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大乘論》
第二章、所知依2
第一節、從聖教中安立阿賴耶識2
第一項、釋名以證本識之有體5
甲、阿賴耶教2
一、引經證
「此中最初且說所知依,即阿賴耶識。」
印順老法師的科寫得非常的好:這以下是第二章「所知依」,第一節「從聖教中安立阿賴耶識」,第二節就是「從理論上成立阿賴耶識」。所知依這一章就是分這麼兩大段,這兩大段說的非常好。
第一節「從聖教中安立阿賴耶識」就是從佛的法語裡面,從聖教量來安立阿賴耶識,這是佛說的,是這樣意思。第一項是「釋名以證本識之有體」,佛是說了,但是還要加以解釋的;解釋它的名義,這我們才能夠了解「阿賴耶識」是有它的體性的,不是但有假名字的。
第一項裡面又分出來,第一個「阿賴耶教」。「阿賴耶教」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就是「阿賴耶」,這是佛的法語,佛所說的,這叫做「教」。這裡面第一段「引經證」,就是引《阿毘達磨大乘經》來證明這個阿賴耶識的。
「此中最初且說所知依,即阿賴耶識。」這十大章裡邊,把它的綱要是標出來了,還需要詳細地解釋的。那麼先解釋哪一章呢?「最初且說」一開始姑且先解釋「所知依」這一章。「所知依」這一章是什麼呢?「即阿賴耶識」就是說阿賴耶識。
這個「阿賴耶識」,在大小乘的佛法裡面,當然是大家有不同的意見,需要把它成立的理由要說一說,才能夠使令人的心平靜,才能相信這件事。「且說所知依」,就是阿賴耶識。我們前面也大略的解釋過。
「世尊何處說阿賴耶識名阿賴耶識?」
前面是標出來「所知依」就是「阿賴耶識」。說是,你說有個阿賴耶識,我們不相信,要佛說我們才是相信的。那麼,佛說過嗎?佛說過的。「世尊何處」在什麼地方「說阿賴耶識名阿賴耶識」呢?這是個問。這個問,包括兩個意思:「世尊何處說所知依就是阿賴耶識呢?」這是第一個問。「世尊何處說阿賴耶識名阿賴耶識?」這是第二個問。包括這兩個意思的。
「謂薄伽梵於阿毘達磨大乘經伽陀中說:」
這以下就是回答「世尊何處說阿賴耶識名阿賴耶識?」。回答這個問題,就是引「阿毘達磨大乘經」來證明所知依是阿賴耶識,是這個意思。「謂薄伽梵」,謂佛,他在「阿毘達磨大乘經伽陀中說」。這個「伽陀」就是孤起頌。在那個頌裡面這樣說:
「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
這個頌就是證明所知依就是阿賴耶識。那個頌裡面說的什麼呢?「無始時來界」。這個「始」就是開頭。「無始」就是沒有開頭那一天。「無始時」沒有開始的時間,就是你向前推,一直推不到那個頭,推不到那個開始。所以經上現成的文句叫做『初際』,沒有初際,『初際無故』,初際是沒有的。
非佛教徒也好,佛教徒也好,有的時候會就是提出這個問題:「一開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現在是這樣子,久遠久遠以前,一開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現在佛在《阿含經》裡面解答這個問題:『初際無故』。你找不到最初的頭,這一句話就是解答了。沒有初際,就是沒有「始」;沒有開頭,所以叫「無始」,就是這樣解釋。如果說是梵天來創造一切眾生、一切世界、一切萬有,那就是有始了;就是上帝(梵天),他是萬物之始。現在佛教說『初際無故』,沒有初際,那也等於說沒有上帝了,沒有梵天了。
「無始時來界」,從無始時到現在,叫「無始時來」。「界」,就是「因」的意思。這個「因」,也就是所知依的「依」;「依」也就當「因」字講。這裡說「界」也就是「因」,也就是種子,阿賴耶識裡邊那個種子。
「無始時來界」,這個「界」是個種子。如果說是,無始時來的貪瞋癡煩惱,這些過失的熏習,貪瞋癡,惑業苦的熏習,都屬於染污的。那麼這裡說「一切法等依」,那也應該說是一切染污法,一切由種子所變現的一切法,就屬於果了。這個「界」就是因,就是種子。這一切法,如果說是有染污法,又有清淨法;那麼「界」也應該有清淨的種子、有染污的種子了。可是,若是說,從無始時來在眾生的世界來說、應該只說染污的種子,是一切染污法平等所依。這些果都是以「因」為所依,依因而有果。「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那麼這不是所知依嗎?「所知」就是一切法,一切法依「因」為所依。
「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由此」,由「無始時來界」,由於染污的種子而有「諸趣」,有三惡道,有三善道的出現。無始時來這個貪瞋癡煩惱的熏習,所以一直地在六道裡面流轉,就是這樣子。所以,由無始時來的界,這個「此」就是那個「界」,由那個「界」的因,由於那個「界」的種子,而有諸趣的變現。而那個「界」當然也是貪瞋癡的熏習而來的,也不是自然有的。
「及涅槃證得」,這個「涅槃」,就是滅除了諸趣的因果,就有涅槃了。因為在生死裡流轉,有的眾生就會感覺到苦惱了,他就想要解脫;想要解脫,當然去修學聖道,遇見三寶了;遇見三寶了,那麼從三寶上的學習,由戒定慧滅除了無始時來的界,那麼就得涅槃了。所以從這個地方來說,眾生是無始的呀。
《攝大乘論》後邊也有提到一個問題,就是:「最初那位佛是誰?是叫什麼名字?」這個「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他得涅槃,一定要遇見佛的開導嘛,那麼最初成佛的那個是誰?《攝大乘論》後面就說:「最初那個佛,你也推不到頭的,你推不到哪位佛是最初成佛的,也是推不到」。這樣說呢,就是由有諸趣的苦惱,他遇見三寶了的時候,他就會修學聖道,滅除了生死的因果,那麼就得涅槃了。
從這一個偈頌來看,就可以知道阿賴耶識就是所知依,所知依就是阿賴耶識。不過,從所知依這一方面來說範圍是廣一點,說阿賴耶識還是有一個限度的,這個後邊會有解釋。這樣說呢,「及涅槃證得」,能證得的就是聖道,所證得的就是涅槃。苦集滅道四諦就屬於滅諦,聖道就是道諦了;前面「有諸趣」就是苦諦和集諦,這也包括了四諦的意思了。
「即於此中復說頌曰:由攝藏諸法,一切種子識,故名阿賴耶,勝者我開示。」
前面是引《阿毘達磨大乘經》中的伽陀這個頌,來證明所知依就是阿賴耶識。這以下又引一個頌來證明「阿賴耶識名阿賴耶識」的意思,這樣意思。「即於此中」也就是在此《阿毘達磨大乘經》中,在「此中復說頌曰」那裡面又說一個頌:「由攝藏諸法,一切種子識」。這個「攝藏諸法」,誰攝藏諸法呢?就是「一切種子識」。由於一切種子識能攝藏諸法,所以一切種子識,名為「阿賴耶」,這個次第就是這樣子。由於能攝藏諸法的一切種子識,它有攝藏的作用,所以就叫做「阿賴耶」。「阿賴耶」翻個「藏」,這個名為「阿賴耶」的原因就在這裡。
「一切種子識」,這個「識」就是我們現前的見聞覺知的這個明了性的識。這個「識」有粗顯的,我們自己也能覺知到。這個粗顯的裡面還有一個微細的,隱微的一部分的明了性;這個明了性,我們自己感覺不到的。譬如說我們睡著覺的時候,不做夢的時候,我們就什麼也不知道;而那個時候就是阿賴耶識的境界,那個時候就是有阿賴耶識在。如果阿賴耶識不在,就是死亡了。有微隱的識,那個就叫做「一切種子識」。這個「識」,它有攝藏諸法的作用,就是你前六識在活動的時候,那些活動的情況就在微隱的識裡面儲藏起來。你怎麼樣活動,它就怎麼樣地把它攝藏,能攝持。
「攝」者,持也;能把它攝持住。說是我們用手能把它捉住,叫做持,就是「攝」的意思。這個前六識的活動所得的一切印象,這個「一切種子識」能把它攝持住,不失掉,能接受那個印象,叫做「攝」。接受了以後,繼續地儲藏在那裡不失掉,所以叫做「藏」。
從無始以來,我們這個微細的識裡面,有無量無邊的種子。有了這個種子以後,遇見因緣了,它又會成為果報。這個種子,就是煩惱的種子,業力的種子,各式各樣的種子,能使令它顯現出來活動。譬如說我們有煩惱,也是由種子活動出來的相貌,若是把煩惱的種子消除了,聖人他沒有煩惱的這件事了,就是因為沒有種子了。若是我們某一種煩惱的熏習特別多,那一種煩惱就是特別重;若是我們修學戒定慧來對治某一種煩惱,那一種煩惱被對治了呢,它就會軟弱下來,它這個種子沒有力量。若斷掉了,就是聖人了。
那麼從這一方面來看呢,這個微隱的識有攝藏一切法的種子的這種功能;它有這種功能,所以叫做「一切種子識」。這「種子識」,它還不斷地發生這種作用,能攝藏諸法的種子。「故名阿賴耶」,所以這一切種子識就叫做「阿賴耶」。「阿賴耶」,中國話就是翻作「藏」,所以叫做「藏」。 這樣解釋,當然應該說也就算是明白了,但是本論後面的文又談到種子識和種子的關係,又提到「不一不異」的問題。這個「識」是能攝持的,能攝藏一切種子的。「種子」是所攝藏的。有能、有所,那他們兩個應該是兩回事。但是在阿賴耶識裡邊,你去分別哪個是種子,哪個是識,還是很困難的。就像這個水和波浪,波浪和水能分開嗎?也是很難。水應該說是平靜的,波浪是動的,是各有各的相貌的;但是離開了水就沒有波浪,所以還不是能分開的。阿賴耶識裡面,一切種子識和一切種子也有相似的情形,是不一不異的。
「由攝藏諸法」,「攝藏」這兩個字,佛陀扇多翻譯的《攝大乘論》,他翻個「家」。這個真諦三藏和達磨笈多他們的翻譯,翻為「依住」。這個「依住」就是依止和住處,依止的住處;那麼住處也就是家的意思,「家」是人的住處。就是攝藏的這一切的種子,都住在一切種子識裡面,那麼就叫做「攝藏」,也就是「家」。玄奘法師翻為「攝藏」,這個意義似乎是比「家」,比「依住」,還更豐富一點。這個「藏」有家的意思。「攝」,是所以成為家的一個原因;就是它能攝才能成為家,不然的話還不能成為家的。所以這「一切種子識」,能攝藏諸法,「故名阿賴耶」。這樣說,為什麼名為阿賴耶呢?就是這麼個原因,這也是《阿毘達磨大乘經》裡面說的。
「勝者我開示」,這個「勝者」是誰呢?就是大菩薩,就是發無上菩提心的菩薩;他是超過了一切的生死凡夫,也超過了二乘人。初發心時,就是勝過阿羅漢,勝過這些聲聞緣覺的;他有大悲心要廣度眾生弘揚佛法的,所以稱之為「勝者」。這樣的利根人,「我開示」。「我」指佛說,佛為他開示阿賴耶識的法門。如果一般的人,佛不說這個法門的,所以叫做「勝者我開示」。
這是引《阿毘達磨大乘經》的兩個頌,證明「所知依名為阿賴耶識」,證明「阿賴耶識名為阿賴耶識」,是有根據的。這個《攝大乘論》是無著菩薩作的,就是中國
的古德他解釋經論,他自己寫出來發表什麼樣的心得,他也是要引證,引經論的成文作證明的,不是我說這樣就是這樣,一定引佛語為證。因為佛說的話人才相信的,不是佛說的話,人很難相信。
二、釋名義
「如是且引阿笈摩證,復何緣故此識說名阿賴耶識?」
前面是「引經證」,這底下第二段「釋名義」。雖然是佛說的,但是這裡邊的意義還是要加以解釋才可以,不然還不是太明白的。
「如是且引阿笈摩證」,就是指前面這一段文,姑且、暫且地引來這「阿笈摩」。「阿笈摩」翻中國話,翻個「傳來」;就是三世諸佛輾轉傳來的這種佛法,不但是釋迦牟尼佛,過去一切佛,乃至未來佛也都是這樣說法的,所以叫做「傳來」。但是古時候的翻譯,「阿笈摩」翻個「阿含」,玄奘法師翻個「阿笈摩」。這是引經,阿笈摩這個經,就指《阿毘達磨大乘經》裡面那個阿笈摩,來證明,像前面這兩種證明引過了。
「復何緣故此識說名阿賴耶識?」又有什麼理由,什麼原因,此阿賴耶識說阿賴耶識呢?這個「藏」的意思,還需要加以解釋的。這前面等於是個問:「復何緣故此識說名阿賴耶識?」是問,以下就加以解釋,就等於是回答了。看下面的文,就是的兩個意思來解釋:一個是的『攝藏』的意思來解釋,一個是的『執藏』的意思來解釋;攝藏和執藏這兩個義。現在先約攝藏義解釋。
「一切有生雜染品法,於此攝藏為果性故。」
「一切有生雜染品法」,「有生」,就是有生有滅的一切有為法。這個有為法,有有漏和無漏,通於這兩種都可以說是有為法。但是現在說「雜染品法」,是指有漏的有為法,不是指無漏的,無漏的這裡不說,就先說這個有漏的「雜染品法」;這個污染的,叫「雜染品法」。
世間上的愚癡凡夫的境界,當然是造了很多的罪,這種煩惱的境界是染污,但是有的時候也會有好心腸做好事的。那麼,怎麼也說是染污法呢?就是因為有我見,這是我做的。做了功德的時候,因為有我見的關係,還是有分別,有煩惱。一做了功德的時候,就有我慢,你們不懂得做,不會做,我能做;或者,你做得少,沒有我做得多,怎麼怎麼地就是有這些「我」的分別,就使令這個善法被染污了。所以,凡夫做惡法也好,做善法也好,都是雜染、不清淨。
一切有生有滅的雜染品,這一類的,各式各樣的;或者是三惡道的雜染法也是有品類的,乃至到三善道的善法也是有品類的。
「於此攝藏為果性故」,「於此攝藏」,這個攝藏和前面是一樣的字,但是世親菩薩《攝大乘論》他有解釋,他解釋是『於中轉故,名為攝藏』他這樣解釋。這個『於中轉』這句話,就是這些有生雜染品法「於此攝藏」,就是在一切種子識裡面活動。這個『轉』就是活動的意思,也就是剎那剎那的生滅,不是不生滅永遠安住的境界。阿賴耶識與一切雜染法在一起俱生俱滅,但是阿賴耶識能攝藏一切法,就是它是一切法的「家」,一切法的「住處」。
「於此攝藏為果性故」,這地方可以作兩個解釋:這些雜染品法與攝藏的一切種子識來對論的時候,雜染品法是一切種子識的果性;就是一切雜染品法和阿賴耶識在一起俱生俱滅,而雜染品法是阿賴耶識的果性。再明白一點說呢,就是阿賴耶識攝藏一切法的種子,這一切雜染品法是這個種子的果性。因為雜染品法是種子的變現,那麼雜染品就是果,是這樣意思。可是,如果說是一切種子識,這個阿賴耶識和種子不可分離的;不可分離,說雜染品法是種子的果性,也就是雜染品法是阿賴耶識的果性,可以這麼說。
「又即此識,於彼攝藏為因性故,是故說名阿賴耶識。」
又即此一切種子識,它和一切雜染法共同地俱生俱滅的關係,那麼這個阿賴耶識是一切雜染品法的因性。說阿賴耶識是雜染品法的因性,如果再變一個字樣來說,就是阿賴耶識裡面攝藏的種子是雜染品法的因性。種子是因,一切雜染品法是果,明白點說就是這樣,但是都是在攝藏裡面說的。「是故說名阿賴耶識」,所以叫做藏識。
可是《攝大乘論》後面的文,就在「所知依」這一章裡後邊的文,又提到有三相,阿賴耶識有三相:自相、因相、果相。那裡說的因相和果相和這裡有一點不同:我們不久就會討論到,和這說的不太一樣的。這樣解釋,似乎是容易明白一點。但是,你們各位再去讀一讀印老法師的解釋,王恩洋的解釋也讀一讀。
「或諸有情攝藏此識為自我故,是故說名阿賴耶識。」
這是第二個解釋。前面的攝藏義解釋阿賴耶識,現在這裡約執著的意思。這個「攝藏」是執著的意思。「或諸有情」或者就是這一切的凡夫,有情識的眾生。「攝藏此識」,這個攝藏在這裡當執著,執著「此識為自我故」。
這個「此識」,我們說「我」,這個「我」指誰呢?就指阿賴耶識說的。就是執著這個阿賴耶識是我,是有我的體性的,不是有假名字叫做「我」,是真實體性的叫做「我」。「我」是個名字,這個名字的含義是什麼呢?我們也是講過的;就是常恆住不變異,它是一直地是那樣子,它不變化的,這個「我」的體性是常,是常住不變的。
這個「阿賴耶識」,雖然不是無為法。這個無為法是沒有生住異滅的,是常住不變的。而「阿賴耶識」,在《攝大乘論》的前面文上看,它也是剎那剎那生住異滅變化的,但是它是無記的。阿賴耶識的體性,也不是善,也不是惡,是無記的。不管你是善是惡去熏習它,而它一直是無記的,不變異的,也是相續不斷的。我們這些愚癡的凡夫,看它是常住的,是統一的,『似常似一』相似的常,相似的一,就起了誤會了;誤會這是「我」,「我」是常住的、是不變的,就執著它是我了。那麼阿賴耶識是我的執著,「是故說名阿賴耶識」所以叫做阿賴耶識。
他在阿賴耶識上生起了我見,這樣說呢,在唯識上說就指第七識。第七識也就是我們的細意識,微細的意識,執著阿賴耶識是「我」,生起我見。根據這樣的情況,名之為「阿賴耶識」。 經裡面說,要「無我」才能得解脫,「無我」才是聖人;那麼就可以知道,若第七識不執著阿賴耶識是我,這時候才是聖人的。但是我們一般的解釋,說「無我」是破斥外道執著的我;把外道執著的「我」破掉了,這是「無我」。其實不是的,不只是那樣子。你要能夠得解脫,一定要修無我觀,叫第七識不執著我,這樣你才能成為聖人的,這是非常微細的境界。所以「或諸有情攝藏此識為自我故,是故說名阿賴耶識。」
我們若是讀《阿毘達磨大乘經》的這兩個頌:「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由攝藏諸法,一切種子識,故名阿賴耶,聖者我開示」,它看不出來有這個意思,看不出來說是「或諸有情攝藏此識為自我故,是故說名阿賴耶識」看不出來這個意思。但是從《阿含經》上,我們去讀《阿含經》,佛是有這個意思。你執著我,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就是會流轉生死;若無我,就得解脫了,是有這種意思的。
乙、阿陀那教2
一、引經證
「復次,此識亦名阿陀那識。此中阿笈摩者,如解深密經說: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
前面是說明「阿賴耶識」是佛說的,佛說它就是所知依,它名為阿賴耶識,這是佛說的。其實阿賴耶識還有其它的名字,其它的名字也是有根據的,現在是先說出一個「阿陀那教」。
這一科是「阿陀那教」,就是佛也說它名為「阿陀那識」,這也是佛說的,所以叫做「教」。也是分兩段,第一個是「引經證」,但這回引經可不是那個《阿毘達磨大乘經》了。
「復次,此識亦名阿陀那識」它名為一切種子識,又名為阿賴耶識。復次,此識也名為「阿陀那識」。就是依據它的作用,不同的作用,成立不同的名字。名為「阿陀那識」,這經上有這種說法嗎?「此中阿笈摩者,如解深密經說」,像解深密的阿笈摩說:「阿陀那識甚深細」那上說,阿陀那識是非常深奧微細的。
「一切種子如瀑流」,這阿陀那識怎麼是甚深細呢?就是阿賴耶識裡面的那個種子,一切種子識,如瀑流。這個瀑布的流水動盪得非常厲害,洶湧澎湃;而阿賴耶識裡面的一切種子,也是生滅動盪得很大,但是我們都不覺知這個事情。它是『攝藏』的,從無始以來,隨時地我們心念一動,內心裡面接觸一切境界,隨時動什麼念頭,你說什麼話,做什麼事,說話的時候也是心動,做什麼事也是心動。總而言之,這個心不斷地動,就是不斷地攝藏無量無邊的種子,所以這個種子特別的多。
攝藏種子,唯識上的確說的微細,若是造了業的種子,一受了果報就是結束了,這個種子就是沒有了,但是你心念的流動所熏成的種子和造的業種子還是不一樣。譬如說,我們說話動了念頭,也是由種子生現行。但是你心裡一動的時候,它又熏成種子了,所以這個種子是無窮無盡的。我們心一動,本來是由種子生現行的意思,可同時地又熏成了種子。
譬如說我們動了貪心了,就是以前熏習的貪的種子,現在一動出來的時候,就是貪,這個貪心來了。但是這貪心一動的時候,同時又熏成了貪的種子,這它不完。其它的一切分別心都是這樣子,所以叫做「名言種子」。你心一動就是有個相,有個名相的;不然的話,心裡沒有辦法動。一動的時候就熏成種子,一動就熏成種子,所以『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它這個種子一生現行,它不是就此結束了,它又繼續地熏習了,所以和業種子不同。業力一結束了,一生了果報,果報一受完了,這個業力也結束了,這個不同。所以這個名言種子是無量無邊的,「一切種子如瀑流」。這樣的種子無量無邊的多,這個種子都是生滅變異的;它不是無為法,它是有為法,它就是生滅變異的,生滅流動的存在,像瀑流那樣地來形容這件事。
「我於凡愚不開演」,「凡」,就是一般具足愛煩惱、見煩惱的人,是凡。「愚」,就指二乘人。二乘人還沒能夠通達佛法,叫愚。「不開演」,不開示演說。這前面就對「深細」來說,因為「一切種子如瀑流」的境界太深奧了,所以對凡夫不開演,是太微細了,所以對那個愚人也不開演,不為他們說。
「恐彼分別執為我」,因為什麼不說呢?就是佛顧慮他們會分別、執著這個是「我」了。說阿賴耶識是一味地、相續不斷地,就好像那個常恆住不變異的我似的,容易引起誤會,會執著這是我。根本沒有我嘛,結果你若說這樣的佛法,引起他反倒執著「我」了。
這樣子和前面那個「我」有點不同。「或諸有情攝藏此識為自我故」,那是俱生我執,與生俱來的就有這種分別心,有執著心,執著是我。現在若是「恐彼分別執為我」,這是分別我執了,和那個前面有一點不同的。這是第六識所起的分別我執;前面是第七識,是俱生我執,和這個有點不一樣。
「我於凡愚不開演」,這個「我」,指佛說。佛對凡、愚這二種眾生不開演,他們沒有辦法能明瞭這甚深細的阿陀那識的,不明白,所以對他們不說。在《解深密經》的〈心意識相品第三〉,說到阿陀那識的相貌,阿陀那識也就是阿賴耶識。當然《解深密經》說的阿陀那識的作用,和這裡說到阿陀那識,說阿賴耶識,還有一點差別的。這是說「阿賴耶識名為阿陀那識」是有根據的,根據《解深密經》說的,這是引經證。
二、釋名義
「何緣此識亦復說名阿陀那識?」
因為什麼因緣,什麼理由,此阿賴耶識又名為阿陀那識呢?這一科是「釋名義」,這句話是問。「阿陀那」翻到中國話,翻個執持;它有執持的作用,所以名為阿陀那識。
「執受一切有色根故,一切自體取所依故。」
這是回答這個問題,說出來兩個理由。「執受一切有色根故」,這個「有色根」是什麼呢?就是物質所成就的根;就是我們的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這五根都是由精微的地水火風組成的,就是「色根」。這個「有色根」,表示還有個無色根。無色根就是第六意根,第六意根它不是四大組成的。那麼簡別不是那個意根,所以就叫做「有色根」。這個「有色根」由阿陀那識來執受,「執受一切有色根故」,所以叫做執持識。
「一切自體取所依故」,這個「自體」就是這個生命體的執著,也是依阿陀那識的執取而成就的。由這兩個理由,所以名為「阿陀那識」。這是標,把這兩個理由的名字標出來,立起來。
「所以者何?」
就是問,因為什麼叫做「執受一切有色根故」?怎麼叫做「一切自體取所依故」呢?這底下解釋。
「有色諸根,由此執受,無有失壞,盡壽隨轉。」
這是解釋,這第一個理由:我們這個眼耳鼻舌身,這個有色的諸根,「由此執受」由於此阿陀那識的執受,它有執持它的力量。這個「受」,就是感覺,因為由它的執持就有感覺,就是一個活潑潑的生命體。它若不執受呢,這眼耳鼻舌身就死掉了,就變成死屍了。「由此執受,無有失壞」所以使令它不失壞,它不壞;它若不執受的時候,變成死屍的時候,這個屍體就壞了,變成青瘀、膨脹、膿爛,就壞了,就不好了。
使之由此執受,無有失壞,「盡壽隨轉」盡其壽命隨順阿賴耶識的存在,它繼續地存在,它繼續的活著。阿賴耶識若是在的時候,這個有色諸根一直地不壞,一直是一個活潑潑的生命,這就叫做「執受一切有色根故」,名為阿陀那識。
這意思是,我們人的生命體,他一直活潑潑地存在,因為有阿賴耶識,阿陀那識執受的關係。譬如我們睡著覺了,不作夢的時候,前六識不活動了,而不是死屍,原因就是有阿陀那識在執持它,阿賴耶識還在的關係,所以「有色諸根由此執受無有失壞,盡壽隨轉」,盡其壽命,他隨著阿賴耶識活動,而不失壞的。佛法裡這樣解釋,這身體的不壞是阿賴耶識的執持,因為執持,所以叫「阿陀那識」,這是第一個理由。
「又於相續正結生時,取彼生故執受自體。是故此識亦復說名阿陀那識。」
「又於相續」,這「相續」怎麼講?我們通常這肉眼凡夫,人若死掉了,以後是什麼情形就不知道了,我們愚癡的凡夫就武斷地說「斷滅了」,死了以後就完了,什麼也沒有了。但是,佛法說,我們這個身體死亡了,以後還是相續的,還有一個新的生命相續下去,所以叫做「相續」,就是前一個生命,後面還有生命是連續下去的,這連續的是誰?就是阿陀那識。連續下去叫「相續」。 「正結生時」就是結胎的時候;假使作人時,父母和合時,就結成了一個新的生命體,叫「結生」。「結」者,「成」也,成立了一個新的生命體。在「正結生時」,就是那一剎那間,投胎的時候。
「取彼生故」就是阿陀那識去執取父母的遺體,這阿陀那識去執著那個,叫「取彼生故」。我們通常說,三事和合才能成胎,父母的遺體是兩件事,再加上中陰身。中陰身是色受想行識都具足的,但是「取彼生」的時候,中陰身死掉了。中陰身死掉,一剎那間悶絕了,前六識也不活動了,只有個阿陀那識,取彼生故。
「又於相續正結生時」,在那個時候,如果沒有阿陀那識的「取彼生故」,那個胎是不成就的;由阿陀那識去執取那個生命的關係,才能成為一個生命的。這是在「正結生時」,初開始投胎的時候是這樣子。
「執受自體」,「取彼生故」也是執受自體。「自體」就是你的生命體,叫自體。這是頭一剎那,第二剎那,一直到這身體住胎、出胎,乃至到嬰兒、小孩,乃至到老年,乃至到最後,一直地由阿陀那識不斷地在「執受自體」,執持這個身體使令他生覺受,「執受自體」,這都是阿陀那識的作用。
前面是引《解深密經》「阿陀那識」有這個名字,「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阿陀那識」的出處是有根據的。這底下解釋阿陀那識的含義,就是有這兩個意思:「執受一切有色根故」,這是一個。「一切自體取所依故」,這又是一個理由。由這兩個理由,「是故此識亦復說名阿陀那識」所以,阿賴耶識也就名為阿陀那識。
丙、心教3
一、引教
「此亦名心,如世尊說心意識三。」
第一科是「阿賴耶教」,第二科是「阿陀那教」,現在是第三科「心教」,佛開示「心」的意義,阿賴耶識也名為心,這樣意思。這一段裡,第一是「引教」,第二是「釋意」,第三是「釋心」。現在第一科是「引教」,就是引出來佛說的話來作證明。「此亦名心」此阿賴耶識,又名為心。「如世尊說」就像佛在經裡面說「心意識三」,這裡面「心」就是阿賴耶識的意思。這是把佛的話引出來,下面加以解釋。
二、釋意3
1、釋二種意
「此中意有二種:第一、與作等無間緣所依止性,無間滅識能與意識作生依止。」
這解釋的時候,沒有先解釋「心」,而先解釋「意」、解釋「識」,先解釋這兩個;這兩個解釋完了,再解釋「心」,這無著菩薩是這樣的意思。
「此中意有二種」,這個「心意識三」裡面的「意」是有二種。那二種呢?「第一、與作等無間緣所依止性」。
這「等無間緣所依止性」怎麼講呢?佛法裡,經論裡說:這「心」是無常的,「心」不是常恆住的,他是剎那生滅變化的。這一剎那滅去了,他滅去了的時候,後一剎那才能生起;若是前一剎那不滅,後一剎那不能生起。所以,前一剎那心的「滅」,是後一剎那心生起的條件,這就叫做「等無間緣所依止性」,意思是這樣。
這句「與作等無間緣所依止性」,這是標出來,下面這一句是解釋「無間滅識能與意識作生依止」。「無間」,就是沒有間隔。前一剎那的心滅去了,和後一剎那心,中間沒有第三者來間隔。假設這個人入定了,眼耳鼻舌身前五識不動了,他入定以後,假設入定七天,七天以後出定了,這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又生起來了,這中間有七天的間隔的,但是沒有其他的心識在中間間隔,中間是沒有什麼間隔的,這也叫做「等無間緣所依止性」,也是這樣子。如果沒有入定,這前一剎那心滅了,給後一剎那心生起作緣,也叫做「等無間緣」,也叫做「無間滅識」。
這樣解釋,可以知道,前一剎那的眼識為後一剎那的眼識作等無間緣的依止性,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都是這樣子,叫做「無間滅」。後一剎那心的生起,和前一剎那滅掉的心識,中間是沒有隔礙的,沒有其他的第三者來隔礙;但是他一定是要滅了,後一剎那才能生起。唯獨是阿羅漢要入涅槃的那一剎那心,前一剎那心滅了,後一剎那心不生起,那就不叫做「無間滅識能與意識作生依止」,就不能作生的依止,因為後一剎那心不生起。
「等無間緣」,「等」,就是平等的,前後相等,前一剎那眼識和後一剎那眼識是平等的,前一剎那意識和後一剎那意識也是平等的。這「識」的生起,他並不是孤單的一個識,他還有其他的心所法同他在一起,所以叫做「俱」。前一剎那的「識俱」滅了,後一剎那的「識俱」生起,所以叫做「等無間緣」,所以叫做「等」。
但是,不能說眼識前一剎那滅掉了給意識作等無間緣,不能這麼說,是不能給其他的識作等無間緣的。但是,善、惡、無記可以互相作等無間緣;就是,前一剎那是善,滅掉了,後一剎那變成惡了,惡心所生起了,也能作等無間緣。前一剎那是惡,後一剎那是善,也是可以。善、惡、無記,互相可以作等無間緣。若是得成聖道了,譬如初果,二果…是聖人,那這有漏的心、心所法,能與無漏的作等無間緣。如果前一剎那心是無漏,後一剎那煩惱來了,所以無漏也能作有漏的等無間緣,這在沒有究竟圓滿的聖人,有這個情形。所以,這個「等」是前後相等,當然這善與惡它不能說相等,但是它也是相齊的,眼識都是眼識,耳識前後都是耳識,在這一方面說可以論「等」。
「無間滅識能與意識作生依止」,這裡說意識,就是包括了前六識都在內;當然,就是每一個識自己給自己作等無間緣。從這等無間緣上看,「識」是剎那剎那生滅的,不是常恆住,所以「能與意識作生依止」,作生起的依止,就是有一個容受處。前一剎那心滅掉了,把那位置空出來,後一剎那心才能生起,佔有那個位置,所以是個『容受』的意思,這就叫做「意」。
這「意」的含意就當個依止的意思。前一剎那識滅掉了,能與後一剎那識生起的依止,所以「意」是依止的義,這是通於六識都有的。但在《成唯識論》上,第八識、第七識都有這樣的等無間緣,都有這種「意」。
「第二、染污意與四煩惱恆共相應:一者、薩迦耶見,二者、我慢,三者、我愛,四者、無明:此即是識雜染所依。」
「意」有兩種,前面是第一個「無間滅意」,現在說第二個「染污意」。染污、不清淨的心。因為什麼不清淨呢?「與四煩惱恆共相應」。這個「意」,它與四種煩惱恆相應,共相應,長時期地在一起,所以叫做「恆」。這個「共」,就是四個煩惱都不缺少的,大家在一起合作。「相應」就是互相隨順,互相幫助,互相依止的,互相合作,做種種事,叫做「相應」。「恆共相應」,所以使令這個「意」不清淨了,叫「染污意」。那四種煩惱呢?
「一者、薩迦耶見」就是通常所說的「我見」,或者叫「身見」,或者叫「壞聚見」。「壞聚見」,就是在色受想行識五蘊上,這「五蘊」是一個「聚」,這「聚」是可破壞的,是無常的;但是在這上面就執著有一個常恆住的「我」,所以叫做「壞聚見」。但這裡說的是第七識的我見,是俱生的我執,和第六識分別我執不同,所以叫「薩迦耶見」,就是我見。
「二者、我慢」因為有了我見,「恃所執我令心高舉」;因為執著有我見了,自己就高起來了,瞧不起別人,感覺自己怎麼地優越,那叫做「我慢」。
「三者、我愛」有了我見、我慢,還有第三個煩惱,就是愛這個我,深深耽著;對於所執著這個我,認為非常地可愛,這叫「我愛」。
「四者、無明」第四個是「無明」,就是不明白無我的道理,「迷無我理」,執著有我,所以叫做「無明」。這四種煩惱之中,無明煩惱是最根本的,這五住煩惱的無明住地就是這一個了。他不明白第一義諦,不明白無我的道理,所以叫「無明」。
這四種煩惱都是俱生的,與生俱來的,來染污了這個「末那識」,所以末那識名之為染污意。「此即是識雜染所依」,這是把前面意思總結一下。這四種煩惱,就是末那識雜染的一個原因,雜染和染污有點不同,我們昨天講過了。
「識復由彼第一依生,第二雜染;了別境義故。」
每一個識,都是「由彼第一依生」。「意」有兩種,第一個「無間滅意」,就是等無間滅的識為依止而生起的。第一個「等無間緣所依止性」,在《成唯識論》上說,是通於八個識的;它都是剎那滅剎那生的,前一剎那滅了,為後一剎那識的生起,那就叫做「意」。眼識、耳識、鼻識、乃至到阿賴耶識,都是有這種意的,不專指第七末那說,應該這樣解釋的。
「此即是識雜染所依」,末那識是雜染的依止,因為有四種煩惱,末那識染污了。「識復由彼第一依生」第一意,這等無間緣依他而生起。「第二雜染」由第二個染污意;識染污了。「了別境義故」。前面是把「意有二種」解釋完了,這底下解釋那個「識」。這個「識」是什麼意思?「了別境義故」,它能夠明了,能夠分別色聲香味觸法的境界的意義,所以叫做「識」。
「等無間義故,思量義故,意成二種。」
這是又重作解。「等無間義故」,所以有第一意。有「思量義故」,就是思量這個「我」;薩迦耶見這個「我」也是思量的意思,「我慢」也是思量的意思,「我愛」也是思量的意思,「無明」也是思量的意思,所以由「思量義故」有四種煩惱。這樣說,由「等無間義」成為一個意,「思量義故」成為一個意,所以「意」有這兩種的成立,兩種的差別。
2、染意存在之理證
「復次,云何得知有染污意?」
前面解釋「意有二種」。但是怎麼知道有第七末那識這染污意呢?怎麼樣才知道呢?這第一種,等無間緣的意根,這小乘佛教也有這樣的說法,和大乘是相同的。唯獨這染污意的末那識,小乘佛法沒有提到這件事;你說有,他不相信,所以這裡無著菩薩又重新地解釋,解釋怎麼才知道有這染污意呢?
「謂此若無,不共無明則不得有,成過失故。」
這裡舉出六個理由來,證明有末那識這個染污意的存在。這一科是「染意存在之理證」,證明有這樣的存在,不然的話,這六個問題沒辦法解釋。「謂此若無」,這裡意思是說,此染污意,若是沒有的話,第一個困難,就是「不共無明則不得有」。這個「不共無明」,小乘佛法裡也是承認有這個無明的。
「不共無明」,這個「不共」,印順老法師解釋是『特殊』的意思,它有特殊的作用,就是不共於其他的煩惱的作用。這個「不共無明」,它是生死的根本,(後面有解釋),它能障礙聖道的生起,障礙你無漏智慧的生起,使令你流轉生死,所以叫做「不共無明」。
這「不共無明」有個特性,就是恆行地不間斷地活動,只要你沒得聖道,它一直地存在,它是不間斷的。若是沒有第七末那識的染污意,這不共無明就沒辦法存在的。「不得有」,不共無明若沒有了,那麼一切的眾生都是聖人了,那是有大過失的,所以一定要有不共無明;有不共無明,就要有末那識。
為什麼這樣講?我們說前五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是有間斷的,這第六識一專注去思惟事情的時候,前五識就沒有作用了,就不發生作用,所以它是有間斷的。若是這不共無明附在前五識,那它就要有間斷了,不共無明就有間斷了,那麼人都是聖人了,這不可能是這樣。所以它一定是不和前五識相應的,它
不和前五識在一起合作的;不和前五識合作,應該是和第六識合作在一起了吧?這第六識也有問題。
這個「不共無明」是個染污的煩惱,這第六識它有的時候做善,有的時候做惡事,有的時候是無記的,也不善,也不惡。這「不共無明」若是和第六識在一起,它一直地,無明是不間斷的,那第六意識沒辦法有善心所生起,就有問題。善心所不能生起了,這善和惡不能同時生起,所以和第六意識在一起,和它相應也有困難,那只好要有一個末那識,它是不間斷地,那就合適了。所以,一定要有個第七末那識,不然的話,若沒有這個染污意,這「不共無明」就沒辦法存在,所以「成過失故」。這是個困難,你沒有末那識就有困難。
「又五同法亦不得有,成過失故。」
這個「五同法」怎麼講呢?就是「五同法喻」,這樣意思。我們通常說,眼耳鼻舌身意是六根,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是六識,這第六意識它也要有一個意根,像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這前五識有前五根為他做不共的「俱有依」。這「俱有」就是大家同時存在,叫做「俱有」。如果前後就不對了,像那等無間緣滅意,它是滅了,是過去了,那不能算是「俱有」,因為它不是同時有。所以,眼識和眼根是同時的,同時有叫「俱有」;而這眼根只能為眼識作依止,不能給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不能給其他的識作依止,所以叫作「不共」,單獨為它作依止,又是「俱有」,又是「不共」。耳根與耳識也是,「俱有」而又是「不共」。前五識五根,都是這樣意思,前五根為前五識的不共俱有依。
那第六意識也一樣,它也要有一個不共而又俱有的根,和前五識一樣,所以叫「五同法」。前五識有相同的俱有不共的依,那第六意識也應該是這樣,所以,用前五識俱有不共的根作譬喻,叫「五同法喻」。這第六意識不共俱有的依止,那就是第七末那識。如果說沒有這末那識,那「五同法,亦不得有」,就不能說是「五同法」了,「五同法」的譬喻就不能存在了。前五識有一個不共俱有的依,第六識也是識,為什麼沒有不共俱有的依呢?它也一定要有,所以一定要有第七末那識,不然的話;那就是有過失,這不對。同樣是識,為什麼你有我沒有呢?這是不公平嘛!所以「五同法亦不得有,成過失故」。從這一方面來看,也一定要有染污意。
「所以者何?」
前面「又五同法亦不得有成過失故」這是個「標」,這底下是解釋。「所以者何?」
「以五識身必有眼等俱有依故。」
「以五識身必有眼等俱有依故」,所以叫做「五同法」。「五識身」,五識的體性的身體,它一定有眼耳鼻舌身的根做它的「俱有依」,同時存在的依止;那第六意識也是一定要有,所以一定要有第七末那染污意。
「又訓釋詞亦不得有,成過失故。」
這是第三個理由。「訓釋詞」就是解釋,解釋他這「義」的名詞;解釋他的時候,他做什麼解釋。「意」是「思量義」,是思量的意思。「心」是「集起義」。「識」是「了別義」,各有各的解釋。前面說「心」是集起義,是指阿賴耶識說。「識」以了別為義,是指前六識說。那麼這「意」以思量為義,那麼他是誰?他就是第七末那識,就這個染污意。如果沒有這第七末那的染污意,那麼,「意以思量為義」這句話就是沒有內容了,就是有一句空話,而沒有那件事,那也就是有過失的,有了過失。
如果說是,用等無間滅的意根,做這「意」的內容,這樣解釋可以嗎?這樣解釋不可以。因為等無間滅意,他是滅掉了,過去了,他思量什麼呢?他不存在了,有什麼思量呢?不能思量的。就是,他沒有滅的時候他會思量,沒有滅的時候,不名為「意」,名為「識」。識以了別為義,所以也不能做這個「訓釋詞」的內容的,所以一定要有這個染污意,這個「意」的解釋,才是有名也有義了。這第三個「又訓釋詞亦不得有,成過失故」,若沒有染污意,這訓釋詞也不能有了,那也是不對的。
「又無想定與滅盡定差別無有,成過失故。」
這是第四個過失。若沒有這個染污意,就有這第四個過失,第四個過失是什麼?先標出來。「無想定」,這是外道的定。「滅盡定」,這是佛教徒,佛教的聖者才有這種定。這兩種定是有差別的,但是若沒有染污意的時候,這個差別沒有了;差別沒有,凡夫和聖人就沒有差別,那麼這是不對的,有過失故。這是標出來過失,這底下解釋。
「謂無想定染意所顯,非滅盡定;若不爾者,此二種定應無差別。」
「又無想定與滅盡定差別無有,成過失故」。一這個「無想定」是怎麼回事呢?「無想定」是得到了色界第四禪,你已經得到了初禪二禪三禪,工夫到了第四禪了,這外道得了第四禪的時候,他厭惡這個想,厭惡心裡的思想,不高興思想,他就把這個思想滅掉了他,就把前六識都滅掉了;滅掉了以後,認為就是涅槃的境界了,那叫做「無想定」。他滅掉了以後,但是從佛法的態度來看,他第七末那的染污還存在。第七末那識那個染污,那個薩迦耶見,我慢,我愛,無明的境界還在的。「染意所顯」,他那個染污意還是顯示在那裡,他還是不清淨的,還是個凡夫境界。
「非滅盡定」,這「滅盡定」是佛教裡,第三果的聖人,他是遠離了無所有處定的欲,成就了非想非非想定了;或者得阿羅漢更是可以了。這個時候他想要休息一下,他的目的想要休息一下,所以他就把內心的識滅掉。當然這樣的聖人他知道,他現在入非想非非想定裡面,他想進一步入滅盡定的時候,他就要向前進一步,就是覓所緣境而不能得,沒有所緣境的時候心就不動了,所以心心所法就滅了,這個時候就入了滅盡定了,這個時候就是「滅盡定」。但是他因為是聖人,他是修無我觀的,所以這無漏的無我的智慧,這個染污意是沒有了,和那無想定不同,無想定染污意還是存在的。所以說,「謂無想定染意所顯」,非滅盡定是染意所顯,滅盡定沒有這個染污意的,所以這兩個定是有差別,是不一樣的。「若不爾者,此二種定應無差別」,若不是這樣子,就是根本沒有染污意這回事,這樣此二種定就沒有差別了;無想定和聖人的滅盡定沒有差別,那就是有過失了,沒有凡聖的差別,是不對的。這是第四個過失。
「又無想天一期生中,應無染污成過失故,於中若無我執我慢。」
前面是說無想定,這底下說無想天。在人間修定,得到了第四禪,又修無想定,也成功了,這個人若是死掉了,他就生到無想天去了,這無想天和無想定,還是有這麼差別。無想天這個人,「一期生中,應無染污成過失故」。如果沒有這個染污意,這無想天這個人,他生到天上去五百大劫,在這一期的生命體裡,應該沒有染污心,他沒有這個我、我所,沒有我見這四種煩惱了,那他應該是聖人,應該是無漏的了。實在他不是,他還是個凡夫境界,還是有我、我所這個染污心的。所以,若沒有染污意,是成過失故。
「於中若無我執我慢」,在一期生中,如果他沒有我執、我慢、我愛、無明,那就和聖人的滅盡定無差別了,這是不對,這是過失。若是建立這染污意,那就有分別的,無想天還是一個凡夫境界。
「又一切時我執現行現可得故,謂善、不善、無記心中;若不爾者,唯不善心彼相應故,有我我所煩惱現行,非善無記。」
這底下說「我執不恆行的過失」。若是不建立染污意的話,還有第六種過失,怎麼解釋呢?「又一切時我執現行現可得故」,我們這個凡夫,沒有修學聖道成功的人,沒有到三果聖人那樣境界的時候,「一切時我執現行現可得故」,一切時都是有我執的。這初果聖人,他聖道現前的時候,也沒有我執;但是聖道不現前的時候,也有我執。所以,凡夫一切時都是有我執,執著有我的這種心情,一切時都在活動,時時地執著有我的,這在事實上可以看出來的,所以是「現可得故」。
「謂善、不善、無記心中」,這「一切時」這句話怎麼講呢?「謂善、不善」,眾生凡夫,有時也會做善事;有的時候也做惡事,就是不善;有的時候也不善也不惡,叫做無記。這三種心情裡都是有我執的,一切時我執都是現行,執著有我。譬如說凡夫修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他做善事的時候,他就說:「我能布施,我能持戒,我能忍辱,我能精進,我能禪定,我有智慧,我能做種種功德。」雖然是做善事,但是他有這個分別,這個分別就使令那個善法染污了,所以「一切時我執現行現可得故」,凡夫是這樣子。是這樣,而這我執,就是要第七末那識才是可以的,才能夠「一切時我執現行」;第六識也是有我執,但不是一切時現行,是有間斷。
「若不爾者」若不是這樣子,「不爾」沒有第七末那識,那我執的現行「唯不善心彼相應故」,那只有在第六識的不善心,他做惡事的時候,彼這「我執」才能相應的,那時候才有我、我所煩惱的活動,因為這我執是染污的,是屬於惡。在善心所時,活動做善的時候,是沒有我、我所這種執著、分別,沒這個分別;在善心所的時候,說是有了,那就變惡心所了,這變化性是很大的。
前面說是「一切時我執現行」,凡夫是這樣,這裡面就是很難解釋。「一切時現行」,若沒有第七識,第六識就不能「一切時現行」,那和事實又不相符了,所以說「唯不善心彼相應故,有我我所煩惱」的活動「現行」,「非善無記」,不是在善心所的時候,也不是在無記的時候,有彼我、我所的活動。這地方,可見聖人佛菩薩心的微細,這底下才說明白。
「是故若立俱有現行,非相應現行,無此過失。」
所以,若是你承認有末那識,建立這個第七染污意的話,那這個問題就解決了。「俱有現行」,就是大家是同時存在的。譬如說,在第六意識活動的時候,同時也是第七識,這叫「俱有」。第六意識,他這個時候是做善,但是第七識在那裡執著有我、我所,這叫做「俱有現行」,大家同時存在,各有各的活動。「非相應現行」,這俱有現行和相應現行不一樣。「相應現行」是什麼呢?譬如說第七末那識,他同我見、我慢、我愛、無明,大家在一起相應活動,和合,互相幫助,那叫「相應現行」。這第六意識,他同這無貪、無瞋、無癡、精進、去做功德,那他們也是相應現行。可是第六識和第七識這情形看,那叫「俱有現行」。 這樣說,就是第六識做功德的時候,他就沒有做惡;善惡不同時,就沒有這矛盾。這樣說「一切時我執現行」,還不妨礙第六識去做功德。第七識長時期我執現行,但是也不妨礙第六識去做功德,互相不妨礙,但同時各有各自的活動,所以叫「俱有現行,非相應現行,無此過失」,就沒有善惡不可以在一起的過失,也就沒有前面說「唯不善心彼相應故有我我所煩惱現行,非善無記」的這個過失,沒這個過失了。
這樣,就非要建立第七識不可,不然「一切時我執現行」在事實上有困難。為什麼得知有染污意?這舉出這六個理由;沒有染污意,這六個理由說不過去,就有這六個困難。
「此中頌曰:若不共無明,及與五同法,訓詞,二定別,無皆成過失;」 這底下,用頌把前面的六種過失,再簡要地說一遍。「此中頌曰」,這六種過失裡,用頌來說一遍。「若不共無明」,這是第一個過失。「及與五同法」,五同法一個過失,這兩種過失。若沒有染污意,這不共無明和五同法就不能存在了。「訓詞」就是訓釋詞,意以思量為義,這是訓釋詞。「二定別」,這是第四個過失,就是無想定和滅盡定的差別。「無皆成過失」,若沒有染污意,這前面四個都有過失。
「無想生應無我執轉成過;我執恆隨逐一切種無有。」 這底下說到第五個。「無想生」,無想定的人生到天上去,他在一期生命中,「應無我執」的活動,應該沒有我執的生起。「轉」,有生起的意思。若沒有末那識染污意,無想天的眾生應該沒有「我執轉」了,那也是成大過失。
「我執恆隨逐,一切種無有」,這是第六個過失。凡夫的我執是長時期隨逐有情的。「一切種」,就是善心、惡心、無記心裡,都有我執的隨逐;如果沒有末那識,這我執長時期地隨逐,就不能成立了,有這個過失。
「離染意無有,二三成相違;無此,一切處我執不應有。」
這是第三個頌,就是把前面六種過失,分成三大類。「離染意無有,二三成相違」,這是一類。若是遠離了染污意,就沒有那「二」個的存在,就是不共無明和五同法喻。「三成相違」就是訓釋詞、二定別、加上無
想生,就是無想天,這三個就是也有矛盾,也說不過去了。
「無此一切處我執不應有」若沒有此末那,「我執恆隨逐,一切種無有」,善心;惡心、無記心是「一切處」常有我執,若沒有末那識,這件事也不能存在了,不能有。一個「二」,一個「三」,是五,加上「我執恆隨逐」就是六個。這是分成三類,一個「二」,一個「三」,加上「我執不應有」,一共分三類。
「真義心當生,常能為障礙,俱行一切分,謂不共無明。」
這解釋不共無明的含意,什麼叫做不共無明呢?這是第四個頌。「真義」就是真理,就是法性理。「心」就是覺悟真義的無分別智,這個無分別智是應該生起的,他來覺悟這個法性理的。「常能為障礙」,但是有一個東西,他常能夠障礙你無分別智的生起,使令你不生起,使令你一直地流轉生死,受諸苦惱。
「俱行一切分」,這個為障礙的這個東西,他在「一切分」裡,他都在活動;善心他也在活動,不善心他也活動,無記心他也活動,一切分位都有他的活動,這個東西是什麼?「謂不共無明」,這就叫做「不共無明」。
3、辨染意是有覆性
「此意染污故,有覆無記性,與四煩惱常共相應。」
這底下又再解釋,這染污意與四煩惱常俱這件事,這件事是說什麼呢?是說一切法一共分成四類:一個是善,一個是惡,一個有覆無記,一個無覆無記,分這四類的差別。在這四類的差別裡,這末那識的染污意屬於那一種呢?「此意染污故,有覆無記性」,因為這個末那識,他有四煩惱的染污,所以他是屬於四類裡的第三類,叫「有覆無記性」這類的。
「有覆」,「覆」就是障礙的意思,就是煩惱做障礙,叫做「有覆」。有煩惱應該說是惡,但是不能說他是惡,說他是無記,這底下解釋。
「如色無色二纏煩惱,是其有覆無記性攝,」
這裡說一個譬喻,舉一個例子:像色界天,無色界天,這兩個地方的眾生,他們內心裡面的「纏煩惱」,這「纏」就是繫,繫縛其心的煩惱。「是其有覆無記性攝」,這兩個天上的人的煩惱,和我們欲界人的煩惱不一樣;欲界人的煩惱就是惡,他們是有覆無記性攝。因為是煩惱,所以也是有障礙,而還是屬於無記性的,什麼原因呢?
「色無色纏為奢摩他所攝藏故;」
因為色界天的煩惱,無色界天的煩惱,被那兩個天人的奢摩他的禪定的力量「所攝藏故」,所鎮伏住了。雖然是煩惱,因為禪定力量太強了,那煩惱的性能就被折伏了,不明顯了。不明顯,所以你不能說他是惡,當然也不能說他是善,只好說「無記」了,但是還是有煩惱,所以叫做「有覆」。這色界天、無色界天上的煩惱是這樣子。
「此意一切時微細隨逐故。」
這個末那的染污意,他也是有煩惱的,一切時都是存在的這個煩惱。但是因為末那的意太微細了,所以使令隨逐他的煩惱也特別地微細,那個煩惱的相貌不明顯,所以不能說他是惡、不能說是善,只好說「無記」。但是還是有煩惱,所以叫做「有覆」,合起來就是「有覆無記性」。
印順老法師他舉個例子,他說:譬如一個人,他善於駕御人;那個人是有特別的怪脾氣,品性不好,但是那人能駕御住他,使令他不敢做惡。像三國誌說到魏延,孔明在的時候,就能駕御他,可以用他,孔明不在就不行了,他就和楊儀不合,就出事情了,的確也有這個道理。
這禪定的功夫太高了,色無色定的人,但不是佛教徒,他就能把他鎮伏住,降伏住,他不發生作用,所以稱之為「有覆無記性」。第七識末那識的煩惱也是這樣子,「有覆無記性」。這是說到染污意的存在。
三、釋心
「心體第三,若離阿賴耶識,無別可得。是故成就阿賴耶識以為心體,由此為種子,意及識轉。」
「心體第三」,本來前面說引「心意識三」,意思是阿賴耶識也名為「心」的,但一直還沒有正面的解釋,先去解釋「意」。「意」是指末那識說的,「識」是指前六識說的,這兩個都有他們的名,也有他們的體性。這樣說,「心」也應該有他的體性的,所以也幫助了「心」是阿賴耶識的解釋,也有幫助。
「心體第三」,這「心意識」,論字的排列次第,應該說第一,第一是心,第二是意,第三是識;但是現在說「第三」,那就是從下面數,識是第一,意是第二,心是第三。
「心體第三,若離阿賴耶識,無別可得」。這「意」和「識」都有他的體性,這「心」若離開了阿賴耶識,也沒有別的心體可得的,也一定要指阿賴耶識說的可得。「是故成就阿賴耶識以為心體」,所以也就成立了阿賴耶識是心的體性。「心」是一個名字,他的體性就是阿賴耶識,這件事是成立了。
「由此為種子,意及識轉」,不但是「心」是有體性的,他對那個「意」和「識」,還是有重要的關係的。由此「心」做種子,那「意」和「識」才能夠生起。「心」是「種」,「意」和「識」是「現行」,那就是『一種七轉』,心是種子,第七意和前六識,這是現行,是「由此為種子,意及識轉」。
我們讀《成唯識論》,這個阿賴耶識也是現行,但這裡是說阿賴耶識是種子,其他七個識才是現行,『一種七轉』,裡面有這差別。如果沒有「心」的種子,這「意」和「識」也沒有辦法存在了,有這種事情。
「何因緣故亦說名心?」
前面是大概地說出,「心」是以阿賴耶識為體;這底下才正式解釋,怎麼叫做「心」呢?什麼理由「亦說名心」?
「由種種法熏習種子所積集故。」
這「心」的解釋就當「積集」講,他能積集種種的事情。這「積集」,在文字上看,就是「心」有這種能力,有這樣功能,他能夠「積集」,他積集什麼呢?看這上,很明白地就是種子,他能積集一切法的種子,怎麼樣能積集種子呢?由種種法的熏習,他就能積集種子了。
「種種法」,或者善法,或者惡法,或者是無記法。前六識或者做惡事,或者是做善事,乃至第七識的種種分別我執,就這樣去熏習第八識,熏習這個「心」。熏習時,一熏習他,這個心就積集了各式各樣的功能,就叫做「種子」。
「種子」是個譬喻,世間上的植物都有種子,有種子種到地上去,他就會生芽,生出根莖梗枝葉,就會開花結果。用這個義來譬喻我們心裡的活動,這前七轉識的活動,被阿賴耶識的「心」來積集了,就積集了很多的功德,由此功德能變現一切法,就是這樣譬喻的意思。
由種種法的熏習,就有一切法的種子的存在,這些種子就是心所積集的,也就是阿賴耶識所積集的。這樣說,阿賴耶識是所熏,前七轉識是能熏。阿賴耶識,「心」是能積集;一切法的種子是所積集,因為有積集的能力,所以名之為「心」。
若從這樣的解釋來說,阿賴耶識這個「心」和「種子」就是有這樣的分別,不能說他就是種子,「種子」是所積集的,他是能積集的,就是有能所之別了。
又翻個「家識」,就是種子的住處;就是阿賴耶識,叫做「家」。所以「何因緣故亦說名心?」,「由種種法熏習種子所積集故」。 這熏習這個字,在佛法裡倒是非常重要的,後面也有解釋,什麼叫做「熏習」?就是,此法與彼法俱生俱滅,此法與彼法在一起俱生俱滅,此法有能生彼法的功能,叫做「熏習」。就是大家在一起,互相有影響,那就叫做「熏習」。或者說,一個箱子裡,你放上香了,這香氣熏習這個箱子,把香拿走了,裡面還有香氣。就是前七轉識和阿賴耶識在一起,前七轉識在活動的時候,阿賴耶識受他影響了,而阿賴耶識因此而存在,因此而名為「阿賴耶識」,這樣意思。
「復次,何故聲聞乘中不說此心名阿賴耶識,名阿陀那識?」
這「心意識」這名詞,大乘佛法裡有,小乘佛法裡也是有的,都有這種名詞。但大乘佛法,像唯識的經論裡,說「心」是積集一切種子的;「積集」名心,「一切種子識」名之為心。但小乘佛法不這樣講,為什麼小
乘佛法不那麼講呢?要說出個理由來。也就是,佛為大乘根性的人說「心名為積集」,說「一切種子識名心」,為什麼佛不為小乘佛教學者也這樣講呢?要說出個理由來,這底下就是這樣意思。
「復次,何故聲聞乘中不說此心名阿賴耶識,名阿陀那識?」前面,無著菩薩是約大乘的教義,解釋阿賴耶識存在的理由。這以下說明什麼原因聲聞乘中沒有說阿賴耶識,說出這個理由。小乘佛法裡,不說此心名阿賴耶識,不說此心名阿陀那識,什麼原因呢?單獨為大乘佛教的學者這麼講,這是什麼原因呢?
「由此深細境所攝故。」
因為這阿陀那識,這阿賴耶識,是非常地深奧微細的境界所攝,這《三十頌》上說是阿賴耶識這種境界是不可知的。前面我們講過,《解深密經》上說:「阿陀那識甚深細」,特別地深細,這樣境界不是小乘人的智慧所能明了的,所以佛沒有為小乘人說阿賴耶識名之為心,只說個心的名字,但沒有說就是阿賴耶識,沒有說他就是一切種子識,沒這麼講。這是簡略的一句話做解釋,底下詳細說。
「所以者何?」
前面是標出來,標出來佛沒有在聲聞乘的佛法裡說阿賴耶識名之為心,沒有說,什麼原因呢?
「由諸聲聞,不於一切境智處轉,是故於彼,雖離此說,然智得成,解脫成就,故不為說。」
「由諸聲聞」由於這些聲聞根性的人,他不能發無上菩提心,成無上佛道,成就無上菩提。他只能發出離心,得阿羅漢而入無餘涅槃。這樣根性的人,「不於一切境智處轉」,他們不需要去廣度眾生,不需要通達無量無邊的佛法,不需要通達無量無邊眾生的根性;這一切的境智,他不需要在這上活動,他不需要得一切種智。
「一切境智處」就是通達一切法的智慧,就是「一切種智」。這裡上次也說過,佛的一切種智,是通達一切的佛法,也通達一切眾生的根性,通達一切眾生的煩惱,通達一切眾生何因緣得解脫,種種的這些緣起法,佛都能夠正確無誤地通達,那叫做「於一切境智處轉」。
這個聲聞人,不發無上菩提心,只想得阿羅漢果入無餘涅槃,他不成就一切種智的。「是故於彼」,所以佛對這小乘根性的人,就不說這樣的法門,佛沒有為他說阿賴耶識就是心,一切種子識就是心,不講說這件事。
不說這樣的法門,「雖離此說,然智得成」,佛雖然沒有為他們說阿賴耶識的法門,但是他們學習四諦,修學四念處,他們能得到盡智和無生智,「解脫成就」可以解脫愛煩惱、見煩惱,這分段生死可以消滅了,就能入無餘涅槃了,對於他們的目的是不影響的。「故不為說」所以佛沒有為他宣說阿賴耶識的法門,沒有這麼說。
「若諸菩薩,定於一切境智處轉,是故為說。」
若是發無上菩提心的菩薩,有大悲心的菩薩,他們一定要得無上菩提,他們一定要得到一切種智,才能普度一切眾生的,那就需要阿賴耶識的法門了。「是故為說」所以佛要為諸菩薩說如是法門;佛為他宣說「阿賴耶識名之為心」,說「此心名阿賴耶識」,說「此心名阿陀那識」。
「若離此智,不易證得一切智智。」
若是佛沒有說這阿賴耶識的法門,他們不能成就這通達一切境的智慧。「不易證得一切智智」,這菩薩雖然發了無上菩提心,但是他不容易成就佛的一切種智的,一定要學習阿賴耶識這個法門的。所以在大乘佛法裡,這阿賴耶識的法門是特別重要,佛才講說了。
丁、聲聞異門教
「復次,聲聞乘中亦以異門密意,已說阿賴耶識。」
前面說不為聲聞人說阿賴耶識的理由是在這裡,這以下是「密意」也為聲聞人說過了。於「聲聞乘中亦以異門」,這印順老法師的科是說「聲聞異門教」,佛為聲聞人「異門教」,就是不同的方式,也說了阿賴耶識了,所以叫「異門」,就是另一個門。就是說了阿賴耶識了,但是阿賴耶識全面的意義,沒有像大乘佛法那麼明顯地說出來,只是說出來一少分,所以叫做「密意」,就是密藏其意;這阿賴耶識全面的意義,沒有完全顯示出來,所以叫做「密意」。但印順老法師的意思,否認這是「密意」。
「已說阿賴耶識」佛在聲聞乘的佛法,就是阿含經裡面,用了不同的立場,不同的名字,已經講說了阿賴耶識了。這是標出來這件事,底下解釋。
「如彼增一阿笈摩說:世間眾生,愛阿賴耶,樂阿賴耶,欣阿賴耶,喜阿賴耶;為斷如是阿賴耶故,說正法時,恭敬攝耳,住求解心,法隨法行:如來出世,如是甚奇希有正法,出現世間。」
這以下說佛在聲聞法中說阿賴耶識的情形,底下引出來。底下說「異門」,就是不同的名字,先說這阿賴耶的名字。
「如彼增一阿笈摩說」,《阿含經》裡面有四種阿含:增一阿含、中阿含、長阿含、雜阿含,現在是引這增一阿含。增一阿含就是,佛為眾生說法時,有這數目的事情,一法、二法、三法、四法,一個一個增上去,用這樣方式為眾生說的佛法,叫做「增一阿笈摩」。
在這部經裡說,「世間眾生,愛阿賴耶」,世間上流轉生死的眾生,他愛這「阿賴耶」。「阿賴耶」,中國話翻作「藏」;就是愛這個藏。「阿賴耶」在大乘佛法的定義就是阿賴耶識,但是小乘佛法裡也說到這個名字,怎麼說的呢?說「世間眾生愛阿賴耶」,感覺這阿賴耶是很可愛的。這後面的文有種種解釋,這裡我們就說這麼多。
「愛阿賴耶,樂阿賴耶,欣阿賴耶,喜阿賴耶」這底下一共是四句:一個「愛」,一個「樂」,一個「欣」,一個「喜」。世親菩薩,無性菩薩他們解釋,這個「愛」是總說的,下面的「樂」、「欣」、「喜」分成三世。這「樂阿賴耶」是現在,現在他愛樂這阿賴耶,「欣阿賴耶」是指過去說的,過去,他也是愛這阿賴耶,「喜阿賴耶」就指未來說的。這眾生,過去,現在,未來,一直地愛著這個阿賴耶的。
「為斷如是阿賴耶故」,眾生因為愛著這個阿賴耶,所以就流轉生死不得解脫,為了得解脫,就是要斷這個阿賴耶,不要愛著他。「故說正法」所以佛為眾生宣說出世間的聖道。
「故說正法時,恭敬攝耳,住求解心,法隨法行」,「恭敬」,心裡面非常歡喜佛的正法,發了恭敬心。「攝耳」心裡面不散亂,注意地聽佛說法。「住求解心」,他內心裡安住在希求解脫的心情裡邊,希求解脫生死苦的心情來聽佛的正法。這是一個解釋。或者,前面說「恭敬攝耳」是聽法,是聞。「住求解心」是思惟,思惟佛所說的正法。「法隨法行」就是「修」。就是:聞、思、修。
「法隨法行」,法,隨法,這樣讀。前面這個「法」就是聖人所證悟的法,所證悟的苦集滅道的滅諦,滅諦的清淨無為、不生不滅的法性理,叫做「法」。「隨法」就是戒定慧的道諦,就是所修學的聖道,這聖道還不是所證悟那個「法」,但是他隨順,他與聖道的法相隨順。你學習修行聖道之法的時候,就能向法那裡去,能與法相會合,能證悟這個「法」。若是我們不修學戒定慧,在色聲香味觸法上貪瞋癡地虛妄分別,他就違背那個法,雖然也是法,是而不是,他就違背,不能與勝義諦相應的,所以不是「隨法」了。「行」,就是你依據聖道的隨法去修行,那叫做「隨法行」。
「如來出世,如是甚奇希有正法,出現世間」佛為了斷滅眾生的執著,所以為眾生宣說正法。聽法的人,「為斷如是阿賴耶故」,佛說法的時候「恭敬攝耳,住求解心,法隨法行」,內心裡就感覺到,如來出現世間「如是甚奇希有正法,出現世間」佛出現世間了,才能夠演說特別奇妙、特別深奧、特別少有的這種正法,才能出現世間的。如果佛不出現世間是沒有這樣的正法的,所以這個正法是特別希有的,特別難得的。這在《增一阿含經》裡,有這樣的一段文。這是《增一阿含經》的文,下面是無著菩薩的解釋。
「於聲聞乘如來出現四德經中,由此異門密意,已顯阿賴耶識。」
這是佛在為小乘學者,在聲聞乘中,在《如來出現四德經》裡面,前面的《增一阿含經》是這部經的總名字,《阿含經》裡面都是一個小經一個小經的,然後立一個總名字,叫雜阿含經,叫中阿含,叫長阿含,叫做增一阿含的,這《如來出現四德經》就是增一阿含經裡的一個經,前面這一段文就是《如來出現四德經》裡面說的。
「由此異門密意,已顯阿賴耶識」這句話就是無著菩薩說,這《如來出現四德經》裡,由這樣的四種阿賴耶,愛、樂、欣、喜,四種阿賴耶,這樣的異義,「異門」,「密意已顯阿賴耶識」,密藏其意,已經開顯了阿賴耶識了,也是說了的。這樣表示,小乘佛教學者不能不承認阿賴耶識,一定要承認阿賴耶識的存在的。
「於大眾部阿笈摩中,亦以異門密意,說此名根本識,如樹依根。」
前面引的是《增一阿含經》裡有這「阿賴耶」的名字,這底下又有不同的,這是大眾部的阿笈摩中。這「大眾部阿笈摩」,這話什麼意思呢?就是,在律裡面,說一切有部律,或者大眾部的律,在其他的經論裡,說到一件事,就是小乘的部派佛教裡,各有各的阿含經,彼此都有多少不同的地方,所以叫「於大眾部阿笈摩中」;就是,你那一部誦的阿含經是你誦的,我不誦。我誦的阿含經是我誦的,你不誦。這小乘部派佛教裡有這種情形的。在大眾部裡的《阿含經》,舊的翻譯叫「阿含」,後來玄奘法師翻個「阿笈摩」。
「亦以異門密意說此」,說此阿賴耶識「名根本識」,叫做根本識。這「根本識」怎麼講呢?也就是細意識,就是我們第六意識最微細的一部分,這微細的意識,他是前六識生起的依止處;依止細意識,生出來前六識。所依止的就是根本,就像「樹依根」,這樹的梗、樹的幹、樹的枝葉,都是要依止樹的根而有的;如果沒有根,就沒有樹幹、樹枝、枝葉,都沒有了。這「根本識」若是沒有了,也就沒有前六識了。這樣說,就是阿賴耶識了,阿賴耶識是諸識的根本。
所以大眾部誦的阿含經裡說到「根本識」,那也就是等於說阿賴耶識,不過是名字不同了,所以「以異門密意,說此名根本識,如樹依根。」這樣說,你也不得不承認有阿賴耶識的存在的。
「化地部中,亦以異門密意,說此名窮生死蘊。」
這是第三段,引「化地部中」的阿笈摩,也是用不同的名字,密意說此阿賴耶識「名窮生死蘊」,用這樣的名字。
這「窮生死蘊」這句話,在世親菩薩的《攝大乘論釋》裡沒有說,沒有這麼解釋。是在無性菩薩《攝大乘論釋》裡面才有解釋,他說這個蘊,在化地部的阿含經裡面說有三種蘊。第一種叫『一念頃蘊』,第二種叫做『一期生蘊』,第三種叫『窮生死蘊』。
這『一念頃蘊』的意思,也就是我們現前的色受想行識,他是剎那生滅變化的,就叫做『一念頃蘊』。在這剎那生滅變化裡邊,還有一個微細的『一期生蘊』,就是這個生命幾十年或一百年,這個生命體,和他共存在的一種蘊,這可以有兩種解釋:就是我們這個身體就可以叫做『一期生蘊』,你活了一百年,這個身體一直存在,這就是一期生蘊。或者是單獨指招感此生命體的業力,他在這麼長的壽命裡一直地存在的,叫做『一期生蘊』。另外這第三種『窮生死蘊』,就是久遠以來一直到你得了無學道,一直是微細地存在的一種蘊,就是到生死窮盡了的時候,他才沒有,不然的話,他一直存在的,這叫『窮生死蘊』。這個「窮生死蘊」應該說就是阿賴耶識了,怎麼知道呢?
「有處有時見色心斷,非阿賴耶識中彼種有斷。」
解釋「窮生死蘊」就是阿賴耶識的理由。說「有處有時見色心斷」,「有處」,有的世界,就是到了無色界的時候,這個「色」斷了,他這生命體裡沒有地水火風的組織,沒有色,這物質的生理組織斷了,沒有了。「有時見色心斷」就是到了無想定的時候(色界第四禪裡面有個無想定),這無想定的時候,這「心」斷了,這個時候他六個識都沒有了,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這六個識的心都沒有了,這叫「心斷」。
但是「非阿賴耶識中彼種有斷」但是不能說這個色、心的種子斷滅,所以從無想定出來以後,這個「心」又有了。從無色界天回到色界,回到欲界來,這個「色」又有了。所以這表現於外的活動的色心,「有處有時」是斷了,但是色、心的種子還沒有斷;所以後來,在不同的時候,不同的地方,色、心又出來了。這就可以知道,能生一切色、一切心的功能的種子沒有斷,所以他再能出現。那個一切種子,那當然就是阿賴耶識了。所以這「窮生死蘊」,那就是阿賴耶識的意思,和阿賴耶識的意義是相合的。所以「化地部中」阿含經裡,「亦以異門密意,說此阿賴耶識名窮生死蘊」了。所以你不能不承認有阿賴耶識的存在的。
戊、總結成立
「如是所知依,說阿賴耶識為性,阿陀那識為性,心為性,阿賴耶為性,根本識為性,窮生死蘊為性等;由此異門,阿賴耶識成大王路。」
這是總結這一段文。「如是」像前面這一大段裡,可以知道:「所知依」,無始時來界,「界」這個所知依,「說阿賴耶識為性」就是說的阿賴耶識為他的體性,為所知依的體性。「阿陀那識為性」,在《解深密經》上說阿陀那識就是所知依的體性。乃至「心為性」,佛在經裡說心意識,心就是所知依的體性,是可以知道的。這是在大乘佛法裡這麼說。
「阿賴耶為性」這是增一阿含經。「根本識為性,窮生死蘊為性等」,這可以知道。這「等」字就說到,現在的南傳佛教上座部裡的分別說部、銅鍱部、《清淨道論》、《解脫道論》裡就提到『有分識』。這九心輪,第一個心就是有分識,這『有分識』是什麼意思呢?這「有」就是欲有、色有、無色有,就是三界。「分」者,因也,因果的因。這個「識」,他是「恆遍」,「恆」是常時存在的,常時期的存在叫「恆」,也是普遍的;不像前面有時色斷心斷,都是不普遍。他是常時存在,而普遍一切處的,是三有之因,生死的根本就是『有分識』。那個也等於說就是阿賴耶識了,和阿賴耶識的意義是相同的了。所以這個「等」就指那個說的。
「由此異門,阿賴耶識成大王路」,由於這麼多不同名字的講說,就可以證明阿賴耶識的存在是有非常充足的理由的,像大國王所走的道路,是很寬廣、很平坦、很堅固的。阿賴耶識的存在也是理由非常充足,而且也是不可破壞的,所以不能不承認的。這是和小乘佛教學者,來辯論阿賴耶識的存在。
第二項、遮異釋
「復有一類,謂心意識義一文異。是義不成。」
這是第二項「遮異釋」。這「所知依」一共分兩大科,第一科「從聖教中安立阿賴耶識」,這一科裡分兩項,就是分兩科,第一科「釋名以證本識之有體」,這一科講完了,現在是第二項「遮異釋」就是不同意有其他的解釋,其他的解釋是不存在的。
這是「遮異釋」,前面說阿賴耶識是大王路,建立的理由是很充足的,但是小乘佛教學者還有不同的看法。現在這裡無著菩薩來遮止他們錯誤的解釋,顯示大乘見解的正確,這一科是這樣意思。
「復有一類」還有一類小乘佛教學者,有不同的說法,怎麼說呢?「謂心意識義一文異」說心、意、識這三個名字,他們裡面所詮顯的意義是無差別;是一樣的,只是文字上叫做心,叫做意,叫做識,有點不同而已,只是這樣子。這樣的說法,「是義不成」。這無著菩薩根據大乘佛法的道理來破斥他,你這樣的說法不成立,不對的。什麼道理不成立呢?
「意識兩義差別可得,當知心義亦應有異。」
前面已經說過了,前面說意有等無間滅意、有染污意。這「識」是了別性,就是前六識,了別色聲香味觸法的境界。這兩個名字所詮顯的道理是不一樣的。意和識所詮顯的道理不一樣。
「當知心義亦應有異」,那就可以知道「心」這個名字所詮的義,也應該不同於「意」和「識」,他有他特別的義,就是種種積集義,那是「心」的道理,怎麼可以說「義一文異」呢?那樣說是不對的。
「復有一類,謂薄伽梵所說眾生愛阿賴耶,乃至廣說。」
前面這一類小乘佛教學者,用「義一文異」否認有阿賴耶識,說「心」不是阿賴耶識,就和「意」和「識」一樣。這是第一段。現在是第二段,對這阿賴耶也有不同的說法。你根據大乘的教義來解釋《增一阿含經》的阿賴耶,我不同意,我有我的看法的。這小乘佛教學習者有這樣的說法。
「復有一類,謂薄伽梵」復有一類小乘的學者說,「薄伽梵」就是世尊,在《增一阿含》裡「所說」的「眾生愛阿賴耶、樂阿賴耶、欣阿賴耶、喜阿賴耶」,這四種阿賴耶「乃至廣說」,那阿賴耶不是你說的大乘的阿賴耶識。
「此中五取蘊說名阿賴耶。」
《增一阿含經》說的那個阿賴耶,就指我們現前每一個眾生自己的色受想行識,這個五取蘊叫做阿賴耶,這是一切眾生的愛著處。了生死就是要把這有漏的色受想行識消滅了,入於無為涅槃的境界,就是這個五取蘊叫做阿賴耶,是個愛著處。這是一個不同的說法。
「有餘復謂貪俱樂受名阿賴耶。」
另外還有不同的,其他的小乘佛教學者說:「貪俱樂受名阿賴耶」。《增一阿含經》說的那個阿賴耶是「貪俱樂受」的意思。這「樂受」,快樂的享受。「貪俱樂受」就是愛著這個樂受,是同時的,叫「貪俱樂受」。這貪心是能愛著的,樂受是所愛著的。這能愛著的心和所愛著的受是同時的,叫做「俱」。這樣的貪俱樂受叫做阿賴耶。
「貪俱樂受」當然和五取蘊有關係,因為愛著樂受,所以愛著五蘊,不然,五蘊有什麼好愛呢?若沒有這「貪俱樂受」,也就不受五取蘊了,所以「貪俱樂受名阿賴耶」,這個人這麼解釋。
「有餘復謂薩迦耶見名阿賴耶。」
這個「薩迦耶見」就是我見,執著色受想行識裡有一個我,愛著這個我,有這個我,才去愛著「貪俱樂受」的五蘊的,所以這個我見是煩惱的根本。「薩迦耶見」這個我見叫阿賴耶,不是你說的阿賴耶識名阿賴耶。這是敘述不同的看法,這樣意思。
「此等諸師,由教及證,愚阿賴耶,故作此執。」
這底下是無著菩薩破斥他們這個不同的看法,是「遮異釋」;這一句話說出他們不對的理由,他們為什麼說錯了呢?「此等諸師」這些位學者,「由教及證,愚阿賴耶」由於他們所讀誦的阿含經這個教,佛在阿含經裡沒有明白的說阿賴耶識的道理,就是不了義,沒有明明白白的說,他們學習這樣的經。「及證」及他對佛法所修行的境界,沒有達到最高的程度,所以對阿賴耶識不明白,不明白怎麼叫做阿賴耶識。他所學習的經沒有明白地說,所以「愚阿賴耶」。由於他自己修行的功夫也沒有達到圓滿的境界,「證」也不夠程度,所以對阿賴耶識不明白,「愚阿賴耶」。「故作此執」所以有這個錯誤的執著:說是五取蘊名阿賴耶,貪俱樂受名阿賴耶,薩迦耶見名阿賴耶,所以做這種執著。
「如是安立阿賴耶名,隨聲聞乘安立道理,亦不相應。」
像前面這些人這樣的解釋,安立阿賴耶的名字,這樣來解釋阿賴耶,五取蘊名阿賴耶那三個解釋法。「隨聲聞乘安立道理」,用《阿含經》聲聞乘安立的道理去解釋,都不合道理,都不相應,何況大乘呢?這樣的解釋與經義相違,與阿含經的道理都不合的,說不過去的。這是總起來破斥他們的不對,底下才詳細說出來。
「若不愚者,取阿賴耶識安立彼說阿賴耶名,如是安立則為最勝。」
「若不愚者」若是你不糊塗,「教、證」都是圓滿的,你能取大乘佛法裡說的阿賴耶識的義。「安立彼說阿賴耶名」在大乘佛法裡說的阿賴耶識的義,給他放上阿賴耶識的名字,這樣子安立這個道理時,這是最殊勝、最圓滿的安立,是最正確的,你用小乘佛法的義去解釋是不對的。這前面是簡略說,底下詳細說。
「云何最勝?」
他們小乘佛教學者搞錯了,你一定說大乘是對的,這大乘佛法解釋怎麼就是最殊勝呢?最圓滿呢?說給我聽聽。這底下說。
「若五取蘊名阿賴耶,生惡趣中一向苦處,最可厭逆,眾生一向不起愛樂,於中執藏不應道理,以彼常求速捨離故。」
先說說他的過失。若是像你所說的,阿賴耶識用五取蘊的名字來解釋,五取蘊就叫做阿賴耶,是有過失的、是不對的,怎麼不對呢?這阿賴耶識是遍一切眾生都是有的,一切眾生都有阿賴耶識的,不是少數眾生有阿賴耶識,不是這樣說法的。譬如這「生惡趣中」生在三惡道的惡趣中,或者生在地獄裡最惡的地方,在那裡受苦。「一向苦處」一點快樂也沒有,完全都是苦惱的境界。那種境界是「最可厭逆」的,就是厭惡,不高興那種境界。這墮落到「一向苦處」去的眾生,「一向不起愛樂」從來都是不高興他的那種色受想行識在那受苦的境界,對於這種一向苦處的五取蘊,從來都不歡喜,不歡喜這五蘊,不愛樂的。那你說五取蘊就是阿賴耶識愛著處,這話合不合道理呢?
「於中執藏不應道理」所以這一類苦惱的眾生,說他還愛著他的五取蘊,那有這種道理呢?「以彼常求速捨離故」因為地獄裡苦惱的眾生,他常時希望、希求趕快地解脫這苦惱的五蘊的,他是這樣,那裡有愛著的意思。雖然是人天的世界,顛倒眾生愛著五取蘊,但是三 惡道的眾生不愛著,可見你說五取蘊是阿賴耶,這個地方有困難、有過失的、不合道理,所以不應該說五取蘊是個愛著處,是阿賴耶識。
「若貪俱樂受名阿賴耶,第四靜慮以上無有。」
這底下破斥那第二個解釋,「貪俱樂受是阿賴耶」。這個也是不對的,有什麼不對呢?「第四靜慮以上無有」這貪俱樂受,在欲界裡的眾生,天上,或者初禪、二禪、三禪,有這貪愛的俱樂受,有可愛的俱樂受,但是對第四靜慮以上,就沒有這貪俱樂受了,沒有這個受。
「具彼有情常有厭逆,於中執藏亦不應理。」
具足,也就是成就了「彼」第四禪以上的果報的眾生,乃至無色界四空天這些有情。「常有厭逆」他對於那貪俱樂受,他心裡也不高興,也排斥。你說貪俱樂受是所愛著處,叫做阿賴耶,「於中執藏亦不應理」。那第四靜慮以上的有情,他們對這都是不歡喜的,你說他們於中執藏也是不合道理。這就是說出來你用貪俱樂受來解釋阿賴耶,就是有這個困難,是不對的。因為阿賴耶識是普遍一切有情,都有阿賴耶識的;你這樣解釋,有的地方就不合適了。
「若薩迦耶見名阿賴耶,於此正法中信解無我者,恆有厭逆,於中執藏亦不應理。」
這是破這第三個解釋,「薩迦耶見名阿賴耶」,也是有過失的,什麼過失呢?「於此正法中」在我們佛法裡,已經相信佛法的眾生,相信佛的正法的這一切眾生裡。「信解無我者」他對無我的道理,他有決定的信心,他是通達了(這叫「信解」),但是沒有說證悟。那就是在加行位修行的人,加行位的修行,名為「信解無我者」。
「於此正法中信解無我者」還沒有達到斷除我見的入聖位的人,還沒達到那程度,所以叫「於此正法中信解無我者」,當然這還指修行人。雖然在正法裡信解無我,沒修行,那不在內。這修行人,常常修無我觀這種人,「恆有厭逆」他們這些人時時地不高興執著有我,觀察色受想行識沒有我,一切眾生都是沒有我的,他厭逆這我的執著。「於中執藏不應道理」這樣的人他不在這裡面執著有我的。所以,你若說薩迦耶見名阿賴耶,你說的還是不合道理,還是有問題。這是說小乘佛教學者不同的見解,三種都是錯誤的。
「阿賴耶識內我性攝。」
這以下是你大乘佛法認為他是對的,你要解釋出個理由來;就是小乘佛教這三種過失,你怎麼能夠避免這三種過失呢?你沒有這三種過失,那你就可以成立,這底下說出來。 「阿賴耶識內我性攝」這阿賴耶識他是非常微細的境界,前六識是不能覺知的,他是不苦不樂的捨受的境界,也是一味相續不斷的明了性,也可說是常相續的靈明的覺知性,不是一般的眾生能覺知,是一種微細的境界。但是這微細的心靈裡執著他是我,執著這阿賴耶識是我,叫做「內我性攝」。阿賴耶識也不是我,他也是因緣生法,也不是有真實性的,不是我,但是就執著他是我。這是非常微細的境界,屬於這一部份。
「雖生惡趣一向苦處求離苦蘊,然彼恆於我愛隨縛,未嘗求離。」
「雖生惡趣」說五取蘊名為阿賴耶,生到地獄惡趣的眾生一向不高興這苦惱的色受想行識,「我」有這個過失。那你若是「阿賴耶識內我性攝」就不犯這個過失嗎?不犯!譬如他生到惡趣裡,一向是苦惱的境界,他希求遠離這種苦惱的色受想行識。「然彼恆於我愛隨縛」可是這眾生他內心裡還是時時地愛著這阿賴耶識,這微細的識還是愛著這個「我」,這種繫縛「未嘗求離」,他沒曾有一刻去求遠離這種執著,從來沒有要解脫這阿賴耶識這個我執的,沒這種心情。這樣,「內我性」這句話就把三惡道的苦蘊避開了,因為三惡道的苦蘊是前六識的境界,是前六識覺知的境界;那「內我性」的阿賴耶識前六識不覺知,所以他沒有厭離的意思。
「雖生第四靜慮以上,於貪俱樂恆有厭逆,(然彼恆於)阿賴耶識我愛隨縛。」
這是解釋第二個困難,說這貪俱樂受是阿賴耶是不對的。說:雖然這個修行人他往生到色界第四靜慮以上,他對貪俱樂受恆有厭逆,「(然彼恆於)阿賴耶識我愛隨縛」可是他那第七末那識還是愛著阿賴耶識,那個我愛時時隨逐繫縛他,他還沒有解脫。因為生到色界四禪以上,還是第六意識的境界,他還達不到第八識的境界,所以他對阿賴耶識還是我愛,所以這「貪俱樂受」這個困難,你才犯這個過失,我沒這過失。
「雖於此正法信解無我者厭逆我見,然於藏識我愛隨縛。」
這是解釋第三個困難。「雖於此正法信解無我者」雖然我們佛教徒對於正法裡說的無我的道理,心裡是信解了,也一方面常修奢摩他、毗婆舍那、修無我觀,厭逆這我見,不高興他。「然於藏識」但是對於阿賴耶識這「我愛」還是「隨逐」繫縛他的,這我愛還是有的。到三果聖人都還是有我愛的,不要說是初果、二果,不要說是還在凡位的人,還是有我愛的。
我以前說過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看張澄基在他的《佛學今詮》或那兒上講的這個故事。這故事說是:徒弟得了四果阿羅漢了,師父沒得阿羅漢果。徒弟證得阿羅漢一入定一看師父,師父得了三果,沒得阿羅漢果,但這時候師父不精進,證了三果就住在那裡不動。那故事上意思,似乎說他有一點增上慢,就認為是得阿羅漢果了,有這樣的誤會。這徒弟一入定就知道了。所以這道力高了,這事情是不可思議;你道力不夠,就完全在那道力高的人的心裡現出來那種境界。這徒弟知道師父沒得阿羅漢果認為得阿羅漢果,怎麼辦法讓他知道呢?哦!想出個辦法來。這一天師父有事到另一地方去,去時,走到山要轉彎的地方,忽然間前面來個老虎,向他撲過來,這師父就有點害怕,他這一怕的時候,老虎沒有了,原來是他徒弟在旁邊。這時候,他師父知道,哦!我還沒得阿羅漢果。這故事表示什麼意思呢?這害怕就是因為有我見,有我,要保護我,所以有怕,才有恐怖。
剛才說「於此正法信解無我者厭逆我見,然於藏識我愛隨縛」,可以證明說這件事。在《大毗婆娑論》上說,阿羅漢也多少有一點恐怖,就是微細,時間短,特別微細。若三果聖人還沒得第四果,當然這「我愛隨縛」還是在的,從他有恐怖心就看出來還是有我愛的,何況是凡夫。所以在佛教徒,還是有修行的人,這當然指內凡位的境界,他還是有我愛隨縛的。所以,你說薩迦耶見是阿賴耶,你這說法不合道理。
「是故安立阿賴耶識名阿賴耶,成就最勝。」
是故,用佛法的阿賴耶識名為阿賴耶識,這樣的安立是最殊勝,最圓滿,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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