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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讲记》卷下第二册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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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30 13:57:5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摘自《李炳南教授论语讲记》

《论语讲记》 卷下 第二册


目录
  开讲前提示        一
  先进第十一        四
  颜渊第十二        一〇九
  子路第十三        一八五
  宪问第十四        二六四
  卫灵公第十五        三七九
  季氏第十六        四六六
  阳货第十七        五三五
    微子第十八   六一四
    子张第十九   六二〇
    尧日第二十   六三〇

卫灵公第十五
【十五.一】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627)
  讲书之前,先谈谈板书写的「易、简」。
  同学们对于中国文化脱节太久了,学论语只看一家的说法,不过自以为是罢了,其实谁也不能说确实对。元朝以前考试没有限度,以后便有限度,注释也有限制,指明要遵从朱子的注解,叫「中式」,写中他的法式就可以了。对不对呢?宋时就有人反对。但是考试时离开朱注,即便考得好也不录取,这是锢蔽人的知识。所以后来的论语只有一个讲法,才有四书改错等书出现。
  论语注解开始于汉儒,为什么不尊崇汉注呢?汉儒所注也未必对,但汉儒本着训诂,少发议论,因为注论语的毛病都在议论上。民国以来,不管汉注、宋注都取消了,连经书也不要。今天国家提倡中国文化,因为发现其它人都不可靠,所以提倡靠自己,但是只宣传也没用,真心研究的有几人?
  今日吾所讲的论语,国家没有限制谁的注解。宋儒有改经的,这是大毛病,若采取集释就比较复杂。吾主张「简要详明」,今日的风气相反,为了登报卖钱的原故,兴啰嗦的风气。作文、办事都要如此,言多必失,绝无好东西,即使是司马迁多也不行。办事啰嗦能办出什么事?你要真办事、作文、看书,还是必须简要详明。
  论语书中经文虽然复杂,吾讲的简单。吾所说虽然简单,但是这是从复杂中得来。吾预备时,自找麻烦,你们别学啰嗦。你们学什么佛?现今的佛法是学什么佛?佛所为是为了什么?你们所为又为了什么?你们学论语,是学孔子?还是学宋明儒者?还是学如今的报纸文章?周易系辞是孔子亲自作的,系辞说:「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干很容易,坤很简单,易是干的本体。易则易知,容易才叫人好懂,简就有能力。易知就可以学,可以和他亲密,简单就能随从着你办。亲密就能长久,所以一学容易学,就能成功。易简这两个字,「乃天下之正理」,真正的理论,就在简易,得简易就得了天下的正理、正位,万物生焉,成了功。
  吾恐诸位学啰嗦,所以特别申明。演讲也须如此,要意犹未尽。若挂铃铛,就大差了。办事也是如此。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有人说,论语某句有所为而发,其实都是有所为而发。鲁卫如兄弟之政,孔子的朋友很多在卫国,道在鲁国行不通,想在卫施行,所以孔子到卫国。开始时卫灵公对待孔子好,如果待孔子不好,孔子也不去,连南子也待孔子好。
  陈就是「阵」,问孔子上阵打仗的事。读书能闻一而知二就不错了,闻一知一也可以。卫灵公为什么问阵?
「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俎豆之事」,祭祀时摆供牛羊牺牲,豆是用木头做的礼器,盛什么东西有一定的规矩,简易,看一遍就会。「尝闻之」,曾经听过这个,俎豆的事情我曾经听过。「军旅之事,未之学也。」你问阵是军旅的事情,我没有学。孔子其实是学过,「未之学也」是说话温和。
「明日遂行。」
  到了第二天,孔子就走了。为什么走了?是被问住了,答不上来,所以走了吗?读书有如参禅,到老不悟,那是书呆子,就如同生在现今的世间,却不懂今日的事情。灵公并不是不知孔子,而是故意问阵,开孔子的玩笑。孔子懂得避色,避言,卫灵公既然对孔子的礼遇衰退了,就该离去。
  学这一章,要知道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自己要明白进退。

【十五.二】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629)
「在陈绝粮,」
  「在陈绝粮」,有人说是哀公二年离开卫国绝粮,但众说纷纭。有人将这一章与上章合为一章,有人说分二章。那一年发生的事不必管,在陈绝粮确有此事就可以了。
「从者病,莫能兴。」
  「从者」,跟从夫子的门徒。「病」是饿极了。「莫能兴」,起不来。
「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
  子路愠现说。愠,原是在内心,所谓「人不知而不愠」,子路这里是显于外。说「君子亦有穷乎?」子路不会因为饿而发脾气,子路不在乎穷,年轻时有一年饥荒,子路百里背米养母。这是因为孔子在鲁国当司寇,不能行道,先到他国传道,人们也不要。孔子不只是在卫国一地,在陈,在陈蔡之间,道传不出去,既然道是天命,为什么道传不出去?子路为此而愠。
「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孔子说,君子固穷,固一作「固然」,既是君子,就不免穷,不走偏路,所以走不通。二作「守住不变」,君子穷是穷,但是听天命。小人穷不得,一穷就乱了,乱七八糟,苏秦、张仪随鬼谷子学,鬼谷子也是有道之士,教他们纵横外交的学问。苏、张这两人志在得位,不在传道。孙膑、庞涓也是鬼谷子的学生,一样不行,孙膑还没有大毛病。若庞涓则滥矣。起初孙、庞二人要出师时,鬼谷子曾试试他们,观察他们的心地。庞涓用欺诳火烧,孙膑则不然,鬼谷子说:庞涓不得好死。

【十五.三】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
  孔子跟子贡说话,你以为我学得很多,而口中不讲,记在心里,默而识之吗?子贡回答:实在是啊,莫非不是吗?
「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孔子说,不是这么一回事。默而识之是明记不忘,为什么孔子不承认,为什么对子贡说?孔门中博学多闻就是子贡,这是对症下药。孔子说我只用一条贯串起来的,孔子曾为曾子说,这章为子贡说,一样不一样?
  下头先讲「一贯」二字。全部要默而识做不到,能一条默而识便不得了。修净土宗讲「有」,不失正念六字洪名,默而识之,谁能如此?一句还记不住,其余的能记,有这个道理吗?必须自行实行,干什么才讲什么。吾从前没有修净土法门,后来才专修净土,至今有五十年了,六个字没有记住,白天还差不多,睡时就不行,忘了。又作梦时,念佛的时候少,明知是梦,还不念佛,一句尚且不成功,记住千条万条,有这种道理吗?
  子贡是多而且能记住,孔子则默而识之,只有一条,只许一,不许多。曾子答「一以贯之,忠恕而已矣」,有人以为这是搪塞的话,难道曾子也妄语,玩弄世故吗?其实就是忠恕,默而识之就是忠恕二字。一以贯之,有人以为一切学问都收起来在这上头,不能如此说,如佛家的「随缘不变」与「不变随缘」不同。孔子学说「主忠信」,众生皆有佛性,众生皆有忠信,但却忘了,自己不承认,没有「主」了。记住这一点,凡事都加上忠信就行了。
  忠,尽己也,自己有多少力量,一点也不虚假自私,都拿出来,大公无私,「中」「心」也。恕是指对方,对于对方一切都原谅,一切都原谅,普度众生,愈不好的愈要度,不舍一个众生。大家都是凡夫,今日之下能找几个好人?要多加原谅,他能接受教化,就要给他教诲,如互乡童子、阙党童子,孔子都爱护他们。今日之下谁好谁坏?你见人坏,你的心就不净,便无恕字,求全责备。圣人才不会错,贤人还有错,孔子与其进也,不保其往也。
  一贯是孔子之道,其次是孔子之德,再者是孔子之仁,再不懂便讲六艺。六艺以礼为首,礼的根本为敬,你们虽然敬不够,还有几分。礼加在一切人都一样,素富贵行乎富贵等,素指现在处的地位,你只要有道有礼,平素处于富贵,环境都是富贵,就把道、礼都推展到富贵者,其余「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可以类推。如箕子到韩国,韩国文化都是箕子所传。六朝时,北方有五胡十六国,元、清时都是外族入主中国,中国文化都一以贯之,都传给他们,他们念中国书,而舍弃他们自己的文字,今日却是自己不要,而将他们的东西拿来,这样的局面,决不长久。一以贯之,用「忠恕」二字。


杨子为我        予道一以贯之(曾子)
墨子兼爱  孔子执中  予一以贯之(子贡)  博学多闻
子莫执一                   融会贯通

  孔子以前没有杨、墨,只有黄、老,孔子没有批驳他们,孟子才批驳杨、墨,所以韩昌黎批驳黄、老,就是骂孔子。今日则是邪说横行,秦始皇一把火,所以能安到今天﹔将来要等原子弹丢下来,烧尽一切邪说,世界然后可以安稳。黄帝是我们的祖先,批驳他,那要以谁为祖?我们在今日要知其不可而为之。杨朱学黄、老,墨子学大禹,杨朱主张为我,墨子主张兼爱,子莫(鲁国贤人)则执一条。
  只要挑出一条来执持,孔子就不批驳。为我、兼爱,执一,将忠恕都加在其中。佛家空假中,究竟那一条为是?空曰真,有曰假,佛经中都有说,但是真也不讲,假也不讲,讲中,假若没有两端,那来的中?舜王执其两端用其中,华严圆融无碍。若知道要用其中,一闻而悟,举一隅则三隅反。各种学说只要对大家有利益都可以,孔子不驳斥一切利人的学说,而都加以「忠恕」。
  请参考反身录。

【十五.四】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631)
  书不讲什么问题也没有,书一讲问题就多,有人说这一章与在陈绝粮合为一章。孔子那时候有没有纸,至今还不知道,因为有人说那时已有纸张了,但是孔子读易韦编三绝,所以错简在所不免。这一章与「在陈绝粮」中间隔一章,是否如此,今日已不可考,可以阙疑。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
  孔子求学是一种作风,教人又是一种作风。孔子所学志于道,道很难,「朝闻道,夕死可矣」。但是「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为什么道不远人?诗经说:「执柯以伐柯,其则不远」,所以道不远人。你们以后读书,要看此章为何而说。
  道是静的,一动能保持直心,便是德。德也难懂,所以再说仁。道德在内无形,仁在外,有对象。仁还有办不到的,再说义,办事合理就行。义虽好懂,还有办不到的,再说礼。礼再不懂,就不必上学了。
  德在第二层,所以知德者鲜矣。孔子不过与不及,采取中庸,孔子圣之时者也,一般人知中庸之道鲜矣。这章也是如此。
  这一章为何为而发,姑且置之不论。

【十五.五】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632)
「子曰:无为而治者,」
  孔子的学问是人道敏政,专为公安。中国五伦社会,家庭以外是国,也算大家庭,国不安家也不会安。国家治理得好是「为」,「无为」并非什么也不干,无为是不用亲身去干。我们做什么事都有一定的职务,最高的领袖如总统府,以下是五院,五院的事不用总统办,最高领袖全在用人,选人才。
「其舜也与!」
  自古以来,真能做到无为而治者,唯有舜。上有尧受辛苦,后有禹治理,自己干准倒霉。
「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夫何为哉」,得了这些人才,安得好好的,他何须再去搅扰?汉朝的萧规曹随,以及陈平答高祖说,自己只是调和阴阳而已。这都是学「无为而治」。当领袖的人,随便查,随便问,那是乱天下之道。
  领袖只要貌思恭,敬大臣,体群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治国必须知人善用,就够了。各人守住本位,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坐北朝南,恭恭敬敬什么事也不问就行了。他不坐在那里,国家可以治吗?他一不在便不行。商店的老板,什么事也不做,早上第一个坐在那里,吃黑豆,喝开水,看三国,抖抖腿。其它人望着柜台,专门在外招呼。所以当老板也不容易,必须有经验,若老板不在,店就乱了。

【十五.六】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子张问行。」
  子张问行。行,行为,一切事情,一动作便是行动,如读书写字、买卖东西、打仗等都是行。子张跟随孔子学政治,行就是如子路问「闻斯行诸」的行,学了必须行。
「子曰:言忠信,行笃敬,」
  行,第一步要说话,言忠信,忠是对自己,信是对外。行笃敬,做一切事都当做自己的事情办,恭恭敬敬。
「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
  学这两条,不必说近处,「虽蛮貊之邦行矣」,能行到四夷,他们虽然不懂中国文化,但是能感化他,也行得开,受你的感化。如果不如此,言不忠信,行不笃敬,邻居也行不通。「州里」可以不必详细考据,重要在把事情讲明白就可以了。
「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
  又说「立则见其参于前」,吾念森,参是森罗万象,森是竖,罗列是横,横竖都包括。站立时,看着森罗万象就在你眼前,忠信二字都在眼前,你眼前所见必须对他忠信。坐车时,两眼只许看着马拉车,注视挂在马脖子的横木,不许东看西看,也不许回头看,坐着车马等近处也必须有忠信。这就是所谓的「见尧于羹,见舜于墙,见周公于梦」,念兹在兹,就是毋不敬。能如此然后可行。
「子张书诸绅。」
  子张书诸绅,士人穿的衣裳才有大带子,把衣带子翻过来书写在上头。

【十五.七】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635)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
  史鱼是卫国人,名鳅,鱼是他的字。孔子对人不轻易毁誉,有时隐恶扬善,谈人的好处,对人有称赞的时候。例如孔子曾说卫灵公之无道而能用某人等,所以卫国不灭亡。
  这一章是赞叹道德。史鱼正直,其直如矢,国家有道时,史鱼也是直,不曲折。国家无道时,别人危行言逊,他不如此,也是正直不改易。孔子家语说,卫灵公时,史鱼临将命终,嘱告他的儿子,他生前不能进贤退不贤,向国君举荐重用贤者蘧伯玉,不能斥退不贤者如弥子瑕;史鱼觉得对不起国家,生前一切不合礼,死也该不合礼。男人寿终于正寝,女子寿终于内寝,男子若皓首穷经,老死牖下,不合礼。停尸牖下是不合礼的地方,例如孔子自牖执伯牛的手,也不合礼,所以史鱼要他儿子将他停尸在牖下。入棺曰殡,埋曰葬。灵公来吊唁,史鱼的儿子告诉灵公,为什么停灵牖下的原故。卫灵公很自责,立刻举用蘧伯玉,斥退弥子瑕,史鱼这是「尸谏」。这像是曾子临终的易箦。
「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蘧伯玉,邦有道则出来作官,邦无道则可卷怀之。卷,收也,如同一幅画卷起来。腹中的文章、能力都收藏起来,一问三不知。现今的人是无而为有,好炫耀。怀,归家也,陶渊明归去来兮,就是怀。
  蘧伯玉的贤德,列女传仁智篇记载,卫灵公夫人(是不是南子,不可考),夫人也知道比量,根据蘧伯玉平常的德行来判断,夜里座车经过宫阙,会停下来走过去的,肯定是蘧伯玉。卫国不灭亡,确有能人。

【十五.八】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637)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
  知,读如智。
  孔子说,可与言,不与他说话。说,是与他谈学问,谈道德,孔子不是说道德便是谈学问,没有空闲工夫。与他谈了,把你的道德、学问与他的交换交换,所谓「入读古人书,出交天下士」,不可关起门来,在三家村里自称鸿儒,那能有多大的长进?
「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
  要是不与他言,不与他谈,那是你不知道他,他也不知道你,你纵使有学问道德,又有何用?交臂失之,所以佛家不学小乘。
  若不与他谈道德、学问,而与他谈了,那是说废话。吾对西坡,不答复一言,就是如此。将一碗蜂蜜倒入垃圾箱,糟蹋东西。
「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但是这都不容易,必须有智慧者才能做到,智者不失人,也不失言。我们只有各尽其道而已。

【十五.九】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子曰:志士仁人,」
  汉儒主张「志」与智同,如郑玄注:「志,犹知也。」汉石经为蔡中郎所写,十分宝贵,为了怕战乱,败坏经典,后来还是被董卓乱火焚毁,所以后来才有玩残石者。唐代的石经,后来遭到战乱,也坏了。泰山有经石峪,有全部的金刚经,魏时所书,每字如拜垫大,是稀世宝物。石经上有这「智士」,吾采这说法。
  又「害仁」的仁,仁就是人字。吾采取这个说法。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必与人辩论。
  孔子说,智仁勇三达德,有智有仁,勇在何处呢?有智有仁就不必说勇了,如易系辞说:「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不说勇者见勇,其实智仁就已包括了。孔子又说: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所以智仁就够了。智士是有智慧的读书人,仁人是有恕道的人。
「无求生以害仁,」
  这两种人,办出来的事,志在智慧与仁,这智仁二字就是道,除此之外就看得轻。人都以为生命要紧,其实不要紧,为什么呢?有生必有死,自古以来没有不死的人,生命如何宝贵也必须死,如孔圣人死,佛也示现有生有灭,自古都有死。
  人有人格,张三是人,李四也是人,人永远不断。所以只要变成人,有人的样子,有人的格局。人的格,上下左右都可见,但是内里有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都不知心,所谓「人面兽心」。鹦鹉能言,不离飞禽;猩猩能言,不离走兽。这些都是有口无心的禽兽。道重而生命轻,天不变,道也不变,但是生命却不能永久生,所以有智慧、有仁恕的人,贵在保存人格。若连人格都站不住,谈不上是君子小人,那是禽兽,若无人格,人身难得。成佛容易,就在有人格。
「有杀身以成仁。」
  保存人格很重要,忠臣孝子不能失去人格。无求生以害人,可是有杀身以成仁,可牺牲性命保存仁。孝子为父母,忠臣为国家,为着道而牺牲身子,要保存道。
  你们读书,就要学这点。但是杀身并不是一定要牺牲生命,例如管仲未杀身,孔子也称许他的仁,因为他将全部生命时间牺牲在事业上,保住中国文化。孔子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中国人有什么好处?看西洋的风气就可以知道了。若再完全西化,那将如何呢?所以维持人格,不必然要死,如诸葛亮「鞠躬尽粹,死而后已」便是如此。
  你们必须带业往生,当生成就,回向文说:「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只此一回报应,这不是当生是什么?一报身便是当生成就。

【十五.十】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639)
  刚开始学,必须口到、眼到、心到,有一不到,便马虎过去,三字经说:「口而诵,心而惟」,其中就有眼到。必须看字里行间,妙意都蕴藏在里面,必须看出其中的言外之意。
「子贡问为仁。」
  子贡问这个有什么用意?他不是问仁。有人说,孔子看他如此,所以如此答,这是宋儒的说法。你亲眼见到了吗?你能知子贡、孔子的心吗?万万不可学此。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子贡问仁,仁是孔子的主要学问,不同人问仁孔子所答都有不同。你们读书,先学会问、会看书,有人说:「学了诗经会说话」。说的方法很多,孔子先用「兴」起,先讲「喻」。「工」如现今的工匠,台湾也有以巧公为祖师。(从前有公输子,称巧工,名鲁班,鲁人也,山东曲阜人,可知台湾与大陆一家)。工人想把做的事做到极好处。佛法最高为妙,儒家叫「善」,如尽美矣,未尽善矣,要做到尽善尽美。
  干什么都必须有工具,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所以「必先利其器」。利,锋利也,利有作「砺」,磨石的意思。磨石而使刀快,刀快不是石快,砺因此而有利的果,果中有因,因中有果,这可以不深究。
「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
  说到这,子贡便明白了。子贡在卫,卫国乱,子贡想知道,孔夫子是帮卫君?还是要帮他的儿子?子贡是这样问:「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答:「古之贤人」,子贡出来后说:「夫子不为也。」
  孔子的学问,人道敏政,一切为大家公安。樊迟问稼,孔子不答,因为稼与圃与公众的利益小,所以说:「小人哉樊须也」。
  到那一国家,住在某一国,这一国中的大夫在位者,所办的任何事,若是福国利民,不为私,就事奉他,要更加恭敬学他。学得一个字就是「一字之师」,也不能忘恩。
「友其士之仁者。」
  不在朝的读书人,有一举一动都是仁恕的。你们若有忠恕之道,天天都可利益人,如一张小纸,千人的工夫,爱惜一张纸,就是爱惜千人。所以不在朝的士人,看年龄,若年高可以事奉他,年龄不太高的便可与他为友,他是善知识,要随他学。
  你们想做好事,要亲近善知识,远离恶知识,否则孤陋寡闻。凡事都在恭敬中求,否则即使教了,也不会用真心。

【十五.十一】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640)
  上一章,子贡问仁,若说问题不在仁上,那颜渊问为邦,又是问什么?
「颜渊问为邦。」
  颜渊问办理邦家的政事。孔子完全为公安,为世界大同。人道敏政,有国才能保家,有家才能保身。孔子这时是东周,与西周不同,西周是周王做主,东迁后权力在诸侯。春秋一开始是郑庄公,有「周郑交质」的事情,往后一天不如一天,渐渐乱起来,各国政治也不上轨道。
「子曰:行夏之时,」
  孔子说,要天下上轨道,先要有几个条件,邦家先定天时。中国有「年月日时」,洋历无月,只有年日时。书经甘誓篇,有「三正」,首先是建立那一月为正月,有建子、建丑、建寅的差别。周朝建子,殷朝建丑,夏朝建寅,秦始皇建亥。
  孔子认为定住邦家,要行夏之时。北斗七星,其实有九星,其余二星看不见。外国叫大熊星座,中国称斗,各有各的称法,就是璇玑。天干地支,二十八宿,都在手指上,掐指一算就知道了。斗柄指寅,为四季的开始。春天开始,从东北开始。若子、丑,则是在北方,正是冰天雪地,不合时令。孟子说:「七八月之间旱」,可知是建寅。从唐尧而下,朝代换了多少次,不只夏、商、周,而孔子以为夏家的历最标准。
  政府来台,才行夏之时。来台之前,并不如此。
「乘殷之辂,」
  再者,国家办事要交通、地利,「乘殷之辂」殷朝车子是木头做的,比较好。其它朝代的车子,若抹上黄色称为金车,房子抹上黄色便称为金殿,王车有金车、玉车等等。以下再说人。
「服周之冕,」
  办政治者必得有官服,一乱就是妖服。若穿西装,是被发左衽矣。「服周之冕」,穿戴周朝的官服,周冕有垂旒可以蔽明,有黈纩(黈(钭)纩(况)—黄色的丝绵)塞耳,可以不任视听,只要「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就行了。表示垂拱而治,只要能认识人,知人善用就可以了。今日的祭典,六个朝代的服装都有。
「乐则韶舞,」
  天地人之后,再来为大典。祭祀典礼,吉礼最重要,如郊天、祭地。得国者必得要有天坛、地坛,祭太庙。山东也有天坛、地坛。
  「乐则韶舞」,舞作「武」。韶是舜乐,武是周武王时候的音乐。韶尽美矣,又尽善矣,武尽美矣,未尽善矣。治国,重要是天、地、人、音乐,都要使它上轨道。这一章要注重后来的话。祭祀错了,天与地不会错,而乐是人听的,人人见,不可错,大家听了,会变心理。所以要注重这一点。
「放郑声,郑声淫,」
  奏乐必须有声音,声是高低远短,音是金木丝竹等八音,知声容易,知音难。「放郑声」,郑是郑国,有人说,诗经中郑音皆「淫奔之声」,这说错了。淫是超过必要的程度,如淫雨等,郑家音声太复杂,噜苏,宋音过于安逸,山东音有狂傲之音,有四种音(郑、卫、宋、齐)不能在太庙演奏,必须中正和平。如山东的北鄙杀伐之声,太庙中不必如此拼命。四种声都不要,而以郑声为首。这并不是说连诗经中四国的国风也不要,宋儒说:「诗皆淫奔之诗」,这就不对了。
「佞人殆。」
  以上都是人应办的,都是在位者,必须要有所选择。
  远佞人,佞人,无理辨三分,如少正卯,苏秦、张仪之流,满口说的是欺骗话,这种人不要。郑声淫乱,败坏中正之气。佞人危怠,巧辩的人不能忠信,荀子劝学篇说:「入乎耳,着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从他的心中生起,会害到他办的事情,大家学他就完了。

【十五.十二】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吾所说的,是自己所采取的注解,你们自己可以参考。凡事要易简,不论短文、长文都是如此。
  短文要易简,却更不容易,长文虽长,还是要易简。去了易简就不行,你们不走这一条路就不行。这是过渡时代,你们就像听闻晨钟,有人醒、有人半醒、有人不醒。若半明不白,绝不久长,除非四库全书全毁了,否则仍是要易简。做到易简这点,就是办大事。
「子曰:人无远虑,」
  人不能只管现在,现在只是维持现状,要预备后来。纵使学到大儒,也是白学,学不到孔圣人。颜子还学不到孔子,何况大家?后来的大儒,也只是将人做好而已。人到后来必死,死后生天,那是三世冤,死后再变就下三途,不究竟。今日为什么学论语?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人学佛,为明日之事,今日若没有筹划,到时就乱。你们今天在此听讲,明天会遭逢什么事,你们筹划了吗?这是没远虑。明天可说是远了,却未必有人想到,后来更是远。
  弥陀经,你们万分之一也不懂。今日听华严,知微细智,也不能用,将来能往生吗?助念是你自己念,他人帮助你念,不是他人念你就有用,何况助念时必须心在往生者身上,否则有什么用?凡事须靠自己,有把握,不助念也有办法。其它宗派不助念能成功,净宗就不能成就吗?
  人格保存不住,因为不能主忠信,信愿行第一字的「信」尚且站不住,何况其它?
「必有近忧。」
  远虑包括一切,不远虑,不但到后来麻烦,眼前就倒霉。没远虑,近处便有麻烦。孔子说的很简要。
  这二句全称肯定,说一切事。注疏是作文章,可以相应不理。

【十五.十三】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644)
「子曰:已矣乎,」
  「已」,停住了,无办法了。「矣」就是如此。「乎」就是如此吗?活口气。念了下文,就成死口气,你学问成了功才可囫囵吞枣,打哈哈。甚至如文殊、维摩也默然,彼此明白。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是世间法,食色性也,但是一下生就好色了吗?一下生就吃乳,就是食性。一下生就男贪着女,女贪着男吗?「爱不重不生娑婆」,好色不就是爱色?不好色不投胎。
  上论子罕篇有这章文,但那一章文没有「已矣乎」。
  有注解说,这指齐国馈女乐予鲁国,季桓子与鲁君趋往观看,所以孔子说这一章。子罕篇注解,引史记,卫灵公与南子同车,孔子第二车,招摇过市。但是除孔子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一章是指什么。这些都是揣测之词,不必如此呆板。你们必须知道,遇见什么事就是什么事。
  子夏也说﹕「贤贤易色」,与这一章相同。若是好德,身修、家齐、国治。若好色,最终一切保存不住,查看历史就可以知道,这二句包括一切。

【十五.十四】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645)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
  臧文仲为鲁大夫。从前作官为世袭,与今日不同。世袭之外也要进贤,但是他不让位。有一位柳下惠,普通说是姓展名禽,柳下惠是他的别号,这不必多考据,考察明白又如何?除了著书之外没有大用处,就是说废话。
  中国医学,若在平日得痨病者,忽然又得感冒,要治那一种病?若病急则先治标,先治新病,若是病缓则治本。今日的台湾,正是紧急时候,若制礼作乐,而去掉国防武器外交,是为书呆子。国医才能标本双治。
「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为国为公就必须让贤,为己便是窃位。若臧文仲不知道柳下惠有贤才,还可以原谅。臧文仲知道柳下惠有贤才,全国都知道,他却不推荐给国君,这就是窃位。
  吾来台湾,也让过位,好几个机关吾都没有董事长的名誉。也举过贤,但是所接受的人,不够贤而已。

【十五.十五】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646)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有两种解释,都合理,可以双从。
  躬,自己本身。「自厚」的厚指什么?可以看下文「薄责于人」,厚也就是责。按文理,一个「责」字就行了。意思是对自己要从厚处责备,对别人从薄处责备。孔子、佛也有人怨,没有不遭怨难的,这是社会的常情。全在个人学问,须多包涵,能自己责深一点,责人薄一点,则怨我的人就少了。
  另一种解释,讲的也好,但是文理比较转折。自己对修养德性加厚,对他人责备薄,别人的怨恨较少。
  要想不多事,从第一种说法比较好。在社会上,责备自己就是有德,责人便是无德。论语句句都是格言,学会一句一生受用不尽,吾人却一句也做不到。

【十五.十六】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这一章都是虚字,很难讲。有人说,第一个「如之何」处是一句,其实三句「如之何」都一样。为了什么而事说,我们不知道。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
  「如之何」是老言语。「不曰」,你没听说过吗?有一句老言语,你没听说过吗?
  「如之」,就像这样子。「何」,何如,就像这样子该怎么样呢?「如之何者」,假若古人这句「如之何」,到了这句话怎么办呢?没办法就要找圣人,圣人也没办法,孔子说我也没办法。
「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自己远虑,虑不到,又不领教人。好人的话你不听,只听坏人的话,或是好人的话不听,又不受命,这就没办法。
  台中也有人有如此难处。不领教人,自己办。办错了不定就出乱子,若出乱子,自己想办法也可以。否则,不怕事也可以。若弄糟糕了,再找别人,推给别人,别人为你弄不好,就怨恨别人。弄糟糕了,孔子「末如之何也已矣」,找我就可以了吗?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若庸人自甘庸奴,就该少办事少言语,也可少出乱子。既没读过书,又不领教人,而且不听老人言,又有什么办法呢?

【十五.十七】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惠,难矣哉。(648)
  「惠」通「慧」,另外版本有作慧,吾采取「慧」的说法。
「子曰:群居终日,」
  孔子说:「群居终日」,各人有职业、事情,群居有二种说法,一是同机关同事,如三人的小商店便是群。终日是一天都不干正事,只在聚会,无事找人聊天。佛学八苦有五阴炽盛苦,这五条愈烧愈盛,色受想行识,第七识永不停止。不炽盛就成功了,净土宗以外都讲寂照,寂灭为乐。小人闲居为不善,若是为善已经不错了,但不能解脱,仍是有漏业,不能达到性与天道,子贡说: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出家人办慈善事,戒律不许,因为一办就成有漏业,不会成功;有钱办事,可以找信徒们办。我们人的思想,就是不办其它事也虚妄,白天如此,夜晚作梦也如此,都是第七识闹乱子。身体力行,有经验者就知道了。所以净土念佛,教人伏惑;伏不住惑,临终就颠倒。
「言不及义,」
  义,指富国利民的事。
「好行小惠,」
  「好行小惠」,小惠是小智慧,指世智辩聪,小有才能,办不了大事。「小惠」不当小恩惠解释,为什么呢?不以善小而不为,所以小善也必须去做。
「难矣哉。」
  言不及义,行小聪明,对国家社会没好处,这个人没办法,这种人是弃才。

【十五.十八】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648)
  古人的书并不是没有错简,这一章有数种说法。
「子曰:君子」
  首先说「君子」,有人说这多余,是迭三加五。今日报纸的文章,像是盖四十八层楼了。
  韩李笔解所解释的,本来很多处都是改经,但是这章所解释的有意思,认为一章经文有二个君子无妨。
「义以为质,」
  先讲本体,办事以义。义是事之宜也,看着该办,见义就为。因为义是本质,看到该办,就牺牲一切办法。但是那一样是该办与否呢?这就难知了。
「礼以行之,」
  礼定的很明白,例如﹕有人掉入水中,那是应该救他﹔能泅水的人,自可入水去救﹔否则,就该同归于尽吗?这种做法不对。可以请他人来救。若是父母,则又另一办法。看曹娥碑的故事便可以知道。所以说:「礼以行之」。道之以德,行之以礼,以礼做标准,依礼做去。这是君子的行动。
「孙以出之,」
  办时必须「孙以出之」,办得好也不能骄傲,例如孟之反的不伐就是孙。孙,逊也。应谦恭的办出来。
「信以成之,」
  上来是根本,最后是「信以成之」结束,全始全终才是信,所以说「信以成之」。
「君子哉。」
  人如此做事,不愧为君子,所以说「君子哉」。
  李曰﹕「上云君子者,举古之君子也。下云君子哉者,言今之学者,能依此次序,乃能成君子耳。」开头的「君子」是古时的君子,如何办如何办。下文的君子是照如此办就是今之君子。

【十五.十九】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649)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真正君子人,不病人之不己知也。病,忧虑。人却不知道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你只要忧虑,自己有没有能力,办事能不能为公?
  吾的希望,是在诸位,并不是吾在此炫耀吾能讲论语。大家学论语,处处问自己有能力与否?要多为他人想,就可以了。
  教育部规定,到了七十岁不许在学校教,私立学校还能行,私立学校到九十多岁只要能讲、能改卷子就行。我站着讲二小时也行,我不是不能,但是给钱我也不收,干公家的给钱,不合乎我的原则。我都不愿意教,这些学校没辞我,都是我自己辞的。学生愿意给我教,我不教,反而有乐趣了。你们学这个,问自己:能收,不能收?处处为他人想,就行了。

【十五.二十】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649)
  吾再提一提「易简」,自古以来「易简」,就是中国作文、说话、办事的标准。易者,大家容易接受﹔简则简要详明。大文章不讲噜苏,长文也要易简,短文也要易简。这一章书一、二句就说完了,然而所包括的意义无量无边,多一字,少一字都不行。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先讲「称」,为什么呢?因为这件事有问题,是讲书的拦路石,所以要先解,讲时会比较顺。称这个字注者有争议,有人读「撑」,有人读「秤」的不同。
  音「秤」是配的意思。称必须二头平均、匀称,配得上,不一样就不对称。但是用意也有争议,一说所办的事与口所说的一样,言行一致,不能虚假宣传,例如庆生时多说假话,也有直心的人。但是一宣传,真的吾也不买。报纸从前只有机关报,各说各的;现今的药与饮食,吾也十分畏惧。古书不如此,羼假的宣传是君子?还是小人呢?君子不如此,所以知道过分宣传是非君子。
  疾,怕也。君子人忧虑,忧虑什么事?没有能力,勉强去做还行,不要胡吹。不能用心去做,瞎猫碰到死耗子,或可有做好的时候,但是没有相当能力,绝不会做好,君子就怕没有办一种事的能力。世上没有全才,没有一能百能的人。君子会得多,多才多艺就好了,如周公多才多艺,就可以一点不忧虑,我们不是周公,所以要忧虑自己够不上。够不上不要紧,有能力做事也有相当限度,责备人不行。如禹王治水,我们可以有这个志,但能办到吗?又如唐玄奘大师的西天取经,万里遥远,孤身一人,这件事如何?今日我们在家看一部佛经,人家是拼了命,死而后生,生了死,死多少次,才将佛经取回来,我们若是把书一甩,良心何在呢?
  君子忧愁这辈子事做对了吗?不求名,孔子也不反对名,所谓:「必也正名乎」要实至名归,如孟之反不伐,别人称赞他,自己推让,更加谦恭,不但有名,而且有德,这就了不得。若得虚名,所做配称不上,就是君子所耻。今人都说值得骄傲,连「道听涂说」也还不会讲,只是到处宣传而已,不称不配,这是可耻的事,这句就够吾人学的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信因果,干的是好事,那获得的名誉也是报酬,得了名誉就算完了。那里的饭不羼防腐剂?吾中了两回毒,不敢信了,都说是没味精、没防腐剂,我不信、不听,宁可不吃算了。
  另外有一特别讲法,周朝时国君、士大夫死后,那时有谥号,与今日不同。谥号是以他一生所做赠他一字,如「文王」「武王」,齐「桓」公。谥有一定的规矩,叫做谥法,至前清还如此。例如曾「文正」公的文正,又如戚继光谥「武毅」,文的加文字,武的叫武字。周朝的谥号原来是恰如其分的,法久则弊,长久就变质,所以圣人讲究,「通其变,而民不倦」。后来谥法多看情面,如谥「惠」,如汉惠帝、晋惠帝、明惠帝,都不好,柳下惠是例外。若让在位的人给好谥号,就是可耻。活着要好好干,盖棺才可论定,不能变才可论定,还活一天就不行。曾子临死时,卧在大夫所赠的铺席上。要断气时,侍候的小童很不安,曾子问什么原因,小童指着席子。曾子说,曾元、曾申你们不如他爱我,快为我换席子。还没换完,曾子就断了气。若没换席子,曾子干一辈子,这一条就是白玉之瑕。我们大家在这上面学,学曾子命终易箦,就是白玉无瑕。
  吾对于诸位是「责之重,爱之切」的原故,现今可消灾免难,将来往生少障碍。

【十五.二十一】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650)
  君子、小人并论。
「子曰:君子求诸己,」
  君子自己省察自己,孟子对此曾说,君子要反求诸己,是否待人不忠等。自己反省以后而忠,那对方就是妄人而已矣,不必与他计校。所以凡遇不如意,不必怨天尤人,一啄一饮都有因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此一想,自然心平气和。君子有学问道德,别人是妄人,就你不妄人,这都是因果。
「小人求诸人。」
  小人求诸人,凡事自己无错,尽是别人错,所以怨天尤人。学论语学孔子,最终可以往生。

【十五.二十二】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651)
  这一章,也是同类归纳。虽然只说君子,但已含有小人。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
  矜,说文﹕庄敬也。「矜」字难讲,必得用现代语说才好懂。说文,矜当庄严讲,这说法不错。虽用现代办法,也不能乱改,不能错了人家的讲法。庄严怎么讲呢?君子有九思,色思温,脸要温和。貌思恭,容貌须恭敬,庄敬自强,见人不可乱笑。今日之下,提倡见人先笑,那是胁肩谄笑,小人的行为。从前见到长者必须庄敬,要收敛自己。
  而不争,与人不必争强斗胜,君子不欲多上人,炫耀自己是大毛病,一切事推让,这是君子之道。九思,心必须时时庄矜,才有用,但也不可呆板。清朝入主中国,为中国文化所同化,一切风俗等都是如此,例如作官的习惯推让,常称「中堂,吾不敢」,口说惯了。有一个人说:「不知谁先作古?」另一人很谦让的就说:「中堂先请」。所以事没有一定。
「群而不党。」
  群而不党,群是合群。党者,例如一人说上东,一人说上西,又一人是说上东的朋友,因为交情的原故,而顺从他的说法,其实上西才是正理,这就是党。君子群而不党,办事时依正理。合群是好,但是办事时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不可以因为与他有交情,而顺遂他,反而害了公家。集释余论可以参考。

【十五.二十三】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651)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
  举人,包括朝廷,小机关,商店等,都不是一人能办,必须有帮手。用一个人必须有介绍人,如介绍工友。举用的人当得好是对得起你,干不好,你必须负责,大小同一道理,治国更是如此,这一章公私都有用。
  君子不以言举人,不可因为他谈得有理,所谓「有言者不必有德,有德者必有言」。那要如何举人?从前荐人,书信里首先必须有「品学兼优」的字眼,若没有品字,那人家不会接受,介绍时要以德举人。若他来要求我荐举,而我不愿举荐,在说许多好话中,就是不提及「品」,人家便知道我们不是诚心举荐。
「不以人废言。」
  虽然言语不能举人,又要「不以人废言」。这二句全在「言」上,上句是言不可听,下句是言又不可不听。下句虽是坏人,所说的话也不能一概不听,如苏秦、张仪的言语,也并非全不可取。不能因为人不好,所说的话好,而不听他的话。坏人也有说好话的时候,而好人也有说错话的。张献忠祭文昌帝君张亚子,有人写祭文,好噜嗦,都不如他的意,张献忠自己说﹕「你也姓张,我也姓张,咱们连个宗吧,尚飨」,这话不忘本,也算是好话。张献忠立七杀碑,说「天生万物以养民」这话不错,「人无一善以报天」真正不错,怎么办呢?说了前头,后头总得有办法──「杀杀杀杀杀杀杀」,真是要言不烦。所以人都有可采取的言语。

【十五.二十四】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652)
  子贡问孔子,必得是善于言语的子贡问,也必得孔子才能答,对别人子贡也不会如此问法。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
  一言,是一个字的意思。若答「其为人也孝弟」,那是六言而不是一言。这样答行不行?你们认为行的举手。认为不行的举手。孔子不打人,若遇到有脾气的人,一说这个就打,怨不得人。因为子贡是问一个字,很难为人。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或说二句终身行之,仍嫌多。一个字,就可以终身行之,这只有孔子能答。
「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里必须一字,终身可行。孔子答「其恕乎!」其,它也,所问的一言。乎,不是肯定辞,而是活口气。「恕」字,学会这个字,一辈子都行。孔子主张的仁难讲,恕较好讲。
  「己所不欲」自己受不了的,「勿施于人」不要用在别人身上,别人也受不了。这一个字,就管事。
  集释考证的案语:谓一字为一言,诗有五言、七言就是例子,老子道德经五千言,又有上万言书等。

【十五.二十五】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653)
  这一章有人主张是合为一章,有人主张分二章,主张是二章的人较少,但比较有理。主张一章者多,但是难讲。只有论语正义主张作一章讲,比别人有理,能连上来,不过如此而已。朱子讲了多少次,仍觉得不太合法度,不过这一节书他注的还好。曾经有人说他注这节书一夜没睡,他的亲戚看着他一直到了天明,反复注完了,自己还拿不定主意,你们看容易吗?你们拿起笔,一下就写完了,这是你们的学问。反对朱子的人很多,他们反对可以,他们读的书有一大架子,我们读的书不过几张纸而已,我们比不了。这得明白,这章我也讲不到好处,只可以讲两章,合成一章麻烦,比较难讲。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
  孔子说,我对于一般人,那一个人我也不毁谤他,那一个人我也不说他好,不能轻易批评人。子贡不同,好方人,喜欢批评人。但是论语一书有称赞「晏平仲善与人交、管仲仁哉等,」为什么呢?孔子说:「如有所誉者」没说如有所毁者,也没说南子淫妇、卫灵公昏君等。假若我对某人赞扬他,「其有所试矣」,我都是有一番试验,他有事实摆出来。
  掌故是一国的事情。自古以来,到清代及民国十年前,还没乱时仍有「试用」的制度。初上来给委任状、荐任等。六年俸满,做满官了,做得好的就升官,不好的降级。但不是一上来就做六年,开头试用,少者三月,多者一年,试试看干得了与否。从前有钱贾、刑名的师爷,浙江出这种人才,称为老夫子、先生。做官的一进去,不能自己作主,老夫子说该怎么办、怎么不办,不能不听,错一字都不行,这叫试用,作过一年两年才可以作主。若办事的老夫子办出错,这个地方便不能存身,而其它地方也有人传播,再也不能办事,失去职业了,你看这严重吧!试用后,可以补实缺。那一行都有外行官、外行长官,就是没外行职员,所以古人说:「有外行官,无外行师爷。」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斯民也」,对于治理百姓,「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有一定的方法。自夏商周三代办政治,要办通了,用直道,别讲手法、权谋,该如何办就如何办,该赏则赏,该罚则罚。若有疑惑,则赏应该从重,罚应该从轻,这也是直道。罚错而加重,那会错上加错。尧舜垂拱而治是用直道,桀纣走曲路,一玩手段,没有一个能长久的。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亦从之,反其令而行,百姓不从。学佛知道「直心是道场」,佛不接受手段。
  这一章,若分二章比较好讲,今再合为一章勉强说说。汉书艺文志说,唐虞殷周时的治理百姓,那时的百姓与孔子时一样,但唐虞时百姓都上轨道,到了幽王厉王时人民不上轨道。唐虞到孔子时的人性都一样,而是领导者的关系,全在教化上。领导人其身正,直率而行,唐虞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若桀纣率天下以暴,百姓也从之。三代人民本性如此,孔子时人民本性也是如此,因为教化不同的原故。
  所说虽然有理,但是文字难讲。

【十五.二十六】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654)
  我们的学问,如点燃的香头,从前人注解互相争议,都比我们读的书多,但是他们比起古人,只像星星之火。所以比起以前的人,我们就是没念过书。从前考到殿试,皇帝当主考,得功名后,名为状元,并不是他的才学就盖天下了,只是会国家限定的范围而已,与博学鸿词的无范围不同。中状元后,再回家念书,因为人多会来领教,往往栽了跟斗,所以必得再加用功,回来再预备,应付士林。有人有大学问,但是运气不好,也得回头读书。我们一部十三经没有念过,通鉴辑览没有看完,一部论语没背全,如此如何谈政治?诸位!学着认识自己。吾就自称不通,吾日日有老师,三人行必有我师,书到吾手中,甚至报纸,都是吾师,换你们就受害。例如吾看玉翎燕的书,还没刊出之前,吾先忖思,他的思想就足为吾师,你们知道个中的味道吗?书经云:「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你们的学问还太早,在社会上只有做一个受人指挥的而已。那也必须看为谁指挥,若不是大公无私的人,就倒霉了。你们的前途,如日历撕去一般,过一天少一天,四十、五十而无闻焉,那就算到底了。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
  史,不是指历史。尔雅说,史,字也。仓颉造字,开头就叫史。「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史就是字也。孔子说古时候的字,我还有没见到的,如今的台湾话,会说不会写,台语中有古字,是济南的土话。孔子说,我对某字的本来面目有没见到的,那是阙文。注者说﹕阙者从阙,勿胡造谣言。理说的是,但是注疏却强加解释,真是胡造谣言。
「有马者借人乘之,」
  「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这两句似与上文不连贯,有注解说:此段有阙文,可从缺。
  邢昺等注解说,这一句是比喻,缺文找不到好比人有马,若不懂五驭的方法,那就找会调理马的人去骑,拜托他调御,自己调理就出乱子,这办法很谦恭。千里马不在力而在德,要接受五驭的方法,例如马在大街如何舞翔,遇水如何绕水曲等。
「今亡矣夫。」
  「今亡矣夫」,指人,现在就很少这种人了。
  包咸注解,借,指另换一人,大意与邢昺同。
  勉强可依邢昺、包咸的说法,拜托别人察考,不可妄作聪明填上,如今这种人已经没有了。
  也有人解释说:孔子对于未见过的字,从阙。下文是举例,古书上有「有马者借人乘之」句,如今没有。但是那一本书上没有这一句呢?空空洞洞,吾不采取这种说法。办事要请内行人,不可自己不懂,妄出主意。如此才不出乱子。

【十五.二十七】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655)
「子曰:巧言乱德,」
  这二句就是格言,首句说对方,有一种人能说话,如少正卯的言伪而辩,饰非而泽,不必犯罪,就该杀,这是巧言。为什么该杀?乱德也。德,直心。巧言的人心不直,所以孔子反对「讲演」,今日则大兴讲演,讲演得不好,尚且罢了,若讲演得好,却惑乱人心,更糟!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下句说自己,遇见事情,或遇见人不以为然,你必须计划计划,忍耐忍耐,过去就算了。若巧言加在你身上,你的言辞、颜色不对,后来再遇见他,就会破坏你的大事,扰乱大事。他为了出一口气,他不顾一切,小人受点滴之怨,则报之涌泉。所以古人说: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可得罪一小人。

【十五.二十八】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656)
  此章文字并不深奥,只要能得其中意义就行了。有人说,这一章上下句要更易置换。例如人们常说﹕善恶,不说恶善。其实不须要争执,依佛理,随缘不变,不变随缘,说法不同,或上或下都可以。
「众好之,必察焉。」
  先从好的方面说。大家对某人都有好感想,好印象,我们遇见了,不能随和便对他也有好印象,「必察焉」。并不是说众人喜好他,你就偏偏要厌恶他,而是必须试试,必察焉,要察考试验。孟子说:「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大王的左右人都说这个人好,不可听信,乃至国人都说好,然后察考,见他可用,然后举用。见好有好印象,想和他交朋友、使他工作等,必得如是,何用说?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
  大家都讨厌某人,也必须察考,见其可恶,然后厌恶。普通人是同流合污,乡原是德之贼也,但是也有卓立不群的人,必须英雄识英雄。自古英雄不得意时,大家看不起,如韩信,人看不出来。刘邦用兵十万,韩信则多多益善。若是袁绍,兵给他多了就不行,袁绍愈増兵,曹操就愈高兴,因为他是愈多愈乱。

【十五.二十九】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657)
  此章常听到,但有一些人讲不明白。多说「道能弘人,人焉能弘道?」孔子反对。古来注解吾多不以为然,多是作文章的见识,秀才之见,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书生不能办事。皇疏所说很有道理,吾采取。
「子曰:人能弘道,」
  道「寂然不动」,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易经说,易无体无象无形。「人能弘道」道既然如此虚无飘渺,中庸又说:「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佛说道就是本性,众生皆有佛性。真如本性人人皆有,人人不知,圣人说了我们才知道。孔子说:「人道敏政」,但是能敏政者有几人?地道敏树,天道敏时,天时地利人和,三才一错便不行,人的政治一错就出太保,地一错也不行,种不出东西,要按时令种。台湾是边地,但是老农种地,也是依时令为种地。十二个月,廿四节气,节气中有多少气,有多少候。例如朔望,一是节气之首,一是节气之中。时令你们懂吗?真不如老农。其实中外都是如此,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非道弘人。」
  佛经无人说,虽智不能解,人能弘道,道若没有人去推动,很难悟道,如独觉见飞花落叶而开悟。要得道必须自求自悟,再发扬光大。尽虚空遍法界,有多大,你的心就可多大。你们不要存依赖的心,所谓识人,必须英雄相识,心能通的原故。
  圆人说话,无法不圆。好人办坏事,坏事也变成好事。

【十五.三十】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658)
「子曰:过而不改,」
  除了圣人无过外,其余人都不免犯过。但是世间圣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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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6-30 13:59:07 | 只看該作者
除了法华承认众生性具,起信说染净二分,其余的说性善。善是清净,善无形,何来的过?坛经说,不思善不思恶时是汝本来面目,不思善,不说恶时又有何过?有过,就是心一动,有业相,就有见分、相分等一路迷下去的发展。大学中,也不主张心往过失下处发展,所谓格物,汉儒注格,来也,来了事情。致知,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一觉悟,就消灭。
「是谓过矣。」
  有过不能觉,不能改,是真有过。这句可以悟道。能改,随后就恢复本来面目,罪虽多,但是众罪如霜雪,慧日破诸闇。

【十五.三十一】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658)
  这一章争议很多,有人说:至「以思」一逗,有说:至「无益」一逗,这是咬文嚼字,无谓之争。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武侯略观大意,必不如此争。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
  这一章完全注重学字。人有生而知之者,学而知之者,生而知者,上也,其余人都要学。再其次是困而知之,其知一也。坐飞机、搭火车、坐牛车,一样可以到台北。普通人都要学,甚至要困而知之。孔子不承认他自己是生而知之者,孔子说他本人平常好学,「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孔子一生好学,颜子好学,你们好学吗?孔子对某一个道理研究,可以终日不食,忘了吃,晚上睡觉睡不着,如周公思见三王,喜而不寝。吾对于吟诗,曾经如此过。
「不如学也。」
  如此研究无所得,「不如学也」,没了门了,起来再看书,所谓「思而不学则殆」,注重学字。

【十五.三十二】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659)
  首末二句都说君子,中间二句为小人,钱地之的《论语汉宋集解》,句法也是如此,但是讲法不同。这是十五年前吾的讲法,现今用另一种说法,因为之前讲法不合圣人的意思。讲书只要求合理,讲得通,不与其它章书冲突,就可以了。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
  君子计划道,不成天计划吃饭。下文若依一般讲法便是教人只读书不种地,只要有学问便可升官发财。但是三皇的神农、后稷如何啊?神农教人稼穑,后稷教人种五谷,所以后来的周朝国运长久。
  这一章书必须注重「谋」、「忧」、「中」,这三字有如诗眼。谋,图谋某事,就是求的意思,但是用「图谋」比较顺当,君子儒的士人读书人所为何事?孔子承继道统,主张人道敏政,人的社会,政治第一要紧,没有政治,就没有次序。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最好,其次才是「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孔子主张用道德,有耻且格。中国文化,志于道,誓愿在道上,还要据德,依仁,游艺,因为道最要紧,道人人必须学。家若无道不能齐家,个人无道不能修身。天下无道很久,天下就大乱。
  虽然道不远人,但是大家说不上来,孔子也说不上来。「朝闻道,夕死可矣」,早上懂道,晚上死也不吃亏。大家学佛,都知道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佛法就是道,一般人听不到,听到又必须懂,懂得便有了办法,能遵循道走,眼前可消灾免难,不再造恶因,便不结恶果。学佛懂无漏法,就能解决生死大事。孔子求道,颜子求道,在陋巷,一箪食,一瓢饮,曲肱而枕之,回也不改其乐,所乐为何?
  子贡问:「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孔子说:「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颜子,曾子都得道,深浅不同而已。道也得自求,人能弘道,不去研究、弘扬,道也求不到,真有学问的人,都必须要求道。若求道得到,今日可以消灾免难,后来不入轮回。君子终日研究道,并不是不吃饭,只是好坏不在乎,好坏是你的福报,一啄一饮,莫非前定。子思一月才吃九次饭,我们一天吃三次还不满意。自古有道的人,像许多高僧大约只活五、六十岁,只要有办法,早解脱更好,这是首句的讲法。
「耕也,馁在其中矣。」
  再说,民以食为天,普通人都必须吃饭,古时儒家要半耕半读,到汉代还是如此。两汉时,百姓有一个人提倡「孝弟力田」,孝弟是道德,力田是耕田,诸葛亮躬耕南阳,陶渊明种禾南山下,自古耕读传家,但是为什么而耕?若为自己,不耕就不能享受,若怕饿才耕地,就大非圣人的本意。神农发明耕地种五谷,不是为自己吃饱,而且收集粮食,都是为解决他人的生活。但是一般人「耕也,馁在其中矣」,一耕地,心发动的思想,都是为怕自己饿才耕地,这就与道远了。
「学也,禄在其中矣,」
  「学也,禄在其中矣」,尊德行而道问学,求学问为发展道德,得志则为天下,苍生得好处,穷则独善其身以待时。所以孔子对长沮、巢由等都不反对,因为巢由那时候有尧舜,不须要他,并不是他不管。
  神农发明耕田是为百姓,不是为自己。求学得志,当为天下,并不是为求利禄。
「君子忧道不忧贫。」
  「君子忧道不忧贫」,谋道是怕追求不到,忧道是卫道,怕道不存在,道存在大家才得好处。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所以道能传到今天。如今道只存在台湾,你是要维持?还是要抛弃?只喊口号,道能维持吗?全球真懂人道孝弟忠信,只有孔子之道。全球人,共产党不必论,其余国家也没有懂道的,如非洲的孝,用木棍杀他的老人,而且众人共同食掉,用腹葬,这是什么孝?君子忧愁道在社会不能存在着。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大家能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就可以了,君子要为大家。
  小人求学不是为这个,一求学就以为有学问便可作官,一作官自有俸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种讲法,也是吾的开创。只要不与孔子反对,就行。
  谋,未得想求得道。忧,得到怕失掉、损失。中,心中存着。

【十五.三十三】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662)
  改书是大毛病,讲不通时可以存疑,因为从前竹简为书,有错简的时候。
  这一章书就很难讲。「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仁」有人怀疑是错误,但不敢改,朱子喜好改,但是在这一章没有改。有人说,与上章合为一章。这二种说都可以。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这是指在位者,有国家有责任者,为什么能得国得官?因为有此智慧能得到,但不是就永远得到。周朝有八百年之长,但也倒多少次楣。「知及之」有智慧能得到,「仁不能守之」既然得到了,为什么不能守?这是因为知及之而不能以仁守之,虽得到也很快再失去。如武王死了,若无周公,就不能接继。看历史必须有觉悟,须要有人才,若以智慧得到,又以仁守住,便得以好。凡得天下,不动刀兵者少,篡位也是如此杀,吕后、武则天也乱杀,百姓倒霉,不择手段得到。但是用强暴的手段得到,却必须「逆得而顺守」,以顺顺当当的仁政,才能守得住。
「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
  仁能守之,若不能「庄以莅之」,庄,庄敬。庄敬临之,以庄则敬,颜色温和,容貌恭敬,就足够了,这便是庄,不须要笑。莅,临也。所谓「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君子极为温和,「听其言也厉」,听他说话很规矩,绝不开玩笑。你们也须常看报纸,电影也可以看,可以观风气。一般宪政杂志,没有引人做坏的文字,也没有诲淫诲盗的文章。
「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都能办到了,若「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孔子说「博文约礼」,要齐之以礼,以礼整齐一切。子夏说:「礼后乎?」不是礼不重要,若不合乎礼,就不算美满。恭敬是好事,恭而无礼则劳,人家三鞠躬,我们若四鞠躬,便不合乎礼,双方劳苦。你要劳苦,那是自找,受礼的人也劳苦,不接受不行,就是双方倒霉。学这个不照办没有用,所以「未善也」。
  吾要你们学历史、四书、常礼举要,若觉得「常礼举要」以为太简单,可看曲礼,再看礼记,再念三礼,实在说只要记得住曲礼就足够了。

【十五.三十四】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663)
  明说君子,暗里就是衬托小人。这就是「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从前人连村夫、牧童,称他为君子便欢喜,说他是小人便发怒,今人一切都不在乎,无法办了。你们听论语,又学佛,所为何事?吾设论语为钟点费吗?学佛为谋生活吗?无本万利,开佛店吗?你们能把道存在住,改风俗,吾就满意了。道听涂说,这是是小知,有何用。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
  可大受,如管仲不为子纠而死,帮助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孔子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这是看存心。
「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小人为他讲为国为民的事,微微牺牲一点,他也不干,钱少一点就不行,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这是圣人温和,若是吾说,则是「不可小受」,连小受也不行,只知一星半点,便到处炫耀,今日就是如此,能大受者有几人?今天下无道,你不满政府,政府虽不好,也比外国人好多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须看报纸,有如治病,大夫好,还要必须知病人的病,才能对症下药。例如美国一个酒店,发生一件事,众人守着一个女孩轮奸,旁观者鼓掌,像是满室无人一般,一概都是畜生。

【十五.三十五】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664)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
  人在世间必须生活,佛学说,正报的身体还要有养料,必须自己去找。世间都是养料,最重要的是空气,不须要求便有,而要紧的养料有二:「水」、「火」不能离开,饮食离开水火就不行。如吾好喝茶,便须水火,乘汽车、工厂生产、电炉,都必须要有水。
  孔子说的是君子,若小人便不在乎这个了。除水火之外,还要有「仁」字。仁,二人也,有自己有他人。人群社会,对他人一切加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则近道矣。释迦佛号能仁,仁便是慈悲。孔子说,民对于仁,比较起来,比水火还要紧,没有水火就死了,但是自古都有死,民无信不立。八德「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中,首先的孝就是仁之本,说到学佛,纵使终日有吃有穿,死后仍会堕三途。
「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水火虽然离不了,但是有利有害,离开了便不能生活,火能烧死人,水能淹死人,跳入水火就会被烧死、淹死。可是终日行仁慈,没见有人死了。佛割肉喂鹰固然是行仁慈,把命行没了,实在是他有办法,佛是化身行仁。不然戒律有戒挨饿等,那是戒禁取见,所以不可一概而论。
  再者,忠臣义士,宁可杀头,不投降,为仁而牺牲,这种是为仁而死,保存仁德,就俗眼看来,可以传名千古,这是小的功德而已,不是主要的。他们不为这个,凡是忠臣孝子,虽不懂佛学,最低是生大自在天,若有禅定,才可以生到四禅天,生天后若干生不会堕落。

【十五.三十六】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665)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儒家以礼让为国,不争,唯有一件事不能让,行仁道不能让。办好事,不但不能推让,连个人的老师也不能让。遇见行仁的事,便要去做,不能教别人去办。

【十五.三十七】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665)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贞,正也。一切事有正有偏。
  谅,信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硁硁然小人哉,硁硁然,小信的意思,这是小人。虽然信很重要,但是也可以变通,孔子说:「未可与权」,权变这件事,学问不到,不是就可以通变行权的,必须唯义是从。所以不能轻诺,轻诺则寡信,如孔子不说瞎话。但是孔子也有权变的时候,阳货送礼,孔子等候阳货不在时才去回拜,结果「遇诸涂」在路上就遇见阳货,阳货说:「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智乎?」孔子答应他要出仕。又孺悲想见孔子,孔子以生病为由辞退他,等待他出去后,才鼓琴使他听见。这些都是孔子的权变。
  如有人想要你去杀人,感情冲动答应他了,所答应的事不正,所以可以不守信。若为国牺牲就不是如此,如文天祥的终不投降。重要的是,答应的事有没有合乎贞与义。

【十五.三十八】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666)
「子曰:事君,敬其事」
  不作官,在小机关办事,都可以此推比。吾看今日的病不小,有人签到而不办事,上班混混,领薪水时却一一计较。
  为国家办事,办到还是没有办到?今日国家不景气,不能只怨政府,领薪水不办事不行。古人反省,今日事不办完,不下班,必须不愧己俸。
「而后其食。」
  今日愈领高薪,愈不办事。孔子说,把事办好,然后才接受俸禄。

【十五.三十九】
子曰:有教无类。(666)
「子曰:有教无类。」
  只要自己能有道德学问,够到能教人,人只要来领教,自行束修以上,孔子说:「吾未尝无诲焉」。不论好人坏人,坏人能学好更好。若不能教,则是弃才、蝥贼,弃才者并非不聪明,是品性不好,蝥贼则不改习气。站不住「恕」字,便无法教了。

【十五.四十】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667)
  吾教你们要一字不能轻忽过,吾看书快,因为早知此事了,例如这一章一目了然,一浏览便知道。诸葛亮、陶渊明所学很多,所以能一目了然,但是入手必须一字不能略过。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世界上的道多,孟子反对其它的道,孔子不反对。孔子的道与老子不同,但是孔子还须要去向老子领教。两人商量办事,别说孔子与老子共同办事,道有所不同,孔子与他的弟子办事也道不同,如在陈绝粮,子路愠见说:「君子亦有穷乎?」又如孔子要人读书,子路说:「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相」,互相交换,你与他相合,他未必与你相合。所以说:「相看两不厌」,你的心与我的心相合,才可以相与为谋,互相都同意。

【十五.四十一】
子曰:辞,达而已矣。(667)
「子曰:辞,达而已矣。」
  杂志志在传道,只要把道宣传出去就可以了,所以「辞达而已矣」。后人的注解互相争执聚讼,即使争得了,道也没有了。不要谩骂,吾对于华侨西坡先生,没有一句反骂的话。
  办事,吾有吾的看法。我们的杂志(即明伦月刊),不讲究文章的华丽,但文辞不通不行,我们的杂志不要钱,不骂人,原来就是为教人学好。
  不必小信,要以义为依归,看文章要懂义。文章能让大家看明白,得利益就可以了,否则文如王勃的滕王阁序有什么用?更何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报纸的诲淫诲盗文章,吾一看就过去。

【十五.四十二】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668)
「师冕见。」
  古时候国家都有音乐,音乐奏得好的都称乐师,多数是瞎眼。如师旷为学音乐,自己刺伤双目,以便集中官能精神。易牙能辨水味,喝水便知是那一条河的水,又吃鸭能知毛的黑白。
  这位乐师名冕。
「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
  「及阶」,乐师有「相」帮助他。这一回,孔子见师冕来,到台阶时,孔子说阶也。到席,孔子说席也。「皆坐」不止一人,都坐下,孔子说某人,提他的名或官位,某人在这边,某人在那边。这件事很要紧,如果没有为他介绍,若某人正在这一座位而师冕批评他,如何下台?
「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
  子张问,与乐师这样说就是道吗?礼记说瞽者必须有相,没有相助的人时必须有人代替。可见,天下的事情都有一定的规矩,不要妄自做为。
「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孔子说,是,这是做乐师「相」的道理。


季氏第十六
【十六.一】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
  从前的诸侯,地有百里,大夫五十里,士二十里,后来又变。文王以七十里而王天下。鲁国因周公的原故,封地大,齐国更大。诸侯分五等,公侯伯子男,还有附庸。诸侯的地必须报给中央,而附庸是由诸侯主办,派一人去那个地方作主,但不报给中央,所以附庸有国家的实,没有国家的名。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
  「季氏将伐颛臾」,颛臾,宓牺的后代,封在山东沂州府蒙阴县,有座蒙山,很大。鲁的附庸国,归属于季氏。为什么季氏要伐颛臾?因为此时季氏有私心不安分。冉有季路都在季氏家为家宰,季氏要伐颛臾,二人一想,必须与老师说,不要乱来。见孔子,说:季氏将伐颛臾。
  说「有事」就可以了,两个国家怎会发生其它事?
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
「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
  孔子不说季路,只说冉求,你大概是在里头有过错吧,先责备冉有。
「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
  孔子说,颛臾这个国家你知道吧,「昔者先王」,不止周朝,很久便已封他在东边为蒙山之主,这是证明颛臾的来历。
「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
  可是颛臾的地点就在季氏所领的土地,所治理的范围内。孔子说,这是我们自己家里,是「社稷之臣」也。
「何以伐为?」
  天子郊天,诸侯郊社稷坛,拜天坛地坛,山东如今还有天坛地坛。社稷之臣,颛臾他是鲁侯社稷的臣子,为什么要伐他?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
  孔子这一责备,冉有说,季大夫要这么办,我二人都不愿意不赞成,不想伐颛臾。这其中有笔法。
  孔子先说出颛臾的重要,又说是自己家里,所以二人推托。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
  孔子又说,单叫冉有,古时候有一位史官,名周任,他说了几句言语,(此人是贤人)。这是对「吾二臣者皆不欲也」这句话而来。知之深则左右逢其源,不能遇事再查书,查出也未必会讲。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
  周任说什么话?他说:「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出去做事,必得陈力,把自己力量计划计划,我办得了?或办不了?若办得了,则量力去做事,须办得了才去办,列居职位。「不能者止」,办不了就要停止,不去办。若答应干了,办不了就得辞职。吾办不了,不领薪水,只是不领不行,领来也捐出去。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
  若「危而不持」,假若不如此,当领袖遭到危险,你无法维持,你对得起他吗?为什么不早早辞职?你在位就必须帮他,劝谏要他停止。
  「颠而不扶」,让危险破开了,平时领薪水,人有危险,若逃避危险的是小人。颠时必须要能扶起来,若不能扶,则「将焉用彼相矣」,那用你二个帮忙做什么?你二人不是都「不欲行」吗?台中同学必须学个,不学同流合污。
「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矣?」
  下文又说比喻,「且尔言过矣」,直接责备,你说不关你的事,你不必推托,例如在家养虎,用柙栏关住虎,而且必须有人看着,这是说动物。再说「龟玉毁于椟中」占卜的龟玉藏在盒子中。虎兕出了柙了,龟玉在匣中被破坏,这是柙错,椟错吗?这就很难推托了。
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
「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
  冉有说,现在颛臾与从前不同,国家整顿得坚固,接近费县,费县是鲁家与季氏很重要的地方。西边为鲁君,若现在不伐,后来费地保存不住。我也为季氏打算,后来季氏的后人一软弱,季氏家就危险了。
  这就是危而先持,并不是不尽责。
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孔子说,冉求你说的这一套理,可是君子对一桩事很以为病,你说这话很有毛病,「舍曰欲之」,明明你们想干,舍开想干的意思,另编一套言语。
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丘也闻有国有家者,」
  「丘也」,丘音某,避讳。「闻」听说,不是自己的意思。「有国有家者」,天子封诸侯的国,诸侯封大夫的家,不论国、家。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患寡而患不均」,「寡」或是错字,春秋繁露引孔子曰「不患贫而患不均」可做引证。「寡」作「贫」,下文「贫」作「寡」,现今依这个解释。不忧患国家贫,一切缺乏也没有关系,要忧什么?怕一切不平等,政治上讲求下一律平等。
  但是政治有一定的阶级,不是一律一样,共党当年就是引用这个。从前的井田制度便是均,八家各一田,共同种一块公田。一切都不长久,都有变化,人口日增,而且人事各有勤惰,收成不一,若不干事也想平分,如何平等?从前大家都是百亩,让之有余,争之不足,吃饱大家饱,吃不饱大家不饱,没有斗争的事情。今日共党统治,倒霉的是百姓,享受是他们。
  「不患寡而患不安」,寡是人少土地少,为什么不说「不患寡而患不和」?从前要饭的人,冬天住鸡毛房,也暖和,要饭三年不愿干其它事,怕的是彼此分别,大家都不高兴。安是内部,自己不和便不安,内部和就可以安。内部和了,还有外患也不能安,所以不说「不患寡而患不和」,内部和而邻国来犯也不安,因为有分内外的缘故。
  「盖均无贫」,若平均,大家一样,便无所谓贫。「和无寡」,人和,人多人少都不要紧,都能相安,为什么呢?「安无倾」只要安稳,国家就能保存住。若内有苛政,外有外患,便不能安,并不是内部安容易,外部安难,其实只要内部和,上下一体就可以安。自己家里上下一心,若上下不一心,打仗时枪往里打,便是倒戈。若上下一心,宁死也保国,强国也能抵抗。为什么敢死队灵?不怕死就灵,还有更厉害的,「怕不死」,拚命就是要找死,这就无敌了。一个国家懂得「亲上事长」,肯一心拚命,什么也能办,内外安,国家就能保住。
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孔子说这个有什么用意?首先,季氏想伐颛臾,不伐又怕他强,费地保不住,什么人会来拿费?
「夫如是,故远人不服,」
  「夫如是」,照我说的法子,「故远人不服」,远人指颛臾以外的国家,不仅指颛臾,其它国家也想找费的麻烦。中庸说:「柔远人也」,治理国家,办外交要「近者悦,远者来」,别国不但不来伐我,而且要厚往薄来,待人加厚,人即使待我薄,也要待他厚,讲信修睦,不用干戈,用文化的方法招来。
「则修文德以来之,」
  「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国家自然就稳定了,这一安,内外通通都说到了。上来先说安内,再说柔远安外。
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
「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
  「今由与求也」孔子开出路来,已明明白畅快的说出办法后,再说他们二人。原来只责怪冉求,说完这一段,再合起来责备。今天你二人来这,你「相夫子」,你二人是帮季氏做事的人。先不说内部,你不是说怕外来侵犯保不住费吗?「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你为季家做事,怕人来危害颛臾,就是危害费邑,那就是远人,你们不与他连络,这是与邻邦没有邦交,所以外人不来。不来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内部乱。
「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
  孔子说这话很含蓄,鲁君被三家把持,「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邦,指鲁君的邦国。分,离心离德。崩,崩溃。人民不一心,散开不合作,离析,有事要聚合时,不听调度,从前服役也都是百姓。邦家到这个地步,现在不必远人来,便保守不住你自己了。
「而谋动干戈于邦内。」
  「而谋动干戈于邦内」,你想伐颛臾,可是他在你的邦里当附庸,你既保存不了自己,又要动干戈伐自己。
  你们听了一定茫然,但是吾知道:近代中国内乱五十年,自己打自己,才打出日本来打中国。现今的韩、德、越、中,都一分为二,自己家合不起来,如何抵抗外人?这都是侵略者的政策,我们不觉醒,他不使你统一,统一后他就不能控制了。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
  下文就说出有问题了。季氏伐颛臾,不在这小国家,他有私心。孔子原想堕三都,收三家的权,使权归于鲁君,三家都不高兴。颛臾若治得好,而且听鲁侯的命令,费在中间,颛臾在东,鲁君在西,如此便可灭季氏。所以季氏伐颛臾就是在抵抗鲁君,灭去鲁君的一臂之助,他便安稳,不为后世子孙忧了。
「而在萧墙之内也。」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先讲萧墙,论语八佾篇说:「邦君树塞门」,国君的屏风在外,诸侯的屏风在内,大夫为帘,士为幔,君屏于外者为墙。京戏中的屏风,表示人到这里要端肃敬事。萧,肃敬也,走到萧墙这里,想见国君一面,一切都必须收敛。季氏旅于泰山,以天子礼乐祭太庙,这当然也是僭越。
  但是这里有二种说法,萧墙一说是鲁君,一说指季氏家,都有道理。萧墙指季氏,如阳货就是季氏的家臣,与季氏家也不合,阳货找季氏的麻烦,所以别说要伐颛臾,自己家就保不住了,后来阳货果真囚禁季桓子。另一说萧墙指鲁君,这时候孔子计划堕三都。究竟指什么,不得而知,但这二条说法都有道理。
  你自己的家邦不能保守,你再伐颛臾,同室操戈,我怕季孙忧患不在颛臾身上,怕季孙自己家里就保存不住了。
  另有一说,我怕季孙的忧虑不在颛臾,而在鲁君,季氏心在鲁君身上。
  我们也是如此,家庭若保不住,便不能在社会上立足。

论语研习班第二学年开学讲话
  真正学问,一体万用。
  一者,有二种真学问,一是世间法,一是出世法,出世法解决生死,吾讲论语,帮助大家学佛,不学佛也必须先做人。
  再者,自古以来都有门户之见,不同道便互相毁谤,同道即使不加毁谤,也会轻视,全在自己的眼力和选择。
  三者,看了之后必须实行,否则是空话,佛的戒,孔子的道都要实行。孔子的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子贡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孔子的道重要在「性与天道」,但是自古以来几人懂?谁守这个道?连「夫子之文章」也不懂。或许有人自以为学了夫子的文章,其实所学都不是夫子的文章,只是唐宋八大家的辞藻而已。对于修道只有万分之一的帮助而已。会念书的人,经史子集都有用,不会用的人,学文章只会生增上慢而已。
  论语的注解太繁了,书只是让你参考而已,多读徒乱人心。经典的本文好,即使没有注解也好。

【十六.二】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678)
  朝闻道,夕死可矣,道是什么?读儒家书,经史子集必须全看。
  这章经文说的是周朝时代,今日之下没有天子,讲礼乐、征伐有什用?
  周朝是封建制度,古代推举一位能人出来当领袖,三皇时代父子相继,到了尧禅让给舜,天下为公,正是礼运篇大同章的境界。后儒说礼运篇不是孔子说的,是老子之言,这是门户之见,器量太小,不足以读书。尧让舜,舜让禹,退位让国,有唐虞二代。唐虞之后,除了汤、武真正为救民外,其余的都是在享受,天道好还,所以没有一个好结果。若拼命得来算是好的话,大概多是篡位,当贼盗得来的,都是以下犯上,如何能好?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周武王伐纣,革命得来,封建诸侯,政治则有中央政府。平时以礼乐教百姓,上学校,因为是人都有情思,喜怒都有声音,不得其平则鸣,恐怕人不懂音乐,所以配上词。所以乡下农人唱歌,鸟也唱歌。在外头必须有礼,乐有节奏,礼有节度,发而皆中节,天下就太平。先感化自己国内的人,对外国人要柔远人,夷狄也要去感化。先以身作则,做样子给人看,再不听,才去征伐,他如果改就算事情办完了。
  什么人来办礼乐征伐?有道德的君主。怎么称做天子?天子要替天行道,天派来的,所以天子难当。若不替天行道,便是贼寇了。天子要有道德,再来又要有爵位,纔能制订礼乐,「有德无位,有位无德」都不可以作礼乐。孔子虽然能治礼乐,但是后人称为「素王」,所以孔子作春秋,孔子说,知我者,罪我者,都在春秋。
  今日之下那一个人是天子?今日都以钱竞选,是买来的。今日有征伐吗?伐是伐无道,今人都是征伐老实,征伐有道,分裂人的国家,两个德国、两个韩国、两个中国、两个越南等,这都不是人家愿意的。今日也没有礼乐,唱热门、黄色音乐,诲淫诲盗,中央机关的报纸也登裸女,外国允许如此,中国不允许如此。礼是事该如何办、非礼勿动等等,不只是打恭作揖而已。
「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
  从前都能办礼乐征伐,百姓过得好。若天子失权,礼乐征伐出自诸侯,各自为政,各国随便出主意,都不一样,也无所谓「书同文,车同轮」了。从前有方言,内地最糟的是江苏省,三五里语言便不通,但是一写字大家都懂,今日改成白话,吾也看不懂,今天是有道还是无道?
  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这诸侯纵使办得好,不过十世就完了,自己不能支持下去。孔子说这话是周朝那时候,以鲁国诸侯为主体,原来是周天子作主,平王东迁后,诸侯便统制不住了。
「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
  诸侯以下还有大夫,诸侯不听天子,大夫也不听诸侯,最多五辈子便失去封地。这时的大夫指三家。大夫如今日的局长,今世不就是局长为政吗?如今有这一个市的局长和那一个市的局长结为姊妹者,这是大无道。两市局长撇开市长而连络,已经不对了,又结为姊妹,而不是兄弟﹔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大乱。
  大夫也必须用人,那是陪臣,不能说礼乐征伐,陪臣执国家的命令,最多三辈子。这是指阳虎,这就是论语所说的,其为人孝弟,则不好犯上,不好犯上,则不好作乱。「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以孝治天下,关系很大。
  这个说法是那时候的实在事情。
  孔子说这个有什么用?佛、孔子都说因果,后儒只因门户之见而不肯说因果,只说天道好还,其实就是因果,二五便是一十。儒者对于天道好还半信半疑,其实就是对于孔子之学不曾懂过。吾讲中国历史,一直到中华民国,千篇一律就是因果二字。现今中华民国若要办什么事,到机关去找首长,也是枉然!
「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庶人不议」,庶人处士横议,「横议」,老百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该议者而议。击壤歌说:「帝力何有于我哉!」尧舜对我有何功德,其实那时才是真的天下太平。天生万物,天何言哉?天生万物,何尝有动作、声音?所以比尧如天。这些言语必需自己悟,大文豪能懂这个吗?
  周武王革命后,成王还小,周公接着办,就是大夫掌政,所以管叔、蔡叔不服。周公将成王教好后,还政给他,到周幽王宠爱褒姒,而亡了西周。平王若不迁都,就另当别论,平王东迁时,郑庄公立了大功劳,但是郑也有大罪,左传说:「郑伯克段于鄢」,郑庄公对自己家人兄弟尚且如此。一般人看不出来。
  王东迁时,鲁君是鲁惠公。东周为平王开始,起初诸侯还拥护周天子。鲁国有「惠公」时,娶了贾夫人,带有媵,是贾夫人的姊妹。贾夫人无子,她妹妹生了儿子,便是隐公,春秋从此开始。后来隐公的生母死了,国君的正夫人若没有生子嗣,必须再与他国订娶,不可由妾代替,但是鲁国为什么能够这么做呢?妾上来后,贾夫人又生一位儿子。鲁惠公死后,隐公不肯干,只是勉强代理,等他的弟弟长大。孔子着春秋,就从隐公开头,这是春秋笔法,因为隐公退位让国,是一位贤君。所以孔子说:「吾其为东周乎」到了孟子时,诸侯都称王,就不行这套了。
  诸位在此求学办事,处处为公,必有好处,否则唯有害自己而已。有人想在鲁国抓权,于是劝隐公除去弟弟,正式当鲁君,隐公不以为然,认为弟弟已长大,准备让位给弟弟,自己迁居外面。这个人一听,真果如此,自己将来不利,反过来劝桓公杀隐公。果然把隐公刺杀了。
  因果报应来了,鲁桓公的夫人齐姜是齐君的女儿,齐姜在家就和兄长襄公通奸。回娘家时,桓公也一起去齐国,有人劝谏,桓公不听,被彭生勒死,这是因果报应。后来彭生被杀,变成猪,又是因果报应。
  后来的三家孟仲季,就是桓公后代,称为三桓,僭越周天子的礼乐。三家中的季氏后来又被阳虎把权,一代代倒霉下去,糟不可言。
  一部二十四史,直到今日,都是因果报应。如今高大鹏写〈经是中国人的身分证〉文章,所写的是民国初年发生的事情,吾亲眼所见,丝毫不假。

【十六.三】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681)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
  禄,做官。春秋时代,公家诸侯做不了主,至今已经五世了。政治到大夫身上,已经四辈子了。所以三桓到此为止,不久了,要微弱了,因为都是以暴易暴。
  这两章都说「孔子曰」,笔解李氏说,令三桓见『孔子曰』而惧,但是这个说法不甚圆满,因为阳虎尚且不畏惧孔子,何况三桓?可以有此一说。也可以阙疑。

【十六.四】
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682)
  人在社会上是人群社会,不离朋友。父子、兄弟是天然而成的天伦,无法选择。夫妇是半天伦,不是天然,有了共同的子女后,就成了天然的天伦。所以中国自古对于夫妇分离看做大事,今日随便分离,儿子也随便与人,天下无道久矣。
「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
  对于交朋友,有益者三,有损的也是三。有益的朋友:
  (一)正直,虽然不是全才万德,只要有一技之长,便可以了。这个人心中不勾勾道道,正直无私,害不了你,但是你自己也必须正直,不然人不会来与你结交。
  (二)谅,一切事能宽恕,不苛刻要求。有人说是信,但是前面的「直」,直者必信,所以采谅为「恕」来训诂。
  (三)多见多闻,多闻者能通达,若多闻而执着的人,愈执着更害事,便无法办了,所以执著者不能称做多闻。这里的多闻不是「多闻而执着」的人。这三者对于我们有帮助。
「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损者也是三种。
  便或念变或念胼﹔辟或念必,避的意思,或念辟,许多注解主张这个说法。
  (一)便辟,会说话,言语巧妙,绝不得罪人,这种人善于顺承,例如三国时,诸葛亮的朋友司马德操,他对于任何事都称好,他的妻子不以为然,骂他,他也称好,人称好好先生。但是没人说他的坏话,因为司马德操的行为很正直。反观五代的冯道,经历数个朝代,人人骂他。但是不可小看冯道,不可随便骂他。因为五代相互争夺,没有一个是明君,唯有后唐明宗李嗣源还可以。冯道出来是为人民讲话,并不是为国君,如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等悯农诗劝国君,处处为民,自己宁可落个污名而已。由此可知尽信书不如无书,总要自己作主。
  (二)善柔,令色也。
  (三)便佞,无理辩三分的人。
  这三种人不得朋友的正义。

【十六.五】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684)
  一圈是一章,一章一件事,不必管其它,读书必须先懂章句。论语不是一人一时所记载,所以麻烦,其中有讲不通处,汉儒是规规矩矩,到了宋儒便妄改经文,佛家也受这种风气的影响。而且汉宋两派互相攻击,能懂文理的人已经不错了,懂道的人更渺茫,孔子注重道,所谓「志于道」、「道不远人」,文理已经乱了,何况是道?吾采各注解的其中一条,他们注解的争执,徒乱人意而已,这一点必须知道。
  如上一章所讲的「益者三友」,和这章的「益者三乐」,像是和前文为一章,其实不是一章,而是编者归类在一起。上章的「损」指人,人在社会,必须有朋友,有人就不得不被传染,这有大关系,这就有损有益了,所以交友必须选择。你想做好人,但环境使你干不下去,例如我们每周见面的朋友,虽是益友,但是大家在外头的时间多,而且吾所说的你们有没有听进去呢?成人,只有自己能成人,别人治不了,若自己不成器,即使是圣人、佛的儿子,佛也治不了。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
  这一章是就事情上讲。社会上虽然有各种习染,但是重要在自己,习染好便好,不好也在自己,自己以为得便宜,后来其实是倒霉。所以吾劝你们看历史,开国帝王好,第二代就不行了,大皇帝都保不了,何况我们办任何的好事?
  这是在社会上去做事,以此为乐,不好乐为什么要干?以赌博而论,俗话说:「十赌九输」,赌博赢钱置家业者少,赢不义之财,输了便倒霉,来的不好,去的也不好,从何处来,从何处走。但是赌徒仍要干,赌死也甘心高兴。有的赌迷,死也要赌,其余的事可以类推。
  「益者三乐」,对于人有利益、有好处的有三条事,「损者三乐」对人有损害的也有三条乐事,可是自己也高兴者去干。
  先说三条愿意干,与自己有好处的事。
「乐节礼乐,」
  「乐节礼乐」,讲礼乐,有什么喜欢处?你们都喜欢,在你本性中便有这个。例如人都喜欢咚咚锵锵的唱一两句,禽兽也是如此,狗叫马鸣就是唱歌。有心事,散闷气,音乐便是七情发表的声音,人人都有,只是不会选择。音乐是情感,圣人作乐,为调整人的情感往好处走。乐自古都好,如孔子说的「郑声淫」也好,只是音调不好而已,歌词也有规劝的意思,与今日不同。今日有纯文学,纯音乐,想做贼就唱贼歌,这是纯坏的情感。离开莲社到外头,吾讲这种事,人们不肯听,懂得佛法讲这个才不会侮辱圣人。
  礼,你们也懂什么是礼,例如有人无故打你耳光,你会快乐高兴吗?如果知道自己不高兴,你便是懂礼的人,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愿接受的,他人也不愿意受,这就是「礼尚往来」。同街的狗比较亲近和善,会欺负外来的狗,群而攻之,自然有远近厚薄。这个与学佛者说容易懂,与书呆子讲他听不进去。节是有一定的限度,礼乐都有一定的限度,「恭而无礼则劳」,礼乐不能让双方劳苦,必须有节度,节度到了,就必须节制停住。乐节礼乐,日久天长在礼乐,彼此恭敬,这是人生最快乐的事。这是一条有益的乐事。
「乐道人之善,」
  其次「乐道人之善」,道有的版本作「导」,这里不当「道」讲(说也),而是当「引导」讲。自己干好事,也引导其它人往礼乐走。你们若能依「常礼举要」实行,在外就少受些讥刺。若自己不会而引导人,自己不正,怎么能导正人?能以礼乐引导人,又是一件乐事。如蘧伯玉耻独为君子,环境都坏,你自己好,没有这个理,你也不会好。若自己真好,你的朋友也受影响有变化,他不好就是你不好,所以说:「观友而知人」。参禅必须悟,读论语也必须悟,如今外头的饮食吃了中毒,劝人不用味精,人们不听。若引导环境周遭的人都去做好人,这是第二乐处。
「乐多贤友,」
  第三「乐多贤友」,在社会上不能离开朋友,朋友愈多愈好,但是必须贤友。这一句与上句不同,若上句解释为「道」(说也)便与此句一样。
「益矣。」
  「益矣」,在社会走这一条路,对于你便有好处。佛说因果自找,孔子作的易经系辞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等,不就是因果吗?
  后人因宋儒的原故,不敢谈因果,所以注解不可尽信。懂佛学再讲就有另一种说法,但必须看在何处说,不可对牛弹琴。
  下头再说不好的事,不能干,损他其实也是损己,双方倒霉,「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方便两方面,倒霉也两方面。
「乐骄乐,」
  「乐骄乐」,上一个乐指学者,下一个乐指骄。骄是乐事,以骄为高兴。这「骄」人人有,佛家讲的慢,以为自己比人高,富与贵,及有学问的人,或是有钱人见没钱人,便骄傲,因为他不如我。做大官看不起做小官,若做小官一心为百姓便是君子,大官害百姓就是小人。再者,若学问长道德退,像今日杂乱无章以此对人骄傲,那是大毛病,今人说「值得骄傲」便不行,这就是小人。书说的:「富而无骄」,他没有念过,而对人骄傲以此为乐。左传说:「君子不欲多上人」,这是一条不好的乐事,对自己有损害。
「乐佚游,」
  其次「乐佚游」,佚游包括很广,不论居家处事,没有次序就不行,饮食起居,必皆须按钟点,一个人生活也必须画出功课表,使作息有次序。念佛求一心,身乱而心不乱那是没有的事。都是先心乱了,然后身乱。佚,出入没有固定时间,像是在位者打猎,若不按时间也不行。再者出必告,反必面,吾现在九十多岁了,要出门必须交待,人家才知道吾的去处。
「乐宴乐,」
  再者「乐宴乐」,好宴乐,大家聚会。左传记载,齐君要陈完陪着喝酒到深夜,陈完拒绝说:「臣卜其昼,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以君成礼,弗纳于淫,仁也。』」朱柏庐家训也说:「宴客切勿流连」,朋友宴会,不可留恋,半夜喝酒是不对的。
「损矣。」
  犯这三条,「损矣」,损自己的身心。这与自己的修身有关,平天下以修身为本,所以与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有关系。

【十六.六】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686)
  这一章,同学必须听明白,你们学佛,应知中国人学佛比印度人高,因为孔圣人铺路的原故。佛有五乘说法,人天为基础,你们听论语就拿听经的心来听。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
  「侍于君子有三愆」,年少者侍候年长长辈,不简单,要博我以文,约之以礼,就在礼上入手。礼是平常日用生活的范围,如违警罚法一般。侍奉君子与侍奉普通人不同。君子指有位或有德,两者兼有者都是君子。这一章的君子,也可以指对方来说。君子不管对方,只管自己。不管君子或是小人,全在我如何行,不管对方身分。
  事奉一般人有这三种过失,侍奉君子更是过失,并不是君子不好。这必须念熟,遇事不用查书,活的书就在跟前,一看便明白。所以中国自古上学先念「口而诵,心而惟」,心研究,口须念熟。从前考试,能带多少书?佛家也是如此,在家人首重五戒,记住的已不多了,若比丘要受二百五十戒,连二十五戒也讲不上来,如何受?所以受戒后,要半月诵,怕忘了。受戒者集合起来诵戒,戒能熟诵才守得住。
  今日都是虚有表面,尔虞我诈,彼此哄骗,能得什么成绩?修净往生,最保险,但是要如何能往生呢?
「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
  「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如集会时,主席或主人若与你说话,你才可以说。若在座是你的晚辈,可随意些,若是长辈,不论何人,没有同你说话,你不问自说,便是心浮气躁。
「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
  「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不论长辈晚辈若与你说,却吞吞吐吐,就是慢,傲慢得罪人,便是过错。凡是有吾在场时,同学的一举一动,吾皆留心。吾讲经、讲书,听的人很多,有生人、熟人,吾都知道,「你心中有他,他心中才有你」你看他是路人,他心中就没有你。如果你都看不起人,人为什么要来亲近你?以后有聚会要学一举一动都合礼,吾都会留意,大家希圣希贤,成佛都比吾高,吾也高兴。
「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与人说话,不对着对方的脸面而说,等于是瞎子。如孟子说:「(齐襄)王顾左右而言他」,卫灵公与孔子说话,卫灵公「言鹄之将至」,孔子遂行,孔子便离开卫国。送客到门口,就不要再说话了,更不可眼不看着对方,这都是大过错。
  这三条必须记住,不仅对君子,对一切人都必须如此。

【十六.七】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687)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
  这也是修身法,若说「小人有三戒」,那是废话!小人有什么戒?小人甘为小人,还有什么戒?有戒就不是小人,小人便无戒。这里就必须讲君子。谁是今日的善知识?有戒者为君子,无戒者为小人,你们自己去想想。
  只要是自爱的人,爱自己的身体,所谓「自天子以至庶人,皆以修身为本」,人有三期,少、壮、老三时,曲礼对此三期,有说那时候是少、是壮、是老,都有界限。医书说「老而无子」、「老而有子」,有人讲不通,连老年人也不知道如何讲才能通。
「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少之时,血气未定」,少时,指身体。所以说:「气血」,易经说阴阳之道就是气血,气是阳,血是阴。「精气为物」,精是阴,气是血。不懂易经、礼记,不能讲内经,不懂二十四节气不能扎针。少时血气还未饱满,未充足的时候,称为「未定」。男女的恋爱,从前男子三十而婚,女子二十而婚,未到年龄而婚,有损身体,都早亡,活不了大年纪。所以要「戒之在色」,戒色,大家要小心。
「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
  「及其壮也」,三十曰壮,气血充足了,如此不是最好吗?一年四季,夏历四季自东方开始,日出也在东方,所以孔子说:「行夏之时」。四、五、六月,最壮的时候,但是从夏至之后,太阳直射赤道,这时便即将回归。到了夏季还没完,过了夏至为小暑、大暑,到七月立秋以后,百草都不再发展,到时候结子。植物结子便不生长,小动物一交合就死,因为到了饱和点。所以年壮以后,就走下坡路,所谓「好花看到半开时」,做事就在这个时候,过了这时时便不能再做事了。孔子说:「四十、五十而无闻焉,亦不足观也矣。」,如廉颇,黄忠不服老者很少。
  此刻壮年时候,自然好勇斗狠,因为生理的关系。君子知道控制,在好的时候想想不好就在眼前,所以要「戒之在斗」。若是打仗,不论老少,执行任务,都必须卖命,这是指平时的私生活。
「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及其老也」,七十为老,内经云,男子六十四以后,渐至老境,所以人生七十古来稀。血气既衰,人什么时候变白头发呢?五十曰艾,阳气冲不上,发为人全身阳气的总汇。
  老了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得,贪求也。这一句吾不大会讲,勉强作「贪求」讲。少年好色,壮年好斗,老年好得,不论什么事,得是贪求,得与不得不论,不要去贪求。老来便要退休,凡事交代年轻人去办,老人有心也不行,第二天就不保险。吾在台中办事,有吾的办法,例如接受你的钱,吾一手接钱,一手便交给人,所有的钱财,吾不抓在手里,平时都已经交待,否则到时拿不出来,吾不会作文章。若是你们处理的办法,不可与吾相同。

【十六.八】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689)
  今日为你们讲经,字字都讲,中国文学也是如此,文理不懂,便不能辨别人说的是或非。注解很多,你们看了更不会进步。学儒与学佛相同,必求开悟。若于一节书悟了,对于此节书便可不忘。懂文理,就容易记。世间书中若名相很复杂的,能以佛经的科判分析,便可以不忘。
  念的时候,要句读分明,四声清楚,抑扬顿挫,将其中的神情态度,都表现出来故。从诵读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他懂不懂。所以文经王沔(宋朝齐州人,每在天子前读参加进士考试的人所作的辞赋,因诵读音调明畅,经读过的人多高中进士)一宣,多得登第。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
  君子有三畏,为什么以下「畏天命」等,再用三个畏字?下文的句读若再用此,虽然详明但不简要,文章必须通顺畅达,而且简要,不可啰嗦。论语是子游、子夏的门徒所编的,经文的章法不可不知。最后二条「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更简要,不说「不知」,也不说「不畏」,而且「小人不知」四字,在前文就没有。
  天命与大人与圣人之言,这三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合在一起?汉以后的注解,没有讲到这一点。吾因为学佛的原故,学过佛经注解的文理,再来看世间书,才知道是一样。讲解可以照着佛经的文理讲,若笔写出来就不可以。本来应该写出来,知道其中所用的方法,才可以懂。华严八十卷,首句直到末句,都是一线穿成。
  段落,要依科判的办法讲。宋朝以后的人不懂,以前的人懂,后人自作聪明,看不起前人,出新花样,所以不懂。全在慢心上,易经说:「谦受益,满招损」。
  君子,指在位及求过学的人,都包括在内。世间的事,孔子处处讲谨言慎行,尧舜治天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冬天可履走在冰上,立春时冰薄,要持一根长竿行走在冰上,一闻响声,便可以撑住身体,这种事不经过不知。君子有三条恐惧的事,不是指畏敬,因畏与敬不同,如中庸云:「恐惧乎其所不闻」。什么事恐惧呢?畏天命是第一条,其次是畏大人,第三畏圣人之言。汉儒注出天命等名词,没有说出其中的意义,宋儒注出微言大义,反而把本义注跑了,让人更不明白。
「畏天命,」
  天命,易经说:「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指人而说。又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在善的上头,增加累积,这与作善不同。下句的「余」字与上句「积」字对应来的,这善恶吉凶就是因果。因果是谁呢?就是天命。天有二种解释,宋儒讲微言,不讲因果,孔子说有鬼神而宋儒不敢说没有。天命另一说法是自然、天然。再一说,天有主宰,所以古人有说「造物者」,但是这与耶教的造物者不同,所谓「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赏善罚恶,天有主权人都怕。若说因果,或说没有一个赏罚者,人都不怕。古人所说,有他的用意,但是「天道好还」,历史都有记载。
「畏大人,」
  大人指在位者,对天命必须恐惧,不可违背,对大人也不可违背,必须有恐惧的心。圣人之言,也要畏之,不敢违背。对在位者何必须要恐惧?注解以为有权威,得罪便得祸,这种说法不圆满。有注解说大人指有位有德,这个说法比较周全。至于对有权威的大人,自然就令人畏惧,孔子就不必再提畏戒了。
「畏圣人之言。」
  圣人无位,圣人的言语,又何必须要恐惧?听也不赏,不听也不治你,何必须要懂呢?例如阳货畏惧孔子的言语吗?三者如何连起来?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
  「小人不知天命」,小人没有道德学问,不论是在位或不在位,对天命不懂得,所以不恐惧,因为不知所以无知无识。小人对于大人、圣人之言知道吗?既然不知天命,所以其余二者也不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命,「不知天命无以为君子,」君子才懂得三畏。
「狎大人,」
  「狎大人」,小人对在位者的态度,既然不懂天命,懂天命是第一学问,若懂得天命,那其余的一切学问便都懂得了。一切学问,不外「博之以文,约之以礼」,礼很重要,所以吾在台中加上《常礼举要》。狎,一切不在乎,无礼貌,很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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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6-30 14:00:29 | 只看該作者
所以对总统不能随便。
「侮圣人之言。」
  「侮圣人之言」侮,侮慢,看不起,以为所说是废话,用不着。
  这三桩事能连起来说者很少。子贡所问「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只说二条,彼此都有关系。
  大人及圣人之言都从畏天命来,古代称在位者为「天子」天老爷之子,替天行道。天子诏书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命」、接受诏书要「谢恩」,因为皇帝是天给他的地位,要他来赏善罚恶。因为他从前做过相当的好事,今天成熟,叫他来干。世间无圣人,是我们无福气。中国古来,多圣人,例如天将以孔夫子为木铎。众生有福则出圣人来教化,圣人一言而为万世法,不听圣人之言,甚至取消,就是侮,打倒孔家店便是侮圣人之言。
  王安石说:「天命不足畏」,韩非、商鞅都是荀子弟子,李斯也是荀子弟子,他奏请秦始皇焚书,这都是门户之见。宋、明、清篡改经典,国家都亡了,这是由荀子开端。自古文人相轻,有门户之见,例如扬雄不是好人,只因为他的文章好,所以后人称颂他,这都是门户之见。凡是国家出侮圣人之言的人,国家便亡,都是第二代就完了,而且不得好死。
  说性,说得对的除了佛家之外,还找不出一人。除了佛经便是孔子,孔子说性相近,没说性本善,也没说性本恶。子贡尚且不懂,孟子说「性善」虽然与孔子「性相近」差不多,但是也不对。独独荀子一人说「性恶」,很难自圆其说,他说「行善,皆伪也」,这句话害死人。有这奇怪的看法,因此教出三个坏弟子。
  这一节书以天命为主,不知天命,无以为君子,小人因为不知天命,所以不畏。中国讲五伦,对于元首也不畏敬。对圣人的话更不听,以为废话,以为听圣人的话,是自找倒霉,不必作官发财了。
  今日的西坡就像韩非、李斯、王安石之流,天命不足畏也,所以敢改经,骂尽祖师。朱子也是跟这种人同流,改大学,首开改经的端倪。

【十六.九】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692)
  书讲不通,就说是错简,难道错简这么多吗?若分两章讲,还不出错﹔若合为一章讲便错。
  孔子说,人的等次,分三等,三等以下就没有人了吗?三等以下有其事便有其理,就有这种人,所以说:「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佛家有九品,上分上中下,中、下也是如此。
  这章三条都是上品。文中有「又」其次的意思,「又」字必须致意用心。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这一章说的是学,人不学,不知义,不学而知者少,这一章专劝人求学,「生而知之者,上也。」生下以来便知道的人,有人说是指天命,不必如此讲。生而知者是上等。
「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学而知之者,次也。」一学就会的人,这是聪明的人。再来是「困而学之者,又其次也。」学入不进去,困在这里仍然不退,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我虽然愚,但是我不退,一直往下干。既然知道了,便一律平等。坐火车、飞机、牛车,到台北,不论那天到,都是到。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就怕「困而不学」,特别把「困」字照应,前二句文里都加不上。「困而不学,民斯下矣」,为什么不说:「王斯下矣」?因为凡是帝王,不论多坏,都必须念书,有老人逼他要学。天子以至庶人,百姓庶人自由,爱学不学没人逼,若庶人困而不学,这种民是下等人。
  你们天天求学,学时虽然受到困难,也不是下等人,否则就像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不够人格。

【十六.十】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693)


  吾虽然忙,但必得要讲,否则对不起大家。若所讲如注解一样,那你们自己看注子便可以了。吾讲的与注子一样,也有不一样,偶而有新发明,再采取合理的注解,因为不合理的注解居多,注得曲曲折折,多是炫耀自己的学问而已,所以吾不采取。纵使是吾采的古注,有未尽之意,吾变化文法来说说,其中都有吾的心血。因为注经必须先懂尔雅、说文,懂得训诂,便知道其中的含义就有不同,如「未之有也」,换地方就都不同了。讲东西的方法都不如佛学的唯识学,你们看不进去,大佛学家也不懂,全在日久天长的熏陶。吾讲的你们入不进去,自己受害,吾一律平等,接受不接受全在你,纵使接受了但心不改变,也得不到好处。
  此章的注子都看不明白,今依唯识法说,但是一般有门户之见的人,如同把一个梨切为二,一半儒,一半佛,得到儒的部分便以为好,得到佛的部分就以为不可,有这个道理吗?
  此章吾有讲表,一看表就会讲。先说这段的组织法,这段九句分四段,这一章是「动作次第」。孔子的用意,人一办事就有对方,先知如何办,再如何办,依次第而来,颠倒就不行。首先是「对境」,办事有对象,如何知道有对象?眼看耳听都是对外,这是第一步。儒佛都是如此,佛家讲六根,以眼耳为首,「视」以眼看,「听」以耳听,一律对外。有外边的境界,就必须表现你的态度,说话眼不看人、听不明白,便出误会,这样能办事吗?听了之后要如何?往后你们念熟「常礼举要」,便知约之以礼,例如人家办丧事,而吊者大悦,合理吗?
  接下来对待人,要注意「色」,脸上青黄赤白黑,羞耻则脸色红,发怒则脸色发青,病、不高兴则脸色变白,不愉快则脸是黑的。「色」与「貌」不同,貌是容貌,色是颜色。不论有声音与否,例如先是笑容满面,脸一板又不同了。所以对外再来要省察自己的容貌,看看自己对待人是什么态度。
  再来就要办事,言与行。若外境对象不看清楚,自己的表态也没有显现不出来,怎么办事?所以再来是出动言语、实行办事。言语、办事,办事便是行。
  最后有三条,又是另一类,这一类是吾的新发明,但也不是新发明,只是照着这样分,这一类就是贪瞋痴。一写这三个字,有人就以为是异端了,难道儒家没有贪瞋痴吗?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
  「君子有九思」,君子指求学的人,不求学者不论有无学问,不能称君子,你们今日要学为君子,因为你们是来求学的原故。自年轻到老都得求学,孔子说过,死而后已,台湾谚语也说:活到老,学到老。有弟子问:何时可以不上学?孔子指着坟墓,意思是死了才可不学。学与不学一迷一悟,悟则处处都通,迷则处处障碍。
  求学君子必得有条件,有九个条件,而注重「思」。「思」字,六书通云,念也。思念,再考虑。又择理为思,经过前面的念虑,再精确选择那一项合理。再依佛家的说法,你们必须懂百法明门,一切法合起来为百法,「明门」有明才能开。门,入门,否则屋里黑漆漆看不见。一百个法就是「明」字,明白了。百法之中有一个五俱意识,五者同时起,但一个是一个。日本国的法律,就是源生于佛学。现今的法律也是学这个,如刑法犯罪,必须具五个条件,先须作意,有意干此事。其次有计划,再着手,有动作。其中还分已遂、未遂,最后产生结果。经过这些条件犯的罪才成立,这是出自百法明门。百法的五遍行有「触,作意,受,想,思」,一感触,意念动,接受外头状况。一感受就会想,计划想了之后才是思。有事才有思,儒家所说的考虑、选择,思都有。君子有九条事情,必须用这「思」字。求学时先博学之,先学,第二步审问之,学了怕有听不明的地方,所以要问明白慎思之,考虑了。再明辨之,笃行之,依着办事,何错之有?佛家讲闻思修,上来必得闻,其次思,思不是打妄想,依百法解释,思后才修。你们「未之思也」,不思那所修的是什么?修的工夫不到,那成什么功?所以听懂一句,按一句做就成功。
「视思明,听思聪,」
  下头说九条,三种动态,一种结果。思是能,往外看等等便是所。「视思明」看明白吗?所以说「明眼人」,往外看必须看明白,这是一种结果。「听思聪」,听很灵动,某人说话什么意思,知个大概。如听音乐,孔子击磬,有一位荷篑的人听闻后便说「有心哉!」有什么心?打的钟、敲的磬与弹的丝弦便不同,如何能听出来?如庙中的单百零八钟,以高低等音把情思表现出来,如击磬一般。我们办事,为人、为社会,要看不看错,听不听错,听明白不容易。
「色思温,貌思恭,」
  「色思温」,有人说,某人喜怒不形于色,七情不表现出来,这不是一时可学,君子不以声色教人。君子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对人的容貌该如何?「貌思恭」,面对着对方或对一切人,容貌都必须恭敬,如今提倡见人笑,一见总统便笑,就是不恭敬。恭是面对对方一切表示恭敬,上对下可以有笑意,下对上不行,晚辈要「仰而听之」,长辈要「俯而就之」,容貌必须思恭。
「言思忠,事思敬,」
  再来是动作,「言思忠」忠,诚实,能做到就说,说真话,不能做到便不说。今人都说应酬语,往后你们必须学,朋友见面,作文都必须真实。士贵乎器识,不在乎文学,所以必须言思忠,这样自然少说话。再者,要思想说的真心话办得到吗?所办的对不对?如想去当小偷,不能说,不能说就不必干。
  「事思敬」,恭与敬不同,恭的底下为心,恭要出自于心,心中有恭,在外表现出来,诚于中则形于外。敬是办某件事,一点不许办错、苟且,应办十分而办八分便不是恭敬、不认真,办九分也不行,十分便办十分,恰到好处,都为他办到。如上课不准时,就是教学不敬。民为邦本,国者,从囗从或,不一定什么人在其中,若言思恭,事思敬,何必须要警察?如汉代的文景之治,周朝的成康之治,囹圄监狱中一片荒草,没有犯人。若家家荒草那便不行。
  这以上都办到之后,再加以考虑,如刘(霜桥)老师每逢讲完经、讲演后,便睡不着觉,为什么?他思想他所说的如何,错与不错,因此睡不着,这是君子。
「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以下是「防非」,事做完了,考虑所办的对不对。「疑思问」,若心中有疑问仍然去办,就错了,这时应当思问。若以问人为羞耻,以显自己的学问,冒充知道,如果不问,永远愚痴。
  「忿思难」,在社会办事,有不高兴,不能表现忿怒。一表现忿怒加在对方身上,他又再加回来,来回反复便出乱子。皇疏注的比较好,虽然遇不合理的事加在你身上,也不以不合理的态度对待他。但是已经忿怒了,色、貌、视、听、言语都会变,表现出来,对方便怀恨在心,后来狭路相逢,他必定以恨相对待,那时便有患难。所以每一发忿时,想到后来有患难。想免去将来的患祸,就不要表现忿怒,如汉代的刘宽。读书所为何事?读圣人书,学圣人事,不是学文章、演说而已。
  「见得思义」,有失有得,一切都是如此。物产、名利,一切一切都是得。见得的事,要考虑合不合乎义,合义便可接受,不应当得的就不能接受。

【十六.十一】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698)
  孔子教人做善,善恶在于自己,绝不在他人。例如净土法门是自他二力,不只是弥陀的力量,接引在弥陀,为善为恶在自己。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
  见思惑,见在前,「见善如不及」,见人有善,我不如他,要如何?必得与他看齐。如者,就是看我不如人,各有各的长处。
  「见不善如探汤」,见不好的事,不必自己做,汤是热的,「夏日饮水,冬日饮汤」,锅里的开水,一掀盖子热气便受不了,见不好的事要如探汤不敢碰,赶快远离一点。
「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
  但是这种事,「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我见过这种人,也见过他说这种话。
「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
  「隐居以求其志」,藏起来读书,干什么?如陶渊明,诸葛亮等都隐居求着志,等时候到了,把自己的志向求着施展出来。志在什么?志于道,志于修、齐、治、平。若周围都是小人,不能施展,就不出来,例如孔子就是如此。
  要出来做事,「行义以达其道」,出来干就是为行义,为达其道,目的是「在新民」。把能力施展出来,将所抱守的道,叫任何人都能得道,要大家都得好处,我才出来。
「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前一条与这条比较,难易如何?前一条先说「人」,这一条先说「语」。「吾闻其语矣」,前一条还容易,所以孔子说他曾见过这种人,也听过这种话。至于这一条,「未见其人也」,没见过这种人。

【十六.十二】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
  今日吾为你们讲书,若随意听,不得利益,不论预习或复习都可以。看书不起疑不会进步,中国的学问,一看就能有所发明的人很少。看不懂还好,还可以往其中去研究,就怕自以为懂了,便看过去。你们没有参过禅,读书便吃亏,学禅学净也不懂其中的原则。
  净土宗全在愿字,无愿,念到一心不乱也没用,必须具备三项。不信,有什么愿?不愿,谁能行?信愿行三事是一种举动,一种举动有三分的力量,缺一种便不成功。日本真宗,东本愿寺,西本愿寺,注重愿字,注重四十八愿中的第十八愿,这就坏了,疏忽信与行。如一把扇子有竹、纸等构成,若只说纸便不行,纸并不是就是扇子,条件不具备。
  禅宗第一要紧是「疑」字,因为禅注重结果必须开悟,必须证,净土宗不悟证也可以。悟,从何而来?不疑不悟。愿疑,将疑解破,不疑了才是悟,若不疑如何悟?今日研究佛学,学三天便看不起儒家,这与九思的「疑思问」有关。今日对西坡或许有疑惑,疑还可以,惑就不可以了,惑是迷惑,疑可以思问。往后吾讲书,你们要先看,讲完再温习,吾以禅家、佛家的方法讲,一字不错过。
  吾看经文也看注解,注对的吾采取,不对的吾也知道。注子中有十之七都不对,这与佛经不同的地方在那里?
  注解佛经与儒家书者不一样,佛家注重后来的证果,所以不问禅净密律,都求断惑,不说空话。注疏大体不离断惑的办法,都注重后来得结果,如弥陀经的结果在「当生成就」,不能成就便白干了。
  儒家的注疏,东汉以后的各各注解,对经典人物没有说坏的。唐以后这样的注解就少了,但大体往证果上走。汉以前吾不敢说,后来儒家的注疏,都是走升官发财考状元的路,孔子之道在这里吗?走世间的知识,所以器量浅薄,到南宋改经,人人敢动手。佛家的注子,不论好坏都往证道上走,没有多大差别。若是孔子之道,知道的有几人?知而能去干的又几人?能照孔子之道去干的则都去学佛,学佛才能真懂孔子之道。
  这一章没说是某人说的,究竟什么人说?若孔子说,为什么没有「子曰」?考据吾不信,不信考据,吾就无法为你们说,但是吾也没办法,这是周朝时代的事情,须有考据。研究儒学,有训诂学、考据学与义理学,宋儒讲义理,讲义理是注重微言大义,以微言大义说这章,注得太杂乱,但是有对的,也有不对的。他还不知训诂,如何懂微言大义?吾讲礼记,便选着讲,因为其中的饮食起居都与今日不同。例如史记,樊哙来,项羽跪起,古代的坐法与现今的坐椅子不同。汉代度量衡与如今也大有差异,药方讲几斤几两。所以有些考据又不可不知。往后你们不要呆板,疑思问,古书有错简是当然的事情,可以阙疑,宋儒却为阙漏处补上,甚至移动经典,妄作聪明。
  这章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人问的,只是举出两件事来说。人做事,不在有势力、地位,在乎有道德,与人民、国家、社会有利益。佛家有上报四重恩,因为大家对我们有恩,应该报答,如何报答?有能力钱财便以物质报答,否则以身体报答,办公家的事。如早晨起来扫街,街道是公有地方,扫干净便对得起大家,也不必叫人知道实情。自己做为端正的人,可改一方的风气,功德很大,这一章书大意如此。其中有的考据,吾不讲。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
  齐景公是一国的诸侯,齐是大国,兵车有千辆,一辆有四马,千乘就有四千匹马,王畿以外附属的还不论,很可观。齐景公又是诸侯,又有几千匹马,但是他死的那一日,百姓没有赞叹他一点好处,没有人会想他。称者,赞叹他。齐景公有地位有什么用?德有作「得」的,为这个字,两派打官司。用「德」字比较好讲,也有两字通用的调和派。德,道德,与民有好处才是道德。
「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
  再举一个反例,伯夷叔齐,为孤竹君的儿子。从前家有长子,国有大臣,孤竹君的意思是要叔齐继位,伯夷看出来,便藉事离开孤竹国。叔齐也知道父亲的心意,以及兄长的意思,继位是对不起大哥,也走了,去找伯夷。二人离开故国,在山野自己耕种,最后在首阳山。首阳山考据有五处,各有道理,吾不去考,只论事情。周武王伐殷纣王,伯夷叔齐扣马而谏,以为臣伐君是不对的,武王军队想杀害他们,姜太公以为两位是贤人,命令人放了他们。周得天下后,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这说法不一定,有人说没有饿死。这里经文只说饿于首阳之下,没说饿死,所以吾今天也不说。
  饿是穷的原故,和齐景公比较他们是没有钱财。子贡曾经问孔子:「伯夷、叔齐何如?」孔子说:「古之贤人也。」周初到孔子的时候,人民到了如今还称赞伯夷叔齐,兄弟让天下,又孝又弟,能长养好风气。
  你们不要争名利,纵使得了全球大总统,也不能再活七十年,纵使再活二百年,死后也像齐景公,到三途去还债,无间地狱八万四千大劫,那可长寿了。
「其斯之谓与。」
  还有一句「其斯之谓与」,没头没尾,也有人讲解,吾不讲。

【十六.十三】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
  「陈亢问于伯鱼曰」,陈亢为孔子弟子,字子禽。伯鱼,名鲤,孔子的儿子。陈亢与伯鱼谈天,陈亢问伯鱼,「子亦有异闻乎」,子指伯鱼,你也有听到特别的道理没有?孔子讲学,谁爱去听就去听,陈亢是问孔子还有秘密为你说吗?因为你是孔子的儿子,对你或许特别一点。古人易子而教,所以孟子说,父子不责善。你们不起疑问,所以不开悟。
「对曰:未也,尝独立,」
  「对曰,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在家庭也有对我特别讲话的时候。尝,指孔子。口气在伯鱼口上说,文字简易,简要详明。独立,一个人的时候,因为若有第二人,秘密便不说了。吾要你们每天念一首古人的诗。
「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
  「鲤」,伯鱼叫自己的名字。「趋而过庭」,见长辈不能迈四方步走,必须碎步快走,在院子快走。为什么加「而」?因为「趋」必过,所以加「而」字。
  「曰:学诗乎?」,曰指孔子,孔子以外就是孔鲤,曰若不指孔子,那不是孔鲤问孔子「学诗乎?」你们学诗,对说话看东西有分寸,但不要你们作诗。「对曰」,孔鲤对孔子说,没学诗。下连着的「曰」字也省了。吾不敢如此作文,没有这能力。「不学诗无以言」你没有学过诗,你就不懂说话的道理,不会说话。口为言,笔为文,言与文都是思想,说话不通,作文也噜苏。孔子说,谨言慎行,在社会不能不会说话。「鲤退而学诗」,鲤退下去后就学诗了。学三百篇的诗经,诗藏着意义,很含蓄,可以兴观群怨,听到的人可以改过,但不会找作诗者的麻烦。
「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
  「他日又独立」,又隔了几天,孔子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孔子博文约礼,据德、依仁、游艺都由志于道来。游艺的起首为礼,若不学礼那一条事也树立不起来,办的事都会错误。你们要学「常礼举要」,学会办事就少害人,少讨人嫌。「鲤退而学礼」,伯鱼退下去便学礼了。
  「闻斯二者」,这是对陈亢说。这一「闻」字照映上面的「异闻」的闻。其实这二条孔子常讲,只是孔鲤没有参加而已。
  你们要学诗学礼。
「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陈亢退而喜曰」,陈亢听完退下去了,很欢喜,欢喜什么事?「问一得三」,我今天问一条,请为我释疑,却得了三条。其中二条大家明白,其中有一条是他自己悟出来。「闻诗闻礼」「又闻」,孔鲤没有说,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君子之远其子也」,注解以为父子必须疏远,这说法不对。为人子晨昏定省,冬温夏凊,父子有亲,难道必得像唐肃宗的不见其父,连父死也不去,才叫孝吗?各各注解中,只有司马温公以为远是无远无近,一律平等的意思。这是指求学的事,单说教学一律平等,教学生与教儿子一律平等。清末以前,学生中举,老师高兴,儿子中举,人们便以为老师有私心,老师会觉得很惭愧,第二年必定辞馆不干了。这句是指教学一律平等,没有远近。

【十六.十四】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705)
  这一章也没头没尾,只可粗浅的讲。今日这种礼用不到,但是知道这个礼也有好处。春秋那时候,孔子说:「必也正名乎!」正名要紧,今日见到前辈称「您」,吾不赞成。这一章是说明孔子的学生在外跟人交际,不要说错话。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
  「邦君」,一国的诸侯。「邦君之妻」,妻者,齐也。男子志在四方,必得有内助,家中主持是女子,今人打破这个观念,家里无内助,没有一人主持家庭,没人管,所以没有好儿女。
  「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者,天子的妻子为后。邦君妻,君称夫人。夫者,扶也,帮助,帮助诸侯成就他的道德,当诸侯必须有德,妻子必须帮助他,所以称做夫人。这是郑康成的说法。夫人自己不能自称夫人,中国处处自己谦虚,「夫人自称曰小童」,自称小童,谦虚说自己还未成人,如何能帮助人成德?
  「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百姓称国君的夫人为君夫人,他是扶助我国君的人。
「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到他国,谈到自己诸侯夫人的身上,要称「寡小君」,诸侯自称「孤」、「寡」,孤是没德的谦词,寡是德薄浅能的人。称自家诸侯的夫人为「寡小君」。诸侯为君,他的夫人为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其它国家的人也称他是君夫人。

阳货第十七
【十七.一】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智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707)
  论语编排稍有归类,前后文有关系。这一篇都很难讲,其中都有历史性,除春秋可做证明之外,其余众说纷纭,都不可靠,连考据的地方,也不可靠。
「阳货欲见孔子,」
  阳货在鲁家当季氏家臣。鲁桓公生三位儿子,孟仲季三家,把持国政权柄,鲁君空有其名,没有权力,做主的是三家大夫。三家大夫祭祖也用天子礼,最跋扈的是季氏,鲁家权力全在季氏。鲁君不发薪水给大夫,大夫各自分有地土,鲁君地少,三家地多,阳货就在季氏家为家臣。三家眼中没有鲁君,阳货眼中也没有季氏家,这是天道好还。
  孔子弟子在季氏家的也不少,孔子是不得了的能人,阳货揽权后,想办事,但不是办好事。办事就要福国利民,以公心办事,纵使办不好也不差;若为私心,办好也不行。阳货为私,也必须找人才,孔子弟子有很多人才,何况是孔子,所以阳货要找孔子出来在季氏家做官。他以为孔子若要做官,就得找阳货。要孔子帮他忙,所以屡次找孔子。但是阳货也得罪不得,好人固然应当亲近,坏人要远离他,但是礼貌都必须有。各位同学心正,对坏人无礼貌,但是礼尚往来,也必须有礼貌,礼貌与办事是两回事,就像性与习是两件事。
「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
  阳货想见孔子,孔子不见。归,馈的意思。馈送,送礼。送豚,送小猪,这是很厚的礼,满汉全席有一整个的小猪,是重要的菜。阳货叫做菜的熏一只豚送孔子,这分礼很厚,不能不接受。人送礼必须在家接受,叫拜受,还必须再上他家去礼谢,所以孔子必须回拜。文中没有说孔子不在家时送去,不必节外生枝。孔子等了一个时候,等什么时候?等着阳货不在家时候去拜谢他,礼也到了,也不和他见面。到了阳货家,果然他不在家,孔子礼貌尽到了,可是在回家半路上遇到了。
「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
  「谓孔子曰:来」,这一个「来」字,就表现出阳货的神情态度。平常应当是说:「请过来说话」。从前村夫说的话﹕「说你、说我」,有人讽刺说﹕「木头也称牌位」。「予与尔言」,我给你说话。
「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智乎?曰:不可。」
  下文也是阳货说的。「怀其宝而迷其邦」,你胸中有很多宝贵的东西,比喻孔子胸中有很多宝贝,一肚子学问。邦家,鲁家今日迷惑颠倒,很不好。「可谓仁乎?」,你有学问,终日讲仁义道德,而眼看着国家乱,这就是你的仁道吗?孔子说,不可以。阳货又说,你喜好办政治,你有这个心,而「好从事而亟失时」,「亟」是一次一次又一次,「失时」那一回差事也没弄好,周游列国,人都不重用,机会都失去了。「可谓智乎」可算是有智慧吗?阳货的含义就是说,你不认得人,只要认得人,找事便容易。言下之意,就是找我阳货便行了。孔子说,不可以算是智者。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曰日月逝矣」,日月一天一天的过去。「岁不我与」,岁数不能再增加,再给你了。
「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孔子说,是,我将出来做官了。以上从汉注到明代都是如此注解。到了明儒郝京山提出另一种说法,这个说法正合吾意。「曰,不可」,你一定不承认,一定以为不对。「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日月天天过去,岁不与你增加了。以上都是阳货说的,下文「孔子曰:诺,吾将仕矣。」这才是孔子所说。这种说法文理才顺。你们必须要求自己能悟,悟一次以后才能悟,一次不悟,以后永远不悟,这个悟是悟文字,不是悟道。

【十七.二】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710)
雪公讲义:
  释典言性,分体相用。注云:体空,相有,用为作业。体相皆无善恶,业用方有善恶,简要精详。孔子云,近者,言其前。云远者,言其后。夫前为体相,后指业用。故二圣之言同。非器小门户之见能知也。周易系辞云:故神无方,而易无体。又云: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又云:显诸仁,藏诸用。又云: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又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至六十四卦之象曰彖曰:吉、凶、无咎,皆相也。
  这一章书的注解都不对,为什么?孔子说「性」讲性,全球的学说,讲性只有佛家专门讲性。不懂佛学以及一知半解的人,讲的性都没用处。程朱是一知半解,就佛学来说他们不如吾,他们连孔子所说的文理也不懂,讲性就更不懂了。孔子讲性,与佛家所说都一样,但是后人讲性就不一样了。性没有两样,只是各人的学问不一样,例如天上的太阳,人、畜所见都不同,每个人所见也不一样,夏日、冬日都不一样。人看得不一样,畜生看了也不一样,台湾狗与四川狗所见也不一样。
  释迦佛对调达,尚且要全体大众对他默摈,不是佛不慈悲,何况是吾?吾对于西波,怎能说不慈悲呢?
  冬日、夏日,太阳的体是一个,就如同性无二。以为性不一样的,那是凡夫的虚妄分别。
  断见惑,再入胎,就不入畜生道了。若再伏住若干思惑,生到四禅等地都不一样,因为禅天没有饮食男女。由此可见学问之道不容易,悟了才能举一反三。见思惑不出八识,生到那一天,六根的功用就减少,所以没有男女饮食的欲望,例如舌根断后,便不想吃了。
  三家村的人见闻不广,自以为是圣人,天下独尊,到了六家村便不行了。六家村的人到九家村又不行,台中是几家村?
  今日若没有这一个表,或是不懂佛学,便听不懂。吾今日所讲是圣人所讲的性,孔子三千弟子中的七十二贤,颜子、曾子全懂,以及子贡半懂,只有这三人懂性而已。孔子对颜子说:于吾言无所不悦,不违如愚。对曾子说:「吾道一以贯之」。古来各种注解,都不合孔子的本义。孔子说的,很简单,但是从汉朝到现今,读书人没有一人懂得这一章经文。子贡自己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子贡有自知之明,懂一半。其余的注解者都错,孟子主张「性本善」就说错了,也有人说性或善,或恶,或善恶混杂,孔子并没有这样说。韩昌黎说性分三品,这是大笑话。若说喜怒哀乐为性,那性何其多也?其中皇侃疏还有道理,或许看过佛书。另外有一人说:「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却是囫囵吞枣不清楚,未生前是那一生的未生前啊?
  因为你们学佛,所以吾用这种说法,其它处就不这样说了。
  吾决不会说性,那能高过子贡,这是本着佛经而说性。祖师断见思惑,才可以知道本性。否则,只说而做不到。吾是录音带而已,本着祖师所说的说。没有断惑者说的,都是乱七八糟。诸位,处处学恭敬,学谦虚,决不可妄作聪明。
「子曰:性相近也,」
  「性」,从心从生。先有性以后才生动物,动物本着性来,类似十二因缘。
  佛家说的话与儒家说的话方法不一样,佛家说世间、出世间法,无始无终,过去、未来、现在,佛家一律都讲。佛知过去无始,找不出一个开始,后来无终,找不出结束来,无始无终就是说性,法尔如是,天然如是。
  孔子讲世间法,不讲过去、未来,只讲中间一段,讲现在。这样讲很对,因为有现在就有过去、现在、未来,例如刚才上课已过去了,我们身上的细胞已经死生若干个。自古以来都有现在,未死就还有未来。就说现在的肉体,到八点钟还未死便是未来,由这个往下一发展,就是无始无终。孔子对过去、未来都知道,为什么呢?孔子懂性又为什么不说?因为说性没人懂,所以孔子不说。子路问过:「敢问死?」死后怎么样的情形?孔子没有说不知道,而是对子路说:「未知生,焉知死?」你怎么来的知道吗?不知生,怎么知道死,这像参禅,暗示给他。子路又问鬼神,鬼神是现在吗?孔子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对人你尚且事奉不了,鬼更事奉不了。孔子承认有过去、未来。
  先说性的过去、未来,否则不能讲,注解者都不说过去、未来,所以注得不对。有人说,有气血才有性,死后魂生于天,降于地。这个话极不彻底。佛家以修行体验出来,有相当的证验,不是讲空话,佛讲法四十九年,不过是讲性而已
「习相远也。」
  习是习气,若当性解,就大错了。习是习染,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没有表现出来,那是第八识藏的种子,未发的喜怒哀乐是情而不是性。「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表现出来,而合乎一定的节度,不可超过。乐是情,已经发出来了,要调和使情中正和平。「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如佛家所说﹕「万法唯识」。若是觉后空空无大千,既然无有情了,还有什么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呢?
  下面讲本文,先讲性的环境,讲个大概。这一段没人问,因为程度够不上。
  性「相」近,相是你这样,我也这样,互相,如「相看两不厌」的相。另一说法是「现象」,这二种说法都通。单一句说,相可以作现象讲。二句合起来讲,相当「互相」讲。这里我们当「互相」讲。
  下文的「远」「近」,近远所指的是什么?远指过去的远,未来也是远,这里指将来,多少年后不一定,很远了。近讲这一生,一生下来,指现在。远指后来。相是互相,远的事与近的事,互相对照,远与近互相比较。你我的本性,生下来时,互相接近。
  习是干什么,才一干还谈不到习上,再干便是习,习惯了。「学而时习之」一遍又一遍,成了习惯,谚语说:「习惯成自然」。谚语都是圣言量。为什么习惯成自然?所谓「习与性成」,习惯常常了。习惯的事,久了就成性,如喜欢读书便是读书性(读书的习气),好赌就是赌性。但是本性没有变,佛家说一动,就成识,起虚妄分别,本性虽然被三细六粗遮住,但还是本性,没有变样。
  「也」,是肯定词,就是这样,上来解释字,以下讲义理。
  下头按字的真义讲,听了要合理。佛所说与孔子所说相同,二圣人所讲没有不同。
  孔子说「性相近也」,本性在原来是「近」。近,指本性相近原来无始找不出来。易经的注解,汉宋儒者相互争论,都不能看,必须大开圆解才看懂。众生的本性在最初(近)彼此差不多,为什么后来不一样?「习相远也」。性,不知在何处,尽虚空遍法界都是性,性参加在众生身上。众生有父母,父母有习惯,男女阴阳和合时,性参加上去,三和合便可坐胎。性若不参加,光有男精母血不坐胎。一坐胎,有一阴一阳,所以中国从前讲胎教,不准随便吃、随便看,怕有坏的习染。母亲改变思想,想某一现象,胎儿就变样子,便有习气。这时的习气还轻,一出胎后,一接触有爱、取、有,性的本来变了样,便变远了,大家变的不一样。大家习染不一样,彼此之间便愈差愈远。
  那孔子所说的性是善还是恶?依经文说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性有善恶吗?今日注佛经的人,没有明心见性,没有断惑,如何懂性?都是妄加注解。
  现今取孔子说的话,与佛家相同的,做为证明。学佛而轻孔子,学孔子而谤佛,都不合道。
  孔子与佛家怎么样相同法?以书为证,依唯识、起信论开头便讲性,三细六粗。今日不能再讲,你们曾经听了很多次,今天只说孔子所说与经上一样的,证明圣人之言没有差别。佛家人看不起孔子,未学佛者看不起佛,都是不懂道的妄人。「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可离就不是道了。
  佛家注书有一个总原则,依「体、相、用」注解。万物都有本体、现象、作用,这是注解经典必须的要素,分三大端注经。体是本身,本身空无自体,是性空、真空,全经都是说这个,心经说:「是故空中,无色声香味触法……无智亦无得」体是空的。这一章说性,什么人看过性?没有本性吗?若没有便是落入顽空,本性确实有,但是看不到。中医有药性赋,如姜的性是热,虽然手握着姜,手不会发热,是不是姜就无性了呢?把姜煮熟食用身体就感到热。相性无体,万法都有本性,都有体,只是看不见而已,但是「体」会现起各种形相。
  「相」如姜的性热看不见,摸不到,但是姜所长的形相看得到,这叫「体空相有」,体也有,相也有。孔子书、佛经都讲善恶,体有善恶吗?体既然是空,善恶便安不上,如姜性,连毒药性都安不上。再者,相是善是恶,但是扇、刀是善是恶?连子弹的相也没有善恶。体、相都无善恶,相藏在体中,有相才起业用,才生出善恶。如扇有用,一体可以万用,扇风能凉,可遮日、遮雨,也可以当坐垫,所以用才分善恶,业才分善恶。
  「性相近也」,孔子没有说性是善是恶,孔子既然没有说,到孟子才说性善,荀子说性恶,杨子说善恶。在这章经文,说性善说性恶都讲不通,业才有分善恶。「习相远也」习就是用,习才与本性离得远,才有变化了。
  儒家自宋儒辟佛为异端后,便没有以体相用注解的,因为有门户之见,一见体相用,便指为佛家,是异端。自己不通,才说人的坏话。后来的儒家不知孔子是圣人,讲解时才会如此鄙陋,所以吾举易经,以孔子说的做根据,易经处处讲体相用。
  这一章有一种注解,指性相近是「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是这一生父母未生前的面目吗?还是十世前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若不知「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是无始无终的本性,就不算开悟,仍是囫囵吞枣。并不是参禅的人都开悟,学然后知不足。

雪公讲义:「释典言性分体相用」
  「释典」,佛经上的典籍。「言性」,讲性,分体相用,必得分这三个字。大乘起信论,开头就讲体大,相大,用大,三大都是无量无边,复杂极了。知道这三大,念一句佛便消八十亿劫生死重罪,这还是有数目的,太小了,经上说是「尘点劫」。
「注云,体空相有,用为作业。体相皆无善恶,业用方有善恶。简要精详。」
  「注云」,释典的注解,
  「体空相有」体是真空,现象是有,众缘和合,因缘所生法,依他起性,如两掌合起来成缝。相是假有,凡夫以为真有。一有现象,才起作用,什么相起什么用。
  「用为作业」一体有万用,用很大,用处很多,用是造作业。
  「体相皆无善恶」,体空相不动,都没有善恶。
  「业用方有善恶」,一作用才有善恶。
  「简要精详」,很简单很扼要,说到精确处,很详细。佛经注解性较儒家好,因为佛家注重在道,学佛就是要求道。儒家从前不论,后来的儒家才求名利,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孔子书为求名利。所以从前的人说,和尚是佛的罪人,举人是孔子的罪人。中庸说:「可离非道也」,论语云:「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记住论语的一、二句,不成圣也成贤。注解若是为求道,所以差不多,若儒者求功名,便差远了。
「孔子云:近者,言其前。云远者,言其后。」
  「孔子云:近者,言其前。」近是说眼前,本来。「云远者,言其后」,若不将过去、未来、现今三际拿来比较便错,所以易系云「精气为物,游魂为变」。
「夫前为体相,后指业用。故二圣之言同,非器小门户之见能知也。」
  「夫前为体相」,先有体,其次有相。「后指业用」,有体相才有业用。「故二圣之言同」,所以孔子与佛二圣人所说的话都一样。「非器小门户之见能知也」,这不是器小有门户之见的人能知道的。佛与孔子所说,都不是小器人,小器人有门户之见,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不是小器人所能知道的,今日就是斗争坚固的时期。但是必须有证据,以下是举证。
「周易系辞云,故神无方而易无体。」
  什么人所说的?论语是子游子夏的门徒所记载的,记的确实吗?就算记的不准,那易经系辞是孔子亲自作的,就以这为证据。「周易」易有三种,这里是指周易。「系辞云」,系辞是孔子所作。「故神无方」,神,神妙,很微妙,如何微妙法?比方比方吧,却找不出比方来。这是说性体,真空拿什么比方呢?佛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热性冷性自己喝下去便知是热是冷。「而易无体」,易经是明摆着的,经文并不是易经,易的本体在那里?找不出本体,也是真空,体相用,孔子讲体。
「又云: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
  「又云」,又说。「一阴一阳之谓道」,一有道后,「继之者善也」,接继着道,有道就起作用。「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一说话便有动作,动作接继后来才有「善」这个字。
「显诸仁,藏诸用。」
  「又云」,又说。「显诸仁,藏诸用」,要将他显出来,必须有动作,如某人热,给他扇子,给的人有好处,给他扇子去除燠热,给的人所作的善事,给的人就有了善。所以仁义道德都在作用造作上。
「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
  「又云」,又说。「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鼓是动作。万物,指一切物体。一切物体都由本性,一动才出来万物,与圣人没有关系,用不着你操心。中庸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上天造物,无声无臭,不须圣人操心。造物主是本性,所以「儒、释、道」可以合为参同契,若耶教就不能合,因为他的造物主是上帝。
  「盛德大业至矣」,这个功德太大了,性的德能太大了。业也由性出来,这是用。
「又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至六十四卦之象曰、彖曰,吉凶无咎,皆相也。」
  以下说相。「又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仰观天象,俯察地理,成相成形都是相。「变化见矣」千变万化,都出来了。这还没说善恶。「至六十四卦」,每卦都有有六个爻,成形叫「象曰」、「彖曰」,有现象。然后预测这个象像什么,那一种像是吉是凶、不吉不凶、无咎,「吉凶无咎,皆相也」。吉凶无咎都是相。易经以下的文字接着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到这里才说善恶。
  下一段与这一有关,不懂这个道理,那「上智下愚」就讲不下去。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这一段的注解也是全不对,不看注好似明白,看了反而不明白。有人说,这与前一章要合为一章,有人说要分二章,吾看这一章与上一章像是一章,「子曰」,或许是多出来的,为什么主张合为一章呢?你们要仔细听,因为你们的文章不行。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唯」是唯独,有比较才说「唯」。连着上一章,虽然说是「性相近,习相远」,但是「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也没有说善恶,而注解者也是注解善恶。
  上智下愚,指性与习,习是情。上智与下愚的性情不移,唯这这二种人不移,不移是不更改。愚是什么都不懂,桀纣都懂,怎能说他们是愚呢?愚者如愚翁,以为山可以改,一般人以为山不可改,他却认为可以改;又如夸父追日,不自量力。
  能「不移」,做事情就能成功,如周利盘陀伽,连笤帚二字也记不住,同仁要他走,他就是不走,终于证了罗汉果,他全在「不移」上。不成功的都是我们这些人,处在上智与下愚中间的人,随东随西漂流,叮叮当当,随时更改。不移是不改,能成功。桀纣不是愚。有人说尧舜是上智,桀纣是下愚,这是错误的说法。
  这一段是上智下愚不移。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是天然的,人没有一点虚假,这是天道。诚之者是学诚,因着这个人诚不太充足,才要学,学后还算人。天然是上智,学习也是上智。仁者安仁,心在仁上才心安理得,天真直率,不勉强。智者利仁,智者是聪明人,智者知道走仁路有利益,这还是上智。现在的人,既不能安仁,也不能利仁,知而不做,有什么办法。
  汉儒注出来了,如今你们自己去悟,不悟也不害人。达摩祖师说:「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学佛中万人不退者一人耳,证道者数万人未得其一。你们若真是愚人便能成功,老太婆能往生,讲经不能证果,证果全在自修上。
  上智能成就,不退转,下愚也是如此。上智难,下愚也是难,所谓「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现在的人是装洋相。

【十七.四】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716)
「子之武城,」
  武城,在今日的山东,那时名叫武城,今日也是这个名称。那时武城归属鲁家,是一个小县。三家分鲁国的土地,自己有封邑,封邑有宰臣。言偃(字子游)为宰臣,子游、子夏为文学家。今日虽然仍是武城地,但是真正武城的方圆已经变了,大概还是如此而已。
  言偃为宰臣。之,是上那里去。
「闻弦歌之声,」
  孔子一到武城,「闻弦歌之声」所谓弦歌者,六经当中有很多是押韵的,诗经更是有韵。但是今日的韵变了,宋代的平水韵,与唐韵差不多,所以会唐诗就能合一百零六韵,诗、书、易就都可以配起来念,用丝弦配起来。佛家有梵呗,所以念诵很重要。念诵与变化气质有大关系,这不是强迫教育,而是自然的事情。子游为武城宰,那时他全用教育治理国家。
「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
  孔子一到武城,听见家弦户诵,「夫子莞尔而笑曰」当然是见到了子游。莞尔,微微有笑容,不是大笑。孔子说「割鸡焉用牛刀」,割鸡,鸡小用挂着鸾铃的鸾刀。走路一步一步都必须有规矩,如同今日的军队有走正步,平时也有一定的规矩,切菜都有板眼,听鸾铃的声音,便知道马车行进有没有规矩。切鸡肉用小刀,小的食材放在案上切菜。宰牛用小刀就不行,必须用大刀。小刀是在案上切,这是小题大作。若诗的言语注不明白,如何能将六经注明白?
  诗句都很少,一般的注解都注乱了,讲不通。诗的文理含义还注不明白,论语是圣人的言语,含有道,那如何懂呢?所以注解中有百分之九十为废话。不学诗无以言,要开悟性,由诗来。
「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
  杀鸡何必拿着割牛的刀杀鸡,小题大作?子游懂,悟了,「子游对曰」,子游答复孔子。「昔者」,我听着夫子以前说过,说什么呢?
「君子学道则爱人,」
  「君子学道则爱人」,这一句与「割鸡」句似乎无关,而且孔子「闻弦歌之声」,并未说什么,却说「割鸡」一句,这与「闻弦歌」怎么连起来?孔子所说,子游所答都幽默,孔子没有问,子游便答。若是现今的人会以为这与学道无关。言偃在武城,所教的不是文学,而是教人民读诗书,学圣贤之道,以礼乐治民,所谓「博之以文,约之以礼」,礼是节度,无礼那道德也走不通。物有本末,子游知道孔子说的根本,本是道。在位的人,学道有好处,学道以爱人。
  你们学佛、学孔子,学了还祸害社会、邻居,对家庭乱七八糟。这「爱人」的爱,与普通的爱不同,出世法不许有爱,学佛学道有爱都不成功。学儒家的「爱」可以,爱是加惠,但是也必须有一定的节度,发而皆中节,今日杂志所说都是乱爱。
「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君子学道是加惠给老百姓,「小人学道则易使」,此处的君子、小人,不是好坏的人,而是指在位、在野的人,在位称君子,普通人为小人,其中没有善恶二字。普通人也必须学道,大学自天子以至庶人,都是以修身为本。从前不强迫,学道的人必须控制自己,若发展欲望有什么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贫到喝粥也要稀浓一律平等。百姓听国家领导,懂礼乐之道,到时候被领导也高兴,否则他走欲望的路,你走道德的路,如何能被领导呢?志同道合才能合起来办事,今日的佛教团体志同道合了吗?
「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
  这是文字般若,孔子没有说别的,孔子不与子游谈。看戏要看名角眼上的动态,便能明白。孔子跟带去的学生说,是与第三者说话,言偃他说的对啊,对什么?不对在那里?「割鸡」句不对,「君子学道」句对。
「前言戏之耳。」
  「前言戏之耳」,前面所说是戏言,孔子高兴偶而说笑有何不可?冬烘先生却引经辨析,以为圣人无戏言,那是书呆子。

【十七.五】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悦。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719)
「公山弗扰以费畔,」
  公山弗扰以费畔。公山弗扰在季氏家当家臣,担任山东费地的宰官,背畔季氏,为什么要叛?吾不知道,注说纷纭,都没见过,弄不明白,如何讲书?例如不知一对夫妇为了吃饭相吵的原因,就为他们调解,劝他们别看电影,这是胡说。依本文讲就可以了,虽然不讲但是必须念,为什么必须念?预备后来其它处有发现,现在可以阙疑待考。
  后来阳货在季氏家当家宰,季氏是大夫,大夫以下是家臣。既然是家臣,三家大夫背叛鲁侯,家臣公山弗扰便背叛季氏。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夫叛诸侯,家臣叛大夫。
「召,子欲往,」
  费地是季氏所有的采邑,「召,子欲往」,公山弗扰觉得势力浅,想召孔子帮忙。因为孔子想把三家的城墙拆掉一些,公山弗扰守季氏的费,以为孔子会允许帮他的忙。
  孔子「欲往」,「欲」并不是就要去,而是言语之中表示要去了。孔子为着不能行道,「子欲居九夷,从我者由也」,孔子也没上九夷,言语之中含有「去」的意思,不是真去,这是欲往,不是真去。
「子路不悦。」
  「子路不悦」,子路是刚直的人,所以有不悦的表现。子贡就不如此,例如在卫国时,父子争天下,大家不知道孔子要帮谁,子贡说我去试探,进去见孔子,问说:「伯夷、叔齐何人也」,卫国的事一句不提,伯夷、叔齐让国,卫国父子却争国,孔子说「(伯夷、叔齐)古之贤人也」子贡出来为大家说,孔子绝不帮他们。吾要你们读书开悟便如此,子路没有这种口才,看不对就不高兴,像子见南子,子路也不高兴。
「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
  「曰」,孔子说。「末之也已」,末,无也,没有。末之也,没有这么一回事。
  「已」,止也,算了吧。夫子无处可去,就罢了,何必往公山氏那里。
  孔子欲堕三都,堕不了,现在公山氏先背叛季氏,对于鲁君有好处。但是子路认为这也不对,因为季氏以臣叛君不对,公山也是以臣叛君。例如有祖孙三代上山采薪,父亲骂祖父走得慢,儿子也骂父亲怎可骂祖父?若孔子赞成公山弗扰背叛季氏,那怎么不允许季氏叛鲁侯呢?
「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这一段文字似乎与上文同是一章,只是多出「子曰」而已。「夫召我者」公山召我,召我的人,难道空空来找我去吗?他有他的用意,「如有用我者」召我当然要我帮忙,也可以。「欲往」,有用我者我就干。「我其为东周乎!」我出来还是为周天子,只要对周天子有利益,我就出来,公山氏对周天子有什么利益?
  孔子知道子路的心思。子路是对公山弗扰背叛季家不以为然,对任何人都是如此,谁这么干我都不赞成,何止是公山氏,孔子这句话幽默极了。
  这一章有疑问,可以阙疑,但必须记住有这一件事。

【十七.六】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
  子张问仁,孔子说,能做五条事于天下,就是仁了,那五条呢?
  有人说是问仁,孔子答的都是政治,似乎所答非所问。考据很多,都没有定论,既然无定论我们就依着文字讲。这五条与仁有关,对我们有好处,与仁也有关系,仁无非是给大家有好处,都是加惠于人。
「曰:恭、宽、信、敏、惠。」
  「恭、宽、信、敏、惠」,这五字便是仁,以下一字一字解释。
「恭则不侮,」
  「恭则不侮」,从内到外,恭是发自于心中,对人不侮辱,对人不可存心侮辱,这一点必须学。
「宽则得众,」
  「宽则得众」,自外而内,宽厚了,百姓对你便有感情,就肯服从,一来才有一往。
「信则人任焉,」
  「信则人任焉」,从外而内,凡事守信用,对方对你就信任。
「敏则有功,」
  「敏则有功」,由内而外,敏是办事,很勤快,便有功德。一句是由内而外,一句是从外而内。
「惠则足以使人。」
  「惠则足以使人」,从外而内,对人有恩惠,到时用人,人就肯被你用,文王泽及枯骨,何况是对人。
  以上五句,都是自己与他人相对,了解这五个字,也可说是仁了。我们学这五个字,有什么不可办的?

【十七.七】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723)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
  「佛肸召,子欲往」,这与鲁国无关,齐桓公为霸主之后,晋文公当霸主,所谓「齐桓晋文」。三家分晋,韩赵魏都是在晋地,是晋的功臣,受封土地。后来范中行等四家打起来,三家灭了智伯范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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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6-30 14:02:03 | 只看該作者
都不归晋了。到战国,三家灭晋,成为韩赵魏,夺取晋君的权位,也像鲁国三家都不对。佛肸当中牟县宰,中牟是赵地,在河南、河北都有中牟县,弄不清楚,可以不管。三家没有分晋时,佛肸就在中牟县,三家分晋后,佛肸不服从赵,因为赵他背畔晋的原故。佛肸也找帮手,找上孔子,孔子也想前往,但不是就去。又是子路出来说话,这回说明白话。
「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
  昔日我仲由听夫子您说过,本身不是善道,君子就不去与他合作。佛肸背叛君臣的道理,虽然对晋是对得起,但是佛肸他也是以家臣背叛大夫,背叛赵家,夫子您上那里去,对吗?
「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
  孔子说,你说得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你没记住别的话,还有什么话?我不是说过,东西很坚固,如何坚固法呢?磨他不磷,磷是薄、坏的意思,怎么磨也破坏不了它。不也说过白,涅染它,缁是发黑,你要守住白,也不叫他染上黑。什么是「磨而不磷,涅而不缁」?礼记考工记,举车轮的中心车轴,用枣木做的,很坚固,车轮来来往往,轮坏了,轴虽然吃大力,轴却不坏,这是磨而不磷的比喻。广雅说:「涅,黑泥也」,涅并不是染料,黑泥染不上黑,不是染色的材料,这是涅而不缁的比喻。
  这是孔子说,我出来但是不改变我的坚固,污秽也染污不了我。孔子说,但是并没有真去,即使去也染不了。我出来有我的办法,不论受什么艰难,我有办法,而且染不了孔子。例如孔子在卫,弥子瑕、南子要孔子出来,孔子都不出来,但是孔子为何不拒绝而欲往呢?
「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孔子说,我不是匏瓜,空有虚名而不干,有机会我便出来。匏瓜吾采焦氏笔乘的说法,指南方的星,既叫「匏瓜星」名,又是系在那儿。诗经小雅云:「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南方的匏瓜星也是虚有其名。我难道是匏瓜星,挂在那里不中用的东西吗?

【十七.八】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曰: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727)
  你们必须先预习,得益较大。一家的注解不免个人主张,集注则各说各话,打笔墨官司。古人的学习方法,一上来不先看注,先看本文,考查几遍后再看注子,吃过一番研究的苦,才知道比你高明。这是以文会友,进步快速。若上来便看注子,当注解的奴隶,进步慢。所以禅宗悟后还须要看经,儒家也是如此,举一不能反三,便不再提示了。现今台湾还是有圣人之言的地方,仍有人伦观念。
  这一章本来简单,一经考据反而更乱,反而让人不懂,如「居」有人说作「尸几」的,二字都可以讲,为什么须要改呢?居或者作「尻(尻)」。
  有人说,孔子为了对治子路的毛病而说这一章,这样的注解就都没有毛病吗?这样注解是节外生枝。若说到孔子为何而讲,这就难论了。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
  子曰:「由也」,孔子叫仲由,长辈叫下辈的名字,亲密的称呼,今日是父亲叫儿子,以同辈相称,颠倒错乱。
  「汝闻」,你听说过「六言」六种言语,说的六种话。
  「六蔽」,蔽,普通训诂说,盖覆也,俗话说是遮。另有一说,荀子解蔽篇云,壅塞也。盖覆是由上而下,壅塞则从后面来,都是遮的意思。荀子另有一说,蔽是不能通明,这个说法好,一半明一半不明,不能全部通明。
  「乎」,对映上文的「闻」字,这是问话,你听说过了吗?
「对曰:未也。」
  「对曰」,身分低下的回答身分高上的叫对。「未也」,没听说过,不懂六言也不懂六蔽。六蔽对六言而来,六蔽专遮蔽六言的。
「曰:居,吾语女。」
  「曰」,孔子说。「居,吾语女」,「居」字古今不同,古时候有古时候的讲法,注解说是坐下,进入屋里也是居,站着也是居,何必要注解成坐下?孔子是周朝人,周代如何坐法?考据不能没有,但是也不能过分。吾曾经为你们讲过鸿门宴的历史,你还不知道吗?从前坐在榻榻米上,跪着坐在小腿上为居,这便是坐。「兴起」不是站起来,而是跪起来,这是礼貌。「居」坐下,安稳,谈话不紧张。佛家讲,女子双膝跪,男子单膝胡跪,因为女子身体弱的原故。「吾语女」,我把上面所说的六言六蔽说给你知道。
「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
  「好仁不好学」,好音号,喜欢,喜欢仁。仁是嘉惠对方,固然是好事。他喜好仁爱,怎会有恶呢?必须知道﹕善事与恶事,都要随从中道。随从中道,那里有谁好谁坏?孔子是圣人,要人在无形中,改变心理。秦桧走中道,岳飞也走中道,便一样了。例如月亮上弦、下弦,都不是中道。
  这一章注重学字,人自下生到死,不能不学。好仁,那也还要好学,才知道好的仁是否合乎中道。若不求学,有些地方通达,有些地方不通达,不通达就是蔽﹔就是「愚」,叫愚仁。如宋襄公与楚战于泓,那是妇人之仁,自称仁义之师。二十四孝郭巨埋儿,是愚孝。
「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
  「好智不好学,其蔽也荡」,荡,放纵也。如苏秦、张仪都有智,好事不做,只图私利,弄得天下大乱。
「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
  「好信不好学」,信也必须求学,否则信字也弄错了。「其蔽也贼」,贼,害事也。譬如尾生在蓝桥下约会,为了守信,被水淹死。
「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
  「好直不好学」,交友,直、谅、多闻等都是益友,但是所直合不合乎中道?例如「其父攘羊,其子证之」,便是「其蔽也绞」。绞,绳两三条绞成一条,急切的意思,不合中道。
「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
  「好勇不好学」,智仁勇都是好事,知耻近乎勇,若不好学,「其蔽也乱」蔽病是乱。乱是种种规矩都错乱,好勇斗狠便是乱,如秦国武王与孟说比赛举鼎的故事。
「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有注解说,这是针对子路说的。「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过刚而不好学,刚,刚正也。正是中道。孔子说:「吾未见刚者」,永久不乱才是刚,刚而不好学,蔽病是狂妄。
  吾要你们学孔子,又要学历史。若是好事要学,见贤思齐,坏事要戒,见不贤思戒,不可学曹操、秦桧、骊姬与武则天出坏主意。如今的学佛者也有蔽,其蔽也贪,内地谚语说:「要找黑心人,念佛堂里寻。」你们思之思之。

【十七.九】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732)
  有人说这一章与「何莫学乎诗」同章,不必如此「无事生非」。古人有个笑话﹕三国演义中,周瑜说:「既生瑜,何生亮?」有人笑说周瑜的母亲姓「既」,诸葛亮的母亲姓「何」。而张飞的母亲姓无,因为「无事生非」。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
  「小子」是老师称学生。为什么必须学诗?「不学诗无以言」不会说话,拿起笔来就不会作文。吾开的功课中,诗必须学。孔子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悉以为?」所以要诵诗三百,因为「诵诗闻国政」,在国际说话,与在家不同,在家还可随便,到国际上就不行,诗很重要。
「诗可以兴,」
  「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诗是作者说出话来,能转移风俗,而不得罪人,所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听者可以改过,这是重要的主旨。
  诗没有之后,孔子作春秋,这是由诗中脱胎而来,春秋「寓褒贬,别善恶」。但是意义还是藏在其中,没有明说出来,看得出来的人,也不多,因为春秋是把义「寓」在里面。春秋第一篇「郑伯克段于鄢」,有人便怀疑为什么都骂郑庄公?在京戏中就有「孝感天」,专说公叔段的好。
  学诗是「意在此而言在彼」,指桑树骂槐树。
「可以观,」
  观,观光,懂诗法,看人的动作就可看出来,如吴季札观乐,国家的兴衰便可以看明白,他有兴衰的现象露出来,你有这现象就必须改。所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大陆失去时,吾在南京听到渔光曲,惊讶为什么才收复国土之后便出现亡国之音,今日果然。观,观其它而省察自己。
「可以群,」
  「群」,社会是人群社会,一个国家、一个家庭合不合群。今日家庭六亲不和,一室不和而国家和,没这个道理。家不和而能为社会办事,更没有这个道理。夫妇是「伦始福原」,懂诗彼此才知心情,就能和睦。
「可以怨。」
  「可以怨」,人在社会,不怨天不尤人的少,小怨而成大怨,大怨则成仇恨,成了众人的怨恨。在社会如何存在?学诗可以怨,对在上,对朋友,可用其它方法把怨发出来。诗与乐有关系,诗中有大雅、小雅,雅是正的意思,还有变雅,变了正。怨是变雅,例如吾〈题猴戏图〉:「麟台云阁意如何,犬背猴冠弄剑戈;不是村翁能造物,时机只在数声锣。」这就是变雅。吾要你们学诗,可以省察自己,又字字不会错过。
「迩之事父,」
  「迩之事父」,在近处的家中,懂得事奉父母,如闵子骞说:「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劝他父亲。
「远之事君。」
  「远之事君」,到社会才能事君。若君随意杀人,不谏不行,谏也倒霉,像箕子、微子离开殷纣王,而保有社会。吾在学校教诗不只是讲风花雪月而已。
「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诗里有动物学、植物学,这是科学。农业、商业都可以专,唯有文学不可以专。今日是「下才」才来学文学,这是衰象。任何学问都必须学文,如滕王阁序,上自天文,下至地理,国家的事情入情入理。

【十七.十】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736)
  论语自阳货以下,句法都不多,三言五句就一章,我们就按这个学便可以了。若单只看一注,是好是坏要碰运气,集释可以采取,但必须有眼力,不容易啊!如果眼力达不到该如何?吾选择注解为你们说,选注子中好的十分之三,其余都无用。例如近来这几章都讲考据,而你们应该学的有两件:一是学道,其次是学文,文以载道的原故。今日所讲的是道与文,你们若略略能看得懂文就好了,这几章注解的人谈到「道」的很少。
  例如这一章,明明是一章,有注解说是与鲤趋过庭有关。那一章彼此没有关系?这种说法,只是徒乱人意而已。
  你们第一先要弄清楚文字,其次才去知道为什有这章的事情,用意是什么?
「子谓伯鱼曰:」
  「子谓伯鱼曰」,伯鱼就是孔鲤,孔子为孔鲤说。
「女为周南、召南矣乎?」
  「女为」,为,所干的事。学诗,要紧有二篇「周南、召南」,你们要分清楚这二篇的区别。周南,在周公封地的南边,被周公所教化。召南在北,考据这个地理的很多,这都不须要。
「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你学了周南、召南吗?要是没学,好比你对着墙站,站十年也是白看,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学佛便不同,面壁更好,达摩祖师面壁若干年,有所得。
  不学诗无以言,儒家的学问,人道敏政,都在修、齐、治、平上。樊迟请学稼,问农圃,孔子不是反对,因为农圃有人干这行业,可以去问有经验的老农老圃。学这种的是平民小人,孔子重点在政治,人道敏政上。若不会政治,又不会说话,如何行?三百篇诗重点在周南、召南上,我们今日没有学过,就是面墙而站。
  你们要在中国办政治,周南、召南必须看明白,不学也行,但是中国社会的政治你不能办。周南、召南的重要处是讲男女结婚,不是讲恋爱。从前结婚前,男女未见面,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六礼成亲,过门还蒙着脸,新郎揭开后才见面。恋爱是禽兽,没有媒人,中国社会为五伦社会,与各国不同,家中有二伦是天然,有一伦是半天然。天伦是天然,外头有二伦,也是人伦。易经首为干卦,其次为坤卦,干为老父,坤为老母,才有三男三女,成「八口之家」。夫妇不是天伦,一有儿女后便是天伦。父子是天伦,兄弟同胞也是天伦。夫妇半天伦,因为不能同姓结婚,所以不是天伦,一生孩子,属父亲的?还是属母亲的?所以成了天伦。
  自古以来有亡国的,但是还有民族,若亡了民族,就不能治了。中外政治不同,五伦之中,开始于男女夫妇,人伦的第一条是根本,若根本错,所谓「其本乱而末治者,未之有也」,今日没有家庭制度。夫妇是第一伦,五伦的开始,幸福的源头,夫妇居室不能整齐,家必不安;家不安,上不上,下不下,男不男,女不女;到社会不能办事。在家没有良心,在外能有良心吗?不能齐家如何能治国?不能治国如何能平天下?
  古人定礼节,礼从俗,随地方的风俗而定礼节,今日不是用中国的办法,只有个人去干。今日彼此若有意,发乎情,止乎礼还可以。结婚之后,法律也有破坏家庭的罪,那是犯法行为,做这种事的是好人吗?这全在各人。
  周南、召南被文王教化,百姓家成为一个良好的家。
  朱子的注解不可看,诗经可以看十三经的注,诗经的韵,朱子也敢改,这是大胆假设,朱子便是今日的胡适。

【十七.十一】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739)
  吾为诸位一切的所做所为,都不是为名为利,我们在一起,志在归于正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又说:「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要使大家都走正路而已。吾若不用心准备,耽误大家的光阴,这是丧天良。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
  「礼云礼云」,这是文章加重其词,怕大家疏忽,所以孔子说,讲礼吗?讲礼吗?从前行礼、祭庙、两国来往,都有一定的规矩。例如普通人讲究送土产,若到福建而送福建的物产,便是不合礼,如送乌龙茶、太阳饼,虽然不值钱,但情分重。古人献帛送玉,若懂礼了,礼难道就是在玉和帛上吗?
  「云乎哉」,说的就是这个吗?不是这个是什么?若不明白就没办法,平素用礼乐,便不用警察。
「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乐云乐云」,至今婚丧嫁娶仍有奏乐,奏乐有什么用?喜事能奏哀乐吗?礼只是会敲钟打鼓吗?就算奏了乐吗?只懂礼乐表面,孔子不赞成。礼主敬,乐主和,人不能和所以要用乐。
  「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礼在于敬,不是炫耀,用金盘玉碗招待来客有什么用?苹藻也可以荐敬神祇,要在心诚。如今提倡文化,只贴标语不行,总之得干真事,干实在事,吾希望你们学诚,办事拿出真心来,不要欺骗人,至诚就能感动人。

【十七.十二】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740)
  这一章注解的争议很多,其中有一二人说的几句说得对。
  窬,有注解说是土墙,有说是木板墙,有说是翻墙。总之,没有人看见,而是孔子的一个喻。
「子曰:色厉而内荏,」
  孔子说:「色厉而内荏」,外表颜色很严厉,内里其实很柔弱,这样的人好比小人。小人小到什么样?就像在墙边挖个窟做贼的一样。这似乎很难讲,其实圣人的言语不难。
  「色厉内荏」,是说此人不论什么事,表面还不错,装得不错,很能出洋相,气派不俗,相貌不凡,办事却毫无主意,乱七八糟,什么也办不好。这种人自古便有,今日尤其多,否则不至如于如此。周家八百年的天下,乱(治也)臣十人而已,其中还有一位妇人,其实九人而已。自古人才便少,自己有多少能力,不可不知以为知,不会而充行家。尤其是要竞争高位者,高位必得要选贤与能,大家才能享有幸福。若举用坏人,他干不了,大家倒霉。重要在不可装行家。人各有长短,某人有九短一长,可以用其一长,如某人会做纸,某人会做扇,集合起来就是全才。当领袖难在这个地方,若不如此,妄作聪明,争到高位,就坏事了。
「譬诸小人,」
  好比小人,这里的小人,指无品性的小人,坏到什么样了。这是中国,讲中国风俗,所谓「男盗女娼」,男人做贼、女人为娼,这是最恶的小人。小人当了盗贼,还必须看当什么盗,如梁山伯、瓦岗寨的盗贼,那是英雄好汉。
「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窬是大门上的小门,而贼在土墙上挖个洞也是如此。这种贼不能在梁山坐金交椅,这是小偷。小偷的心理如何?虽到人家偷东西,人往前进,其实已存着退后的心,走两步往后看,先找出退路,这是做贼所必须有的心理。身往前进,心却处处往后退,进退不一,叫色厉内荏。一般人假装好人,往前干,心理其实不能干。
  学书学经要照着办,反省我们有这个毛病吗?

【十七.十三】
子曰:乡原,德之贼也。(742)
  群经平议说,原,要加一单立人,「傆」,黠也,当狡猾讲。按孟子赵岐的注解,字可以不改动,原当善讲,郑康成也当善讲,就作「愿」,「原」与「愿」相通。
「子曰:乡原,德之贼也。」
  孔子说,有一种人叫乡原。乡是本乡本土,这一乡人,都说某人是好人。尧、舜也是人人说好,那是后人称赞。但是这一章人人说好的人,是贼害道德的人,这一句像诗一般。
  今古有所不同,例如宋朝时,有人说岳飞好,这位乡原说不错,岳飞听了高兴;另一个人说秦桧好,乡原也说不错,秦桧也高兴;或者说吴凤好,他也赞叹说﹕也很好,这个人如何?这是同流合污,清水,浊水都好,老奸巨滑。今日这种人很多,佛教界也很多,绝不能成就,到处跑庙,禅密律净的庙,都有他,如何成就?那是庙棍子、佛棍,谁能独立不移不易?佛家讲亲近善知识,远离恶知识。儒家说亲贤臣、远佞人,观友而知其人。

【十七.十四】
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阳货下篇,经文多半只一、二句,更难讲,要紧在背诵,今人多不肯念。
  论语的好注解,不到十分之三。这是孔子所说,孔子的弟子,终日在跟前,尚且不知道孔子的心意,宋人隔了千余年,如何能懂?所注解的能文从字顺便是好注,我们看一次不懂,再看一次,书读千遍,其义自现,果真能得一、二句,就得一篇,得一篇便得全部,你们温习到发白了,还不够熟。
  那一句也有问题。从前吾只为你们讲道理,今日吾讲文字,文以载道,只有在字里行间找得到道的,就算是会读书的人。山河大地都是书,不必只在白纸黑字里找。
  这章的注子吾都不采取,大学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物与事不同。道,路也。涂,也是路。路上听到在路上就说,有德之人也不听。这是古来各注的讲法。
「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道听涂说什么?学而时习之,学什么?学道。道有动词、定词的区别,定词如孔子所说的人道敏政的道。
  涂,指道涂上。道,指志于道的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随时要听要学。「道听」,听了道,在道涂上听了,在道涂上就说,对研究道有所得的人,他不会采取,他会舍弃你。因为听闻后必须经过「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若教人,更须「传不习乎!」先必须温习几遍,才能教人。
  礼记说:「斅学半」,教学必得温习,你学他也学,各得一半。当时听了不研究,没有体会进去,当时就说,会被有德的人舍弃。例如王阳明学宋儒,「格物」就在物里穷理,结果格竹子而吐血。格物的物,在左传、易经都有。子贡的聪明尚且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志于道,据于德」,必须有所得才能教人,「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热心是好,却误人子弟,也会害人。

【十七.十五】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这一章文理有麻烦,一字有若干音,若干义。还有更麻烦的,音也不变,义也不变,必须看上下文的口气而变,如韩昌黎的「敢将衰朽惜残年」,「敢」字就是不敢的意义。这一章书又是一个例证,可见读书的难处。说美华侨西坡不认字,这是实话。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
  第一句是问,以下是孔子答。「鄙夫」,鄙,没有学问、无知识的人,所见不广。学问道德都没有的人物,可以出来替国家办事吗?「可与事君」,事指可以出来事奉元首、做大官。「也与」,可以吗?活口气。
  你们读书为了什么?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必须为社会办事,只要念过书,都有这个道理,不会办就是书呆子。读书明理,志在办事,只会作文有什么用?现今也不会作文了。
  今日选举,你有德才吗?若为人民牺牲一切又有才德,却不出来,对于天下苍生如何?这时就可以出来。若只是有钱,那是误尽苍生。你们若再不变心理,吾说了又有什么用?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什么是鄙夫?不是口说,要看他的行动。「其未得之也,患得之」,若直接依文讲,未得而患得,得作「得到」,有这种道理吗?得,是不得。没得到时就筹划、忧虑得不到,假若我得到。例如有一个人拾得一粒鸡蛋,就打算还鸡、买田等等计划。这是正说,是未得到怕得不到。
「既得之,患失之,」
  「既得之,患失之」,既得到又怕失掉。
「苟患失之,」
  「苟患失之」,一得一失,终日自私自利为自己打算,这种人是鄙夫。
「无所不至矣。」
  则「无所不至矣」,只要有所得,不论来路不明,不论合不合义,他一概不管,应放舍的他却捉着不舍。这种人杀人放火,奸盗邪淫,只要有利,什么他都干。
  我们不认识什么人是善知识,什么人是恶知识,知道这个就能辨了。
  观察他的行为,若患得患失,如何福国利民?我们要如何办?你们要当仁不让,见得思义,即使有人把钱拿到家来,吾也拿出来。
  台湾虽小,只要万众一心,大陆虽大,一人一心,离心离德,不中用,不在人的多少。

【十七.十六】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746)
  孔子说,「古」,指周朝以前。古今二字有关系,万法无常,来回变化,春天开头是温,不冷不热,因为寒气减的原故。如冰箱的水拿出来,置放后就温。春天再来渐渐热,便是夏,然后是凉。虽然秋时与春时同一温度,但是一者觉得温,一者觉得凉。如同一杯热水,一杯冰水,当中放置一杯普通的水,先放入热水,再放入当中的普通水,便觉得凉。若是先在冰水,再放入当中的普通水,就觉得温。一来一往,开头一切的事情多简朴,好处理,渐渐坏,渐渐就不行了。天如此,地也如此,人也如此,没有永远不变的。
  今日劝不听,就得出动原子弹,之后才又天下太平。但是不能听其自然发展,如在大陆北京、山东的菊花,到十一月只开七分,台湾天气暖和开了九分。北京菊花开到九分,还有一分能看。若白天搬出来晒太阳,夜间搬入屋中保暖,一直开到第二年的正月。六十天是一周甲子,他能开一百二十天,得到两周甲子,就给这种菊花送了一个名号叫做「续甲子」,由于人爱惜的原故。今日时局坏,我们懂得佛学,人心不随坏潮流,便可以保存若干时候。人意可夺天意,孔子也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善如一张薄纸,由少累积而来,全在各人的做为。将来出动原子弹,台中或许就比其它地方轻,因为台中崇尚相信因果。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
  古时候的人比起东周的人好一些,普通百姓有三种毛病,「今也或是之亡也」今也对古者说,指孔子的时候。「或是之亡也」,注解说是变化不一样了,如何不一样法呢?下文三个「古今」相对,文法不乱。
「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
  「古之狂也肆」,古时也有狂人,有点放肆。「今之狂也荡」,现在也有狂人,不是肆而是荡,如在水中飘来飘去,无所依止,不能控制。狂而肆还有节制,今日的狂人则无法控制了。
「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
  「古之矜也廉」,古人能处处约束自己,注重廉洁。「今之矜也忿戾」,现今的人也能处处约束自己,但是好发脾气,以为比别人高。
「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古之愚也直」,古时候也有愚人,但是直,不勾勾道道。「今之愚也诈而已矣。」今时也有愚人,但诈骗。妄作聪明,不能而妄充能,就是诈。
  到现在已经无狂,完全是荡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办事试试。如今矜饰的人已经没有了,到处是管理财务的人上瞒下哄,又发牢骚。如今也已经没有直者了,愚而且诈而已。今日也全是诈,到处称大师。吾希望你们好好干,能救多少人算多少人。

【十七.十七】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747)
  这一章重出,为什么不去除呢?从前吾读书,遇到这种情形,不但不去除,如果有某一地处是空白的,也不敢改,预备以后有古版出来时再校正,印书店更不敢动手。
  从前在机关的公文,增减文字都不可以。所以有「等因奉此」的文字,这有一定的写法。领薪水的领子中阙一行半,不知什么年阙的,就是不补,补了不行。从前的皈依牒,文字有一定,连褶法也一定。(褶好后,大印要端正在上面)。

【十七.十八】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748)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
  五色,一切色都是用五色配合。五色是青黄赤白黑,这是正色,除此以外是间色,两色合起来配的是间色。秋天「碧云天」碧色,冬天的云「万里彤云厚」,南方是红,北方是黑,红黑一配是紫色。彤云指的是间色,不红不黑为紫色,朱是比赤差一点,还算是赤色。若是紫色则远之又远了。朱已略略变了,后来变为紫,更不成话。国家的朝服是赤色,不能变,齐桓公时兴紫色,上有好者下必盛焉,齐国穿紫衣,盛行一时。这是比喻,如同引文,正文在下面。
「恶郑声之乱雅乐也,」
  「恶郑声之乱雅乐也」,雅,正也。宫、商、角、征、羽五声,什么时候用什么乐有一定的,如寺庙中的梵呗,板眼有一定,决不打花鼓、不唱戏。如祭孔的音乐,你们却以为没意思。「郑声」,哀以思,容易感动人,今日的黄色音乐不是郑声,吾说不出口,今日有郑声就还算好的了。乐是中正和平,调人的心术。
「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恶利口之覆邦家者」,从前说话必须「言忠信」。凡是有郑声,大家心情就变,凡是有利口,大家无理辩三分。如苏秦、张仪可以算是利口,今人还没有人算得上是利口的。公输子的巧也不可以不用规矩画方圆,若大胆假设,没有不乱社会的,像火车一样,差一点就会翻车。老子注重慈,所谓「不敢为天下先」,不随便开先例。大家注意防微杜渐,防微杜渐的办法,就是万万不可以随便开先例。
  或许这章就是上一章「巧言令色鲜矣仁」的注子也未可知,巧言指利口,令色指唱桑间濮上的音乐。

【十七.十九】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751)
  阳货篇的经文都有麻烦,因为是记当时的事。春秋那时候的事,以及常用言语,当时的人都可以知个大概,所以经文只是略说而已。例如诗经都是指当时的事,所以没有小序也知道说什么事,不知道的人说了也是枉然。因为当时大家都知道,所以不说出什么事来,后人的注解,最好是依文训诂,不必猜测。
  孔子对颜子是绝对信任,但是在陈绝粮,子贡亲自见到颜渊煮饭先食,也会心生误会,何况宋儒距离孔子时代已经很久远了。这一段宋儒以为子贡好说话,所以孔子要对治他,你们别学这一派。这一章注解很多,只要听温和的说法。
「子曰:予欲无言!」
  这一章没有人问,孔子自己说「予欲无言」,弟子在跟前,不只一人。
「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孔门弟子中的颜子、曾子,子贡都不得了。子贡聪明,子贡说,「子如不言」,子贡一定知道孔子说这个话是指什么事,若不懂,老师说话时,怎么能插嘴?述是老师说什么话,学生就述说什么。开始是作之,依着前人说的事来说为述。子贡说,老师你要是不说话,我们同学们要怎么讲法。
「子曰:天何言哉!」
  我要是不说,你们就没法传述了,孔子也不说别的,只说「天何言哉」天说话了吗?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天不说话,天做什么?天道,地道,人道,天地人的道是什么?你们必须自己去悟。天不说话,但「四时行焉」,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没有错乱的时候。四时运行了,就起作用,「百物生焉」,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事情都办妥了。「天何言哉」,一句话也不说。前面举事实,下文再加重其辞「天何言哉」,天没有说一句话。
  这一章是孔子传道,一件事都不提,但是经文很有深味。孔子志于道,说:「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矣。」心田,不动为性,一动心田,便有种子,就会生起万物。孔子志于道,万物都离不开道,为什么孔子不说了?注解当中也有注对的,但是只要说到对处就可以停止了,不可噜苏。集解云:「言之为益少」,说话利益少,「故欲无言」。
  反身录说:「天子惧学者徒以言语文字求道,故欲无言」,道不在言语文字。如今写文章的人,十之八九不懂道,满腹见思惑,言语也是说空话,引人跳火坑,扰乱人心而已。所谓「巧言令色,鲜矣仁」,连仁都谈不上,何况道。天下无道,要想天下平安,没有这个道理。
  真正要得道,全在默而识之,颜子不违如愚,参也鲁,这两人都得道了。孔子是「吾道一以贯之」,所谓「躁人之辞多」,你们要求道,必须默而识之。

【十七.二十】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752)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
  孺悲是孔子弟子,跟随孔子学礼,孔子托辞有病不见。若在今日,就行不通,即使有病,也要求见。
「将命者出户,」
  古时见生朋友,要有介绍人。传命者有二种,一是客人的朋友介绍,再者是主人家的传命者。将命者是传命者,事先没有约会,去见生朋友,必须有介绍人。这里的将命者,是传达的人,这是孔子的弟子,将孺悲送出去的。
「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孔子取瑟而歌,不但鼓瑟而且唱歌,使孺悲听闻,使他知道主人并没有病,孔子是故意不见。
  孔子为什么不见?吾不知道,注解吾也不信,因为他们也都没见到。
  古礼中,没有介绍人不行,学生见老师,是自己人,不必介绍人,所以有人以为孺悲是在还没拜孔子为师以前来见,但是这书中并没有注明年月。宋儒还说孺悲有罪,所以孔子不见,这也是猜测之词,不必学这一套。
  总之,凡是见生人,见长者,必须有人介绍,这必须记住。

【十七.二十一】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榖既没,新榖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753)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
  这一章书,程朱骂的尤其厉害。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宰我是孔门十哲之一,这是宰我问。自古到周的丧期有多少,说法不一,有人说殷有三年丧,然而后来也不一定,到孔子才肯定三年。宰我问三年的丧期,时间太久,何必呆板规定三年?这是制定礼的讨论,为什么呢?因为礼乐都不行了。
「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
  行礼都必须要奏乐,若是国丧为忌辰,这一天举国不准动音乐,各戏园都必须停止音乐,也不许结婚,若是出殡的哀乐就可以。若戏园在国丧期间动了乐,县官就必须撤职,这是吾亲见的。
  君子三年不为礼,礼法就忘失了,三年不奏乐,乐也崩坏,摧残完了。什么原故呢?因为礼忘了,乐器坏了,丝弦断,管洞也坏。既然如此,周以礼乐治国,不是坏了礼乐吗?那么究竟该如何呢?
「旧榖既没,新榖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旧榖吃完了,长出新榖,这是一年。古人做饭炊煮用的薪柴,四季都有一定,一年换五次火。火有文武,做出饭来,错了火,人吃了受伤。如师旷有一回喝水,知道这是「劳薪」,一问才知道是以旧车轮为薪柴。又有人吃鸭肉,就知道鸭是白毛、黑毛。春取榆柳的柴火,夏取枣杏的柴火,季夏用桑柘,秋天用柞梄,冬天用槐檀等等。今日都用瓦斯,又用化学防腐剂,只改一回火。
  「期」就可以了,一年就可以了。这是宰我与孔子商量,这并不是不好,宰我也不能制礼作乐。
「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
  「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这是北方人说的话。北方人,平常不食稻子,有客人来才食,所以北方人吃稻列为第一等。穿锦绣的衣裳是最好的。孔子说,你说丧期不必论一定或不一定,但问心安不心安,三年丧期之内,吃好的,穿好的,你心安吗?
「曰:安。」
  宰我说安,古礼也有一年丧期的。
「女安则为之。」
  孔子说,你心安你就做去,但是不可以你自己的关系而作主。
「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
  孔子是殷商人,三年的丧期在殷商时就有了。三年为丧期,因为这期间「食旨不甘」的原故,旨是美味的东西,吃好的心里会不好受,一吃就想起父母来。如陆机为供母亲而怀藏橘子,颖考叔藏肉也是为供奉母亲,今日不这样,那是风气造成的,吾七、八岁时见好东西就想起父母来,见景生情。食旨不甘,所以不为礼乐,你心安就可以去做。这时的宰我,是不是还有父母也还不一定。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宰我出。」宰我离席出去后,孔子对同学说,宰我太不仁道了。为人子女生下三年之中,一切饮食大小便,都要父母怀抱料理。三年的丧期,从殷商以后就成为普通的丧期,也实行已久了。宰予对父母也有三年的爱吗?
  从殷商以后,就都是三年之丧了。

雪公讲到此章为止。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佛弟子妙音代父母师长、历劫冤亲、法界众生礼佛三拜,求生净土。

祈愿:
诚敬谦卑。和顺义理。欢乐慈孝。知足惭愧。去恶就善。事师三皈。奉持经戒。不念人非,欣乐人善。关怀照顾,言传身教。吃素印经。看破放下。忍辱精进。发菩提心。一向专念。天下和顺。日月清明。风雨以时。灾厉不起。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崇德兴仁。务修礼让。国无盗贼。无有怨枉。强不凌弱。各得其所。
并愿以印行功德,回向法界一切有情,所有六道四生,宿世冤亲,现世业债,咸凭法力,悉得解脱,现在者增福延寿,已故者往生净土,同出苦轮,共登觉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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