脫道比較起來，菩薩道更不容易，這是須菩提尊者所懷疑的。佛陀知道他的懷疑，因此告訴他：要發菩提心─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無上正等正覺的心，必須度盡一切眾生，包括：卵生、胎生、濕生、化生、有色、無色、有想、無想、非有想非無想。
面對那麼多的眾生，不是讓他們暫得安樂而已，而是要讓他們皆入無餘涅槃、都成佛。
我們平時所面對的眾生有限，例如一位老師要面對三、四十個學生，有時就教得氣急敗壞；父母撫養一兩個孩子，也已經很不容易。
要養育、教導他，是非常辛苦的事情，只不過是要讓他們好好做人，有時就耗盡心血。
  
        所以，真的有可能讓一切眾生都成佛嗎？這使人不禁要感到困惑。
但是《金剛經》所說的般若智慧，足以斷除這疑惑。
佛陀就說得很徹底，如此度盡無量無邊的眾生，實無一眾生可度，也沒有誰在度誰。因為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相之中，誰在度誰？
  
        如同老師這樣想：誰在教誰？到底是我在教學生？還是學生在教我？所以老師知道，其實是教學相長。
父母撫養、教導子女，到底誰在教誰？有時很難分，孩子其實也是父母的善知識。
乃至我們周圍的人也是一樣，不管與我們結下的是善緣或逆緣，其實都是善知識。
  
        所以相較於解脫道，修菩薩道要度盡一切眾生，看起來困難，其實是比較容易的一條路。因為成就別人，正是成就自己。
如同父母自己吃得、穿得差一點，捨不得享受，為的是要送孩子去讀書，受更好的教育，讓孩子先成就，這便是利他行，先讓眾生成就。
因為大部分的父母都有這種心，很重視教育，社會才有可能越來越進步。結果受到好處的也是所有的社會。
        因此，看遠一點，想遠一點，菩薩道反而是比較容易的路。它的真義是「我為人人，人人為我」。
社會、網路常常在流傳一個故事，提到天堂和地獄的差別。有一個人到地獄遊歷，沒想到地獄眾生人人面前竟有豐盛的佳餚，但是因為每個人都分到一雙長筷，只想到挾給自己吃，當然挾不到菜，所以大家都很餓。他終於了解：「哦！這真是地獄，大家都這麼痛苦。」
        他又來到天堂，想看看天堂是什麼樣子。與地獄一樣，擺著豐富的飯菜，每個人也是拿著長筷子，但是大家都吃得很歡喜。為什麼呢？因為每一個人都挾給別人吃。
        地獄眾生都只想到自己，結果無法彼此得利。大家都為了自己，看起來比較容易做，其實比較痛苦。利他行看起來比較困難，我為人人，我都挾給別人吃，但是結果人人也為我，大家都得到更好的福利。

        舉最簡單的例子，以前沒有全民健康保險的時候，大家都只顧自己，有錢的人可以看醫生，沒錢的人就無法接受治療。改成全民健保後，要求每個人出錢贊助別人看醫生，有些人可能會想：「哪裡有這麼傻的事？生病又不是我，有錢留著自己用，為何要繳錢給別人當醫療費？」。
全民健康保險規定，每一個人不論是否生病，皆須繳保險費，每個月雖然繳的費用不高，但其實是「我為人人」，結果所有人的保險費，加上社會國家的補助金，使每人都可以享受到全民健康保險。社會制度就是希望朝向自利利他、自度度人的淨土改變。
        如果只靠少數人的贊助，因為力量有限，仍無法改善整個醫療體制。即使再富有，可能也只能贊助一兩年，無法長久。若以「每個人」為出發點來制訂法律，大家都要出錢贊助，才能長久；而且大家一起互助，也比較不會捨不得，也沒有那麼困難。所以，哪一條路比較好走？看起來容易的未必容易；看起來困難的也未必困難。
  
        念佛也是如此，除了在念佛堂外，在真實的世界中該如何成就因緣？如何轉變心念？如何發心？如何生信願心？
        過去印度的祖師─無著菩薩，他想學慈悲三昧。慈悲三昧成就的感應之一，就是見到慈悲的菩薩─彌勒菩薩，彌勒菩薩的名字的意思就是「慈悲」。
他閉關修行很久，仍然沒有成就，內心十分沮喪，想放棄修行
有一天，看到一隻全身得皮膚病的癩痢狗，身上潰爛，流膿又長蛆，他覺得狗很可憐，撿起棍子，想把蛆挑掉，以減輕狗的痛苦，但是又怕傷害到蛆，只好自己彎下身，用舌頭舔走牠身上的蛆。這時彌勒菩薩現前，他終於成就了慈悲三昧。
  
        所以平常念佛，期許能得成就─見佛。見到的是什麼佛？見到我們自性和所有眾生一樣清淨平等的心性，這叫見到佛。
並不是離開眾生心以外，又另外有佛身或佛心。
所以《大乘起信論》說：「所謂大乘者，眾生心」。  
念佛時，能將你最討厭、最怨恨的人，念到讓他變成阿彌陀佛？這叫念佛三昧成就。
  
就像提婆達多想害死佛，企圖破壞僧團，是佛的冤家仇人。
但是在《法華經》提到，佛仍然為提婆達多授記，說他將來能成佛。這就是大乘教理。
所以念佛有辦法念到冤親平等，九品的眾生都能包容；處在最厭惡、最困難的環境，也能把它當作像在西方淨土一樣。

        平常在家庭、社會、道場、職場也好，不管在家眾、出家眾，若能發心做事，這是很值得讚歎的；但是若能無怨無悔，歡喜甘願，做得長久，遇到順境、逆境都能堅持下去，就更不容易了。

        而不是被別人稍微批評一下，就受不了了，覺得自己是發心服務，為什麼要被別人講成這樣？做得這麼難過。如此很容易就退心了。
如果有辦法把別人的批評毀謗，當作像在念佛、打佛七一樣，這才算是念佛三昧成就。
  
        在最後一天，每一句佛號其實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句佛號，對於這句佛號，大家能發揮到什麼地方？包容到什麼程度？在每分、每秒都能決勝負。
所以不要認為：「我現在念得不好，但是等臨命終時候，你就知道了，我一定一心不亂。」
也許有可能，但是還不如每分每秒都實在的念，知道這是最後一刻，而想把佛號發揮到什麼程度，體會「無我」到什麼程度，破我執到什麼程度，破到粉身碎骨。自己的心能夠包容別人到什麼程度？從自己喜歡的人，到無關的人，乃至包容冤家仇人，把他們的一行一言都當作佛一樣。這是念佛三昧很實在的考驗，可以作為評斷修行方向是否正確的標準。

        《法華經》提到，常不輕菩薩見到所有的眾生，不論什麼人，他都讚歎禮拜，說：「我不敢輕慢你！因為你將來都有可能成佛。」
有的人看了很生氣，說：「我根本不需要你授記！」
就打他、罵他、用石頭丟他，但是他仍不起退心，依然禮拜所有人，因為他知道，雖然他們現在行惡，仍不可輕慢。

        所以，我常常和常住法師或其他人共勉：要發菩提心很簡單，從「尊重」開始。
對任何人皆心存尊重，有尊重心就有信心，就會信任對方。這是淨土法門所說的信心，信心從這裡開始建立。有信心之後，就有善意，彼此都能有善意。有善意就能轉變彼此的身口意三業，轉變環境。

        所以心淨則佛土淨，從這裡開始做。否則淨土法門就不算大乘法門，更不能算是大乘法門的易行道了。如果能這樣體會，這條路確實是一乘，真的是大家都可以走的，而且是沒什麼岔路，直接通往正確的大乘之道。

    

(附錄：網路流通的「天堂與故事」全文如下：
        一位一生行善無數的人，他臨終前有一位天使特地下凡來接引他上天堂。
        天使說：「大善人，由於你一生行善，成就很大的功德，因此在你臨終前我可以答應你完成一個你最想完成的願望。」
        大善人說：「神聖的天使，謝謝你這麼仁慈。我一生當中最大的遺憾就是：一生從來沒見過天堂與地獄究竟長得像什麼樣子？在我死之前，您可不可以帶我到這兩個地方參觀參觀？」
        天使說：「沒問題，因為你即將上天堂，因此我先帶你到地獄吧！」
        大善人跟隨天使來到了地獄，在他們面前出現一張很大的餐桌，桌上擺滿了豐盛的佳餚。
「地獄的生活看起來還不錯嘛！沒有想像中的悲慘嘛！」大善人很疑惑地問天使。
        「不用急，你再繼續看下去。」過了一會，用餐的時間到了，只見一群瘦骨如柴的餓鬼魚貫地入座。每個人手上拿著一雙長十幾尺的筷子。每個人用盡了各種方法，嘗試用他們手中的筷子去夾菜吃。可是由於筷子實在是太長了，最後每個人都吃不到東西。
        「實在是太悲慘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這些人呢？給他們食物的誘惑，卻又不給他們吃。」
        「你真覺得很悲慘嗎？我再帶你到天堂看看。」到了天堂，同樣的情景，同樣的滿桌佳餚，每個人同樣用一雙長十幾尺的長筷子。不同的是，圍著餐桌吃飯的是一群洋溢歡笑，長得白白胖胖的可愛的人們。
        他們同樣用筷子夾菜，不同的是，他們餵對面的人吃菜。而對方也餵他吃。因此每個人都吃得很愉快。
        天堂與地獄的區別在於與人相處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