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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镜今鉴——《群书治要》故事选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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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镜今鉴——《群书治要》故事选
前 言
《群书治要》是唐太宗李世民于贞观初年命魏徵、虞世南、褚亮、萧德言等名臣,从经、史、诸子百家著述中整理辑录历代帝王治国理政史料,撷取其中有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精要,汇编而成的一部资政巨著。
根据《新唐书·萧德言传》记载:太宗欲知前世得失,诏魏徵、虞世南、褚亮及德言裒次经史百氏帝王所以兴衰者上之,帝爱其书博而要,曰:“使我稽古临事不惑者,公等力也!”
唐太宗在读《群书治要》后,在《答魏徵上〈群书治要〉手诏》中感慨道:“观所撰书,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使朕致治稽古,临事不惑。其为劳也,不亦大哉!”(见《全唐文》)。贞观九年,唐太宗再次总结阅读《群书治要》的感受说:“手不释卷,知风化之本,见政理之源。”(见《贞观政要》)由此可知,《群书治要》一书为唐太宗及其群臣创建“贞观盛世”的重要施政参考和智慧源泉。
然而,此书亡于唐末兵戎,所幸由日本遣唐使带至日本,成为日本天皇和臣子必读书,并开创日本历史上的两朝盛世。直到清朝时期才重新传回国内,然知者甚少。
《群书治要》的特点,用一句话总结,即“博而要”。书中博采经典,又以“务乎政术”、“本乎治要”为原则,浓缩了中华古圣先贤和历代明君贤臣治国理政的思想精华。加上魏徵等人又是经国大器,有着高尚的道德与卓越的史识,这更使得《群书治要》成为一部“用之当今,足以鉴览前古;传之来叶,可以贻厥孙谋”的经典之作。对当今领导干部来说,学习此书,一可节省时间,二能概览精华,能够快速领会传统文化中的治国智慧,有着极高的价值。
编者先后负责和参加了《群书治要考译》和《群书治要译注》的编辑、整理和出版工作,曾阅读《群书治要》若干遍,常常被古代明君贤臣的行持所感动落泪,尤其对《群书治要》中选录的历史人物和故事倍爱有加。因此在译注的过程中便萌生了将书中的故事整理成编的想法。现在我们将这些故事节录出来,共二百三十二则,整理成册,名曰《古镜今鉴——<群书治要>故事选》。
这部书的译文部分,是从《群书治要考译》一书中节录的。《群书治要考译》一书,最初由陕西魏徵研究会会长吕效祖老先生组织了一批学者、教授义务译注此书,自启动至出版,前后历时近十年。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习仲勋及其夫人齐心同志的支持,习仲勋先生曾专为《群书治要考译》一书题词:“古镜今鉴”。2011年,这部书出版以后,反响巨大,被中央党校列为学员读物,受到不少领导同志的重视。现在这本《古镜今鉴》以习仲勋老先生的题字为书名,旨在望诸读者将此作为一面镜子,对照古人的嘉言懿行,蓄养己德。
古人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但愿读者诸君,以书中的人物、故事为镜,进而生起慕贤之心,效法圣贤,则国家贤才蔚起,人民自然可安享太平也。
《群书治要考译》编委会
肖祥剑执笔
癸巳年春月
卷一 君德
圣王第一
帝尧放勋
【原文】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言圣德之远著〕。作《尧典》〔典者常也。言可为百代常行之道〕。曰若稽古,帝尧〔言能顺考古道而行之者,帝尧也〕,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勋,功也。言尧放上世之功化,而以敬、明、文、思之四德,安天下之当安者也〕,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既有四德,又信恭能让,故其名闻充溢四外,至于天地也〕。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能明俊德之士任用之,以睦高祖、玄孙之亲也〕。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百官〕。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时,是也。雍,和也。言天下众人皆变化从上,是以风俗大和也〕。(群书治要·尚书)
【译文】昔日唐尧称帝之时,以其聪敏贤明经纬天地,谋划众物,德光普照天下。(说的是古圣先贤的德化对当时及后世的深远影响。)后人因此写作了《尧典》。(典,是“常”的意思。可以作为子孙后代长久遵循的准则,才称之为“典”。)用心查考往事,凡事都遵循古人的常道,这个人就是尧帝。(这是说能够用心地查考并遵循古道而行的人,莫过于尧帝啊。)尧帝以“放勋”为名。以钦、明、文、思四德来安定天下。(勋,是“功绩”的意思。说的是尧效法前代圣王治理天下的经验,而以“敬、明、文、思”这四种德行教化人民,使天下得以安定。)他诚信、恭谨、克己、礼让,光辉普照四方,成为上下之楷模。(具备了这四种德行,又能够诚实守信、谦恭礼让,所以他的德名被传播到四方以外,直至布满于天地之间。)他能弘扬美德、以亲睦九族;(就是任用有德能的贤达之士,使上至高祖,下至玄孙的族人都和睦亲爱。)九族亲睦之后,又为百官赐授姓氏、区别宗族。(百姓,即百官。)这一百个官位都用来让那些贤明之士得到任用、从而使四方各国协调和顺,黎民随之也变得友好和睦。(时,如此的意思。雍,和的意思。这是说天下百姓因为受到百官德行的感召自上而下地发生变化,所以民风民俗出现了十分和谐的局面。)
尧道在恕
【原文】河间献王曰:“尧存心于天下,加志于穷民,痛万姓之罹罪,忧众生之不遂也。有一民饥,则曰:‘此我饥之也。’有一民寒,则曰:‘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则曰:‘此我陷之也。’仁昭而义立,德博而化广,故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治。先恕而后教,是尧道也。”(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河间献王(刘德)说:“唐尧心怀天下,用心去周济贫民,痛心于百姓的苦难,忧心于众生不能顺利生长。有一人挨饿,他就说:‘这是我使他挨饿的。’有一人寒冷,他就说:‘这是我使他受冻的。’有人犯了罪,他就说:‘这都是我造成的。’他仁爱昭著而正义树立,施恩众多而教化深广。所以即使不加奖赏,百姓也会努力;不施刑罚,民众也会安定。先推己及人,然后施以教导,这是唐尧治理天下的方法!”
虞舜大孝
【原文】虞舜,名曰重华。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以孝闻。于是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二女不敢以贵骄,九男皆益笃。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窳,病也〕。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以揆百事,莫不时序。流四凶族,以御螭魅。尧乃使舜摄行天子政,尧崩,天下归舜。〔《帝王世纪》曰:“舜立诽谤之木。论曰:孔子称古者三皇五帝,设防而不犯,故无陷刑之民。是以或结绳而治,或象画而化,自庖牺至于尧舜,神道设教,可谓至政,无所用刑矣。夫三载考绩,黜陟幽明,善无微不著,恶无隐不章,任自然以诛赏,委群心以就制,故能造御乎无为,运道于至和,百姓日用而不知,含德若自有者也。《诗》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斯之谓乎?”〕(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虞舜名叫重华。他的父亲瞽叟凶暴,继母愚蠢顽固,弟弟象骄纵傲慢,他们都想杀舜。舜总是很恭顺,不背弃做儿子的道义,因为孝顺而闻名。于是,尧便把两个女儿嫁给舜,来观察他在家庭里的表现;派了他的九个儿子跟舜相处,来观察他在家庭外的表现。结果尧的两个女儿不敢凭身份的显贵而自高自大,派去的九个男子都更加诚实厚道。舜在历山耕种,历山的人都互让田地边界;在雷泽捕鱼,雷泽四周的人都互让居住的地方;在黄河边制作陶器,生产的陶器没有粗糙破损的。一年时间,舜住的地方便成了村庄,两年便成了集镇,三年便成了都市。于是尧便试用舜,让他推行五教,到各个部门去工作,舜都做得很好。让他总管百事,没有不顺利治理的。舜流放了四个凶恶的家族,强迫他们迁到四方遥远的边境,让他们去抵御远方的妖魔鬼怪。于是尧便叫舜代替他行使天子的政务,尧逝世后,天下都归顺于舜。〔《帝王世纪》中记载说:“舜(在交通便利处)竖立了木牌,以便大家谏言。评论说:孔子说,古时的三皇五帝,虽然设立刑罚,但无人违反,所以没有因犯法而被判刑关押的百姓。他们有的是用结绳记事的方法来治理国家,有的造图腾文字来教化百姓。从庖牺(伏羲)到尧和舜,都以天地运行的神妙之理来教化管理人民,可以说是起到了很好的教化效果,以致不需要用刑律来管理国家了。舜三年考核一次绩效,黜退昏愚的官员,晋升贤明的官员,使善行不论大小都得到彰显,使恶行无论大小都无处隐藏,处处彰明,以其本来的样子来进行赏罚,凭借人民大众的意愿来管理,所以能够无为而治,运用天道达到非常和谐的境地,使老百姓身处其中却不自知,怀藏道德好像是自己本身具有的一样。《诗经》中说:上天承载的道义,没有声音没有味道。就是讲的这个意思啊。”〕
大禹治水
【原文】夏禹,名曰文命。当尧之时,洪水滔天。舜登用,乃命禹平水土。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卑宫室,致费于沟洫。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行相地宜所有以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朔,北方也〕,声教讫于四海。于是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于是大平治,帝舜荐禹于天。舜崩,遂即天子位,国号曰夏后。十七世,帝履癸立,是为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伐桀,桀走鸣条〔南夷地名〕,遂放而死。(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夏禹名叫文命。尧在位时,洪水滔天。舜被提拔主事后,命禹平治水土。禹勤劳奔走,苦苦思索,在外治水十三年,经过自家门口都不曾进去看看。他节衣缩食,尽力孝敬鬼神;住在矮房子里,省出财力,用于挖沟排洪。终于开辟了九州的土地,疏通了九条河道,筑堤修治了九个大湖,测量了九大山系。禹仔细观察各地情况,按每个地方土地所宜生产之物来设定向中央交纳贡赋。东方临近大海,西方伸展到流沙河,向北向南都到达极远的地方,声誉教化播及四海。于是帝舜赐给他黑色的玉圭,向天下宣告治水成功。天下当时治理得非常好,帝舜向上天推荐禹做继承人。舜帝逝世后,禹遂登天子位,国号为夏后。传到十七世,履癸帝登位,就是夏桀。桀即位后不修德行,却以武力伤害百姓,百姓难以忍受。商汤推行德政,诸侯都归附汤。汤于是率兵攻打桀,桀逃到鸣条,终于被流放而死。
禹王泣罪
【原文】禹出见罪人,下车问而泣之。左右曰:“罪人不顺道使然,君王何为痛之至于此也?”禹曰:“尧舜之民,皆以尧舜之心为心。今寡人为君也,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是以痛之也。” (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大禹出巡遇见一个犯罪的人,便下车询问并为他哭泣。左右的人说:“那罪人因为不走正路,所以会这样。君王你为什么要为他伤痛成这个样子呢?”大禹说:“尧、舜时候的人民,都以尧、舜仁爱之心为己心。现在我作为君王,百姓却各以自己的私心为己心,因此,我感到痛心。”
商汤撤网
【原文】汤始居亳,征诸侯〔为夏方伯,得专征伐〕。葛伯不祀,汤始伐之。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视形,视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在王官。勉哉,勉哉!”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汤乃伐桀,践天子位。(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成汤当初居住在亳城,征伐各诸侯国。葛伯不祭祀天地祖先,汤于是讨伐他。汤说:“我曾经说过:‘人们看水便可见到自己的形象,看民众的情况便可知道国家是否安定。’”伊尹说:“英明啊!能听从此言,道德便能长进。要治好国家,管好百姓,就得让有才能的人各在其位。努力吧!努力吧!”汤出外,看见野外有人四面张着罗网,并祈祷说:“从天下四方来的禽兽,都进入我的罗网。”汤说:“嘿,一网打尽了啊!”于是让人撤去三面之网,并命他祈祷说:“想往左的,就往左;想往右的,就往右;不听命令的,才进入我的罗网。”诸侯听到这件事,说:“汤的恩德达到顶点了,竟能惠及禽兽。”当时,夏桀推行暴政,荒淫无道,汤于是讨伐夏桀,登上天子的尊位。
文王孝父
【原文】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起,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小臣之属,掌外内之通令者。御,如今小吏直日也〕?”内竖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暮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节,谓居处故事也。履,蹈地也〕。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食上,必在视寒暖之节〔在,察也〕;食下,问所膳〔膳,所食也〕,然后退。武王帅而行之〔帅,循也〕。文王有疾,武王不脱冠带而养〔言常在侧〕;文王壹饭,亦壹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欲知气力箴药所胜〕。(群书治要·礼记)
【译文】文王做世子(周代时,天子、诸侯的嫡子称“世子”)的时候,每天三次探视他的父亲王季。每天早晨雄鸡刚叫就起来穿衣,走到他父亲的寝门外面,问内宫值班的小臣说:“今天父王睡得怎么样?”内宫小臣说“睡得安稳”,文王便很高兴。到了中午,他又来探视一次,也像这样问一遍。到傍晚时,他又来探视,照样问一遍。如果父亲有点不舒服,那么内宫小臣就把情况报告给文王,文王就会脸色忧愁,走路都失去了正常步伐。父亲王季饮食增多之后,文王才恢复如常。饮食送上的时候,文王一定在旁边察看冷热的程度;吃完饭后,文王还要问饭菜是否可口,然后才离开。武王遵循文王的孝行,文王有病时,武王就不脱冠带,日夜侍候在旁。文王能吃一口饭,武王也吃一口饭;文王能吃两口,武王也吃两口。
文王之囿
【原文】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曰:“有之。”曰:“若是其大乎?”〔王怪其大〕曰:“民犹以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原有耳字),民犹以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菟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郊关,齐四境之郊皆有关也〕,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也。民以为大,不亦宜乎?”〔设陷阱者,丈尺之间耳,今陷阱乃方四十里,民患其大,不亦宜乎。〕(群书治要·孟子)
【译文】齐宣王问孟子:“听说周文王拥有一处七十里见方的捕猎场,真有此事吗?”孟子答道:“史书上确有记载。”宣王说:“这是否太大了呀?”孟子说:“百姓还认为它太小呢!”宣王反问道:“我的捕猎场才四十里见方,可百姓还觉得太大,这是为何呢?”孟子说:“周文王的捕猎场七十里见方,人们割草砍柴随便出入,捕禽猎兽亦随便出入,这是与民共享的猎场。百姓认为它小,难道不合乎情理吗?据我所知,在贵国国都的郊外,有一个方四十里的猎场,在那里如果有谁杀死猎场里的麋鹿,就照杀人之罪来判处。那么这方四十里的捕猎场,简直成了国家设置的坑害老百姓的陷阱。百姓认为它太大,难道不是合乎情理吗?”
文王寝疾
【原文】周文王立国八年,寝疾五日,而地动东西南北,不出周郊。百吏皆请曰:“臣闻地之动也,为人主也。今王寝疾,请移之。”文王曰:“若何其移之也?”对曰:“兴事动众,以增国城,其可以移之乎!”文王曰:“天之见妖,以罚有罪也。我必有罪,故天以此罚我也。今兴事动众,以增国城,是重吾罪也。不可〔重,犹益也。移咎征于他人,是益吾咎〕。昌也请改行重善以移之,其可以免乎!”于是谨其礼秩、皮革,以交诸侯;饬(饬原作饰)其辞令、币帛,以礼豪士。无几何,疾乃止〔止,除〕。立国五十一年而终。(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周文王建国第八年,卧病五日时,发生地震,震动范围未超出国都四郊。百官都请求说:“我们听说,地震的发生都是因为人主的缘故。现在大王已卧病在床,请设法将灾祸转移至别处。”文王说:“怎样使其转移呢?”回答说:“动用民众,大兴土木工程,来加高国都的城墙,大概可以转移灾病吧!”文王说:“上天显现不正常状况,是用以处罚有罪的人。我肯定是有罪过,所以上天用地震来罚我。现在如果兴师动众来加高国都的城墙,这正是加重我的罪过啊!不可以这样办。请允许我改用多做善事来转移它,这样可以免除我的灾病了吧!”于是,文王严格控制礼仪、官俸开支和皮革制品的使用,以其节余开支来结交诸侯;谨慎其辞令,备好币帛,用以礼遇卓越人才。不久,文王的病就好了。他在建国五十一年时才去世。
文王结系
【原文】文王伐崇,至黄凤墟,而袜系解,左右顾无可令结系,文王自结之。太公曰:“君何为自结系?”文王曰:“吾闻上君之所与处者,尽其师也;中君之所与处者,尽其友也;下君之所与处者,尽其使也。今寡人虽不肖,所与处者,皆先君之人也,故无可令结之者也。”(群书治要·韩子)
【译文】周文王讨伐崇国,行至黄凤故城,袜带散开了,环顾左右,没有可以令其为自己系袜带的人,文王便自己把袜带系上。太公望说:“君主您为什么自己系袜带?”文王说:“我听说上等的君主对于与其相处者,都看作是自己的老师;中等的君主对于与其相处者,都看作是自己的朋友;下等的君主对与其相处者,都看作是供自己役使的人。现在我虽然不贤,(但我知道)与我相处的都是先君的旧臣,所以没有可以令其为自己系袜带的人。”
泽及朽骨
【原文】周文王作灵台,及为池沼,掘地得死人之骨,吏以闻于文王。文王曰:“更葬之。”吏曰:“此无主矣。”文王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国者,一国之主也。寡人固其主,又安求主。”遂令吏以衣棺更葬之。天下闻之,皆曰:“文王贤矣,泽及朽骨,又况于人乎?”或得宝以危国,文王得朽骨以喻其意,而天下归心焉。(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周文王建造灵台,到修建池沼的时候,挖地挖出了死人骨头,管理工地的官员把这事报告给文王。文王说:“给他改葬。”官员说:“那是无主的尸骨。”文王说:“拥有天下的人,就是天下的主人;拥有一国的人,就是一国的主人。寡人本来就是他的主人,你还到哪儿去找他的主人?”于是叫那位官员备办寿衣棺木给他改葬。天下的人听到这件事,都说:“文王真是贤君啊,连朽骨都受到他的恩泽,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有人得到珍宝但给国家带来灾难,文王得到枯骨,却以此表明他仁爱的诚心,因此天下人心归向啊!
周公吐哺
【原文】周公旦者,周武王弟也,封于鲁。成王使其子伯禽代就封于鲁,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贱也。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周公姬旦是周武王的弟弟,封地在鲁。成王让周公的儿子伯禽代替周公到鲁国去做鲁公,周公告诫伯禽说:“我是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我在天下地位也不低了。然而我曾洗一次头就三次暂停握住头发,吃一顿饭就三次吐出口中的食物,起身去接待士人,(即使如此)还担心失去天下的贤人。你到了鲁国,千万不要因国君的身份慢待别人。”
贤君第二
穆公薄己
【原文】邹穆公食不众味,衣不杂采,自刻以广民,亲贤以定国,亲民犹子,臣下顺从,若手之投心也。故以邹之细,鲁卫不敢轻,齐楚不能胁。穆公死,邹之百姓,若失慈父,四境之邻于邹者,士民向方而道哭,琴瑟无音,期年而后始复。故爱出者爱反,福往者福来。(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邹穆公饮食从不讲求多样,穿衣从不讲究多彩,对自己非常刻薄,但对百姓非常宽厚,亲近贤良以稳定国家,关心百姓就像对待子女一样,因此臣民顺从邹穆公就好比手臂服从心的指挥一样。所以邹国虽然弱小,鲁国、卫国不敢轻视,齐国、楚国不能威胁。邹穆公死后,邹国的老百姓就好像丧失了慈父一样;邻近邹国边界的人们,不管是士人还是民众,都朝着邹国方向表达自己的哀思;民间连琴瑟的声音都停止了,直到一年之后才开始恢复。所以爱护人民的人,人民也爱护他;给众人带来福祉的人,也一定会有福。
穆公以粃
【原文】邹穆公有令,食凫雁者必以粃,无以粟。于是仓粃尽,而求易于民,二石粟而得一石粃。吏以为费,请以粟食之。穆公曰:“去!非汝所知也。夫百姓暴背而耕,勤而不敢惰者,岂为鸟兽也哉!米粟,人之上食也,奈何其以养鸟?且汝知小计(计原作利),而不知大会也。周谚曰:‘囊漏贮中。’汝独不闻耶?夫君者,人之父母也,取仓之粟,移之于民,此非吾粟耶?鸟食邹之粃,不害邹之粟而已。粟之在仓与在民,于我何择耶?”民闻之,皆知其私积之与公家为一体也。此之谓知富国矣。(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邹穆公下了命令,饲养野鸭和大雁只能用瘪谷,不许用小米。因而粮库里的瘪谷吃光了,便到民间去换,两石小米才换来一石瘪谷。主管的官吏认为耗费多,不划算,建议用小米来饲养。穆公说:“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吧!这不是你所能理解的。老百姓光着脊背来耕田,辛勤劳作不敢懈怠,难道是为了禽兽吗?小米,这是人的上等食物,怎么能用它来养鸟?而且,你只知道算小账,而不懂得算总账。周人有谚语说:‘口袋漏出的东西落在另一贮存之处。’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君主是百姓之父母,把国家仓库里的小米,转到老百姓手里,这就不是我的小米了吗?让鸟吃邹国的瘪谷,是为了不损失邹国的小米罢了!不论小米在国家仓库里还是在老百姓手里,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百姓听邹穆公这样说,都懂得了个人的储粮和公家的积存利益是一致的。这就叫作懂得使国家富裕的道理。
庄王先醒
【原文】昔楚庄王与晋人战,大克,归过申侯之邑,申侯进饭,日中而王不食,申侯请罪。王喟然叹曰:“非子之罪也。吾闻之曰:‘其君贤君也,而又有师者,王;其君中君也,而有师者,霸;其君下君也,而群臣又莫若者,亡。’今我下君也,而群臣又莫若也。吾闻之,世不绝贤。天下有贤,而我独不得,若吾生者,何以食为?”故庄王战服大国,义从诸侯,思得贤佐,日中忘饭,可谓明君矣。此之谓先寤所以存亡,此先醒者也。(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从前楚庄王和晋国人打仗,取得了很大的胜利,返回的路上经过申侯封邑,申侯给庄王送上饭菜,直到中午,庄王仍然未吃。申侯上前请罪,庄王感叹说:“这不是你的罪过。我听人说,一个君主如果是贤君,且有好老师指导,就可以称王;如果君主德才属于中等,且有好老师指导,就能称霸;如果君主德才属于下等,而且群臣还不及他,就会灭亡。如今我是个下等的君主,群臣又不及我。我听说,每个朝代都会有贤能人才。天下有贤才,而我却偏偏得不到。像我这样的人,还吃什么饭呢?”所以说,庄王战胜了大国,以其信义使诸侯顺从,却因为整天思考怎样才能得到贤能人才辅佐,中午竟然忘记了吃饭,这可以说是明智的君主。这就是所谓的事先懂得存亡之理,此即“先醒的人”。
君贤臣刻
【原文】赵简子曰:“厥也爱我,铎也不我爱也〔厥,简子家臣也;铎,尹铎,亦家臣〕。厥之谏我也,必(旧无必字,补之)于无人之所;铎之谏我也,喜质我于人中〔质,正〕,必使我丑。”尹铎对曰:“厥也,爱君之丑〔爱,惜〕,而不爱君之过也;铎也,爱君之过,而不爱君之丑也。”不质君于人中,恐君之不变也〔变,改〕。此简子之贤也。人主贤,则人臣之言刻〔刻,尽〕。人主执民之命。执民之命,重任也,不得以快志。(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赵简子说:“赵厥爱我,尹铎不爱我。赵厥劝谏我,必会在没有人的地方;尹铎劝谏我,喜欢在众人面前指正我,必然会使我羞耻。”尹铎回答说:“赵厥顾惜您的羞耻,而不顾惜您的过错;尹铎我顾惜您的过错,而不顾惜您的羞耻。”不在众人面前指正赵简子,是怕赵简子不能改正啊!这就是赵简子贤明的原因。君主贤明,臣子才会将自己的意见和盘托出。君主掌握着万民的命运。掌握万民的命运是一项重任,不能只图舒心快意。
简子沈徼
【原文】赵简子沈栾徼于河,曰:“吾尝好声色矣,而栾徼致之;吾尝好宫室台榭矣,而栾徼为之;吾尝好良马善御矣,而栾徼来之。今吾好士六年矣,而栾徼未尝进一人,是长吾过而绌吾善也〔所得者皆过也,所不进乃善,故曰长吾过而绌吾善也〕。”故若简子者,能以理督责于其臣矣。以理督责于其臣,则人主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非;可与为直,而不可与为枉。此三代之盛教也。(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赵简子把栾徼沉入黄河,说:“我曾经喜欢音乐女色,栾徼就把她们送来;我曾经喜欢宫殿台榭,栾徼就把它们造好;我曾经喜欢良马和好驭手,栾徼就把他们都招来。现在我喜欢贤士已六年了,但栾徼却不曾举荐一个人。这是助长我的过失而削弱我的优点啊。”所以,像赵简子这样的人,是能够用义理来督察责罚自己的臣子的。用义理来督责臣子,那么君主就可以与他们一起做好事,而不可能与他们一起做坏事;可以与他们一起做正直的事,而不可能与他们一起做邪曲的事。这就是夏、商、周三代最好的教化啊。
文侯期猎
【原文】魏文侯与虞人期猎,明日会疾风,左右止,文侯不听,曰:“可以疾风之故而失信?吾不为也。”遂自驱车往,犯风而罢虞人。(群书治要·韩子)
【译文】魏文侯与虞人(即管理山泽的官员)约定时间去打猎,到这一天却碰上刮大风,文侯左右的人劝他不要去了,他不听,说:“能因忧惧大风之故而失信吗?我不能这样做。”于是亲自驱车前往,顶着大风去告知虞人停止打猎。
惠王食蛭
【原文】楚惠王食寒葅而得蛭,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令尹入问曰:“王安得此疾也?”王曰:“我食寒葅而得蛭,念谴之而不行其罪,是法废而威不立也;谴而行其诛,则庖宰(庖宰原作脆尝)监食者,法皆当死,心又不忍也。故吾恐蛭之见也,因遂吞之。”令尹避席再拜而贺曰:“臣闻天道无亲,唯德是辅。王有仁德,天之所奉也,病不为伤。”是昔也,惠王之后而蛭出,心腹之积皆愈。(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楚惠王吃凉菜时发现菜中有水蛭,于是便吞下了它,因此肚内有病不能进食。令尹入宫询问说:“大王是怎么得此病的呢?”楚惠王答道:“我吃冷菜见到水蛭,于是考虑,如果给予责备而不治其罪,法令就会废弃,且威严就不能建立;若加以责备并予以惩处,那么庖厨和监食的人,依法都得处死,我于心又有所不忍。所以我见到水蛭以后,就吞吃了它。”令尹离开座席,拜了两次,庆贺说:“为臣听说天道非常公正,没有亲疏之分,只帮助有道德的人。大王有仁德,是上天所愿帮助的,此病不能伤害大王。”当晚,水蛭随着惠王大便泻出,惠王的心、腹之病都好了。
昭公后醒
【原文】昔宋昭公出亡至乎境,喟然叹曰:“呜呼,吾知所以亡失矣。被服而立,侍御者数百人,无不曰吾君圣者,内外不闻吾过,吾是以至此,吾困宜矣。”于是革心易行,昼学道而昔讲之,二年而美闻。宋人迎而复之,卒为贤君,谥为昭公。既亡矣,而乃寤所以存亡,此后醒者也。(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从前宋昭公逃亡国外,到达边境时,感叹说:“唉,我知道我为什么被迫逃亡了。自我受命称王后,专门服侍我的就有几百人,所有的人都把我恭维成圣明君主,在朝廷内外都听不到我的过错,我落到今天这地步正是这个原因。我受点困厄是应该的。”宋昭公从此从内心深处反省自己的言行,白天学习道理,晚上就进行讲解,两年后,好的名声传了出去,宋国人迎接他回去并且恢复君位,终于成为一个贤良的君主,死后被追称为昭公。宋昭公被迫逃亡了,才明白自己存亡的原因,这就是“后醒的人”。
赵氏其昌
【原文】赵襄子使攻翟而胜之,襄子方将食而有忧色。左右曰:“一朝而两城下,此人之所(喜上旧有以字,去之)喜也。今君有忧色,何也?”襄子曰:“江河之大也,不过三日〔三日而减〕;飘风暴雨,日中不须臾〔言其不能终日〕。今赵氏之德行无积,一朝而两城下,亡其及我乎?”孔子闻之曰:“赵氏其昌乎!”夫忧所以为昌也,而喜所以为亡也;胜非其难者也,持之其难者也。贤主以此持胜,故其福及后世。齐、楚、吴、越皆尝胜矣,然而卒取亡焉,不通乎持胜也。唯有道之主能持胜。(群书治要·淮南子)
【译文】赵襄子指挥军队攻打翟国大获全胜,赵襄子正要吃饭却面露忧色。他身边的人不解地问他:“一天就攻下了两座城池, 这个消息谁听了都高兴。现在您却面露忧色,这是为什么呀?”赵襄子说:“江河发大水,不过三天便会退去;飓风暴雨,在一天中不过是一会儿的事。如今我们赵家的德行没有积累多少,又一天攻下两城,恐怕衰亡也就会接踵而至了吧!”孔子听到后说:“赵氏会昌盛的。”胜而有所忧,国家反而能昌盛;有小胜便沾沾自喜,很容易导致衰亡。打胜仗并不难,但要保持胜利成果却不易。贤明的君主靠这个认识来保持胜利成果,因此他给民众带来的幸福将泽及子孙。齐、楚、吴、越四国都曾战胜过诸侯国,然而最终都衰亡了,这是因为他们不懂得保持胜利果实的道理。只有有道德的君主才能保持胜利成果。
光武烧书
【原文】世祖光武皇帝,讳秀,字文叔,南阳人,高祖九世孙也。更始元年,遣世祖行大司马事,北渡河,镇慰州郡。进至邯郸,故赵缪王子林,以卜者王郎为天子,都邯郸。二年,进围邯郸,拔其城,诛王郎,收文书,得吏民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世祖为不省,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世祖光武皇帝,名秀,字文叔,南阳人,是汉高祖第九代孙。更始元年,更始帝刘玄派遣刘秀负责大司马军务,北渡黄河,安抚各州郡。进军邯郸,原赵缪王之子刘林,立(假冒汉成帝之子的)从事占卜职业的王郎为天子,建都于邯郸。更始二年,刘秀进军包围邯郸,攻克该城,杀死王郎,收缴文书,得到吏民与王郎联络或诽谤自己的信件数千封。他没有查看,就集合众将把这些信件当众烧掉,说:“让那些怀有二心的人自安其心吧。”
暗主第三
商纣乱国
【原文】帝辛立,天下谓之纣。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拒谏,饰是非之端;矜人臣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有苏氏美女也〕,妲己之言是从。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鹿台,在朝歌城中也〕,而盈巨桥之粟〔巨桥,鹿水之大桥也,有漕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沙丘,在巨鹿东北〕,多取野兽飞鸟置其中。慢于鬼神。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百姓怨望,而诸侯有叛者,于是纣乃重辟刑,有炮烙之法〔膏铜柱,加之炭上,令有罪者行焉,辄堕炭中,妲己笑,名曰炮烙之刑也〕。以西伯昌、九侯〔邺县有九侯城〕、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憙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并脯鄂侯。西伯昌闻之窃叹,纣囚西伯羑里〔河内汤阴有羑里城〕。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又用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多叛纣。微子数谏不听,乃遂去。比干强谏,纣怒,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佯(佯原作详)狂为奴,纣又囚之。周武王于是遂率诸侯伐纣,纣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武王遂斩纣头,悬之白旗,杀妲己,殷民大悦。(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帝辛即位,天下称他为纣。纣天资聪明,口才好,办事敏捷,力气超过平常人,能空手与猛兽格斗。他的智慧足够用来拒绝臣下的劝告,他的言辞足够用来掩饰自己的错误。他向群臣夸耀才能,在天下抬高声威,认为别人都不如自己。他嗜好喝酒,沉迷于音乐,宠爱女人。他特别宠爱妲己,只听从妲己的话。他命令乐师涓创作新奇淫荡的音乐,他所好的无非是鄙俗的舞蹈、颓废的乐曲。他加重赋税,充实鹿台储存的钱币和钜桥储存的粮食。他多方搜集狗马和奇特的玩物,充塞宫室。他扩建沙丘的园林楼台,大量捕捉野兽飞鸟,放养其中。他对鬼神不尊敬。他叫人用酒灌满池子,将肉悬挂成林,命令男女赤身裸体在其中追逐戏耍,通夜狂欢。百官埋怨责备纣,有的诸侯甚至背叛了他。因此,纣王便加重刑罚,设置了一种名叫炮烙的酷刑。他命西伯昌、九侯、鄂侯担任三公。九侯有一个美丽的女儿,献给了纣。其女厌恶淫荡,纣王发怒,于是将其处死,并将九侯剁成肉酱。鄂侯来劝阻,态度强硬,争辩激烈,纣将其一并杀死,做成肉干。西伯侯姬昌听到此事,私下叹气,纣便将其关押于羑里。西伯侯的臣子闳夭等人,找到一些美丽的女子、奇异的物品、善跑的良马,拿去献给纣,纣王才赦免了西伯侯。于是,纣王任用费仲管理国家政事。费仲善于奉承,贪图财利,殷人不喜欢他。纣又重用恶来。恶来善于毁谤人,善于进谗言,诸侯因此更加疏远了。微子屡次劝诫纣,纣都不听从,微子便离开了他。比干尽力劝谏纣王,纣王发怒,剖开比干的胸膛,取出他的心脏来观看。箕子害怕,假装癫狂,扮成奴隶,纣王又将其关押起来。因此,周武王就率领诸侯讨伐纣王。纣王败走,穿上他的宝玉衣服,投火自焚而死。周武王便砍下纣的头,悬挂在太白旗上,并杀了妲己。殷国的百姓很高兴。
厉王好利
【原文】厉王即位,好利,近荣夷公。芮良夫谏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极,中也〕,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若原作有)用,周必败。”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召公谏〔召穆公也〕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卫国之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诸侯不朝。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以目相眄而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水。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夫民虑之心,而宣之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王不听,于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叛,袭王,王出奔于彘。
宣王即位,修政,法文、武、成、康遗风,诸侯复宗周。(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厉王登位,贪图财利,亲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劝谏厉王说:“王室大概要衰微了吧!荣夷公喜欢独占财利而不知道会有大祸。财利,是由众多物类产生的,是大自然所赐予的,如果有人独占了它,其祸患必然会很多。天地间的物类众人都打算取得一份,怎么能独占呢?独占财利,就必然要招来很多怨怒,而又不知防备大祸,用这样的思想行为来引导君王,君王怎么能够长久安宁呢?作为一个君王,应奖励生产、开发地力,公平地分配给上上下下的人,使天神、人民和万事万物无不各得其分,即便如此,还要每天警惕,怕招来怨恨。现在您却要独占财利,这能行吗?普通人独占财利,还被称为强盗。您如果干这样的事,归附您的人就会很少了。荣夷公若被重用,周朝必定会衰败。”厉王不听,还是用荣夷公为卿士,让他主管国事。厉王施行暴虐的统治,奢侈骄傲,国都的民众都议论他的过失。召公劝诫说:“民众忍受不了您的政令了!”厉王很恼怒,就找到一个卫国来的巫师,叫他去监视那些指责自己的人,只要巫师来报告,便杀掉其人。于是,议论朝政的人少了,诸侯也不来朝见了。厉王更加严厉,国都的民众没人敢说话,路上相遇时,也只能互相用眼色示意。这下,厉王高兴了,告诉召公说:“我能消除非议了,民众都不敢乱说了。”召公说:“这不过是堵塞民口罢了。堵塞人民的嘴巴,比堵塞河流的后果还要严重。河水堵塞蓄积,一旦决口,受到伤害的人一定很多。堵住民众的口也是如此。所以,治水的人要疏通河道,使水流通畅;治理民众的人,要让他们发泄,让他们讲话。民众有嘴巴,正像大地有山河,人类的财富用度都从这里产出;又好像大地有高低干湿等各种类型的田土,人类的衣服食物都从这里产出。放手让民众讲话,政事的好坏得失都可以从这里反映出来。民众想在心里,说在嘴上,成熟的意见便予以推行。若是堵塞他们的嘴巴,那么支持您的能有几个人呢?”厉王不听,于是国内都没有人敢说话。三年之后,大家都串联起来反叛,袭击厉王。厉王逃跑到彘地。
宣王即位,整顿政事,效法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遗风,诸侯重新归附周朝。
灵公不君
【原文】晋灵公不君〔失君道〕,厚敛以雕墙〔雕,画也〕,从台上弹人,而观其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寘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畚,笤属〕。赵盾、士季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士季,随会也。三进,三伏,公不省而又前也。公知欲谏,故佯不视〕,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唯群臣赖之。”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鉏麑贼之〔鉏麑,力士〕。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不解衣冠而睡〕。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触槐而死〔槐,赵盾庭树〕。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右,车右〕,趋登曰:“臣侍宴,过三爵,非礼。”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獒,猛犬也〕。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责公不养士,而更以犬为己用也〕!”斗且出。(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晋灵公丧失为君之道,向百姓横征暴敛,把宫殿建筑得雕梁画栋,又经常从高台上用弹弓射人,以观看人们躲避弹丸来取乐。有一次,他的御厨没有把熊掌炖烂,他就立刻把厨师杀掉,把尸体剁成肉块放在簸箕中,然后叫宫女端着这些肉块从朝堂上走过。晋国大臣赵盾、士季为晋灵公这样残忍无道而忧虑。于是,二位大臣就准备谏诤。士季说:“我和你一同去谏诤,假如君主不接受的话,就没有人再继续进谏了。让我先进去谏诤,他若不采纳,那你再继续劝谏。”士季进去朝见,跪进三次,(晋灵公都装做没有看见,)一直跪进到房檐滴水处,灵公知道无法回避才敷衍他。灵公说:“我已经知道自己所犯的过错了,打算改正这些错误。”士季赶紧磕头回答说:“人谁没有错?错了能知道改正,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诗经》说:‘凡事无不有其初始,但很少人能坚持至终。’果如此说,则能改正过错者极少呀!您若能改正错误并持之以终,那么,国家就可以巩固了,岂止是群臣有所依靠呢?”但晋灵公仍不改过。由于赵宣子屡次谏诤,以致灵公很讨厌他,于是就派大力士鉏麑去暗杀他。第二天凌晨,(鉏麑潜入赵府)看见卧室的门已经开了。赵盾已把朝服穿得整整齐齐准备上朝,只因时间还早,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这时鉏麑就退回几步,叹口气说:“他在家里还不忘恭敬国君,真是晋国百姓的好主管。我若杀死百姓的好主管,就是不忠;若违背国君的命令,就是不信。在‘不忠’‘不信’中占一条,都不如死了好。”鉏麑说完这话,就一头撞死在赵盾庭院中的槐树上。(同年秋天的九月)晋灵公设宴请赵盾喝酒,暗中却埋伏甲兵,打算杀害赵盾。所幸赵盾的车右提弥明察觉了这件事,于是就快步跑到朝堂上说:“臣子陪君主饮宴,酒过三杯还不告退就算失礼。”于是提弥明就立即扶着赵盾走出宫殿。晋灵公就放出一只猛犬来咬他们,提弥明徒手同猛犬进行搏斗,并把它打死。赵盾说:“废弃忠臣豢养恶犬,恶犬虽然凶猛,有什么用!”提弥明保护着赵盾,一边和朝中的甲士搏斗,一边往出跑。
庄公失国
【原文】鲁庄公一年之中,以三时兴筑作之役,规虞山林草泽之利,与民争田渔薪采之饶;刻桷丹楹,眩曜靡丽,收民十二之税,不足以供邪曲之欲;缮不用之(用之原作足)好,以快妇人之目;财尽于骄淫,力疲于不急;上困于用,下饥于食。于是为齐、卫、陈、宋所伐。贤臣出,邪臣乱,子般杀,鲁国危也。故为威不强还自亡,立法不明还自伤,庄公之谓也。(群书治要·新语)
【译文】鲁庄公在一年之中,用三个季节大搞土木工程。他规定了山川林木、草地湖泊的利税,与老百姓争夺耕种捕鱼、打柴采果的资源;雕梁画栋,极尽华丽;征收十分之二的高税赋,还不能满足他的不当需求;修缮毫无用处的玩好来愉悦妃子们的眼目;国家资财穷竭在骄奢淫逸之中,国家力量消耗于不急之务;国家困于财用,百姓衣食窘迫。所以被齐、卫、陈、宋等国所讨伐。有才有德的人浪迹天涯,无才无德的人混乱宫廷,庄公的儿子子般被杀,鲁国遇到了危险。所以想树立威望而国家并没有强盛,反而让自己走向灭亡,设立法令而国家还没有清明,反而使自己受到伤害,说的就是鲁庄公这样的人啊!
虢君不醒
【原文】昔者虢君骄恣自伐,谄谀亲贵,谏臣诛逐,政治踳乱,国人不服。晋师伐之,虢君出走,至于泽中曰:“吾渴而欲饮。”其御乃进清酒。曰:“吾饥而欲食。”御进腶脯粱糗。虢君喜曰:“何给也?”御曰:“储之久矣!”曰:“何故储之?”对曰:“为君出亡而道饥渴也。”君曰:“子知寡人之亡也?”对曰:“知之。”曰:“知之,何不以谏?”对曰:“君好谄谀而恶至言,臣愿谏,恐先亡!”虢君作色而怒。御谢曰:“臣之言过也。”君曰:“吾所以亡者,诚何也?”其御曰:“君不知也,君之所亡者,以大贤也。”虢君曰:“贤,人之所以存也,乃亡,何也?”对曰:“天下之君皆不肖,疾君之独贤也,故亡。”虢君喜笑曰:“嗟!贤故若是苦耶?”遂徒行而逃于山中。饥倦,枕御膝而卧,御以块自代而去。君遂饿死,为禽兽食。此已亡矣,犹不寤所以存亡,此不醒者也。(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从前虢国的君主非常骄纵,自高自大,谄媚阿谀之人受到亲近重用,谏臣被诛杀或放逐,导致政治混乱,老百姓不服。晋国前来讨伐,虢君被迫出逃,走到沼泽地带,说:“我渴了,想喝一点水。”驾车者送上清酒。又说:“我饿了,想吃一点饭。”驾车者又送上加有姜桂的碎干肉和高粱制的干粮。虢君高兴地说:“这是怎么来的?”驾车者回答:“已经储藏很长时间了。”虢君问:“为什么要储藏这些食品呢?”回答说:“为了准备您出逃时路上饥饿用的。”虢君说:“你难道知道我要逃亡吗?”回答说:“我知道。”虢君问:“你知道,为什么不谏诤呢?”回答说:“您喜欢谄媚的,厌恶说真话的,我愿意规劝,就怕性命不保。”虢君脸色一变,立刻发怒。驾车者道歉说:“我说的话确有点过头!”虢君问:“我被迫逃亡,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驾车者说:“您不知道,您之所以逃亡,是因为您太贤能。”虢君说:“贤能,是人们生存的保障,我却被迫逃亡,是什么原因呢?”回答说:“举天下的国君都无德无才,嫉恨您一人贤能,所以您只好逃亡。”虢君开心地说:“哎!当个贤能的人,就要受这么大的苦难吗?”于是步行进入山中,又饥又困倦,便头枕驾车者的膝盖而睡去。驾车者用土块替代自己之膝,抽身离去了。虢君于是饥饿而死,被野兽吃掉了。这是已经逃亡了,仍然不明白存亡的原因,这就是不觉醒的例子。
吴王伐齐
【原文】吴王夫差兴兵伐齐,掘为渔沟,通于商、鲁之间,北属之沂,西属之济,欲以会晋。恐群臣之谏也,乃令于邦中曰:“寡人伐齐,敢有谏者死。”太子友乃风谏,以发激吴王之心。以清朝时,怀丸挟弹,从后园而来,衣洽履濡。吴王怪而问之曰:“何为如此也?”友曰:“游于后园,闻秋蝉之鸣,往而观之。夫秋蝉,登高树,饮清露,其鸣悲吟,自以为安,不知螳螂超枝缘条,申要举刃,搏(搏原作纆)其形也。夫螳螂,愈心而进(愈心而进原作愈心财进),志在利蝉,不知黄雀徘徊枝叶,欲啄之也。夫黄雀但知伺螳螂,不知臣飞丸之集其背也。但臣知虚心,念在黄雀,不知阱埳在于前,掩忽陷坠于深井也。”王曰:“天下之愚莫过于斯。知贪前之利,不睹其后之患也。”对曰:“天下之愚非但直于是也,复有甚者。”王曰:“岂复有甚于是者乎?”友曰:“夫鲁守文抱德,无欲于邻国,而齐伐之。齐徒知举兵伐鲁,不知吴悉境内之士、尽府库之财,暴师千里而攻之也。吴徒知逾境贪敌往伐齐,不知越王将选其死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屠灭吴国(旧无吴国之吴字,补之,下吴国同)也。臣窃观祸之端,天下之危,莫过于斯也。”王喟然而叹,默无所言,遂往伐齐,不用太子之谏。越王勾践闻吴王北伐,乃帅军溯江以袭吴,遂入吴国,焚其姑苏之台。(群书治要·吴越春秋)
【译文】吴王夫差兴兵伐齐,在宋、鲁两国之间暗暗地挖掘壕沟,北接沂水,西接济水,欲同晋国在黄池附近会合。他怕大臣们来劝阻,就传令于国内说:“我要攻打齐国,谁若敢来劝阻,就处死。”太子友于是采用委婉含蓄的方式去劝谏,以求打动吴王之心。清晨,他带上弹丸,手握弹弓从后花园来到宫中,衣服鞋子都湿了。吴王觉得奇怪,问他说:“你干什么去了,把衣服鞋子搞得湿淋淋的?”太子友说:“刚才在后花园游玩,听见秋蝉的鸣叫声,就去观看。那秋蝉登上高高的树梢,喝着清滢的露水,其鸣叫的声音凄切如吟,自以为很安全,却不知螳螂越过树枝,沿着枝条,伸直细腰,高举前爪,形成捕捉秋蝉的态势。螳螂小心翼翼地向前爬,一心只在顺利地捕蝉,却不知道黄雀徘徊于枝叶之中,欲啄螳螂。那黄雀只知道伺机捕啄螳螂,不知道我将要射出的弹丸正瞄准其背脊。而我,只是一门心思都放在黄雀身上,却不知道坑穴就在身旁,稍不留神,忽然掉进深坑。”吴王说:“天下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了,只贪图眼前的利益,看不到身后的祸患。”太子友说:“天下愚蠢之事不是只有这些,还有比这更甚的。”吴王说:“还有比这更愚蠢的吗?”太子友说:“鲁国遵守先王法度,持守德行,对邻国没有什么欲望,但齐国却起兵攻打它。齐国只顾起兵攻打鲁国,不知道吴国尽数动用国内之兵,竭尽府库中的资财,军队不顾风吹日晒,奔行千里去攻打它。吴国只知道越过国境去攻打不属于自己的国土,不知道越国即将挑选敢死的勇士从三江口出发,进入太湖及附近四湖,来屠杀吴国民众,进而想灭掉吴国。我自己认为祸乱的开端、天下的危机,没有什么能超过这个了。”吴王长叹一声,沉默无语,但还是北上伐齐,不接受太子友的劝告。越王勾践听说吴王北伐齐国,就率领军队,沿江而上,袭击吴国,并进入吴国境内,烧掉吴国的姑苏台。
昭公失国
【原文】鲁昭公失国走齐,齐景公问焉,曰:“子之迁位新,奚道至于此乎?”昭公对曰:“吾少之时,人多爱我者,吾体不能亲;人多谏我者,吾志不能用。是以内无弼,外无辅,辅弼无一人,谄谀我者甚众。譬之犹秋蓬也,孤其根荄,密其枝叶,春气至偾以揭也。”景公以其言语晏子,曰:“使是人反其国,岂不为古之贤君乎?”晏子曰:“不然。夫愚者多悔,不肖者自贤;溺者不问隧,迷者不问路。譬之犹临难而遽铸兵,噎而遽掘井,虽速亦无及。”(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鲁昭公丢失政权逃至齐国,齐景公问他说:“您登位还不久,为什么会弄到这种地步呢?”昭公说:“我年轻时,很多人都爱我,而我自己却不能亲近他们;很多人劝谏我,而我却没能采纳他们的建议。因此,朝廷内外都无人辅佐我。辅佐我的没有一个人,然而阿谀奉承我的人却很多。这就好比秋天的蓬草草根孤单,枝叶尚密,春风来到,就被吹倒了。”景公把鲁昭公的话告诉晏子,说:“假如让鲁昭公返回自己的国家,难道他不会成为像古代那样的贤明国君吗?”晏子答道:“不会是这样。愚蠢之人总爱后悔;不贤德者总认为自己贤德;被水淹死者多是不问水的深浅,迷失方向者多是因为不问路。这就好比面临外敌入侵的灾祸时才急急忙忙铸造兵器;吃饭噎着以后才急急忙忙去挖井,即使很快,也来不及了。”
一祝万诅
【原文】中行寅将亡,乃召其大祝,而欲加罪焉,曰:“子为我祝,牺牲不肥泽耶?且斋戒不敬耶?使国亡何也?”祝简对曰:“昔者吾先君中行穆子,皮车十乘,不忧其薄也,忧德义之不足也。今主君有革车百乘,不忧德义之薄,唯患车之不足也。夫船车饰则赋敛厚,赋敛厚则民怨谤诅矣。且君苟以为祝有益于国乎?则诅亦将为损世亡矣。一人祝之,一国诅之,一祝不胜万诅,国亡不亦宜乎?祝其何罪?”中行子乃惭。(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中行寅出逃前夕,就把他的大祝简召来,想加罪于他,说:“你为我祈祷的时候,所宰杀祭献的牲口不够肥美吧?而且斋戒的时候不敬肃吧?弄得我国家败亡,是为什么呢?”祝简答道:“从前我故去的君主中行穆子只有薄板车十辆,不为车子少发愁,发愁的是自己在道德仁义上还有欠缺。现在主君您有战车上百辆,不为自己的道德仁义欠缺发愁,只忧虑车子不够多、不够美。对船、车进行装饰就要加重税赋,税赋加重,老百姓就会怨恨、指责、诅咒了。况且就算您认为祈祷对国家有益吧,那么诅咒也将对国家造成损害,使天下衰败呀!一个人为它祈祷,全国都诅咒它,而一个人的祈祷抵不过万人的诅咒,国家衰亡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我这个大祝又有什么罪过呢?”中行寅这才感到惭愧。
始皇之叹
【原文】秦始皇帝既兼天下,侈靡奢泰。有方士韩客侯生、齐客卢生相与谋曰:“当今时,不可以居。上乐以刑杀为威,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服以慢欺而取容,谏者不用,而失道滋甚,吾党久居,且为所害。”乃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吾闻诸生多为妖言,以乱黔首。”乃使御史悉上诸生。诸生四百余人,皆坑之。侯生后得,始皇召而见之。侯生曰:“陛下肯听臣一言乎?”始皇曰:“若欲何言?”侯生曰:“今陛下奢侈失本,淫佚趣末。宫室台阁,连属增累;珠玉重宝,积袭成山;妇女倡优,数巨万人;钟鼓之乐,流漫无穷;舆马文饰,所以自奉,丽靡烂漫,不可胜极。黔首匮竭,民力殚尽,尚不自知,又急诽谤,严威刻下,下喑上聋,臣等故去。臣等不惜臣之身,惜陛下国之亡耳。今陛下之淫,万丹朱而千昆吾、桀纣。臣恐陛下之十亡,曾不一存。”始皇默然久之,曰:“汝何不早言?”侯生曰:“陛下自贤自健,上侮五帝,下凌三王,弃素朴就末技,陛下亡征久见矣。臣等恐言之无益,而自为取死,故逃而不敢言。今臣以必死,故为陛下陈之。虽不能使陛下不亡,欲使陛下自知也。”始皇曰:“吾可以变乎?”侯生曰:“形(形原作刑)已成矣,陛下坐而待亡耳。若陛下欲更之,能若尧与禹乎?不然,无冀也。”始皇喟然而叹,遂释不诛。(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秦始皇兼并天下后,大肆奢侈淫靡。有方士韩人侯生、齐人卢生在一起商量说:“看当今的时势,不能在秦国住下去了。皇上喜欢用刑杀树立威严,臣下怕加罪而只图保持俸禄,没有人敢尽忠。皇上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而一天比一天骄横,臣下畏惧屈从,以怠慢欺骗来讨好皇上。进谏之官不用,因而背离正道越来越严重。我们如果久住这里,将被皇上杀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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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2 21: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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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逃去。”于是二人就逃亡了。秦始皇听到后大怒,说:“我听说这帮儒生大多制造妖言,扰乱百姓的思想。”于是命令御史将儒生全部捉拿归案。诸儒生四百多人,统统被活埋了。后来抓住了侯生,秦始皇召见了他。侯生说:“陛下肯听我一句话吗?”秦始皇说:“你想要说什么?”侯生说:“现在陛下奢侈而丧失根本,淫逸而追求末事;宫室台阁,接连增修重建;珍珠美玉等贵重宝物,堆聚成山;侍姬歌伎舞女,人数多以万计;钟鼓之类的音乐,放纵不节而无休无止;车马的彩绘装饰,均各行其事,华丽奢靡,五彩缤纷,不可胜数其极。百姓资财困竭,民力已经用尽,自己还不知道,又以有人指责为紧急严重之事,用威严制服臣下,下层不敢讲话,上层不明事理,我们因此离去。我们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只惋惜陛下的国家将会灭亡。现在陛下这样没有节制,是丹朱的万倍,是昆吾、夏桀、商纣的千倍,我惊恐地认为陛下有十条败亡的理由,却没有一条生存的可能。”秦始皇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侯生说:“陛下自认为贤明,自认为强盛;上对五帝轻慢,下对三皇不敬;抛弃朴素,追求末枝,陛下败亡的征兆已经出现很久了。我们怕说出来也没有用处,只有自寻死路,因而宁可逃走,不敢陈说。现在我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向陛下陈述这些。虽然这些话不能使陛下不遭败亡,但愿能使陛下自己明白。”秦始皇说:“我还能改变局势吗?”侯生说:“形势已经造成,陛下只有坐等灭亡。如果陛下想改变这种形势,能像唐尧和夏禹那样吗?否则是没有希望的。”秦始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了候生,没有杀他。
袁绍祸始
【原文】袁绍,字本初,汝南人也。领冀州牧,转为大将军。出长子谭为青州,沮授谏绍:“必为祸始。”绍不听。〔《九州春秋》载授谏辞曰:“世称一兔走,万人逐之,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义。”绍曰:“孤欲令四儿各据一州,以观其能。”授出曰:“祸其始此乎!”〕(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袁绍,字本初,汝南人。任冀州牧,后转任大将军。袁绍安排长子袁谭出任青州刺史,沮授劝谏说:“你这样做必然引起祸乱。”袁绍不听劝告。(《九州春秋》记载了沮授劝谏袁绍的话:“世间讲一只兔子逃跑了,一万个人在追。其中有一个人捕获了兔子,其他人就都停下了,因为归属已经确定了。而且,选择用人时,年龄相仿者要挑选其中的贤士,德行相仿者要通过占卜来决定,这是古代的规矩。希望您能以前代成败的教训为戒,深思追逐兔子以定名分的涵义。”袁绍说:“我想让四个儿子各自统领一州,以此来考察他们的能力。”沮授从帐中出来后说:“灾祸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孙晧昏暴
【原文】孙晧,字元宗,权孙也。休薨,迎立晧〔《江表传》曰:“晧初立,发忧诏,恤士民,开仓廪,振贫乏,料出宫女以配无妻,禽兽扰于苑者放之。当时翕然称为明主矣。”〕。晧既得志,粗暴骄盈,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失望。凤皇二年,晧爱妾或使人至市,劫夺百姓财物。司市中郎将陈声,素晧幸臣也,绳之以法。妾诉晧,晧大怒,假他事,烧锯断声头,投其身于四望之下。天玺元年,会稽太守车浚、湘东太守张泳不出算缗,就在所斩之,徇首诸郡〔《江表传》曰:浚在公清忠,值郡荒旱,民无资粮,表求振贷。晧谓浚欲树私恩,遣人枭首。又尚书熊睦,见晧酷虐,微有所谏,晧使人以刀环撞杀之,身无完肌〕。天纪三年,晋命杜预向江陵,王濬、唐彬浮江东下。初,晧每宴会群臣,无不咸令沉醉。置黄门郎十人,特不与酒,侍立终日,为司过之吏,宴罢之后,各奏其阙失,逆视之咎,谬言之愆,罔有不举。大者即加威刑,小者辄以为罪。后宫数千,而采择无已。又激水入宫,宫人有不合意者,辄杀流之。或剥人之面,或凿人之眼。岑昬险谀贵幸,致位九列。好兴工役,众所患苦。是以上下离心,莫为尽力,盖积恶已极,不复堪命故也。四年,濬、彬所至,则土崩瓦解。晧奉书于濬。濬受晧之降(旧无濬受晧之降五字,补之)。(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孙晧,字元宗,是孙权的孙子。孙休去世后,孙晧被迎立为皇帝。(《江表传》说:孙晧即位时,发布忧国忧民的诏书,体恤士民,打开仓库赈济贫困的人,把宫中的宫女许配给无妻的男子,把关在皇苑里的禽兽也都放掉了。当时大家一致称赞他为明主。)孙晧得志之后,变得粗鲁凶暴,骄傲自满,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官员都深感失望。凤凰二年,孙晧的爱妾时常派人到集市里抢夺百姓的财物。司市中郎将陈声素来是孙晧的宠臣,(他仗恃孙晧的宠待)把孙晧爱妾派到集市去的人绳之以法。爱妾向孙晧哭诉,孙晧勃然大怒,借其他事由用烧红的锯齿切断陈声的头颅,把尸体抛到四望山下。天纪元年,会稽郡太守车浚、湘东郡太守张泳都交不出对成年人征收的人头税,孙晧派人将二人就地处决,把人头送到各郡示众(《江表传》说:车浚在任上清廉中正,郡里正值旱灾时,百姓缺乏物资和粮食,就上表请求赈灾。孙晧认为车浚要树立自己的威信,于是派人将他斩首。又有尚书熊睦,看不惯孙晧的残酷暴虐,稍微有所劝谏,孙晧就派人用刀环将他击杀,乃至死后体无完肤)。天纪三年,晋国命令镇南大将军杜预出兵江陵,王濬、唐彬沿长江乘船东下。当初,孙晧每次举行宴会招待群臣,都要让大家喝得大醉。他布置黄门郎十人,特地不让他们饮酒,整日侍立在宴会厅,专门充当监察在座官员过失的举报官。宴会结束之后,各自报告官员们的过错,就连目光直视君主的过失、说错话的问题,都无不举报。认为过错大的立即处死,过错小的也总是要治罪。孙晧的后宫有妻妾几千人,仍然还在民间不断挑选美女进宫。他又下令把河水引进皇宫,宫女有不合他意的,就杀死丢到河里冲走。有时他下令剥下人脸上的皮,有时又下令挖出人的眼睛。岑昬为人阴险阿谀而得到重用和宠信,位列九卿。他喜欢兴修各种工程,民众为此忧伤、痛苦。因此吴国上下离心离德,没有人愿意为孙晧尽力,都是因为罪恶积累到了极点,臣民们不再能忍受的缘故。天纪四年,晋国大将王濬、唐彬率军所到之处,吴军土崩瓦解。孙晧只好向王濬献上投降书,王濬接受孙晧的投降。
尊贤第四
沐捉食起
【原文】昔禹一沐而三捉发,一食而三起,以礼有道之士,通乎己之不足〔欲以闻所不闻、知所不知故也〕。通乎己之不足,则不与物争矣〔情欲之物不争〕。愉易平静以待之,使夫自以之〔以,用〕;因然而然之,使夫自言之。亡国之主反此,自贤而少人。少人,则说者持容而不极〔极,至〕,听者自多而不得〔自多,自贤〕。(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过去,大禹洗一次头多次握起头发停洗,吃一顿饭多次(放下碗筷)站起身来,以礼恭迎有道之士,弄懂自己尚不明白的道理。弄懂自己尚不明白的道理,就不会与众人争辩了。他和悦平静地对待有才德的人,使他们按个人的想法办事;认为他们说得对的予以肯定,使他们无拘无束地发表议论。亡国之主与此相反,自认为贤明而轻视他人。轻视他人,那么进谏之人就会为保持官位以求安身而讨好君主,听的人自认为比人贤明,也就得不到收益。
周公礼贤
【原文】周公摄天子位七年,布衣之士,执贽而所师见者十人,所友见者十二人;穷巷白屋,所先见者四十九人,进善者百人,教士者千人,官朝者万人。当此之时,诚使周公骄而且吝,则天下贤士至者寡矣。苟有至者,则必(必原作心)贪而尸禄者也。尸禄之臣,不能存君也。(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周公旦代天子执政七年,周公带着礼物以师礼求见未做官的读书人有十人;以朋友之礼求见者十二人;平民百姓中优先见到他的有四十九人;提拔优秀人才上百人;受到他教导的士人有上千人;在馆驿中接待前来朝见的有上万人。在这个时候,若是周公对人傲慢而且鄙吝,那么天下的贤士就很少有人来见他了。如果有来见的人,那就一定是贪财而且当官不做事、白拿俸禄的人。当官不做事白拿俸禄的臣子,不能保全君王。
齐魏异宝
【原文】二十四年,与魏王会田于郊。魏王问曰:“王亦有宝乎?”威王曰:“无有。”魏王曰:“若寡人国小也,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奈何以万乘之国而无宝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与王异。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东取,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齐之北门,西门也,言燕、赵之人,畏见侵伐,故祭以求福也〕,徙而从者七千余家。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将以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魏惠王惭,不怿而去。(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齐威王二十四年,与魏惠王会猎于郊外。魏王问:“大王也有宝物吗?”威王说:“没有。”魏王说:“像寡人这样的小国,还有十颗直径各一寸,能照亮前后十二辆车子的宝珠,怎么以贵国这样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反而没有宝物呢?”威王说:“在寡人眼里,被看作宝物的东西与大王不同。我有个叫檀子的大臣,我派他守南城,楚国人就不敢向东进犯,泗水一带的十二诸侯都来向齐国朝拜;我有个叫盼子的大臣,我派他守高唐,赵国人就不敢再到他们东部边境的河里来打鱼;我有个叫黔夫的官吏,我派他守徐州,燕国人深感畏惧就会祭徐州的北门求福,赵国人深感畏惧就会祭徐州的西门求福,迁徙追从他的有七千多家;我有个叫种首的大臣,我派他防备盗贼,结果齐国被治理得路不拾遗。这些人才华出众,光耀千里,岂仅止于十二辆车。”魏惠王羞惭满面,扫兴而去。
虐善祸国
【原文】三十年,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蒍掩而取其室。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偏,佐也〕,而王之四体也。绝民之主,去身之偏,刈王之体,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何以得免〔为昭十三年弑灵王传〕!” (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襄公三十年,楚国公子围杀了大司马蒍掩并夺取了他的家产。申无宇说:“王子围一定不能免于祸难。贤人,是国家的支柱。王子围为楚国宰相,应该扶植贤人,现在却虐杀他们,这是危害国家。况且司马,是令尹的副职,更是国君的四肢。如今王子竟锯断国家的支柱,除去自己的副职,斩断君主的四肢,而危害他的国家,没有比这再大的不祥了!怎么能免于祸难?”
豫让事主
【原文】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三分其地,襄子漆智伯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变名易姓,为刑人,入宫涂厕,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释去之。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以子之材,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也。”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赵襄子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仇,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豫让是晋国人。他原先曾经服侍过范氏和中行氏,没有什么名声。离开范氏、中行氏后,又去服侍智伯,智伯很尊重他、宠信他。等到智伯攻伐赵襄子,赵襄子便与韩、魏合谋消灭了智伯,瓜分了他的土地。赵襄子把智伯的头骨涂上油漆,作为饮酒的大酒盅。豫让逃到山中,便改变姓名,装成被判罪罚做苦役的人,潜入赵襄子的宫中粉刷厕所,准备刺杀赵襄子。赵襄子上厕所,心中一惊,便拘问粉刷厕所墙壁的人,才知道是豫让。豫让衣内夹着凶器,说:“要给智伯报仇!”跟随的人要杀掉他,襄子说:“他是个义士,我注意回避就是了。”于是把他释放了。过了不多时间,豫让又全身涂漆,使皮肤长满癞疮,吞炭使嗓子变得沙哑,在街上讨饭,连他的妻子都不认识他。朋友遇见了,还认得出,问道:“以你的才能,委身去侍奉赵襄子,赵襄子一定接近、宠信你。那时,你要干你想干的事,不是更容易吗?何苦摧残自己的身体、丑化自己的形貌?用这样的办法来达到报复赵襄子的目的,不是很困难吗?”豫让说:“既然委身服侍别人,又想杀他,这是怀着二心服侍他的君主啊。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最艰难的,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使天下后世怀着二心去服侍君主的人感到羞愧。”过不多久,赵襄子要外出了,豫让潜伏在他将要经过的桥下。赵襄子来到桥上,马忽然受惊。赵襄子说:“一定是豫让在这里。”派人查问,果然是豫让。这时赵襄子责问豫让道:“你过去不也服侍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都把他们消灭了,而你却不为他们报仇,反而委身做智伯的臣子。现在智伯死了,你为什么单单要这样深切地为他报仇呢?”豫让说:“我服侍过范氏、中行氏,他们只把我当一般人看待,所以我也只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至于智伯,他把我当国家杰出的人才对待,所以我也要像一个杰出人物那样来报答他。”
简子好士
【原文】赵简子有两白骡而甚爱之。阳城胥渠〔阳城,姓;胥渠,名〕,广门之宦,夜款门而谒曰:“主君之臣胥渠有疾〔广门,邑名也;宦,小臣也;款,叩也〕,医教之曰:‘得白骡之肝病则止,不得则死。’”谒者通。简子曰:“夫杀畜以活人,不亦仁乎?”于是召庖人杀白骡,取肝以与之。无几何,赵兴兵而攻翟,广门之宦,左七百人,右七百人,皆先登而获甲首〔获衣甲者之首也〕。人主其胡可以不好士也? (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赵简子有两头白骡子,非常喜爱。在广门当小官的阳城胥渠,夜间去叩赵简子家的门,请求拜见,并说:“大夫您的属下小臣胥渠有病,医生教我说:‘吃了白骡子的肝,病就会好,得不到就要死。’”负责传达的人进去禀报后,赵简子说:“杀牲畜来救活人命,不也是仁义吗?”于是叫厨房的人杀了白骡,取出肝脏给阳城胥渠。不久,赵国发兵攻打狄族,广门县的官吏、奴仆左部七百人,右部七百人,都争先登城斩下披甲武士的首级。人君又怎么可以不喜好士人呢?
孟尝君待贤
【原文】孟尝君为从〔关东曰从〕,公孙弘谓孟尝君曰:“不若使人西观秦,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为臣,何暇从以难之〔言不能成从以难秦〕?意者秦王不肖主也,君从以难之,未晚也。”孟尝君曰:“善,愿因请公往矣。”公孙弘见昭王,昭王曰:“薛之地小大几何?”公孙弘对曰:“百里。”昭王笑而曰:“寡人之国,地数千里,犹未敢以有难也,今孟尝君之地方百里,而欲以难寡人,犹可乎?”公孙弘对曰:“孟尝君好士,大王不好士也。”昭王曰:“孟尝君之好人何如?”对曰:“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得意慙(慙原作暂)为人君,不得意不肯为人臣,如此者三人;能治可为管、商之师〔管,管仲;商,商鞅〕,能致其主霸王,如此者五人;万乘之严主,辱其使者,退而自刎,必以其血污其衣,有(有原作与)如臣者七人。”昭王笑而谢焉。(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孟尝君要合纵抗秦,公孙弘对他说:“不如派人西行去观察秦国,如果觉得秦王是有帝王之气的君主,您恐怕做他的臣子都不可能,哪有闲暇去合纵对抗他?如果觉得秦王是德才不佳的君主,您再合纵来对抗他也不晚呀。”孟尝君说:“好,我想为此请你去一趟。”公孙弘见到秦昭王,昭王问:“薛那个地方有多大?”公孙弘回答说:“方圆百里。”昭王笑着说:“寡人的国家,方圆数千里,尚不敢以此责难他人。如今,孟尝君的封地方圆不过百里,却想用以责难我,可以吗?”公孙弘回答说:“孟尝君善待贤士,大王您却不善待贤士。”昭王说:“孟尝君喜欢人才的情况如何呢?”公孙弘回答说:“为了正义而不向天子称臣、不与诸侯交友,得意时羞于做人君,不得意时不肯做人臣,像这样的人才,孟尝君有三人。善于治国,可做管仲、商鞅那样的老师,使他的君主称霸,像这样的人才孟尝君有五人。在万乘大国威严的君主侮辱使者时,使者会后退自刎,但一定用自己的血溅污对方之衣,就像我这样的,孟尝君有七人。”昭王笑着向他道歉。
虎会行歌
【原文】赵简子上羊肠之坂,群臣皆偏袒推车,而虎会独担戟行歌,不推车。简子曰:“群臣皆推车,会独担戟行歌,是会为人臣侮其主。为人臣侮其主者,其罪何若?”对曰:“为人臣而侮其主者,死而又死。”简子曰:“何谓死而又死?”会曰:“身死妻子为徒,若是谓死而又死也。君既已闻为人臣而侮其主者之罪矣,君亦闻为人君而侮其臣者乎?”简子曰:“何若?”会曰:“为人君而侮其臣者,智者不为谋,辨者不为使,勇者不为斗。智者不为谋,则社稷危;辨者不为使,则使不通;勇者不为斗,则边境侵。”简子曰:“善!”乃以会为上客。(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赵简子从一条崎岖的小道上山,群臣都光着一只膀子给他推车,只有虎会肩上扛着戟,边走边唱,不去推车。赵简子说:“群臣都来推车,你虎会偏偏扛着戟边走边唱,这是你虎会身为臣而轻慢你的君主。作为臣子而轻慢他的君主,该当何罪?”虎会答道:“做臣子而轻慢其君主应该死上加死。”简子说:“什么叫死上加死?”虎会说:“本人要死,老婆孩子也要死,像这样就是死上加死。君主您已经知道作为臣子而轻慢君主的人该当何罪了,那么您也听说过作为君主而轻慢其臣下的结果吧?”简子说:“结果会怎么样?”虎会答道:“作为君主而轻慢其臣下,结果是有智谋的人不给他出主意,有辩才的人不给他办外交,有勇力的人不为他冲锋陷阵。有智谋的人不为他出主意,国家就危险;有辩才的人不为他办外交,出使就不会顺畅;有勇力的人不为他冲锋陷阵,边境就会受到别国的侵犯。”简子说:“你说的有道理。”于是把虎会尊为上宾。
魏文宝仁
【原文】公季成谓魏文侯曰:“田子方虽贤人,然而非有土君也。君常与之齐礼,假有贤于子方者,君又(又原作有)何以加之?”文侯曰:“如子方者,非成所得议也。子方,仁人也。仁人也者,国之宝也;智士也者,国之器也;博通之士也者,国之尊也。故国有仁人,则群臣不争;国有智士,则无四邻诸侯之患;国有博通之士,则人主尊。固非成之所得议也。”公季成自退于郊。(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公季成对魏文侯说:“田子方固然是贤能之士,可他并不是有封地的君主,您总是跟他平起平坐,假如有比田子方更贤能的人,您又用什么礼数对待呢?”文侯说:“像田子方这样的人,不是你所能议论的。田子方是仁人,仁人是国家的珍宝;智士是国家的人才;诸事皆通晓的人,是国家的尊贵者。因此,国家有了仁人,那么群臣们就不会明争暗斗;国家有了智士,就没有四邻诸侯侵扰的担忧;国家有了博通诸事的人,那么国君就会受到尊崇。因此说,这不是你所能议论的事呀。”公季成就自觉地离开了都城。
桓公见稷
【原文】齐桓公见小臣稷,一日三至,不得见。从者曰:“万乘之主,见布衣士,一日三至而不得见,亦可以止矣。”桓公曰:“不然。士之傲爵禄者,固轻其主;其主傲霸王者,亦轻其士。纵夫子傲爵禄,吾庸敢傲霸王乎?”五往而后得见。天下闻之,皆曰:“桓公犹下布衣之士,而况国君乎?”于是相率而朝,靡有不至。(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齐桓公去拜访小臣稷,一天当中去了三次,都没有见到。随从的官员说:“一个大国的君主,去拜见一个平民百姓,一天去了三次不能见到,也可以就此停止了。”桓公说:“话不能这么说,士人当中那些轻视高官厚禄的,当然会轻视其君主;其君主如果轻视称王称霸的事,也就会轻视士人。即使这位先生轻视高官厚禄,我怎么敢轻视称王称霸之事呢?”齐桓公直到第五次拜访才见到小臣稷。天下的人听到这件事,都说:“桓公对平民百姓都能屈身去见,何况对国君呢?”于是天下诸侯交互前往朝见桓公,没有不来朝见的。
沛公辍洗
【原文】郦食其,陈留人也。好读书,身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自谓我非狂。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食其。至,入谒,沛公方踞床,令两女子洗,而见食其。食其入,即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破秦乎?”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攻秦,何谓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起衣,延食其上坐,谢之。(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郦食其,陈留人。他喜爱读书,身高八尺,人们都称他为“狂生”,而他自己认为自己并不狂。沛公到了高阳,住进一家旅馆,派人召见郦食其。食其来拜见时,沛公正叉开双腿坐在床上,让两个女子为他洗脚,便叫食其来见。食其进到屋里,只行了一个打拱礼,没有跪拜,说道:“您是打算帮助秦朝攻伐诸侯呢?还是要统率诸侯打败秦朝呢?”沛公骂道:“混蛋儒生!普天下的人民被秦朝害得很久了,所以诸侯一个接着一个起而攻伐秦朝,怎么说我要帮助秦朝呢?”郦生说:“您真的要联合各地义军去讨伐无道的秦朝,那就不应该这样倨傲地接见长者。”于是沛公停止洗脚,起身整理好衣服,请郦食其上座,向他道歉。
孙权穿壁
【原文】吕蒙,字子明,汝南人也。拜虎威将军。关羽讨樊,权遣蒙到南郡,糜芳降。蒙入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蒙皆抚慰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皆委羽降,荆州遂定,以蒙为南郡守。蒙疾发,权时在公安,迎置内殿,所以治护者万方,募封内,有能愈蒙疾者,赐千金。时有减加,权为之惨戚,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其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其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唶,夜不能寐。病中瘳,为下赦令,令群臣毕贺。后更增笃,权自临视。卒,权哀痛(旧痛下有心字,删之)甚。(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吕蒙,字子明,汝南郡(富陂县)人。拜虎威将军。关羽率军进攻(曹魏的)樊城时,孙权派吕蒙领兵前往袭取南郡。南郡太守糜芳投降,吕蒙进入南郡占领城池,俘虏了关羽及其将士的全部家属,并给他们以比平日更优厚的抚慰,所以关羽的将士都没有了斗志,部下都离开关羽投降(吴军),荆州遂得以平定,孙权任命吕蒙为南郡太守。这时吕蒙疾病发作,而孙权当时尚在公安,把吕蒙迎到自己宫内殿堂住下,采用一切方法为他治疗救护,招募国内良医,下令说,有能治好吕蒙疾病者,赏赐千金。吕蒙的疾病时轻时重,孙权为之悲凄忧伤。他想常常看一看吕蒙的容颜气色,又怕吕蒙会施礼而劳累身体,只好在隔壁墙上打个小洞,偷偷观看。看到吕蒙稍稍能吃东西就喜欢,还会回头与左右侍从谈笑,如果不是这样他就长吁短叹,夜不能眠。吕蒙的病情曾一度好转,孙权专门为此下达大赦令,又让群臣都来道贺。后来病情又加重,孙权亲自到病床旁探视。吕蒙去世,孙权极度哀痛。
酤酒狗猛
【原文】人有酤酒者,为器甚洁清,置表甚长,而酒酸不售。问之里人其故,里人曰:“公之狗猛,人挈器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所以酸不售之故也。夫国亦有猛狗,用事者也。有道术之士,欲明万乘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龁之,此亦国之猛狗也。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则道术之士不得用矣,此治国之所患也。”(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有一个卖酒的人,他准备的酒具十分清洁,悬挂的酒招也很高,但酒放酸了也卖不出去。他问邻里的人这是什么缘故,邻里的人说:“你的狗太凶了,别人提壶进来,准备买你的酒,那狗就扑上来咬人。这就是酒放酸了都卖不出去的缘故”。国家也有猛狗,当权的人就是。有道德学问的贤士,想要求见国君,但当权的人像狗一样扑上去咬他,这种人就是国家的猛狗。左右的亲信是社鼠,当权的人是猛狗,那么有道德学问的贤士就得不到任用了。这就是治理国家所要担心的最大忧患。”
色衰爱弛
【原文】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母病,人有间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归。君曰:“孝哉,为母故犯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故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移于初也。而前所以见贤,后获罪者,人主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而加疏。(群书治要·韩子)
【译文】从前,弥子瑕受卫国君主的宠爱。卫国的法律规定,凡偷驾君主车子的人要受到砍脚的刑罚。弥子瑕的母亲病了,有人连夜去告诉弥子瑕。弥子瑕便假传君命,驾驶卫君的车子回家。卫君知道后说:“是个孝子啊!为了母亲的缘故,居然甘冒砍脚之罪。”另一天,弥子瑕与卫君到果园里游玩,吃桃子时觉得很香甜,就把剩下的一半给卫君吃。卫君说:“真爱我啊!忘却自己的口腹之欲而献给我吃。”等到弥子瑕容颜衰退失去宠信,又得罪了卫君,卫君则说:“他过去曾假传君命驾驶过我的车子,又曾把他吃剩的桃子给我吃。”本来弥子瑕的行为,与当初并无两样,而以前之所以被称为善举,以后却被当作罪过,是因为君主的爱憎发生了变化。所以,受君主宠信之时,其聪明会被看作得当而倍加亲近;被君主憎恶之时,其聪明就被看作不当而愈加疏远。
纳谏第五
尺蠖食黄
【原文】晏子没十有七年,景公饮诸大夫酒。公射,出质,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公作色大息,播弓矢。弦章入,公曰:“章!自吾失晏子,于今十有七年矣,未尝闻吾不善。今射出质,唱善者如出一口。”弦章对曰:“此诸臣之不肖也。智不足以知君不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颜,然而有一焉。臣闻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尺蠖食黄其身黄,食苍其身苍,君其犹有食谄人之言乎。”公曰:“善。”(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晏子死后十七年,景公请诸位大夫饮酒。景公酒后射箭脱靶,大厅中饮酒的诸位大夫高喊“射得好”,喊声整齐,若出一人之口。景公一脸怒气,大声叹息,抛掉了弓箭。这时弦章进入大厅,景公说:“弦章啊!自从我失去晏子,至今十七年了,未曾听到谁说我有不对之处。今天我射箭脱了靶,大喊射得好的声音如出一人之口。”弦章答道:“这是诸臣没有才德呀!以他们的才智,不足以知道君主的过错;以他们的勇气,不敢触犯君主的威颜;这样便出现了众口一词的情况。我听说,君主喜欢穿的,臣子们便乐意穿;君主喜欢吃的,臣子们便乐意吃。尺蠖吃了黄叶,身体就发黄;吃了青叶,身体就发青。君主大概还喜食(喜欢听)谄媚者之言吧!”景公说:“你的话很有道理!”
献子贵言
【原文】范献子游于河,大夫皆存,君曰:“孰知栾氏之子?”大夫莫答。舟人清涓舍楫而答曰:“君奚问栾氏之子为?”君曰:“自吾亡栾氏也,其老者未死,而少者壮矣。吾是以问之。”清涓曰:“君善修晋国之政,内得大夫,而外不失百姓,虽栾氏之子,其若君何?君若不修晋国之政,内不得大夫,而外失百姓,则舟中之人,皆栾氏之子也。”君曰:“善哉言。”明日朝,令赐舟人清涓田万亩,清涓辞。君曰:“以此田也,易彼言也。子尚丧,寡人犹得也。”古之贵言也若此。(群书治要·尸子)
【译文】范献子在黄河上荡舟,大夫们都在身边。范献子问:“有谁知道栾氏的后人?”大夫们没有人对答。有个叫清涓的摇船人放下船桨,答道:“您为何要问栾氏的后人呢?”献子说:“自从我消灭了栾氏,栾氏的老一代没有死亡,新一代已经长大。所以我要询问。”清涓说:“您好好管理晋国的内政,对内团结大夫,对外不丧失百姓,即使栾氏子孙长大了,对您又能够怎样呢?您如果不很好地管理晋国内政,对内得不到大夫支持,对外丧失了老百姓拥护,那么船上的人都会成为栾氏的后裔,成为您的敌人。”献子说:“这话说得好哇!”第二天早朝,范献子下令赏赐那个叫清涓的摇船人良田一万亩,而清涓却婉言谢绝。范献子说:“以这些田地交换你的劝告,你还有所失,我还有所多得呢!”古代圣王看重善言,竟达到如此程度。
灵公凿池
【原文】卫灵公天寒凿池。宛春谏曰:“天寒起役,恐伤民〔伤,病〕。”公曰:“天寒乎哉?”宛春曰:“公衣狐裘,坐熊席,是以不寒。今民衣弊不补,履决不组。君则不寒,民则寒矣。”公曰:“善。”令罢役。左右以谏曰:“君凿池,不知天之寒也,而春也知之。以春之知也,而令罢之,福将归于春也,而怨将归于君。”公曰:“不然。夫春也,鲁国之匹夫也,而我举之〔举,用〕,夫民未有见焉〔未见其德〕,今将令人以此见之。且春也有善,如寡人有春之善,非寡人之善欤?”灵公之论宛春也,可谓知君道矣。(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卫灵公在天气寒冷时挖凿水池。宛春劝谏说:“天寒季节动用劳役,恐怕会冻伤百姓。”卫灵公说:“天气寒冷吗?”宛春说:“您穿着狐皮大衣,坐着熊皮垫席,所以不觉寒冷。现在百姓衣服破烂不能补,鞋子开口不能缝。您不寒冷,百姓寒冷呀!”灵公说:“你说得对!”就下令停止征用劳役。左右侍从进谏说:“您挖凿池子不知道天寒,但宛春知道。因为宛春说明这一原因而下令停止,(百姓的)祝福将归于宛春,怨恨却归结于您。”灵公说:“不是这样。宛春本来只是鲁国的一个平民,我选用了他,而百姓还未看到他的德行,现在将让百姓通过这件事了解他。而且宛春有善行,就如同我有善行,宛春的美好不就是我的美好吗?”卫灵公评论宛春的话,可说是懂得做君主的道理啊。
文侯仁德
【原文】魏文侯与大夫坐,问曰:“寡人何如君也?”群臣皆曰:“君仁君也。”次至翟黄,曰:“君非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对曰:“君伐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长子,臣以此知君之非仁君也。”文侯怒而逐(逐原作出)之。次至任座,文侯问曰:“寡人何如君也?”任座对曰:“君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对曰:“臣闻之,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黄之言直,臣是以知君仁君也。”文侯曰:“善!”复召翟黄。(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魏文侯与大夫们闲坐时,问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君主呢?”臣子们都说:“君主您是位仁德之君。”轮到翟黄,他说:“君主您不是仁德之君。”文侯问:“您凭什么这么说?”翟黄答道:“君主您攻取中山以后,不把它封给您的弟弟,却把它封给您的大儿子,我从这里看出您不是位仁德之君。”文侯勃然大怒,赶翟黄出去。接着轮到任座,文侯问道:“我是什么样的君主呢?”任座答道:“君主您是位仁德之君。”文侯问:“您凭什么这么说呢?”任座答道:“我听说过,如果君主有仁德,他的臣子就正直,而刚才翟黄敢说真话,因此我看出君主是仁德之君。”文侯说:“您说得对。”遂又召回翟黄。
梁君出猎
【原文】梁君出猎,见白雁群,梁君下车,彀弩欲射之。道有行者,梁君谓行者止,行者不止,白雁群骇。梁君怒,欲射行者。其御公孙龙下车抚矢曰:“君止。”梁君忿然作色而怒曰:“龙不与其君,而顾与他人,何也?”公孙龙对曰:“昔者齐景公之时,大旱三年,卜之曰:‘必以人祠,乃雨。’景公曰:‘凡吾所以求雨者,为吾民也。今必使吾以人祠,乃且雨,寡人将自当之。’言未卒,而天大雨,方千里。何也?为有德于天,而惠于民也。今主君以白雁之故,而欲射杀之,无异于虎狼矣。”梁君援其手与上车,归入郭门,呼万岁(岁原作年)曰:“幸哉今日也!人猎皆得兽,吾猎得善言而归。” (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梁国国君外出打猎,看见一群白雁,他下了车,张满了弓要射它们。路上恰好有人行走,梁君叫那个行人止步,那个行人却没有停下来,惊动了那群白雁。梁君发怒,想射死那个行人,他的车夫公孙龙下车,用手按住那支箭,说:“大王别射。”梁君气得脸色都变了,骂道:“你公孙龙不向着你的主子,反而向着别人,是什么意思?”公孙龙答道:“从前齐景公做君主的时候,天大旱三年,占卜的谶语说:‘一定要杀个人做祭品,才会下雨,’景公说:‘我之所以求雨,都是为了我的百姓。假如一定要叫我用人来祭献,然后才下雨,就杀了我去充当祭品吧。’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方圆千里的广大地区就下起了大雨。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的品德感动了苍天,一心为民造福啊。现在大王因为惊飞白雁之故,就要射死行人,这跟虎狼没有什么两样啊!”(于是)梁君拉着公孙龙的手,跟他一块儿上车回去,一进入外城的大门,就高呼“万岁”,说:“我今天太幸运了!别人打猎得到的都是野味,而我却猎获了极好的谏言回来。”
闻善则赏
【原文】晋文公田于虢,遇一老夫而问曰:“子处此故也,虢亡其有说乎?”对曰:“虢君断则不能,谏(谏原作谋)则不与也。不能断,又不能用人,此虢之所以亡也。”文公辍田而归,遇赵衰而告之,衰曰:“古之君子,听其言而用其身;今之君子,听其言而弃其身。哀哉!晋国之忧也。”文公乃召赏之。于是晋国乐纳善言,文公卒以霸也。(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晋文公在虢地打猎,遇到一位老人,文公问他:“您住在此地也很久了,对虢国的灭亡有什么看法呢?”农夫答道:“虢国国君自己不能决断国事,忠言进谏他又不采纳。自己不能决断而又不重用贤才,这就是虢国灭亡的原因了。”文公听了这话就停止打猎,回到都城,遇见赵衰,就把这事说给他听。(赵衰问道:“现在那个人在哪儿?”文公说:“我没有跟他一起回来。”)赵衰说:“古时候的君子,采纳了一个人的谏言就任用这个人。现在君主您,采纳了人家的建议却把人家甩在一边,可悲啊!这是晋国令人担忧之处啊!”文公于是召见并赏赐了这位老人。从此晋国乐于采纳好的谏言,文公也终于因此而成了诸侯的盟主。
文公逐麋
【原文】晋文公逐麋而失之,问农夫老古曰:“吾麋何在?”老古以足指曰:“如是往矣。”文公曰:“寡人问子,子以足指,何也?”老古振衣而起曰:“壹不意人君之如此也。虎豹之居也,厌闲而近人,故得;鱼鳖之居也,厌深而之浅,故得。诸侯厌众,而亡其国。《诗》曰:‘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君放不归,人将居之矣。”于是文公恐。归遇栾武子,栾武子曰:“猎得兽乎?而有悦色。”文公曰:“吾逐麋而失之,得善言,故有悦色。”武子曰:“其人安在?”曰:“吾未与来。”武子曰:“处上位而不恤其下,骄也;缓令急诛,暴也;取人言而弃其身,盗也。”文公曰:“善。”还车载老古,与俱归。(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晋文公追赶一头麋鹿,可是跟丢了,便问农夫老古说:“我追的麋鹿跑到哪儿去了?”老古用脚指着说:“朝这边跑去了。”文公说:“我问你话,你就用脚指一指,这是为什么?”老古抖抖衣服站直了说:“我没想到大王会是这个样子。虎豹有它该住的地方,因为厌倦了安静而接近人群,所以被捕获;鱼鳖有它该住的地方,因为厌倦了深水而游向浅水,所以被捕获;(同样)诸侯如果厌倦了民众,那就会失掉其国家。《诗经》里有这样的话:‘喜鹊有窝,却让布谷鸟占了。’大王在外游荡而不回宫,别人就要取代你当国君了。”于是文公惊恐地往回赶,路上遇到栾武子,栾武子问道:“捕到野兽了吗?这么面带喜色。”文公说:“我追一只麋鹿没追上,倒得到几句有益的劝告,因此面带喜色。”栾武子说:“那个人在哪儿呀?”文公说:“我没有和他一块回来。”栾武子说:“身为君主而不体恤下民,这是骄纵;法令尚未传达到各地,却忙着处罚违令的人,这是残暴;接受了人家的劝告,却把人家丢在一边,这是抢夺。”文公说:“您说得太好了。”于是调转车头去接老者,与他同车回到王宫。
卷二 臣行
尽忠第一
共子从君
【原文】武公伐翼,弑哀侯,止栾共子,曰:“苟无死〔共子,晋大夫共叔成也〕,吾以子为上卿,制晋国之政。”辞曰:“成闻之,民生于三,事之如一〔三,君、父、师也。如一,服勤至死也〕。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食,谓禄也〕。唯其所在,则致死焉〔在君父,为君父,在师,为师也〕,人之道也。臣敢以私利废人道乎〔私利,谓不死为上卿也〕?君何以训矣〔无以教为忠也〕?从君而贰,君焉用臣〔贰,二心也〕?”遂斗而死。(群书治要·礼记)
【译文】晋武公攻打翼国,杀死哀侯,劝阻栾共子(不要抵抗),说道:“如果你不死战,我把你封为上卿,执掌晋国政务。”栾共子辞谢说:“我听说:‘人为三个人而活着,侍奉他们始终如一。’父母生育他,老师教诲他,君王给予爵禄。只要是这几件事,就应以死相报,这是做人的原则。臣岂敢为了私利而抛弃做人的原则呢?您又用什么来教导臣民呢?如果我跟从君主却有二心,您怎么会任用我呢?”于是战斗至死。
屈原投江
【原文】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平造为宪令,平属草藁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弗知,每一令出,屈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平。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平既绌,其后秦大破楚师,怀王入秦而不反。平虽放流,眷顾楚国,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令尹子兰卒使上官大夫短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迁于江南〕,遂自投汨罗以死〔汨水在罗,故曰汨罗〕。原既死之后,楚日以削,竟为秦所灭。(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屈原名平,是楚王的同族人,担任楚怀王的左徒。他见闻广博,记忆力强,通晓国家盛衰兴亡的道理,擅长应酬外交的辞令。入朝就和楚王讨论国家大事,制定政令;出朝就接待宾客,办理对诸侯国的外交事务。楚怀王对他十分信任。上官大夫和屈原职位相等,他妒嫉屈原的才能。有一次,怀王让屈原制定法令,屈原写好草稿,还未最后定稿,上官大夫看到后想要有所修改,屈原不答应。他就向楚怀王进谗言说:“大王让屈原制定法令,无人不知,每颁布一项法令,屈平就夸耀自己的功劳,说除了他别人都做不出来!”楚怀王听后很生气,就疏远了屈原。屈原痛心楚怀王偏听偏信,被谗谄者蒙蔽而不明事理,邪恶小人这样妨害国事,正直的人因此不能容身,所以忧愁沉思,写成了《离骚》。屈原遭贬黜之后,秦国大败楚军,怀王被骗到秦国而不得生还。屈原虽然身遭放逐,还是眷恋楚国,期望怀王能悔悟过来,习俗能得到矫正。令尹子兰让上官大夫向顷襄王说屈原的坏话,顷襄王发怒,将屈原放逐到更远的江南。于是,屈原就自投汨罗江而死。屈原死后,楚国一天天削弱,最终被秦国灭亡。
晏子为相
【原文】晏平仲婴者,莱人也〔莱者,今东莱地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其在朝,君语及之则危言,语不及则危行;国有道则顺命,无道则衡命。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太史公曰:“吾读《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晏平仲,名婴,东莱人。曾在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三朝为臣,因为节约俭朴又能尽力办事而受到齐国人的尊重。晏婴在朝廷处理政务时,国君对他说到的事,他就直言己见;没有说到的事,他就正直地去办。国君的命令有道理,他就服从命令;没有道理,他就隐居起来。因此连续三朝,他的名声传扬于各诸侯国。太史公说:“我读《晏子春秋》,关于晏婴的事迹书中记载得多么详尽哪!至于晏婴的直言进谏,敢于冒犯君王的威严,这就是所谓‘在朝想着尽忠,在家想着补过’的人吧!”
袁安流涕
【原文】袁安,字邵公,汝南人也。为司徒时,和帝幼弱,太后临朝。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国家事,未尝不噫呜流涕。自天子及大臣,皆倚赖之。章和(当作永元)四年薨,朝廷痛惜焉。后数月,窦氏败,帝始亲万机,追思前议者邪正之节,乃除安子赏为郎。(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袁安,字邵公,汝南郡人。做司徒官的时候,和帝幼弱,窦太后临朝听政。袁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每次朝会进见,和公卿们谈到国家政事,未尝不叹息流泪。从天子到大臣,都依赖袁安。永元四年逝世,朝廷非常痛惜。死后几个月,窦氏败北,和帝开始亲理朝政,回想亲政以前群臣谏议邪正的情节,遂授袁安子袁赏为郎。
王修厚恩
【原文】王修,字叔治,北海人也。年七岁丧母。母以社日亡,来岁邻里社,修感念母,哀甚。邻里闻之,为之罢社。袁谭在青州,辟修为治中从事,谭欲攻弟尚,修谏曰:“夫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而曰‘我必胜’,若是者可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孰亲之?属有谗人,固将交斗其间,以求一朝之利,愿明使君塞耳勿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以横行天下。”谭不听。
太祖遂引军,攻谭于南皮。修闻谭已死,号哭曰:“无君焉归?”遂诣太祖,乞收谭尸。太祖不应。修复曰:“受袁氏厚恩,若得收敛谭尸,然后就戮,无所恨。”太祖嘉其义,听之。太祖破南皮,阅修家谷不满十斛,有书数百卷。太祖叹曰:“士不妄有名。”乃辟为司空掾。(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王修,字叔治,北海人。七岁时,他的母亲在祭祀土地神那天去世。第二年,乡亲们在社日祭祀土地神,王修思念母亲,极为哀痛。乡亲们知道后,为此停止了祭祀活动。袁谭在青州时,任命王修为治中从事。袁谭想攻打其弟袁尚,王修劝阻他说:“兄弟如同一个人的左右手。比如一个人将要与别人角斗,却砍断自己的右手,反而说我一定能胜,像这样行吗?抛弃亲兄弟不亲近,天下人还有谁可以亲近呢?您部下有专说别人坏话的人,本来就想让你们兄弟之间互相争斗,以追求一时之利,我希望你堵上耳朵不要听他们的话。若能斩杀几个奸邪谄媚的下属,兄弟重新亲近和睦,以抵御四方的敌人,完全可以横行天下。”袁谭没有听从。
太祖曹操带领军队包围南皮县攻打袁谭。王修听到袁谭被杀的消息,放声大哭说:“没有君主了,我回到哪里去呢?”于是去见太祖,请求让他收葬袁谭的尸体。太祖不答应。王修又说:“我曾受到袁氏的厚恩,如果能允许我收殓袁谭尸体,然后任您斩杀,我便不会有憾恨。”太祖嘉许他的义气,听从了他。太祖攻破南皮县,察看王修家,粮谷不满十斛,仅有书籍几百卷而已。太祖感叹说:“贤士不是虚有其名啊!”于是,礼聘王修为自己司空府属官。
阎温请兵
【原文】阎温,字伯俭,天水人也。以凉州别驾守上邽令(旧无以凉至邽令九字,补之)。马超围州所治冀城甚急,州乃遣温密出,告急。贼见,执还诣超。超解其缚,谓曰:“今成败可见,足下为孤城求救而执于人手,义何所施?若从吾言,反谓城中,东方无救,此转祸为福之计也。不然,今为戮矣。”温伪许之,超乃载温诣城下。温向城大呼曰:“大军不过三日至,勉之!”超怒数之,温不应。复谓温曰:“城中故人,有欲与吾同者不?”温又不应。遂切责之,温曰:“夫事君有死无贰,而卿乃欲令长者出不义之言,吾岂苟生者乎?”超遂杀之。(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阎温,字伯俭,天水郡人。以凉州别驾的职衔代理上邽县的县令。马超包围了凉州所管辖的冀县,形势紧迫。州刺史派阎温秘密出城,(向夏侯渊)告急。敌人发现了他,抓来见马超。马超解开捆他的绳索,对他说:“如今胜败形势已经分明,你为这座孤城请救兵却被人捉住,还怎么表现大义呢?如果听我的话,回去告诉城里,东方不会有救兵赶来,这是你转祸为福的策略。否则,今天就处死你。”阎温假装同意。于是,马超乘车载着阎温来到城下。他朝着城内大声喊道:“大军不出三天就会到达,要努力呀!”马超非常恼怒地责备他,阎温拒不回答。马超又对他说:“你城里的朋友,有愿同我合作的吗?”阎温仍不理睬。于是,马超严厉责备他。阎温说:“事君之道誓死不生二心,你却要让有德行的人说出不义的话,我难道是苟且偷生之辈吗?”于是,马超立即杀死了他。
孔明效忠
【原文】诸葛亮,字孔明,琅邪人也。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唯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遂诣亮,凡三,于是与亮情好日密。关羽、张飞等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成都平,以亮为军师将军。先主外出,亮常镇守成都,足食足兵。先主即帝位,策亮为丞相,录尚书事。先主病笃,召亮,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诸葛亮,字孔明,琅邪郡(阳都县)人。他常常把自己比作管仲、乐毅,当时的人并不赞许,只有博望郡人崔州平、颍川人徐庶(字元直)与他友好亲近,认为确实是这样。当先主刘备驻扎在新野县时,徐庶来见先主,先主很器重他。徐庶对先主说:“诸葛孔明,好比是一条伏卧未飞的龙,将军难道不想见他吗?”于是先主便去拜访诸葛亮,一连去了三次(才得以见面),于是与诸葛亮的友好情谊日益加深。关羽、张飞等人为此不太高兴,先主开解他们说:“我有了孔明,就像鱼有了水一样,希望诸位不要再说什么了。”关羽、张飞这才不再说什么了。成都平定后,先主委任诸葛亮为军师将军,先主外出时,经常由诸葛亮镇守成都,充分保证了前方的军粮供应和兵力补充。先主即帝位后,册封诸葛亮为丞相,并主管尚书台的公务。先主病重,从成都召来诸葛亮,把后事托付给他,对他说:“你的才能比曹丕强十倍,必定能安定国家,最终完成(光复汉室的)大业。如果我的儿子刘禅可以辅佐,你就辅佐他。如果他不成器,你可以自己取而代之。”诸葛亮流着眼泪回答说:“我将竭尽辅佐大臣之力,用忠贞的节操来报效(新帝),直到献出我的生命!”先主又下达诏书训示后主说:“你与丞相今后相处,要把他当作父亲对待。”
关公大义
【原文】关羽,字云长,河东人也。先主合徒众,羽与张飞为之御侮。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随先主周旋,不避艰险。先主使羽守下邳,曹公东征,擒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袁绍遣大将军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曹公使张辽及羽为先锋击之。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曹公表封羽为汉寿亭侯。初,曹公壮羽为人,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谓张辽曰:“卿试以情问之。”既而辽以问羽,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终不留,吾要当立效以报曹公,而后乃归。”辽以羽言报曹公,曹公义之。及羽杀颜良,曹公知其必去也,重加赏赐。羽尽封所赐,而奔先主。左右欲追之,曹公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之。”(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河东郡(解县)人。先主刘备在家乡招聚人马,关羽和张飞(一同赶去)帮先主免受欺侮。先主与二人同床睡眠,情谊如同亲兄弟。在大庭广众面前,二人在先主身旁整天侍从站立,追随先主应对各种危机,不畏艰难险阻。先主(袭杀徐州刺史车胄后)派关羽镇守下邳县城。曹操东征徐州,生擒关羽后返回,任命关羽为偏将军,给以优厚礼遇。袁绍派大将颜良到白马关去进攻东郡太守刘延时,曹操派张辽和关羽为先锋迎击。关羽远远望见颜良的旗帜和伞盖,扬鞭催马冲进万军之中,刺死颜良,并砍其头颅后拨马返回,袁绍手下众将没有人能抵挡他,从而解了白马关之围。曹操上表朝廷封关羽为汉寿亭侯。开始时,曹操赞许关羽的为人,而仔细观察他的心思却没有长久留下来的意思,就对张辽说:“你试用你们之间的交情去探问(他的心意)。”于是张辽来问关羽,关羽长叹一声说:“我非常清楚曹公对我很看重,但我已受了刘玄德将军的大恩,发誓与他共生死,我不能违背誓言。我终究不会在这里久留,但是我一定要立功报效曹公之后才离去。”张辽把他的话转告曹操,曹操很赞赏他的义气。到了关羽杀了颜良后,曹操知道他必定会离去,重重给予赏赐。关羽把这些赏赐品全部封存留下,然后去追寻先主刘备。曹操的左右想去追击,曹操却说:“他也是各为其主,就不要去追了。”
张昭忠直
【原文】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也。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昭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也,进退不安。策闻之,欢笑曰:“昔管子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策临亡,以弟权托昭,昭率群僚立而辅之。权每田猎,常乘马射虎,虎常突前攀持马鞍。昭变色而前曰:“将军何有当尔?夫为人君者,谓能驾御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于原野,校勇猛兽者乎?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权谢昭曰:“年少虑事不远。”权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权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权遣人呼昭还,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昭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乐,不以为恶也。”权嘿然有惭色,遂罢酒。每朝见言论,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曾以直言逆旨,中不进见。后遣中使劳问,因请见昭,昭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使泯没之后,有可称述,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自分幽沦,长弃沟壑,不图复蒙引见,得奉帷幄。然臣愚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权辞谢焉。权以公孙渊称藩,遣张弥、许晏至辽东,拜渊为燕王,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权与相反覆,昭意弥切。权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昭孰视权曰:“臣虽知言不用,而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耳。”因涕泣横流。权掷刀致地,与昭对泣。昭容貌矜严,有威风。权常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举邦惮之。(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张昭,字子布,彭城人。孙策平定江东开创基业,任命张昭为长史,和他一起到内堂拜见自己的母亲,关系就像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样亲密,民政和军事两方面的公务,一概委托张昭处理。张昭每收到北方士大夫来信,都把治理江东的成绩归功于张昭。张昭想保持沉默不把书信内容报告孙策,则害怕别人以为自己和北方有暗中来往的隐私,向孙策报告吧,又怕不合适,因而进退两难,惴惴不安。孙策得知情况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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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
發表於 2022-12-22 21: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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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地笑着说:“从前管仲辅佐齐桓公,官员们请示事情时齐桓公总是说去问仲父,然而齐桓公却得到霸主之荣。而今子布贤能,我能任用,其所建立的功名岂不是归我了吗!”孙策临死,把弟弟孙权托付给张昭,张昭带领百官立孙权为吴主并辅佐他。孙权每次出外打猎,常常爱骑马射虎,而老虎常会冲上来用前爪抓住马鞍。张昭看到后神色变得严肃,上前说:“将军你这样做有什么得当之处?作为君主,讲求的是能够驾驭英雄、驱使群贤,难道讲求的是在原野上驰马追逐,与猛兽比试勇敢吗?若一旦发生意外,怎么应对天下人的嘲笑呢?”孙权立即向张昭表示歉意,说:“我年轻,考虑事情不深远。”孙权在武昌,有一次与群臣登临长江边的钓台,饮酒大醉。他派人用冷水喷洒在座的群臣,并说:“今天的酣饮,只有大家都醉倒在台上,才可停止。”张昭神色严肃,一言不发,径自出外到车中坐着。孙权让人去叫他回来,然后对他说:“这是为了一起取乐罢了,张公为什么要发怒呀?”张昭回答说:“从前商纣王在池子里蓄满酒浆,酒糟堆成山丘,彻夜痛饮,当时他也认为只是作乐,而不认为是作恶。”孙权默默不语,脸上显出羞惭的神色,于是宣布散席。张昭每次朝见时的进言、论述辞气雄壮严厉,忠义的内心从神色上充分表露出来。他曾经因为直言进谏违逆孙权心意,中间有一段时间不再进见。孙权派皇宫中的使者前去慰问张昭,并请他和自己见面。张昭说:“从前太后、桓王不是把老臣我托付给陛下,而是把陛下托付给老臣我,所以我才一心想尽节效忠,以报厚恩,使得离开人世之后,也有可以称述的事迹留下来。而我思虑短浅,违逆陛下美意,自以为从此埋没,永远被抛弃于荒沟之中,没想到又得到陛下的召见,得以侍奉左右。但老臣我的愚心将用来报效国家,立志进献忠直有益的言论,直到死亡为止。至于改变初衷、另作考虑,以求窃取荣华富贵而获得陛下的欢心,这是老臣我不能做的事啊。”孙权也向他表示歉意。孙权因为公孙渊愿作东吴的属国,决定派张弥、许晏为特使前往辽东,封公孙渊为燕王。张昭劝谏说:“公孙渊背离魏国,害怕遭到讨伐,才远远来(向东吴)求援,愿作属国并不是他的本意。如果他突然改了主意,想向魏国表明自己的忠心,我们的两名使者回不来,不是要招致天下人的耻笑吗?”孙权和他相互争辩,张昭的言辞更加直率恳切。孙权忍受不住,手按佩刀大怒说:“吴国的士大夫进皇宫向朕跪拜,出皇宫则向你跪拜,朕对你的尊敬,也算到极点了!然而你却多次当着众人的面驳斥我,我常常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而杀了你。”张昭把孙权看了又看才说:“老臣我尽管知道说的话不会被采纳,却每次都要竭尽愚忠(直言进谏),确实是因为太后驾崩之前,把老臣我叫到病床边,在遗诏中托付我的那些话(一直铭记心间)的缘故啊!”说完他不禁老泪纵横。孙权也把佩刀丢在地上,与他对面哭泣。张昭的容貌矜持严厉,很有威风。孙权常常说:“朕与张公谈话,从来不敢乱说。”对张昭,全国的人都敬畏他。
立节第二
子罕置玉
【原文】十五年,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子罕不受。献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能治玉者〕,玉人以为宝也,故敢献之。”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稽首而告曰:“小人怀璧,不可以越乡〔言必为盗所害〕,纳此以请死〔请免死〕。”子罕置诸其里,使玉人为之攻之〔攻,治也〕,富而后使复其所〔卖玉得富〕。(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襄公十五年,宋国有人得了一块玉石,把它献给子罕。子罕不肯接受。献玉者说:“拿给玉工看过,玉工认为是块宝玉,所以才敢进献。”子罕说:“我是把不贪当作宝物,而你是把玉石当作宝物。如果你把玉石送给我,那我们俩都丧失了宝物,倒不如各人保有自己的宝物。”献玉者叩头告诉子罕说:“小人怀藏玉璧,不敢往来于乡野(惧为盗贼所害),把它送给您是为求免于一死的。”于是子罕就把献玉者安顿在自己的居处,让玉匠为献玉者雕琢宝玉,直到献玉者卖玉致富之后,才让其回家。
袁涣不辱
【原文】袁涣,字曜卿,陈郡人也。刘备之为豫州,举涣茂才,后为吕布所拘留。布初与刘备和亲,后离隙。布欲使涣作书骂辱备,涣不可,再三强之,不许。布大怒,以兵胁涣曰:“为之则生,不为则死。”涣颜色不变,笑而应之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使彼固君子耶,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耶,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于彼。且涣他日之事刘将军,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布惭而止。(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袁涣,字曜卿,陈郡人。刘备任豫州牧时,举荐袁涣为茂才。后来他又被吕布强迫留下。吕布当初与刘备和好亲善,后来产生矛盾。吕布想让袁涣写信辱骂刘备,袁涣没有答应,吕布再三强迫他,其仍然不同意。吕布大怒,持兵器威胁袁涣说:“你若写才能活命,不写就得被处死!”袁涣脸色不变,笑着答道:“我听说只有在道德上优于别人才会使别人感到耻辱,从来没听说过用辱骂可以使别人感到耻辱的。假使他本来就是个君子,他将不以将军的话为耻辱;假使他的确是个小人,那他将用将军骂人的主意来对付你,那样耻辱将在你这一方而不在他那一方。且袁涣我他日如果改而侍奉刘将军,像现在侍奉将军你一样,如果我一旦离开这里,又回过头来骂你,可以吗?”吕布感到羞惭,就不再逼迫他。
负荆请罪
【原文】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蔺相如者,赵人也。赵王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某月,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以相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月,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每朝常称病。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君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何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先公家之急,而后私仇也。”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廉颇是赵国杰出的将领,蔺相如也是赵国人。赵王同秦王在渑池会见,秦王饮酒酣畅之时,说道:“我听说赵王爱好音乐,请弹一曲瑟吧!”赵王便弹起瑟来。秦国史官走上前来写道:“某年某月,秦王与赵王一起喝酒,秦王令赵王弹瑟。”蔺相如走上前说:“赵王听说秦王擅长秦地的音乐,请允许我献上盆缶,请秦王敲一敲,也好互相娱乐。”秦王生气了,不答应。这时蔺相如捧着瓦缶走上前,跪在秦王面前,请他击缶。秦王不肯。蔺相如说:“您如果不击,我就在这五步之内,让我脖子里的血溅在大王身上!”秦王的侍从人员要杀蔺相如,蔺相如瞪着双眼喝斥他们,侍从们应声退下。当时秦王很不高兴,勉强敲了一下盆缶。蔺相如回头招呼赵国史官写道:“某年某月,秦王为赵王敲瓦缶。”秦国的大臣们说:“请拿出赵国的十五个城邑为秦王贺寿。”蔺相如也说:“请拿出秦国的咸阳城为赵王祝寿。”秦王一直到宴会完毕,始终不能压倒赵王。会见结束,赵王回国后,因为蔺相如功劳大,任命他为上卿,地位在廉颇之上。廉颇说:“我做赵国的将军,有攻城野战的大功,蔺相如只凭三寸之舌,可是职位却在我之上,况且蔺相如本是卑贱的人,我感到羞耻,不甘心自己的职位在他下面。”并扬言说,“我碰见蔺相如,一定要羞辱他。”蔺相如听到了(不肯与廉颇会面),每次该上朝的时候,常常托病不去。过了一些时候,蔺相如外出,远远望见廉颇,连忙调转车子躲避。这时蔺相如的家臣一齐劝他说:“我们离开亲人来投靠您,只因仰慕您崇高的品格。现在您与廉颇职位相等,廉颇口出恶言,可您却怕他、躲他,也害怕得太过分了。就是普通人尚且感到羞耻,何况您是将相呢?我们这些人没有本事,请允许我们离开吧。”蔺相如坚决劝阻他们,说道:“你们看,廉将军与秦王相比,哪一个厉害?”家臣们回答说:“廉将军不如秦王。”蔺相如说:“以秦王那样的威严,我敢于当堂喝斥他,羞辱他的大臣,我即使愚笨无能,难道会害怕廉将军吗?但我考虑到,强大的秦国之所以不敢进兵侵犯赵国,只因为有我们两人在朝。现在两只老虎若互相争斗,势必不能同时生存。我这样做的原因,是以国家的危难为先,而以私人的仇怨为后。”廉颇听到这些话,脱去上衣,露出肩膊,背上荆条,由宾客带路,到蔺相如家里请罪,说道:“我是个浅陋卑薄的人,想不到将军胸怀宽大到如此程度。”两个人终于和好,结成了生死之交。
第五伦尽节
【原文】第五伦,字伯鱼,京兆人也。举孝廉。帝问以政事,大悦,与语至夕。帝谓伦曰:“闻卿为吏,篣妇公,不过从兄饭,宁有之耶?”伦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母。少遭饥乱,实不敢妄过人餐。”帝大笑,拜会稽太守。会稽俗多淫祀,好卜筮,人常以牛祭神,百姓财产,以之困匮。其有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伦到官,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皆案验之;有妄屠牛者,吏辄行罚。民初恐惧,或祝诅妄言,伦案之愈急,后遂断绝,百姓以安。伦奉公尽节,言事无所依违。或问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常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若是者,岂谓无私乎?”(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第五伦,字伯鱼,京兆人,建武二十七年举孝廉。光武皇帝以政事询问他,非常高兴,与他谈论到晚上。光武帝对伦说:“听说你做吏掾时曾用竹板打过你岳父,且不到你堂兄处吃饭,难道真有这些事吗?”伦回答说:“臣娶过三房妻子,都没有父母。臣年轻时遭遇饥荒,确实不敢随便吃别人的饭。”光武帝大笑,任伦为会稽郡太守。会稽风俗时兴淫祀(淫祀指越分之祀和未列入祀典之祭),喜爱卜筮,经常杀牛祭神,百姓的财产因此困乏。其中有人自己吃了牛肉却没有用来祭神,生了病,快要死时,先作牛叫声,先后到此任职的太守没有人敢出面禁止这些陋俗。第五伦到会稽任上,即发公文给所属各县,并告知老百姓。巫婆神汉有用鬼神欺骗恐吓、愚弄百姓的,都对其进行审判。有随意杀牛祭神的,官吏都对其加以处罚。老百姓开始有些害怕,有的巫婆神汉背后诅咒,大放厥辞,第五伦的追查越发紧急,以后这种风俗被断绝,老百姓因而过上安宁的日子了。第五伦奉公尽节,说话做事从不受私情左右。有人问伦说:“你也有私心杂念吗?”答说:“过去有人送我一匹千里马,我虽然没有接受,但每到三公选拔举荐官员的时候,我思想上总对这人念念不忘,可是到底没有任用他啊。我哥哥的孩子曾经生病,我一夜之间十次去看望,回来后才能安稳地睡觉;我的儿子有病,虽然没有去看望,可是成夜却睡不着觉。像这样,难道说我没有私心吗?”
赵武无私
【原文】晋平公过九原而叹曰:“嗟乎!此地之蕴吾良臣多矣,若使死者可起也,吾将谁与归乎?”叔向对曰:“赵武乎?”公曰:“子党于子之师也。”对曰:“臣敢言赵武之为人也,立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然其身所举士于白屋下者,四十六人,是其无私德也。臣故以为贤也。”平公曰:“善。”(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晋平公路过九原时叹息道:“唉!这里埋葬着我们晋国多少杰出的大臣啊,如果能让死者复活,我该带着哪一位一起回朝呢?”叔向答道:“大概是赵武吧。”平公说:“您偏袒您的老师吧。”叔向答道:“臣下冒昧地谈谈赵武的为人吧!他站起来时,好像连衣服的重量都承受不住,说话的时候半天都说不出口,但是他自己一生举荐的贫寒之士有四十六个人,这是他没有个人恩怨呀!臣下因此认为赵武是位贤德之士。”平公说:“是的。”
守职第三
克黄复命
【原文】四年,楚子灭若敖氏。其孙箴尹克黄〔箴尹,官名。克黄,子文孙也〕使于齐,还,及宋,闻乱。其人曰:“不可以入矣。”箴尹曰:“弃君之命,独谁受之?君,天也,天可逃乎?”遂归复命,自拘于司败。王思子文之治楚国也,曰:“子文无后,何以劝善?”使复其所。(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宣公四年,楚庄王消灭了若敖氏。子文的孙子克黄官拜箴尹,出使齐国,返回时途经宋国,听到了国内动乱的消息。传递消息的人说:“不可以再回到楚国了。”箴尹说:“废弃君主的命令,有哪个人会接受我呢?君主就等于是上天,难道可以逃避天吗?”于是克黄就回到楚国复命,并且把自己绑起来,到刑官那里去投案。楚庄王想起以前子文治理楚国的功劳,于是就对群臣说:“子文如果没有留下后代,用什么来劝人为善?”于是让克黄仍旧担任原来的官职。
解扬成命
【原文】十五年,楚子伐宋,宋人告急于晋。晋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伯宗,晋大夫〕。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言非所击〕。’天方授楚,未可与争。虽晋之强,能违天乎?谚曰:‘高下在心〔度时制宜也〕。’川泽纳污〔受污浊也〕,山薮藏疾〔山之有林薮,毒害者所居〕,瑾瑜匿瑕〔匿,亦藏也。虽美玉之质,亦或居藏瑕秽〕,国君含垢,天之道也〔晋侯耻不救宋,故伯宗为说小恶不损大德之喻也〕,君其待之〔待楚衰也〕。”乃止。使解扬如宋,使无降楚,曰:“晋师悉起,将至。”郑人囚而献楚,楚子厚赂之,使反其言,不许,三乃许之。登诸楼车,使呼宋人而告之〔楼车,车上望橹〕。遂致其君命。楚子将杀之,使与之言曰:“尔既许不谷而反之,何故?非我无信,汝则弃之,速即尔刑。”对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义无二信〔欲为义者,不行两信〕,信无二命〔欲行信者,不受二命〕。君之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无陨〔陨,废队〕,又可赂乎?臣之许君,以成命也〔成君命〕。死之成命,臣之禄也。寡君有信臣〔己不废命也〕,下臣获考〔考,成也〕,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归。(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宣公十五年,楚庄王讨伐宋国,宋国派人到晋国告急。晋景公打算发兵救宋。伯宗说:“不可。古人有句话说:‘鞭子虽长,打不到马腹。’如今上天正给楚国强大的机会,我们不可与之争衡。晋国虽然强大,又怎能违背天意呢?俗语说:‘双方较量高低在于心计。’河流湖泽总会容纳浊水,山林、草丛总会藏匿毒物,各种美玉难免藏有瑕疵。因此,国君蒙受一点耻辱,这也是天下常理,君王还是等待时机吧。”于是晋景公停止发兵,派遣解扬到宋国去,让宋国不要投降楚国,并叫他对宋国君臣说:“晋国救宋的军队已全部出发,就要到了。”可是当解扬路过郑国时,郑人却把他囚禁起来献给楚国。楚庄王用重金贿赂解扬,让他对宋国君臣说相反的话,解扬不答应,经过多次劝诱,他才表示答应。楚人令解扬登上楼车,让他呼叫宋人,告诉他们晋国不来救援。然而,解扬却按晋景公的命令对宋人喊话。楚庄王要杀解扬,派人对他说:“你既然答应了寡人,却又背叛寡人,这是何故?不是我不讲信用,而是你抛弃了信用,快接受你应受的刑罚吧!”解扬回答说:“下臣听说,国君能制定正确的命令就是合义,臣下能接受国君的命令就是守信。要合义则不能对双方皆守信,要守信则不能两个命令都接受。君王贿赂下臣,就是不懂得‘命令’的涵义。我接受晋侯的命令而出使,宁死而不能废弃君命,又怎么可以接受贿赂呢?下臣所以答应您,是为了借机完成晋侯的命令。身死而能完成使命,这是臣下的福气。寡君有守信的下臣,下臣又获得了不辱使命的业绩,这样死去,死得其所,还有什么奢求呢?”楚庄王赦免了解扬,放他回国。
丙吉大体
【原文】丙吉,字少卿,鲁国人也。代魏相为丞相。吉本起狱法小吏,及居相位,尚宽大,好礼让。尝出,逢清道群斗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掾史独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吉止驻,使骑吏问:“逐牛行几里矣?”掾史谓丞相前后失问。或以讥吉,吉曰:“民斗相杀伤,长安令京兆尹,职所当禁备逐捕,岁竟丞相课其殿最,奏行赏罚而已。宰相不亲小事,非所当于道路问也。方春少阳用事,未可以热,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时气失节,恐有所伤害也。三公典调和阴阳,职所当忧,是以问之。”掾史乃服,以吉知大体。(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丙吉,字少卿,鲁国人。接替魏相做丞相。丙吉出身于掌管监狱法规的小官吏,及至身居相位后,主张宽大,喜好礼让。一次他外出时,碰到清扫道路的人发生群斗的事,死者和伤者横躺在路上,丙吉从那里经过而没有过问,其属下的官员感到奇怪。丙吉继续向前走,碰到有人驾车赶牛,牛喘气。丙吉停下车来,让骑马的官吏去问那人赶牛走了多少里路了。下属官员说丞相前后失问(意谓该问的事不问,不该问的事却问)。有人用此事讥笑丙吉,丙吉说:“民众斗殴,相互杀伤,长安县令、京兆尹应按其职责去防止或追捕,丞相只在年终考核他们的政绩,谁在最后谁在最前,然后奏明皇上进行赏罚而已。宰相不亲自管理小事,那些斗殴之事是不应在道路上过问的。现在正是春天,时令当属‘少阳’,还不到大热之时,我担心牛行程不远却如暑天一样热得喘气,这样的话,就是时令节气失调,恐怕有伤害农事的可能。朝廷三公掌管调和阴阳的事,是职责所应当予以考虑的,因此要过问这件事。”属下官员们于是很佩服他,认为丙吉是识大局之才。
郅恽守职
【原文】郅恽,字君章,汝南人也。举孝廉,为上东城门候。帝常出猎,车驾夜还,恽拒关不开。帝令从者见面于门间,恽曰:“火明辽远。”遂不受诏。帝乃回,从东中门入。明日,恽上书谏曰:“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稷宗庙何?暴虎冯河,未至之诫,诚小臣所窃忧也。”书奏,赐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旧无封字,补之)尉。(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郅恽,字郡章,汝南郡人。举孝廉,做洛阳上东门候。光武帝经常出城打猎,有一次车驾夜间才回城,郅恽拒不开门放进。光武帝命跟从的人到门缝见面,郅恽说:“火光太遥远(看不清是谁)。”还是不接受诏令。光武帝于是返回,改从东中门入城。第二天,郅恽上书谏曰:“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日,这对社稷宗庙有何益处?空手搏虎,徒步渡河,冒险出猎,尽管没有发生值得警戒的意外,但实在是小臣所私下担忧的啊。”书奏,赐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尉。
苏则死请
【原文】苏则,字文师,扶风人也。为金城太守。文帝问则曰:“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之珠,可复求市益得不?”对曰:“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漠,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帝嘿然。后从行猎,槎桎拔,失鹿,帝大怒,踞胡床拔刀,悉收督(旧无督字,补之)吏,将斩之。则稽首曰:“臣闻古之圣王不以禽兽害人。今陛下方隆唐尧之化,而以猎戏多杀群吏,愚臣以为不可。敢以死请!”帝曰:“卿,直臣也。”遂皆赦之。然以此见惮,左迁河东相。(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苏则,字文师,扶风人,时任金城郡太守。文帝问苏则说:“前些时攻破酒泉郡、张掖郡,和西域互通使节,敦煌郡所献直径一寸的大宝珠,能否再买到呢?”苏则回答说:“如果陛下的教化能滋润中原,恩德能流布到西北边境,宝珠就会不求自来。如果通过自己寻求而得,宝珠就不足珍贵了。”文帝听后,默然无语。后来苏则陪同文帝打猎。围猎的篱笆拔脱,鹿逃走了。文帝大怒,脚踩胡床拔出佩刀,下令将监督猎场的官吏全抓起来,打算处死他们。苏则跪地叩拜,说:“为臣听说前代的圣明君王不为禽兽而杀人,现在陛下正推崇唐尧的教化,却因打猎的游戏要杀死很多官吏,愚臣认为绝对不能这样,所以斗胆用我的生命来求情!”文帝说:“你真是正直的大臣啊!”便将那些官吏全部赦免。然而苏则也因此让文帝感到畏惧,便将他降职调任东平国相。
陈矫亮直
【原文】陈矫,字季弼,广陵人也。迁尚书令。明帝尝卒至尚书门,矫跪问帝曰:“陛下欲何之?”曰:“欲案行文书耳。”矫曰:“此自臣职分,非陛下所宜临也。若臣不称其职,则请就黜退。陛下宜还。”帝惭,回车而反。其亮直如此。(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陈矫,字季弼,广陵郡(东阳县)人。出任尚书令。一次,明帝的车驾突然来到尚书台的大门,陈矫跪在地上问道:“陛下准备到哪里去?”明帝说:“我想到尚书台检查文书案卷。”陈矫说:“这是为臣的职责,不适合陛下您亲自办理。要是陛下认为我不称职,请您罢免我的官职。陛下最好还是回去吧。”明帝感到很惭愧,调转车头回皇宫去了。陈矫为人就是这样坦荡正直。
吕范见信
【原文】吕范,字子衡,汝南人也。迁前将军。初,策使范典主财计,权时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专许,当时以此见望。权守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传著簿书,使无谴问,权临时悦之。及后统事,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吕范,字子衡,汝南郡(细阳县)人。孙权提升他为前将军。当初,孙策让吕范主管自己的财务,孙权当时还年轻,私下向他要财物时,吕范总要向孙策报告,不敢擅自许可,为此也曾受到孙权的怨恨。孙权代理阳羡县长职务时,曾私用财物,孙策有时会核查,县政府的功曹周谷,总是(替孙权掩盖而)虚报账目,使孙权不致遭到责备。孙权那时也喜欢周谷。到孙权后来统管大事,因吕范的忠诚而倍加信任,因周谷能对账目作欺骗性更改,所以不用他。
晏子侍君
【原文】晏子侍于景公,朝寒,曰:“请进暖食。”对曰:“婴非君奉馈之臣也,敢辞。”公曰:“请进服裘。”对曰:“婴非君茵席之臣也,敢辞。”公曰:“然夫子之于寡人,何为者也?”对曰:“社稷之臣。”公问:“社稷之臣若何?”对曰:“能立社稷,别上下之义,使当其理;制百官之序,使得其所;作为辞令,可布于四方也。”自是之后,君不以礼,不见晏子。(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晏子陪伴着齐景公。早晨的天气非常寒冷,景公便说:“请给我盛碗热饭!”晏子说:“我不是为您端饭的臣子,因此,不能接受您的命令。”景公又说:“请给我拿衣服皮褥!”晏子接着说:“我不是负责您穿衣铺席的臣子,因此,仍不能接受您的命令。”景公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您为我做什么呢?”晏子答道:“我是社稷之臣。”景公继续问道:“何谓社稷之臣?”晏子说:“能够稳定国家,区别上下之所宜,使做事合乎其原则;规定百官的等级,让他们各得其所;所言辞令,可传布四方。”从此以后,景公凡有按礼仪不应由晏子去做的事,就不找晏子。
进谏第四
三臣谏纣
【原文】微子开者,纣之庶兄也。纣既立,不明,淫乱于政,微子数谏。箕子者,纣亲戚也。纣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为玉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纣为淫泆,箕子谏,不听,乃被发佯狂。王子比干见箕子谏不听,乃直言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信有诸乎?”乃遂杀王子比干,刳视其心。微子曰:“人臣三谏不听,则其义可以去矣。”于是遂行。周公诛武庚,乃命微子代殷后,奉其先祀曰宋。(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微子,是纣王的庶兄。纣登位后,昏暗无道,政事荒唐纷乱,微子多次劝谏。箕子是纣的亲戚。纣王开始使用象牙筷子时,箕子叹息说:“他既然使用象牙筷子,接下来必会使用玉杯;使用了玉杯,就一定想得到远方珍贵奇异的器物来使用了。从此开始,车马宫室将逐渐奢侈华丽,国家将无法挽救了。”纣荒淫放纵,箕子进谏,他不听。于是箕子便披头散发,假装疯癫。王子比干看见箕子进谏而纣王不听,于是直率地劝谏纣王。纣发怒说:“我听说圣人的心脏有七个孔,果真有这样的事吗?”于是杀死王子比干,剖开胸腔验看其心脏。微子说:“臣子屡次进谏君王不听,那么,就义而言,可以离开了。”于是,微子就走了。周公诛杀武庚后,就命令微子代替武庚作为殷朝的后嗣,奉行对殷朝祖先的祭祀,其封国叫作宋。
周舍愕愕
【原文】赵简子有臣曰周舍,立于门下三日三夜。简子使问之曰:“子欲见寡人何事?”周舍对曰:“愿为愕愕之臣,墨笔操牍,从君之过,而日有记也,月有成也,岁有效也。”简子居则与之居,出则与之出。居无几何,而周舍死。简子后与诸大夫饮于洪波之台,酒酣,简子涕泣,诸大夫皆出走曰:“臣有罪而不自知也!”简子曰:“大夫无罪。昔者吾友周舍有言,曰:‘千羊之皮,不若一狐之掖;众人之唯唯,不若直士之愕愕。’昔者纣默默而亡,武王愕愕而昌。今自周舍之死,吾未尝闻吾过也,吾亡无日矣,是以寡人泣也。”(群书治要·韩诗外传)
【译文】赵简子有个臣子叫周舍,在赵简子门下站了三天三夜。赵简子派人去问他,说:“你想见我有什么事?”周舍回答说:“希望做一个直言敢谏的臣子,手拿着笔墨竹简,跟随在君主的后面,对君主的过错,每天都有记载,每月都有集成,每年都有效验。”从此以后,简子生活在哪里,周舍就与他一起生活在哪里;简子出行,周舍与他一起出行。过了不久,周舍死了。后来赵简子与各位大夫一起在洪波台饮酒,喝到正高兴的时候,简子哭泣起来。诸位大夫都离座要走,说:“我们有罪,但是我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简子说:“各位大夫都没有罪。过去我的朋友周舍有言,说:‘一千张羊皮,不如一片狐腋;有许多人唯唯诺诺,不如一个贤良士人的直言相谏。’过去商纣王的臣子都默默无言,结果商朝灭亡了;周武王的臣子都直言敢谏,结果周朝兴盛起来。自从周舍死了以后,我就没有听到过我的过失了。我的灭亡没有多久了,因此我才悲泣。”
史鱼正君
【原文】卫蘧伯玉贤,而灵公不用;弥子瑕不肖,而反任之。史鱼骤谏,公不从。史鱼病将卒,命其子曰:“吾在公朝,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是吾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死不可以成礼矣。吾死,汝置尸牖下,于我毕矣〔毕,犹足也;礼,殡于客位〕。”其子从之。灵公吊焉,怪而问之,其子以其父言告公,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过也。”于是命之殡于客位,进蘧伯玉而用之,退弥子瑕而远之。孔子闻之曰:“古之烈谏者,死则已矣,未有若史鱼死而尸谏,忠感其君者也,可不谓直乎!”(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卫国的蘧伯玉德才兼备,可灵公却不任用他;弥子瑕无德无才,却反而任用了他。史鱼极力进谏,灵公也不采纳。史鱼生病将要去世时,嘱咐他的儿子说:“我在朝廷,未能使蘧伯玉入朝为官,也未能罢免掉弥子瑕,这是我作为大臣却没有匡正国君。活着不能匡正国君,死后就不能用正常的礼仪了。我死后,你把尸体放置在窗户下,对我就足够了。”他的儿子按照他的意见办了。灵公前来吊唁史鱼时,奇怪地问这件事,他的儿子就把父亲的话告诉了灵公。灵公愕然失色,说:“这是寡人的过错啊。”于是命令按宾客的礼仪安葬了史鱼,提拔任用了蘧伯玉,免去弥子瑕的职务并疏远了他。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后说:“古代声名显赫的进谏者,死后也就结束了,没有像史鱼这样死后还要借尸体来进谏,以忠诚感动其国君的人啊,能不说他为官正直吗!”
优孟善谏
【原文】优孟者,楚优人也。庄王之时,有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啖以枣脯。马病肥死,使以大夫礼葬之。下令,有谏者死。优孟入门大哭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发卒穿圹,老弱负土,庙食太牢,奉以万户。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王曰:“寡人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大官,无令天下久闻也。楚相孙叔敖死,其子穷困负薪。孟即为敖衣冠,抵掌谈语〔抵掌,谈说之容则也〕。岁余,像孙叔敖。王大惊,以为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孟曰:“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楚相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叔敖子,封之寝丘。(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优孟是楚国的艺人。楚庄王在位的时候,有一匹心爱的马,给它穿上带花纹的锦绣衣服,安置在华丽的房子里,用设有帷帐的床给它做卧席,用蜜渍的枣干喂养它。结果这匹马得了肥胖病死掉了,又要求按照安葬大夫的礼仪安葬它。庄王还下令说:“有谁敢因葬马的事谏诤,就处死刑。”优孟听到这件事,走进宫门,大哭说:“马是大王所心爱的,凭堂堂的楚国,有什么办不到的,请按照国君的葬礼来安葬它!我请求用雕花的美玉做棺材,用细致的梓木做外椁,发动士兵给它挖掘墓穴,让年老体弱的人背土筑坟,盖一所庙宇,用牛、羊、猪祭祀,拨个万户的大县来供奉。诸侯听到这件事,就知道大王轻视人而重视马呀!”庄王说:“我的过错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那该怎么办呢?”优孟说:“让我替大王用对待六畜的办法把它安葬在人们的肠胃里。”于是,庄王就派人把死马交给太官,并叫大家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楚国宰相孙叔敖死了,他的儿子贫困到靠背柴出卖度日。优孟就缝制了孙叔敖生前穿的那种衣服和帽子穿戴着,模仿孙叔敖生前的举止言谈。一年多后,活像孙叔敖。楚庄王见了大吃一惊,以为孙叔敖复活了,打算任他做宰相。优孟说:“楚国的宰相做不得!像孙叔敖那样做楚国的宰相,尽忠廉洁地治理楚国,使楚王得以称霸诸侯,如今死了,他的儿子连立锥之地都没有,贫困到靠背柴出卖维持生活。楚国的宰相做不得!”于是,庄王对优孟的良苦用心表示感谢,便召见孙叔敖的儿子,把寝丘之地封赐给他。
一食三叹
【原文】梗阳人有狱,魏戊不能断,以狱上〔上魏子〕。其大宗赂以女乐〔讼者之大宗〕,魏子将受之。魏戊谓阎没、女宽〔二人,魏子属大夫〕曰:“主以不贿闻于诸侯,若受梗阳人,贿莫甚焉。吾子必谏!”皆许诺。退朝,待于庭〔魏子之庭〕。馈入,召之〔召二大夫食〕。比置,三叹。魏子曰:“吾闻诸伯叔,谚曰:‘唯食忘忧。’吾子置食之间三叹,何也?”同辞而对曰:“或赐二小人酒,不夕食〔言饥甚〕。馈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叹。中置,自咎曰:‘岂将军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叹。及馈之毕,愿以小人腹,为君子心,属厌而已〔属,足也,言小人之腹饱,犹知厌足,君子心亦宜然〕。”献子辞梗阳人〔言魏氏所以兴〕。(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梗阳的人有诉讼案件,魏戊不能决断,于是就把案件上报魏献子。诉讼方的亲族用女乐(歌舞伎)来贿赂魏献子。正当魏献子打算接受时,魏戊就对魏献子属下的大夫阎没、女宽说:“主公以清廉闻名于诸侯,现在假如接受梗阳人的女乐,这将是最大的受贿,您二位一定要劝谏!”阎没、女宽二人都答应了。退朝以后,他俩就站在魏献子邸宅的院子里。不久,下人送饭菜进来,魏献子叫他俩进屋吃饭。等到摆放饭菜时,两个人三次叹气。魏献子说:“我从伯父叔父那里听过,谚语说:‘人在吃饭时,要忘却一切烦恼!’你们俩在摆放饭菜时,一连三次叹息,这是为什么呢?”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大概是您赐给我们两个酒饭,可我们昨天没有吃晚饭。所以在饭菜刚端上来时,恐怕不够吃,因此叹气。饭菜上了一半,就心中自责说:‘难道将军赐我们酒饭,还会不够吃吗?’因此再次叹气。等到饭菜上完,(第三次叹气)是希望把我俩的小人之心换为君子之心,凡事知足就好了。”魏献子听了这番含蓄的劝谏之后,就拒绝了梗阳人的贿赂。
杜蒉扬觯
【原文】知悼子卒,未葬〔悼子,晋大夫,荀盈也〕,平公饮酒,师旷、李调侍,鼓钟。杜蒉自外来,历阶而升堂,酌,曰:“旷饮斯!”又酌,曰:“调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趋而出〔三酌,皆罚爵〕。平公呼而进之,曰:“蒉!尔饮旷何也?”曰:“子卯不乐〔纣以甲子死,桀以乙卯亡,王者谓之疾日,不以举乐,所以自戒惧也〕。知悼子之丧在堂,未葬,斯其为子卯也大矣〔言大夫丧重于疾日〕。旷也大师也,不以诏,是以饮之〔诏,告也。太师,典司奏乐也〕。”“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言调贪酒食也。亵,嬖也。近臣亦当规君。疾,忧也〕。“尔饮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是供,又敢与知防,是以饮也〔防,禁放溢者也〕。”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闻义则服〕!”杜蒉洗爵而扬觯〔举爵于君〕。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无废斯爵〔欲后世以为戒〕!”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谓之杜举〔此爵遂因杜蒉为名,毕献,献宾与君也〕。(群书治要·礼记)
【译文】晋国大夫知悼子死了,还未下葬,晋平公却喝起酒来。师旷、李调作陪,且敲钟奏乐。杜蒉从外面进来,经过台阶进入庭堂,倒了一杯酒说:“旷,喝了这杯酒。”又倒了一杯说:“调,喝了这杯酒。”再倒上一杯,于堂中面北坐着一饮而尽,然后走下台阶,快步走了出去。平公喊他进来,说:“你为什么让师旷喝酒呢?”答道:“甲子、乙卯是忌日,不能奏乐。知悼子的灵柩在堂,尚未出葬,这比甲子、乙卯之日还重大得多。旷是掌乐的大师,不把这些告诉你,所以罚他喝酒。”“你为什么又要调喝酒呢?”答道:“调是你的近臣,为了一点吃喝,忘却君主的忧苦,所以罚他喝酒。”“你为什么自己也饮酒呢?”答道:“我是个家臣,明知这不是供给刀匕之类的分内事,却敢于提醒二位应知道禁戒,所以也该罚一杯。”平公说:“我也有过错,请倒酒,也罚我饮一杯。”杜蒉洗过酒杯,将杯高举。平公对侍者说:“即使将来我死了,也不准丢弃这个杯子。”直到现在,人们把饮完敬酒后高举酒杯的动作叫作“杜举”。
刖跪击马
【原文】景公正昼被发,乘六马御妇人以出正门,刖跪击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不朝。晏子入见,景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发乘六马以出正门,刖跪击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寡人以子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今见戮于刖跪,以羞社稷,吾犹可以齐于诸侯乎?”晏子对曰:“君勿恶焉!臣闻之,下无直辞,上有惰君;民多讳言,君有骄行。古者明君在上,下多直辞;君上好善,民无讳言。今君有失行,而刖跪禁之,是君之福也,故臣来庆。请赏之,以明君之好善;礼之,以明君之受谏。”公笑曰:“可乎?”晏子曰:“可。”于是令刖跪倍资无征,时朝无事。(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一天正午,景公披散着头发,乘着六马大车,载着一位妇人要出宫门,被断足的守门人袭击马匹,让其返回宫内,并说:“您这个样子可不是我们的君主啊!”景公感到很惭愧,因而第二天没有上朝。晏子进宫拜见,景公说:“昨天,我有过错,我披散着头发,乘着六马大车要出宫门,被断足的守门人袭击马匹,让我返回宫内,并说:‘您这个样子可不是我们的君主啊!’大夫,我因您的赐教,得以率领百姓守住了祖庙,如今受到被砍脚的守门人的羞辱,使国家蒙受耻辱,我还能跟诸侯们平等吗?”晏子说:“君主不要厌恶守门人。我听说,如果属下没有正直的言辞,上边就会有懈怠的君主;如果百姓多有忌讳之言,君主就会有放纵的行为。古时英明的君主在位,下边就多有正直的言辞;君主好善,百姓就没有忌讳的话。如今您有失礼行为,而被砍了脚的守门人制止了,这是您的福气啊!因此,我来恭贺您,请您赏赐他,以表明君主喜欢良言;请您尊敬他,表明君主接受劝谏。”景公笑着说:“可以这样做吗?”晏子说:“当然可以。”于是,景公下令加倍赏赐被砍了脚的守门人,并免除了他家的赋税。此后一段时间,朝廷平安无事。
杀马三罪
【原文】景公使养所爱马暴病死,公令(令原作命)人操刀解养马者。是时晏子侍前,左右执刀而进,晏子止之而问于公曰:“敢问古时尧舜支解人,从何躯始?”公惧焉,遂止,曰:“以属狱。”晏子曰:“请数之,使自知其罪,然后致之狱。”公曰:“可。”晏子数之曰:“尔有三罪:公使汝养马杀之,当死罪一也。又杀公之所(旧无所字,补之)最善马,当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马之故杀人,百姓闻之,必怨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汝杀公马,使怨积于百姓,兵弱于邻国,汝当死罪三也。今(今原作令)以属狱。”公喟然曰:“赦之。”(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景公让马夫喂养自己喜爱的马,但马得急病死了。景公大怒,命令侍卫拿刀肢解马夫。此时,晏子正好陪伴景公,看见侍卫手握钢刀往前走去,晏子制止侍卫并问景公:“请问古时候尧、舜肢解活人,先从身体的哪一部分开始呢?”景公猛然恐惧起来,遂下令停止,并说:“将他交给狱吏治罪。”晏子说:“请允许我数说他的罪状,让其知道自己的罪过,然后再交给狱吏治罪。”景公说:“可以。”晏子对马夫说道:“你的罪状有三条:君主让你养马,你却将马给养死了,应当判死罪,这是一条;你养死了君主最喜爱之马,当判死罪,此其二也;因为你,使君主因一匹马病死的缘故而杀人,百姓听后一定怨恨我们君主,诸侯听后一定轻视我们的国家,因为你养死了君主之马,致使百姓对君主积下怨恨,使军队(因丧失一匹良马)弱于邻国,你当判死罪,此其三也。现在可以将他交给狱吏治罪了。”景公有悟,叹息说:“放了他吧!”
咎犯夜哭
【原文】文公反国至河,令:“笾豆捐之,席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后之。”咎犯闻之而夜哭。文公曰:“咎氏不欲寡人之反国耶?”对曰:“笾豆,所以食也,而君捐之;席蓐,所以卧也,而君弃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劳有功者也,而君后之。今臣与在后中,不胜其哀,故哭也。且臣为君行诈伪以反国者众矣,臣尚自恶也,而况于君乎!”再拜而辞。文公止之,乃解左骖而盟于河。(群书治要·韩子)
【译文】晋文公返回晋国,到了黄河边,下令说:“把盛食物的器具扔掉,把睡卧用的草席扔掉,随员中手脚长有老茧的和面目黑瘦之人排到随行队伍的后面。”文公的舅父子犯听到这话后终夜哭泣。文公知道后询问道:“舅舅不希望我返回晋国吗?”子犯回答说:“食具,是用来进食的,您让扔掉;草席是用来睡觉的,您让扔掉;手脚长老茧者、面目黑瘦者,都是跟随您劳苦有功的人,而您让他们排到后面去。现在,我也该排在后面的人中,心中不胜悲哀,所以哭泣呀。况且我为您能返回晋国,曾采用了许多诈伪的手段,我自己都觉得很丑恶,何况君王您呢!”说完,再三行礼告辞。文公留下他,并且宰杀左边驾车之马,与众人在河边盟誓,永不相弃。
师经撞桀
【原文】师经鼓琴,魏文侯起舞,赋曰:“使我言而无见违。”师经援琴而撞文侯,不中,中旒溃之。文侯顾谓左右曰:“为人臣而撞其君,其罪何如?”左右曰:“罪当烹。”提师经下堂一等。师经曰:“臣可得一言而死乎?”文侯曰:“可。”师经曰;“昔尧舜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不违;桀、纣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违之。臣撞桀、纣,非撞吾君也。”文侯曰:“释之,是寡人之过也。悬琴于城门,以为寡人符;不补旒,以为寡人戒。”(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乐工师经奏琴,魏文侯欣然起舞,吟诵道:“让我的言语不要被人违背吧!”师经一听此话,便操起琴去撞击魏文侯,没有撞上,只撞在文侯冕冠的玉串上,玉串给撞散了。魏文侯环顾左右臣僚说:“作为臣子竟敢撞击他的君王,该当何罪?”左右的臣僚说:“罪当受烹刑。”于是,武士将师经押下朝堂。才下了一级台阶,师经说:“我可再说一句话然后受死吗?”文侯说:“可以。”师经说:“从前尧、舜做君王,只怕自己的言语没有人违抗;桀、纣做君王,唯恐自己的言语被人违抗。我撞击的只是夏桀、商纣这样的暴君,并没有撞击我们的君王。”魏文侯说:“放开他吧,这是我的过错。把这张琴悬挂在城门上,用来作为我有过错而被撞击的凭证,也不要修补冕冠上的玉串,用来作为我的鉴戒。”
一言以教
【原文】魏公子牟东行,穰侯送之曰:“先生独无一言以教冉乎?”公子牟曰:“夫官不与势期,而势自至;势不与富期,而富自至;富不与贵期,而贵自至;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骄不与罪期,而罪自至;罪不与死期,而死自至。”穰侯曰:“善。”(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魏公子牟将到东方去,穰侯为他送行,说:“先生(将要离去),难道不留一句话来教诲我吗?”魏公子牟说:“(你要知道)官位并不与权势相约,而权势自己就会来到;权势不与财富相约,而财富自己就会来到;财富不与尊贵相约,而尊贵自己就会来到;尊贵不与骄纵相约,而骄纵自己就会来到;骄纵不与罪过相约,而罪过自己就会来到;罪过不与死亡相约,而死亡就会来到。”穰侯说:“讲得好!”
保申笞主
【原文】荆文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矰,弋射短矢也〕,以田于云梦〔田,猎也;云梦,楚泽也〕,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听朝〔淫,惑〕。保申曰:“先王卜以臣为保,吉〔保,大保官;申,名〕。今王之罪当笞。”王曰:“愿请变更而无笞。”保申曰:“臣承先王之令,不敢废也。王不受笞,是废先王之令也。臣宁抵罪于王,毋抵罪于先王。”王曰:“诺。”引席王伏,保申束细荆五十,跪而加之于背,如此者再,谓:“王起矣。”王曰:“有笞之名一也。遂致之〔遂痛致之〕。”保申曰:“臣闻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耻之不变,痛之何益?”保申起,出请死。文王曰:“此不谷之过也,保申何罪?”王乃变,更召保申,杀茹黄之狗,折宛路之矰,放丹之姬。务治荆国,兼国三十九。令荆国广大,至于此者,保申之力也,极言之功也。(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楚文王得到“茹黄”这种好狗和“宛路”这种好箭,带到云梦泽去打猎,三个月不回来;又得到丹地的美女,迷恋女色而整年不处理朝政。太保官申说:“先王占卜后说,让我做太保官则吉祥。现在大王您的罪过应当受鞭笞。”文王说:“希望你改变处罚,不要用鞭刑。”太保申说:“我秉承先王的法令,不敢废除。大王不受鞭刑,就是废除先王的法令呀。我宁可得罪于您,也不能得罪于先王。”文王说:“好吧。”于是拉出席子,让文王趴在上面。太保申捆了五十根细荆条,跪着把它放在文王背上,这样做了两次,说:“大王请起来!”文王说:“这同鞭笞的名义是一样的。还是打得痛一些吧!”太保申说:“我听说对于受刑,君子感到耻辱,小人感到疼痛。如果使其耻辱都不能改正错误,那么打疼他又有何益?”太保申起身,走出门外,请文王处死自己。文王说:“这是我的过错,太保申你有什么罪过呢?”于是,文王改正错误,召回太保申,杀死茹黄狗,折断宛路箭,放逐丹地美女,努力治理楚国,兼并了三十九个封国。使楚国疆土广阔到这种程度,这是太保申的功劳,是冒死进言劝谏的效果啊。
周昌直谏
【原文】周昌,沛人也,为御史大夫。为人强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昌尝燕入奏事〔以上宴时入奏事也〕,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昌项,问曰:“我何如主?”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于是上笑之,然尤惮昌。及高帝欲废太子,大臣固争,莫能得,而昌庭争之强。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心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太子遂定。(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周昌,沛县人,任御史大夫。为人坚忍而有毅力,敢于直言,即使萧何、曹参这些人都比不上他。周昌曾经在高帝休息的时候进宫禀报事情,高帝正搂抱着戚夫人,周昌转身就跑,高帝追上去抓住,骑在周昌的脖子上问道:“我是怎样的君主?”周昌仰着头说:“陛下是桀纣一样的君主。”于是高帝笑了,然而却更加畏惧周昌。及至高帝想要废掉太子刘盈时,大臣们坚决劝阻,但没有谁能办到,而周昌在朝堂上争辩得最厉害。高帝问他(不能废太子刘盈)的理由,周昌本有口吃的毛病,又非常恼怒,说:“我嘴上说不上来,可是我心里知道这不行。陛下要废掉太子,臣肯定、肯定不听从诏命!”高帝欣然而笑,太子的地位遂得以稳固。
陆贾进言
【原文】陆贾,楚人也,有口辩,常居左右,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且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秦之先造父,封于赵城,其后曰赵氏〕。向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怿,有惭色,谓贾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事。”贾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称其书曰《新语》。(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陆贾,楚地人,有辩才,常在高皇帝左右,每进言时常引用《诗经》和《尚书》的话。高帝骂他说:“老子是在马上取得天下的,哪里用得着《诗经》《尚书》上的那些话!”陆贾说:“在马上取得天下,难道可以在马上治理天下吗?况且能够文武并用,才是长治久安的办法啊。昔日吴王夫差和智伯一味使用武力,结果都亡了国;秦朝施用严刑峻法不加改变,终于使自己灭亡(秦的先祖造父,封于赵城,后人称其为赵氏)。当时如果秦统一天下后,奉行仁义,效法古代的圣王,陛下怎么能够取得天下?”高帝听了不太高兴,面有惭色,向陆贾说:“你试为我论述秦朝之所以失天下、我之所以得天下的原因,以及古代成败的各国史事。”陆贾共著述了十二篇奏议,每奏一篇,高帝没有不称赞的,就命名陆贾的书叫《新语》
朱云槛折
【原文】朱云,字游,鲁人也。成帝时,故丞相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丞相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御史遂将云去。于是左(旧无左字,补之)将军辛庆忌免冠解印绶,叩头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于世。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固当容之。臣以死争。”庆忌叩头流血。上意解,然后得已。及后当治殿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云自是之后不复仕。(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朱云,字游,鲁地人。成帝时,原丞相安昌侯张禹,曾做过成帝的老师,赐封特进之位,很是尊贵。朱云上书求见成帝,公卿们都在朝堂之上。朱云说:“当今朝廷的大臣,对上不能匡正皇上过失,对下没有利民之策,都是白吃俸禄的人,正如孔子所说的‘庸人是不可以与之侍奉皇帝的’、‘如果担心失掉官位,就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希望皇上赐予我尚方署所造的斩马宝剑,斩杀一个巧言谄媚之臣,来警告激励其他的人。”成帝问:“你要斩杀的人是谁?”朱云回答说:“就是丞相安昌侯张禹。”成帝大怒,说:“你一个小臣,身处低下之位而敢毁谤上级重臣,当廷侮辱帝师,其罪当死,不可赦免。”御史拖朱云下殿,朱云手抓住殿旁的栏杆,栏杆被折断。朱云大声喊道:“我能去跟随龙逢、比干游于九泉,也就够了!但不知道国家前途将会如何呀?”御史便将朱云抓走。这时候左将军辛庆忌卸下官帽、解下官印,在殿下叩头说:“朱云这人平日以狂直著称于当世。假使他说的话有道理,就不可以杀;他的话没有道理,本来就该宽恕他。我愿以一死来谏争。”辛忌庆叩头流血。成帝的怒气逐渐缓解下来,终于赦免了朱云。到后来该修复殿上的栏杆时,成帝说:“不要换掉折断的栏杆,照原样补好它就行了,用此来表彰直言之臣。”朱云从此以后,不再做官。
杜袭善谏
【原文】杜袭,字子绪,颍川人也。为侍中。将军许攸拥部曲,不附太祖而有谩言。太祖大怒,先欲讨之。群臣多谏:“可招怀攸,共讨强敌。”太祖横刀于膝,作色不听。袭入欲谏,太祖逆谓之曰:“吾计已定,卿勿复言之。”袭曰:“若殿下计是耶,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之计非耶,虽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何待下之不阐乎?”太祖曰:“许攸慢吾,如何可置乎?”袭曰:“殿下谓许攸何如人耶?”太祖曰:“凡人也。”袭曰:“夫唯贤知贤,唯圣知圣,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当路而狐狸是先,人将谓殿下避强攻弱,进不为勇,退不为仁。臣闻千石之弩不为鼷鼠发机,万钧之钟不以莛撞起音。今区区之许攸,何足以劳神武哉?”太祖曰:“善。”遂厚抚攸,攸即归服。(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杜袭,字子绪,颍川郡(定陵县)人。魏国建立,杜袭担任侍中。当时将军许攸拥有大量私兵,不肯归附太祖,而且说了许多对太祖不恭敬的话。太祖大怒,准备先去讨伐许攸。大臣们多数劝阻说:“可以招抚许攸,共同征讨强大的敌人。”太祖把刀横放在膝盖上,脸色严峻,不肯听从。杜袭走进来要劝阻,太祖迎面先说道:“我的主意已定,你不必再说了!”杜袭说:“假如殿下的主意正确,为臣就要帮您实现;假如殿下的主意不正确,即使定了也应该改正。殿下既接见我,又不许我说话,为何对下属这么不开明呢?”太祖说:“许攸对我不敬,怎么可以放下不管?”杜袭说:“殿下认为许攸是个什么样的人?”太祖说:“是个凡人。”杜袭说:“只有贤人才能了解贤人,圣人才能了解圣人。许攸是个凡人,他怎么能了解您这样非凡的人呢?如今豺狼当路却要先消灭狐狸,别人将会说您避强攻弱,落得个进兵算不上英勇、退兵算不上仁慈(的名声)。为臣听说有千石力量的强弩不会为一只小小的家鼠扣动机关,有万钧重量的大钟不会因一根小竹枝的撞击而发出声音。如今区区一个许攸,哪里用得着劳烦神武的殿下呢?”太祖说:“很对。”于是对许攸加以优厚的安抚,许攸也就归附了太祖。
治民第五
卓茂治密
【原文】卓茂,字子康,南阳人也。以儒术举,迁密令。视民如子,举善而教,口无恶言,吏民亲爱,而不忍欺之。民常有言部亭长受其米肉遗者,茂避左右问之曰:“亭长为从汝求乎?为汝有事属之而受乎?将平居自以恩意遗之乎?”民曰:“往遗之耳。”茂曰:“遗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窃闻贤明之君,使民不畏吏、吏不取民。今我畏吏,是以遗之,吏既卒受,故来言耳。”茂曰:“汝为弊民矣。凡人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仁爱,知相敬事也。今邻里长老尚致馈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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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2 21: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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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人道所以相亲,况吏与民乎?吏顾不当乘威力强请求耳。凡人之生,群居杂处,故有经纪礼义,以相交接。汝独不欲修之,宁能高飞远走,不在人间邪?亭长素善吏,岁时遗之,礼也。”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今我以礼教汝,必无怨恶;以律治汝,何所厝其手足乎?一门之内,小者可论,大者可杀也,且归念之。”于是人纳其训,吏怀其恩。
治密数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遗。平帝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界。王莽居摄,以病免归。世祖即位,乃下诏曰:“前密令卓茂,束身自修,执节淳固,诚能为人所不能为,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今以茂为太傅,封宣(宣原作褒)德侯,食邑二千户。” (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卓茂,字子康,南阳郡人。以儒学被举为仕郎,提升为密县县令。他爱民如子,举善而教化,说话和善从不伤人,吏民爱戴不忍欺瞒他。有个人曾说卓茂部下的亭长接受过他送去的米和肉,卓茂让身边的人回避后,问这个人说:“是亭长向你提出这个要求吗?还是你因托他办事,他接受了你的肉米?还是他平日与你交往很深而送给他的呢?”这人说:“是我自己前去送给他的。”卓茂说:“你送他东西他接受了,为什么还这样说他呢?”这个人说:“我私下里听说,贤明的君王,使人不害怕官吏,使官吏不敢向人求取东西。现在我害怕官吏,所以送东西给他,官吏既然最终接受了我送的东西,所以我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卓茂说:“你这就错了。人之所以比禽兽可贵的地方,就是因为人知道仁爱,知道互相尊敬往来啊。当今邻里长老尚且馈赠,这就是为人之道所以表示相亲,何况官吏与老百姓呢?官吏只是不应当凭借势力强行索要。人们群居杂处生活在一起,所以要用纲常礼义来相互交往。你能一个人不崇尚礼义,远走高飞,不在人间生活吗?亭长平日是个好人,一年中有时送点东西给他,这是礼义的表现啊。”那个人说:“如果是这样,法律为什么还要禁止呢?”卓茂笑着说:“法律是为了立定大法,礼是为了顺乎人情。现在我用礼义教化你,你必然没有怨恨;用法律处治你,那你不就手足无措了吗?一个部门之内,小事情可以这样论处,大的事可以诛杀。你且回去想想这个道理吧。”从此人们都接受他的教导,官吏们也感受他的恩德。
卓茂治理密县几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遗。西汉平帝时,天下遭受严重的蝗灾,黄河以南有二十多个县,都遭到蝗灾,只有密县没有受灾。王莽居摄时期,卓茂因病免职回家。世祖光武帝即位,乃颁诏说:“前密县县令卓茂,很能注意自己束身修养,办事淳厚,真正能做到别人所不能做到的事。他名扬天下,应当受到重赏。现在朝廷任用卓茂为太傅,封宣德侯,食邑二千户。”
鲁恭德化
【原文】鲁恭,字仲康,扶风人也。太傅赵熹(旧无太傅赵熹四字,补之)举恭直言,拜中牟令。恭以德化为治,不任刑罚。民许伯等,争田累年,守令不能决,恭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责,辍耕相让。亭长从民借牛,而不肯还之,牛主讼于恭。恭召亭长,敕令归牛者再三,犹不从。恭叹曰:“是教化不行也。”欲解印绶去。掾史泣涕共留之,亭长乃惭悔,还牛,诣狱受罪,恭贳不问。于是吏民信服。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闻之,疑其不实,使仁恕掾肥亲往廉之。恭随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过,止其傍,傍有童儿。亲曰:“儿何不捕之?”儿言雉方将雏。亲瞿然而起,与恭诀曰:“所以来者,欲察君之治迹耳。今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及鸟兽,此二异也;竖子有仁心,此三异也。久留徒扰贤者耳。”还府,具以状白安。是岁嘉禾生中牟,安上书言状,帝异之。(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鲁恭,字仲康,扶风郡人。太傅赵熹举荐鲁恭为人直言,做了中牟县令。鲁恭以德化治理,不用刑罚。有老百姓许伯等人争执田产已好几年了,郡守县令都不能判决这一案件,鲁恭为他们评论曲直,双方全都退堂自责,暂停耕作,互相让界。有位亭长从老百姓手里借牛而不肯归还人家,牛主人到鲁恭跟前告状。鲁恭把亭长召来,多次命令他归还,可是亭长仍不听从。鲁恭叹息说:“这是教化不行的结果啊。”准备自己辞官不做了。县内吏员们哭着一起挽留他,亭长于是觉得惭悔,把牛归还给了主人,并到狱中请求服罪,鲁恭予以赦免,不再过问此事。于是吏民都诚心敬服。建初七年,相邻的郡国螟虫危害庄稼,中牟县和邻郡犬牙接界,但螟害没有进入中牟。河南尹袁安听到这件事,怀疑这种情况不是事实,让仁恕掾名叫肥亲的去察看这件事。鲁恭陪同这位吏员一同到田间,他们都坐在桑树下边。有野鸡飞过,停在旁边,旁边有儿童。肥亲说:“你为什么不捕捉野鸡呢?”儿童说:“野鸡还要喂养它的小鸡。”肥亲忽地起立,和鲁恭告别说:“我这次来的原因,是想察看您的政绩啊。现在蝗虫不犯中牟县境,这是第一件奇异的事;教化施及于鸟兽,这是第二件奇异的事;小孩子有仁爱之心,这是第三件奇异的事啊。我久留此间,只能白白地打扰贤者。”回到府中,肥亲将看到的情况向袁安禀报。这一年,嘉禾生于中牟县,袁安上书报告了这些情况,光武帝对此感到惊异。
宋均仁慈
【原文】宋均,字叔庠,南阳人也。迁九江太守。郡多虎暴,数为民患,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均到,下记属县曰:“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水,各有所托。且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也。今为人患,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其后传言,虎相与东游渡江。(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宋均,字叔庠,南阳郡人。升任九江郡太守。郡内多猛虎,常为害百姓。平日招募人设置机关陷阱,但仍然有很多人被虎伤害。宋均到任,下达公文给属县说:“虎豹在山林,鼋鼍在水中,各有托居之处。再说江淮之有猛兽,正如北方之有鸡猪。现在成为人的灾患,过错在残酷的官吏。而劳累捕捉,这不是忧恤百姓的根本办法。一定要清除奸贪,考虑选拔忠善之人,应该一律去掉机关陷阱,减免赋税。”从此以后,传说老虎相继东游渡过长江而去。
任延礼化
【原文】任延,字长孙,南阳人也。拜会稽都尉。时年十九,迎官惊其壮。及到,静泊无为,唯先遣馈祠延陵季子。聘请高行如董子仪、严子陵等,敬待以师友之礼。掾吏贫者,辄分奉禄,以赈给之。是以郡中贤士大夫,争往官焉。
建武初,延上书乞骸骨,归拜王庭。诏征为九真太守。九真俗以射猎为业,不知牛耕,民常告籴交阯,每致困乏。延乃铸作田器,教之垦辟,百姓充给。又骆越之民,无嫁娶礼法,各因淫好,不识父子之性、夫妇之道。延乃使男女皆以年齿相配。其贫无礼聘,令长吏以下,各省奉禄,以赈助之,同时相娶者二千余人。是岁风雨顺节,谷稼丰衍。其产子者,始知种姓。咸曰:“使我有是子者,任君也。”多名子为任。于是徼外、蛮夷、夜郎等,慕义保塞,延遂止罢侦候戍卒。
初,平帝时,汉中锡光为交阯太守,教导民夷,渐以礼义化,声侔于延。王莽末,闭境拒守。建武初,遣使贡献,封盐水侯。岭南革风,始于二守焉。
延视事四年,征诣洛阳,九真吏民,生为立祠。拜武威太守,帝亲见,戒之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对曰:“臣闻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也。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 (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任延,字长孙,南阳郡人。做会稽郡都尉。当时年仅十九岁,迎接之官惊异他年少。等到任后,他清静淡泊无为,只是先派人带上祭品祭祀延陵季子;聘请品德高尚的人像董子仪、严子陵等,恭敬地待以师友之礼;属员中有贫困的人,经常分出自己的俸禄,来赈济他们。因此郡中的贤士大夫,争着到会稽郡为官。
建武初年,任延上书乞请致仕退休,向朝廷回拜,颁诏征用他为九真太守。九真郡人民的习俗以射猎为业,不知道用牛耕田,老百姓经常从交阯买粮,生活往往陷于困乏。任延于是铸造农具,教民垦田种植,老百姓的生活才得以富裕起来。另外,骆越地方的人民没有嫁娶礼法,男女随意结合,不懂得父子的天性和夫妇之道。任延就让男女都以年龄相当来匹配。对于一些贫穷拿不出聘礼的人,让长吏以下各自节省俸禄来资助他们。在同一时期相嫁娶的就有两千多人。这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那些生了孩子的,才开始知道孩子的种姓。大家都说:“让我有这个孩子的,是任君啊。”大多数人给儿子起名为“任”。因此边外蛮夷、夜郎等地的人民,仰慕其德仪,愿意守保边关。任延于是撤除了那里侦探、戍守的兵卒。
以前,汉平帝时,汉中人锡光为交阯太守,教导夷狄人民,慢慢受到礼义教化,声誉和任延差不多一样。到了王莽末年,闭关拒守。建武初年,遣使贡献,被封为盐水侯。岭南得以改革习俗,前后开始于锡光、任延两位太守。
任延在九真做太守四年,被征调京都洛阳,九真吏民为他立生祠。后拜任为武威郡太守。光武帝亲自接见,告诫他说:“好好侍奉上级,不要丢掉名誉。”任延对答说:“臣闻忠臣不私,私臣不忠。行正奉公,是臣子的节操。上下雷同,不是陛下的福气。好好侍奉上级,臣不敢奉诏从命。”光武帝感叹地说:“卿说的话是对的。”
辛毗恤民
【原文】辛毗,字佐治,颍川人也。文帝践祚,迁侍中。帝欲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时连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毗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见,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毗曰:“诚以为非。”帝曰:“吾不与卿共议。”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得不与臣议也?臣所云非私也,乃社稷之虑,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内。毗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耶?”毗曰:“今徙,既失人心,又无以食也。”帝遂徙其半。尝从帝射雉,帝曰:“射雉乐哉!”毗曰:“于陛下甚乐,于群下甚苦。”帝默然,后遂为之希出。(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辛毗,字佐治,颍川郡(阳翟县)人。文帝曹丕登上帝位,辛毗升任侍中。文帝准备从冀州迁徙十万户世代当兵的家庭充实河南(京都地区)。这时接连发生蝗灾,民间出现饥荒,各部门大臣都觉得此举不妥当,而文帝的移民兴头很高。辛毗与朝廷大臣进宫求见,文帝知道他们要劝阻此事,所以见面时做出严厉的脸色,众臣都不敢开口。辛毗问文帝说:“陛下想迁徙世代当兵的家庭,这一计划是怎么考虑的呢?”文帝反问道:“你认为我的迁徙计划不对吗?”辛毗回答说:“确实认为不对。”文帝说:“那我就不和你谈论这件事了!”辛毗说:“陛下不觉得为臣不贤,把我安排在身边,充当议论政事的官员,怎么能不与为臣谈论呢?何况为臣所说的不是私事,而是为国家考虑,陛下怎么能对我发怒呢?”文帝也不答话,起身就朝内室走去。辛毗跟上去拉着文帝的衣服后襟,文帝遂拽起衣襟,头也不回地走进内室,过了很久才出来,说道:“辛佐治,你是不是把朕逼得太急了点?”辛毗说:“现今迁徙这么多人,既丧失民心,又没有粮食给他们吃啊。”文帝这才答应只迁徙一半的人口。辛毗曾经跟随文帝到野外射野鸡,文帝说:“射野鸡真是快乐!”辛毗却说:“对陛下很快乐,而对下面的臣民却很劳苦。”文帝顿时默不做声。为此,后来他就很少出外射猎了。
羊祜之功
【原文】羊祜,字叔子,泰山人也。都督荆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上疏平吴,世祖深纳之,吴军人前后至者,不可胜数。祜将入朝而有疾,至洛阳遂薨。南州市会闻丧,举市悲号而罢,于是传哭接音,邑里相达。百姓乃树碑岘峰,立庙祭祀。行人望碑,皆涕泗垂泣。杜预代镇,名为“堕泪碑”。吴灭,诏曰:“祜建平吴之规,其封祜夫人夏侯氏为万岁乡君,邑五千户,绢万匹。”吴平庆会,群臣上寿,世祖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岂朕所能为也。” (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羊祜,字叔子,泰山郡人。他负责管理荆州的军事,拜为征南大将军。羊祜向武帝司马炎上疏说应该平灭东吴,武帝很赞同地采纳了。当时吴军中先后投奔而来的人,无法计算。羊祜将要入朝任事而生了病,到京都洛阳就身亡了。当时荆州人上集市贸易,听到羊祜病逝的噩耗,整个集市上的人都悲哭号啕,停止了集市交易,哭声递相传播,直到乡里城邑。老百姓又在岘峰立碑,修庙祭祀。行路的人看到石碑后,没有不垂首涕泣的(因羊祜治理荆州时,内外政策得当,百姓安宁)。杜预接替羊祜镇守荆州,把百姓为羊祜所立的石碑命名为“堕泪碑”。晋灭吴以后,武帝颁诏说:“羊祜建言,拟定了平吴的规划,有大功劳,可封羊祜的夫人夏侯氏为‘万岁乡君’,食邑五千户,赐绢万匹。”在东吴平定后召开的庆功会上,群臣祝贺。武帝流着泪说:“这是羊祜太傅的功劳,岂能是朕的能力所能做到的啊!”
戒贪第六
斗且先知
【原文】斗且廷见令尹子常〔斗且,楚大夫。子常,囊瓦〕,子常与之语,问畜货聚马。归以语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见令尹,问畜聚积实,如饿豺狼〔实,财也〕,殆必亡者。昔斗子文三舍令尹,无一日之积,恤民之故也〔积,储也〕。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对曰:‘夫从政者,以庇民也〔庇,覆也〕。民多旷者,而我取富焉〔旷,空也〕,是勤民以自封也〔勤,劳也。封,厚也〕,死无日矣。我逃死,非恶富也。’故庄王之世,灭若敖氏,唯子文之后在,至于今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后己之富乎?今子常先大夫之后〔先大夫,子囊也〕,而相楚君,无令名于四方,四境盈垒〔盈,满也。垒,壁也。言垒壁满四境之内〕,道殣相望〔道冡曰殣〕,是之不恤,而畜聚不厌,其速怨于民多矣〔速,召也〕。积货滋多,蓄怨滋厚,不亡何待?”期年,子常奔郑。(群书治要·国语)
【译文】斗且在朝堂见令尹子常,子常和他谈话,问到储蓄财物、聚集马匹之事。斗且回来后告诉他弟弟说:“楚国将要灭亡了!否则,令尹将不免于灾祸吧!我拜见令尹,令尹问起聚积物资情况,(其神色)宛如饥饿的豺狼一样,恐怕一定要灭亡了。以前,斗子文三次放弃令尹之职,却没有一天的积蓄,是因为体恤百姓。成王每次超出定例给子文俸禄,子文一定躲避拒收,等到成王不提此事时他才返回。别人对子文说:‘人生追求富有,而你却逃避,为什么呢?’答道:‘从政的人是保护百姓的。如今人民多数贫困,而我求取富有,那就是劳民以自肥,离死亡就没有几天了。我是逃避死亡,不是逃避富有。’所以庄王统治时期,若敖氏被灭族了,只有子文的后代还在,直到现在还是楚国的良臣。这难道不是首先体恤民众、然后才考虑自己的富有吗?现在,子常是先大夫的后人,辅佐楚君,在全国各地都没有好的声誉,四面边境充满壁垒,路上饿死之人比比皆是,对此不加体恤,却蓄积资财而不知满足,招致百姓的怨恨非常之多啊!聚敛的财物越多,积累的怨恨就越深,不是等待灭亡是等待什么呢?”过了一年,子常逃奔到郑国去了。
晏子拒辂
【原文】晏子朝,乘弊车驽马。景公见之曰:“嘻!夫子之禄寡耶?何乘不任(任原作佼)之甚也?”晏子出,公使梁丘据遗之辂车(辂车原作路舆,下同)乘马,三反不受。公不悦,趋召晏子。晏子至,公曰:“夫子不受,寡人亦不乘。”对曰:“君使臣监百官之吏,臣节其衣服食饮之养,以先齐国之民,然犹恐侈靡而不顾行也。今辂车乘马,君乘之上,而臣亦乘之下,民之无义,侈其衣食,而多不顾其行者,臣无以禁之。”遂不受。(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晏子上朝时,坐着破车,驾着劣马。景公见到这般情景,说:“嘿!先生的俸禄少吗?为何乘坐如此不好的车呢?”退朝后,景公派梁丘据给晏子送去一辆大车和四匹马,去了多次,晏子均不接受。景公很不悦,让人立即召晏子入宫。晏子来到后,景公对他说:“您如果不接受所赠车马,我以后也不乘坐马车了。”晏子答道:“您让我监督群臣百官,因此我节制衣服饮食的供养,为齐国人民做出表率。尽管如此,我仍然担心人民会奢侈浪费而不顾自己的行为是否得当。您作为君主乘坐四马大车,我作为臣子,也乘四马大车,那么对百姓中不讲道义、衣食奢侈而多不考虑自己行为是否得当的人,我就无法禁止了。”于是,晏子还是没有接受。
鲁相嗜鱼
【原文】公仪休为鲁相,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客有遗相鱼者,不受也。客曰:“闻君嗜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仇其货乎?”(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公仪休是鲁国的宰相。他奉公守法,依理行事,丝毫不改变规则,因而百官行为自然端正。他规定领取俸禄的官吏不得与老百姓争利,做大官者不得牟取小利。有一个客人送给公仪休一些鱼,他不肯接受。客人说:“听说您爱吃鱼,特送给您这些鱼,为什么不肯接受呢?”公仪休说:“正因为爱吃鱼,所以不能接受。我现在做宰相,自己能够买得起鱼,如果因为接受了你送给我的鱼而被免去了宰相职务,以后谁还会送给我鱼呢?所以我不能接受。”有一次,他吃了自家园里种的蔬菜,觉得味道很美,就把园子里种的葵菜拔出来抛掉;看到自己家织出来的布质量很好,马上把他家里的织妇打发走,并烧掉那些织布机。他说:“(咱们种菜织布)叫那些菜农、织女到哪里去卖他们的货物呢?”
钟离意弃珠
【原文】钟离意,字子阿,会稽人也。显宗即位,征为尚书。时交阯太守坐藏千金,征还伏法,以(旧无以字,补之)资物簿入大司农,诏班赐群臣。意得珠玑,悉以委地,而不拜赐。帝怪而问其故,对曰:“臣闻孔子忍渴于盗泉之水,曾参回车于胜母之闾,恶其名也。此臧秽之宝,诚不敢拜。”帝嗟叹曰:“清乎尚书之言!”乃更以库钱三十万赐意,转为尚书仆射。(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钟离意,字子阿,会稽郡人。显宗明帝即位,征召为尚书。当时交阯太守犯贪污千金罪,召回处决,将其物资造册没入大司农,颁诏赐给群臣。钟离意分得的是珍珠,他(把珍珠)丢在地上而不受赐,明帝感到奇怪而问他为什么这样。回答说:“臣闻孔子曾忍渴而不喝‘盗泉’的水,曾参曾在‘胜母’的闾门前把座车调头回去,是讨厌它们的名称啊。这种贪赃的宝物,我的确是不敢拜领的。”明帝叹息说:“尚书的话,真是清正啊!”于是改成从国库中拿出三十万钱赏赐给钟离意,并升迁他为尚书仆射。
杨震四知
【原文】杨震,字伯起,弘农人也。迁东莱太守,道经昌邑,故所举茂才王密为昌邑令,谒见,至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出。后转涿郡太守。性公廉,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长者,或欲令为开产业,震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杨震,字伯起,弘农郡人。升迁东莱郡太守时,路过昌邑,从前他所举荐的茂才王密做了昌邑县令,来谒见杨震,到了夜间,由怀中拿出金十斤来送给杨震。杨震说:“我这个故友了解你,你却不了解故友,是为什么呢?”王密说:“夜间没有人知道。”杨震说:“天知、神知、我知、你知,怎能说无人知道呢?”王密感到羞愧而离去。后来杨震转任涿郡太守。他为人公正廉洁,子孙们经常吃粗食淡饭,外出时步行,不乘车。老朋友中年纪长的,让他为子孙置些产业,杨震说:“让后世人称他们是‘清白官吏的子孙’,以此作为给他们的遗产,不也是很丰厚的吗?”
田豫受金
【原文】田豫,字国让,渔阳人也。为护乌丸校尉。〔《魏略》曰:“鲜卑、素利等,数来客见,多以牛马遗豫,豫转送官。胡乃密怀金三十斤,谓豫曰:‘我见公贫,故前后遗公牛马,公辄送官,今密以此上公,可以为家资。’豫张袖受之,答其厚意。胡去之后,皆悉付外。于是诏褒之曰:‘昔魏绛开怀以纳戎,今卿举袖以受狄金,朕甚嘉焉。’乃赐青缣五百匹也。”〕(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田豫,字国让,渔阳郡(雍奴县)人。任护乌丸校尉。(《魏略》说:鲜卑、素利等少数民族,多次派人来拜见田豫,多次赠送给田豫牛马,田豫事后将这些又转送到官府。胡人的使者秘密携带了黄金三十斤,对田豫说:“我看您贫穷,所以前后多次送牛马给您,您却都缴公了。今天秘密地送给您这些金子,您可以把它当作家资。”田豫张开袍袖收下了这些金子,并答谢使者的厚意。胡人的客使走后,田豫又把这些金子都缴公了。于是皇帝下诏表彰他说:“从前魏绛敞开胸怀与戎人和睦相处,现在你张开袍袖接受胡人送予的金子,我特别嘉奖你。”并赐给田豫青丝绢五百匹。)
胡威守廉
【原文】胡威,字伯武,淮南人也。父质,字文德,清廉洁白。质之为荆州刺史也,威自京都定省。家贫,每至客舍,自放驴取樵。既至见父,停厩中十余日,告归。临辞,赐绢一匹,为道中资。威跪曰:“大人清高,不审于何得此绢。”质曰:“是吾奉禄之余,故以为汝粮耳。”威受之辞归。荆州帐下都督,闻威将去,请假还家,持资粮于路要威,因与为伴,每事佐助,又进饭食。威疑而诱问之,既知,乃取所赐绢与都督,谢而遣之。后因他信以白质,质杖都督一百,除吏名。父子清慎如此,于是名誉著闻。为安丰太守、徐州刺史,政化大行。后入朝,世祖因言次谓威曰:“卿清孰如父清?”对曰:“臣不如也。”世祖曰:“以何为胜邪?”对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臣不及远也。”世祖以威言直而婉、谦而顺,累迁豫州刺史。入为尚书。(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胡威,字伯武,淮南郡人。威父名质,字文德,清廉正直。在胡质做荆州刺史的时候,胡威从京都洛阳前去探望,因为家贫,每到客舍,都是亲自放驴、打柴做饭。到荆州拜见过父亲,住在马厩中十多天。告别父亲,临走时,父亲赐绢一匹作为路上的盘资。胡威跪拜向父亲说:“您清廉高洁,不知从何而得此绢?”胡质说:“这是我积攒的官俸之余,现用来作为你的口粮钱。”胡威收下绢,辞别父亲回京都。荆州官府有位都督听说胡威要回去,就请假回到自己家里,取来资粮在路上邀请胡威作伴。在路上,这位都督凡事都予以资助,并买来饭菜供胡威进食。胡威感到大惑不解,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弄清原因后,就取出父亲所送的绢给都督,并向其道谢,请他回去。后来因胡威在信上将此事禀告父亲,胡质为此事打了都督一百板子,并解除了都督职务。胡氏父子就是这样的清白慎行,从此名誉大大地传扬开来。
胡威后来做了安丰太守,又升迁为徐州刺史,政风大行。后入朝,武帝司马炎在言谈间向胡威说:“你和你父亲比较,谁清廉?”回答说:“臣不如父。”武帝问道:“凭什么说他胜过你呢?”回答说:“臣父的清白唯恐人知,而臣的清白却唯恐人不知,这是臣远远不如父亲的地方。”武帝认为胡威的说法正直而委婉、谦虚而合理,累迁为豫州刺史,后又征召他入朝为尚书。
举贤第七
鲍子之贤
【原文】子贡问孔子曰:“今之人臣,孰为贤乎?”子曰:“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则贤者矣。”子贡曰:“齐无管仲、郑无子产乎?”子曰:“赐,汝徒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闻用力为贤乎?进贤为贤乎?”子贡曰:“进贤,贤哉!”子曰:“然。吾闻鲍叔达管仲,子皮达子产,未闻二子之达贤己之才者也。”(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孔子的弟子子贡问孔子说:“当今的臣子,哪一个贤明呢?”孔子说:“齐国的鲍叔牙,郑国的子皮,就是贤明的人。”子贡说:“难道齐国没有管仲、郑国没有子产吗?”孔子说:“端木赐呀,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听说过出力者贤明呢,还是推荐贤才者贤明呢?”子贡说:“推荐贤才者才是贤明啊!”孔子说:“正是这样。我听说鲍叔牙使管仲显达,子皮使子产显达,却没有听说他们二位(管仲、子产)让比自己贤明的人显达。”
祁奚举善
【原文】三年,祁奚请老〔老,致仕〕,晋侯问嗣焉〔嗣,续其职者〕。称解狐,其仇也,将立之而卒〔解狐卒也〕。又问焉,对曰:“午也可〔午,祁奚子〕。”于是,羊舌职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也可〔赤,职之子伯华〕。”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各代其父〕。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仇,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举其偏,不为党〔偏,属也〕。能举善也!夫唯善,故能举其类也。” (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襄公三年,祁奚请求告老退休,晋悼公问他谁可接替其职务。祁奚荐举解狐,而解狐是他的仇人。晋悼公正准备任命解狐,解狐竟一病而死。晋悼公又问谁可接任,祁奚回答说:“(我的儿子)祁午可以胜任。”正在此时,羊舌职死了。晋悼公问道:“谁可接替羊舌职之位呢?”祁奚回答:“(羊舌职的儿子)羊舌赤就可以。”于是晋悼公就任命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辅佐他。君子称赞说:“祁奚在这件事上真是能荐举贤人呀!推举其仇人,不是谄媚;推荐自己的儿子,不是勾结;举荐他的属下,不是结党。真是能够举荐贤能啊!唯有贤者,才能推举其同类之人。”
解狐荐贤
【原文】解狐与邢伯柳为怨,赵简主问于解狐曰:“孰可为上党守?”对曰:“邢伯柳可。”简主曰:“非子之仇乎?”对曰:“臣闻忠臣之举贤也,不避仇雠;其废不肖也,不阿亲近。”简主曰:“善。”遂以为守。邢伯柳闻之,乃见解狐谢,解狐曰:“举子,公也;怨子,私也。往矣,怨子如异日。”(群书治要·韩子)
【译文】解狐与邢伯柳有仇怨,赵简子问解狐说:“谁可以做上党地方的长官?”解狐回答说:“邢伯柳可以。”简子说:“邢伯柳不是你的仇家吗?”解狐回答说:“臣下听说,忠臣推举贤能之人,不避仇怨者;罢黜不肖之人,不偏袒亲近者。”简子说:“说得好。”遂任命邢伯柳为上党地方长官。邢伯柳听说后,便去见解狐表示感谢。解狐说:“举荐你是为公,怨恨你是为私。你走吧,我怨恨你一如往日。”
萧何追信
【原文】韩信,淮阴人也。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常从人寄食。从项羽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弗用。亡楚归汉,上未奇之也。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郑,诸将亡者十数人。信度何已数言,上不我用,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上曰:“所追谁?”曰:“韩信。”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至如信,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王曰:“吾亦欲东耳。”何曰:“王必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信终亡耳。”王曰:“吾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必欲拜之,择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以为得大将。至拜,乃韩信也,一军皆惊。(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韩信,淮阴人。他家庭贫穷,没有好的品行,不能被推选做官,经常投靠人家吃闲饭。跟从项羽后做了郎中,曾多次向项羽进献计策,不被重用。后来他从楚营逃出归顺了汉王,汉王并不赏识他。韩信多次跟萧何谈话,萧何认为他是个奇才。到达南郑后,汉王手下将官逃跑的有十多个人。韩信猜想萧何已经多次向汉王谈及他,汉王却不重用自己,就逃跑了。萧何听说韩信逃走,来不及将此情向汉王禀报,就亲自去追赶韩信。有人向汉王报告说:“丞相萧何逃跑了。”汉王大怒,好像失去了左右臂。过了一两天,萧何来拜见汉王。汉王又生气又高兴,责骂萧何道:“你逃跑,是什么原因呢?”萧何说:“我不敢逃跑,是去追赶逃跑的人哪。”汉王问:“你追赶的人是谁?”萧何说:“是韩信。”汉王又责骂道:“将领们逃跑的有十几个,你都没有去追赶,说去追赶韩信,那是撒谎。”萧何说:“那些将领容易得到,至于像韩信这样的,那是国内找不出第二个的杰出人才。大王倘若想长久地在汉中称王,那就无须重用韩信;倘若想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就再没有可以和你商议大事的人。”汉王说:“我也想向东方发展呀。”萧何说:“大王决计向东方发展,能够任用韩信,韩信就会留下来;假如不能任用韩信,韩信最终是会逃跑的。”汉王说:“我让韩信做将官。”萧何说:“即使让韩信做将官,韩信也不会留下。”汉王说:“那就拜他做大将。”萧何说:“这就很好。倘若拜他做大将,还须选择吉日亲自斋戒,设置坛场,举行任命大将的隆重仪式才行。”汉王答应了萧何的要求。将领们听到要拜大将的事都很高兴,人人各自以为自己将要被拜做大将。等到拜将时,才知道是韩信,全军都为之惊讶。
蒯通荐隐
【原文】蒯通,范阳人也。初,齐处士东郭先生梁石君,入深山隐居。通乃见相国曰:“妇人有夫死三日而嫁者,有幽居守寡不出门者,足下即欲求妇何取?”曰:“取不嫁者。”通曰:“然则求臣亦犹是也。彼东郭先生梁石君,齐之俊士也,隐居不嫁,未尝卑节下意以求仕也。愿足下使人礼之。”曹相国曰:“敬受命。”皆以为上宾。(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蒯通,范阳(今河北境内)人。当初,齐国处士东郭先生梁石君,到深山隐居。蒯通遂去谒见曹相国说:“妇人有丈夫死了三天就改嫁的,有独自守寡而不出门的,您如果打算求取妇人做媳妇,是选取哪一个呢?”曹参说:“选那个不肯嫁人的寡妇。”蒯通说:“如此说来访求贤臣也是这样的啊。那东郭先生梁石君,是齐国俊杰之士啊,他隐居正像寡妇不肯嫁人,不曾卑躬屈节、低声下气地去谋取官位。希望您派人以礼相待。”曹相国说:“我敬受你的教诲。”把蒯通和东郭先生梁石君都请来做了上宾。
卷三 修身
知本第一
詹何修身
【原文】楚庄王问詹何曰:“治国奈何?”〔詹何,盖隐者也〕詹何对曰:“何明于治身,而不明治国也。”楚王曰:“寡人得奉宗庙社稷,愿学所以守之。”詹何对曰:“臣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又未尝闻身乱而国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对以末。”楚王曰:“善。”(群书治要·鹖冠子)
【译文】楚庄王问詹何说:“怎么治国?”詹何回答说:“您为什么明白修身却还不明白治国呢?”楚王说:“我得以尊奉宗庙、拥有国家,希望学会怎样来守护它。”詹何回答说:“我不曾听说过君主自身修养很好而其国家却没有秩序的,也不曾听说过君主自身修养不好而其国家却安定的。所以,根本就在于自身修养,(像治理国家这种次于修身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敢对您讲了。”楚王说:“你讲得很好。”
孝道第二
子春下堂
【原文】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门弟子曰:“夫子之足瘳矣,数月不出,犹有忧色,何也?”曰:“吾闻诸曾子,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辱其身,可谓全矣。故君子跬步弗敢忘孝也。今予忘孝之道,予是以有忧色也。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是故道而弗径,舟而不游,不敢以先父母之遗体行危殆。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是故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及于身。不辱其身,不羞其亲,可谓孝矣〔径,步邪趋疾也〕!” (群书治要·礼记)
【译文】担任乐正之职的子春下堂时脚部受伤,数月没有出门,还是面有忧愁之色。他门下的弟子说:“老师的脚不是好了吗?几个月不出门,还是面有忧愁之色,为什么呢?”子春说:“我听曾子说过,父母齐齐全全地生下了我们,子女也齐齐全全地归属于他们,这才是‘孝’。不缺损自己的躯体,不辱没自己的身份,这就是‘全’。所以君子每走一步都不敢忘记孝道。这次我可谓忘却孝道,因而面有忧色。(为人子者,)每走一步路、每说一句话,都不敢忘记父母。每走一步路都不敢忘记父母,所以走路不走险径,乘船不可戏玩,不敢用父母给予的身体去做危险的事。每说一句话都不敢忘记父母,所以,自己口不出恶言,于是自身不会招致指责、辱骂之言。不使自身受辱,不使父母蒙羞,可以称为孝行了。”
贵德第三
子方仁厚
【原文】昔者田子方出,见老马于道,喟然有志焉,以问于御曰:“此何马?”御曰:“故公家畜也,疲而不为用,故出放之。”田子方曰:“少尽其力,而老弃其身,仁者不为也。”束帛而赎之。穷士闻之,知所归心矣!(群书治要·韩诗外传)
【译文】过去,田子方外出,看见路上有一匹老马。他充满心事长叹一声,问车夫说:“这是什么马啊?”车夫说:“这是过去公家养的一匹马,现在已经疲老不能效力,所以把它卖到民间。”田子方说:“它年轻的时候用尽了力气,到衰老的时候,就把它抛弃了,仁爱的人不做这样的事啊。”于是用五匹布把它赎回来。穷困的士人听到这件事以后,就知道谁是他们可以归附的人了。
宋弘好德
【原文】宋弘,字仲子,长安人也。弘当宴见,御坐新施屏风,图画列女,帝数顾视之。弘正容言曰:“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帝即为彻之,笑谓弘曰:“闻义则服,可乎?”对曰:“陛下进德,臣不胜其喜。”时帝姊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微观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弘被引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宋弘,字仲子,长安人。宋弘有次在内廷觐见光武帝,御坐新设置了屏风,上面画了几个古代贤德的女子,光武帝不时回头看列女画。宋弘面色严肃地说:“还未曾见过好德像好色一样的人。”光武帝立即把屏风撤掉,笑着向宋弘说:“听到合乎义理的事就去实行,这样该可以了吧?”宋弘回答说:“陛下在德行方面进了一步,臣不禁觉得高兴。”这时候光武帝的姐姐湖阳公主新近守寡,光武帝和她一起议论朝臣,探测她的想法。公主说:“宋公威严、容貌、德行、器量,是群臣没有人能赶上的。”光武帝说:“将来想办法吧。”后来宋弘被引见,光武帝让公主坐在屏风后边,就对宋弘说:“谚语说,人官做大了就变换朋友,有钱了就另娶妻子,这是人之常情吧?”宋弘说:“臣听说,贫贱时的知交不可忘记,共患难的妻子不该遗弃。”光武帝回头向公主说:“事情不成啊!”
诈不如诚
【原文】乐羊为魏将,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遗之,乐羊尽一杯。文侯谓堵师赞曰:“乐羊以我故食其子之肉!”答曰:“其子而食之,且谁不食?”乐羊罢中山,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旧无巴字,补之,下巴同)持之以归,其母随而呼,秦西巴以不忍而与之。孟孙大怒,逐之。居三月,复召为其子傅。其御曰:“曩将罪之,今使傅子,何也?”孟孙曰:“夫不忍麑,又且忍吾子乎?”故曰:“巧诈不如拙诚。”乐羊以有功见疑,秦西巴以有罪益信。(群书治要·韩子)
【译文】乐羊作为魏国将领去攻打中山国,而其子此时正在中山国。中山国的君主就把他儿子煮成肉羹送给他,乐羊竟吃完一杯。魏国君主魏文侯对堵师赞说:“乐羊是因为忠于我的缘故,吃了他儿子的肉。”堵师赞回答说:“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吃,还有谁不能吃呢?”乐羊在结束对中山国的战争后,魏文侯奖赏了他的功劳,但却怀疑他的用心。孟孙猎得一只鹿仔,便叫秦西巴带回家去。这时母鹿随其后而哀叫,秦西巴心有不忍,遂放掉鹿仔,让它随母鹿而去。孟孙大怒,便把秦西巴赶走了。过了三个月,孟孙又把秦西巴召回来做他儿子的师傅。孟孙的车夫问道:“过去您怪罪他,现在却又把他召回来教导您儿子,这是为什么?”孟孙说:“对一只小鹿他都不忍心伤害,又怎么会忍心对我儿子不好呢?”所以说:“灵巧诈伪不如拙笨诚实。”乐羊因(打败中山国)有功而被怀疑,秦西巴因(私放小鹿)有罪却更受信任。
宋就报怨
【原文】梁大夫有宋就者,为边县令,与楚邻界。梁之边亭与楚之边亭皆种瓜。梁之边亭,劬力而数灌其瓜,瓜美。楚人窳而希灌其瓜,瓜恶。楚令怒其亭瓜之恶也,楚亭恶梁亭之贤己,因往夜窃搔梁亭之瓜,皆有死(死原作华)焦者矣。宋就令人往窃为楚亭,夜善灌其瓜,其瓜日以美。楚亭怪而察之,则乃梁亭也。楚王闻之,悦梁之阴让也,乃谢以重币,而请交于梁王。故梁楚之欢,由宋就始。语曰:“转败而为功,因祸而为福。”老子曰:“报怨以德。”此之谓也。(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梁国有个大夫名叫宋就,担任地处边境之县的县令,与楚国接壤。梁、楚两国边亭都种着瓜。梁国边亭勤劳,多次灌溉瓜田,瓜长势很美;楚国边亭偷懒,很少浇灌瓜田,瓜长得很差。楚国边境县令对自家瓜长势太差感到恼火,楚国边亭也嫉恨梁国边亭比自己出色,因而夜间偷盗、破坏梁国边亭的瓜,致使很多瓜枯死了。宋就却派人偷偷地到楚国边亭,夜间仔细灌溉楚国的瓜,所以楚国的瓜长势逐渐变好。楚国边亭对此感到奇怪并秘密观察,发现原来是梁国边亭帮他浇灌。楚王听说这件事情后,对梁国私下礼让表示高兴,于是赠送重金表示感谢,并请求与梁国彼此交好。所以梁楚两国友好往来,是从宋就开始的。有句老话说:“将败而为功,因祸而得福。”老子说:“以德报怨。”就是说的这类事情啊!
立信第四
郭伋亭候
【原文】郭伋,字细侯,扶风人也。王莽时,为并州牧。建武九年,拜颍川太守。十一年,调为并州刺吏。引见宴语,伋因言选补众职,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南阳人。帝纳之。伋前在并州,素结恩德,及后入界,所到县邑,老幼相携,逢迎道路。所过问民疾苦,聘求耆德雄俊,设几杖之礼,朝夕与参政事。始至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儿数百,各骑竹马,于道次迎拜。伋问曰:“儿曹何自远来?”对曰:“闻使君到,喜,故来奉迎。”伋辞谢之。及事讫,诸儿复送至郭外,问使君何日当还,伋计日告之。既还,先期一日,伋为违信于诸儿,遂止于野亭,须期乃入。(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郭伋,字细侯,扶风郡人。王莽时,做并州牧。建武九年,拜颍川太守。十一年,调任并州刺史。被引见与光武帝闲谈,郭伋谈到选任众官,应当挑选天下贤俊人才,不应专用南阳人。光武帝采纳了这一意见。郭伋以前在并州,平日所为有恩义于百姓,后来再至并州境内,所到的县邑,老幼相扶持,在道路上迎接。凡所过的地方,他都询问民间疾苦,聘求德高望众的老人,设几杖之礼,从早到晚与他们商议政务之事。开始巡行,到西河美稷,有幼童数百,各骑竹马,在道路边上迎拜。郭伋问道:“孩子们为何这么远跑来?”孩子们说:“听说您要来,我们都很高兴,所以来欢迎。”郭伋向孩子们道谢。等郭伋把事情办完,孩子们又送到城外,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郭伋计算了一下,把归期告诉给他们。等回来时,却早一天到了,郭伋怕失信于孩子们,于是在野外的亭站住下来,等到说定的时间才进入美稷。
君无戏言
【原文】唐叔虞者,周成王弟也。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唐。(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唐叔虞是周成王的弟弟。成王跟叔虞开玩笑,把桐叶削成圭形给叔虞,说道:“用这个来封赐你。”史佚因而请成王选个好日子封叔虞为诸侯。成王说:“我是同他开玩笑罢了。”史佚说:“天子没有玩笑的话,一旦说话,史官就会记录下来,就要用礼仪来完成,就要用乐章来歌唱。”于是,成王就封叔虞为唐国之侯。
曾子杀彘
【原文】曾子妻之市,其子随而泣。其母曰:“汝还顾反,为汝杀彘。”妻适(适原作道)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其妻止之曰:“特与婴儿戏也。”曾子曰:“婴儿者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之者也。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也。”遂杀彘。(群书治要·韩子)
【译文】曾子的妻子到集市上去,她儿子跟在后面哭着也要去。母亲对儿子说:“你回去吧,等我回来后,给你杀猪吃。”妻子刚从集市上回来,曾子就准备捉猪去杀,妻子连忙劝阻说:“我说那些话是和小孩开玩笑的。”曾子说:“小孩子还不懂事,是跟着父母学习的,如今你欺骗他,就是教孩子学欺骗。母亲欺骗孩子,孩子就不相信其母亲,这不是实现教化的办法呀!”于是曾子便动手杀猪。
窒欲第五
庄王纳妃
【原文】楚之讨陈夏氏也〔在宣十一年〕,庄王欲纳夏姬。申公巫臣谏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楚国讨伐陈国夏氏的时候,庄王欲纳夏姬为妃。申公巫臣谏阻说:“不可以这样做。君王召集诸侯出兵,是为了讨伐其罪。现在若纳夏姬为妃,说明君王是贪其美色。贪色为淫,淫当重罚。《周书》说:‘要显明德,要谨慎处罚。’若号令诸侯兴师,却获取重罚,这就是不谨慎。君王应考虑这些问题啊!”楚庄王于是打消了纳夏姬为妃的念头。
九重之台
【原文】齐景公使使于楚,楚王与之上九重之台,顾使者曰:“齐亦有台若此者乎?”使者曰:“吾君有治位之堂,土阶三尺,茅茨不剪,采桷不斫,犹以为为之者劳,居之者泰。吾君恶有若此者乎?”于是楚王怉如也。(群书治要·韩诗外传)
【译文】齐景公派遣使者到楚国去,楚王与齐国使者登上九层高台。楚王回头对使者说:“齐国也有这样的高台吗?”使者说:“我们国君有办事的朝堂,朝堂只有三尺高的土台阶,用茅草盖的屋顶没有修剪,栎木做的椽子连树皮也不削去,我们君主还认为建朝堂的人太劳苦,居住的人太安泰。我们国君哪有这样的高台呢?”于是楚王感到郁郁不乐。
翟王示俭
【原文】翟王使者之楚,王欲夸之,故飨客于章华之台,上者三休乃至其上。楚王曰:“翟国亦有此台乎?”使者对曰:“不。翟,窭国也,恶见此台?翟王之自为室也,堂高三尺,茆茨(茆茨原作萯葺)弗剪,采椽不刮,然且翟王犹以为作之者大苦,居之者大逸。翟国恶见此台也?”楚王愧焉。(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翟王的使者出使楚国,楚王想炫耀自己,于是在章华台上招待使者。上台的人,必须三次歇脚才能登顶。楚王问翟王使者:“翟国也有这么气魄的高台吗?”使者答道:“没有。翟国是个贫穷的国家,哪里能够看到如此气魄的高台?翟王自己居住的地方,堂庭仅有三尺高,以茅草为屋顶,不求整齐,以柞木做椽,不加削斫。尽管如此,翟王还以为盖房子的人太辛苦了,住房子的人太安逸了。翟国哪能见到这样的台子?”楚王对此感到惭愧。
薛公献珥
【原文】齐王后死,欲置后而未定,使群臣议。薛公欲中王之意〔薛公,田婴〕,因献十珥而美其一。旦日,因问美珥之所在,因劝立以为王后。齐王大悦,遂重薛公。故人主之嗜欲见于外,则为人臣之所制。故老子曰:“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群书治要·淮南子)
【译文】齐威王的王后死了,威王打算新立王后却没有定下来,便命群臣议定此事。薛公田婴想迎合威王的心意,便献上十只玉耳饰而赞美其中一只。第二天,田婴便问那只最美的玉耳饰在谁处,就劝威王立那位妃子为王后。齐威王极为高兴,从此便格外器重田婴。所以,君主的意图嗜爱一旦显现于外表,那么就会为臣子所挟制。所以《老子》说:“堵塞流露欲望的洞口,关闭放纵情性的门户,则终身不会愁苦。”
文子不奢
【原文】季文子相鲁,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仲孙忌(原注忌作它)谏曰:“子为鲁上卿,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其以子为爱,且不华国也。”文子曰:“然!吾观人之父母,衣粗食蔬,吾是以不敢。且吾闻君子以德华国,不闻以妾与马。夫德者,得于我,又得于彼,故可行。若淫于奢侈,沉于文章,不能自反,何以守国?”仲孙忌惭而退。(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季文子做鲁国宰相,妾不穿丝绸,马不吃粮食。仲孙忌劝他说:“你是鲁国上卿,妾不穿丝绸,马不吃粮食,别人将会认为你是吝啬,并且使国家不光彩。”季文子说:“是这样吗?我看到国人的父母都还穿粗衣、吃蔬菜,我因此不敢奢侈。而且我听说君子靠高尚的道德使国家光彩,没有听说过靠妾和马(为国增光)。所谓德,是既能使我有所得,也能使他人有所得,所以能够推行。如果放纵自己,尽情奢侈,沉迷于错综华美的色彩,不能反躬自省,怎么能守卫国家呢?”仲孙忌惭愧地退出。
宣王三好
【原文】齐宣王坐,淳于髡侍。王曰:“先生论寡人何好?”髡曰:“古者所好四,王所好三焉。”王曰:“可得闻乎?”髡曰:“古者好马,王亦好马;古者好味,王亦好味;古者好色,王亦好色;古者好士,王独不好士。”王曰:“国无士耳,有则寡人亦悦之矣。”髡曰:“古者有骅骝骐骥,今无有,王选于众,王好马矣。古者有豹象之胎,今无有,王选于众,王好味矣。古者有毛嫱、西施,今无有,王选于众,王好色矣。王必将待尧、舜、禹、汤之士而后好之,则禹、汤之士亦不好王矣。”宣王默然无以应。(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齐宣王闲坐,淳于髡陪伴。齐宣王说:“先生可说说我爱好什么?”淳于髡说:“古人的爱好有四种,但君王只爱好其中的三种。”齐宣王说:“可以听听是什么吗?”淳于髡说:“古人喜欢良马,君王也喜欢良马;古人喜欢美味,君王也喜欢美味;古人喜好女色,君王也喜好女色;古人喜欢贤士,君王唯独不喜欢贤士。”齐宣王说:“是国内没有贤士,如有的话,我也会喜欢他们的。”淳于髡说:“古代有骅骝骐骥那样的骏马,现在没有,君王会从众多的马中去选取,说明君王是好马的了;古代有豹子、大象之胎做成的美味,现在没有,君王会从众多的豹象中选取,说明君王是好美味的人了;古代有毛嫱、西施,现在没有,君王会从众多的美女中挑选,说明君王是好色的了。君王一定要等待尧、舜、禹、汤时代那样的贤士出现然后才喜欢,那么像禹汤时代那样的贤士,也就不喜欢君王了。”宣王默不做声,不能回答。
杨秉不惑
【原文】震中子秉,字叔节。延熹五年,为太尉。是时宦官方炽。中常侍侯览弟参,为益州刺史,累有臧罪,暴虐一州。秉劾奏参,槛车征诣廷尉。参自杀。秉因奏览及中常侍具瑗,免览官,而削瑗国。每朝廷有得失,辄尽忠规谏,多见纳用。秉性不饮酒,尝从容言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杨震的二儿子杨秉,字叔节,汉桓帝延熹五年,任太尉。这时候宦官正得势。中常侍侯览的弟弟侯参,任益州刺史,多有贪污罪行,为害一州。杨秉向皇上检举侯参的罪行,用槛车把侯参押往廷尉府,侯参自杀。杨秉因而参奏侯览和中常侍具瑗,导致侯览被免官,具瑗被削夺封国。每逢朝廷有过失,他常尽忠规谏,多被采纳。杨秉生性不饮酒,曾经很从容地说:“我有三不惑,就是不被酒、色、财所迷惑。”
曹衮恭俭
【原文】中山恭王衮,每兄弟游娱,衮独谭思经典。文学防辅遂共表称陈衮美。衮闻之,大惊惧,责让文学曰:“修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诸君乃以上闻,是适所以增其负累也。且如有善,何患不闻,而遽共如是,是非益我。”其诫慎如此。衮尚约俭,教敕妃妾纺绩织纴,习为家人之事。衮病困,令世子曰:“汝幼少,未闻义方,早为人君,但知乐,不知苦,必将以骄奢为失也。接大臣,务以礼。虽非大臣,老者犹宜答拜。事兄以敬,恤弟以慈。兄弟有不良之行,当造膝谏之。谏之不从,流涕喻之。喻之不改,乃白其母。若犹不改,当以奏闻,并辞国土。与其守宠罹祸,不若贫贱全身也。此亦谓大罪恶耳,其微过细愆,故当奄覆之。嗟乎小子,慎修乃身,奉圣朝以忠贞,事太妃以孝敬。闺闱之内,奉令于太妃;阃阈之外,受教于沛王。无怠乃心,以慰余灵。”诏使大鸿胪持节典护丧事,赠赗甚厚。(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中山恭王曹衮,每次兄弟们游玩娱乐时,曹衮总是独自深思经典。文学侍从和监督官员们一同上表称赞曹衮的美德。曹衮知道后,极为惊恐,召见责备这些官员说:“提高自身修养和谨守本分,不过是一般人的行为罢了,诸位却报告给皇上,这恰恰会为我增加负担和忧患。再说,如果有优点,何必担心别人不知道,却急急忙忙一起这样做,这可不是对我有益的事啊!”他是如此的警惕慎重啊!曹衮崇尚节约俭朴,要求妻妾纺线织布,学做普通主妇所做的事。曹衮病重之时,告诫继承自己王位的儿子说:“你还太小,不懂得为人应遵守的原则和规矩,这么早就将成为王爷,只知道乐,不知道苦,必将会因为骄傲奢侈造成过失。接待大臣,务必遵照礼仪。即使不是大臣,对老人也应该行跪拜礼来答谢。对待哥哥要恭敬,照顾弟弟要慈爱。兄弟当中若有不好的行为,应当促膝谈心劝诫他们。若劝诫不听从,就流着泪给他们讲道理,讲道理还不改,那就禀告他们的生母。要是仍然不改,就应当上奏天子,并辞掉封地。与其因保全恩宠而遭到灾祸,不如过贫贱生活以保全生命。当然这指的是大罪。至于微细的过错,就应当为他们掩盖。唉,你这小子啊!要谨慎地修养自身,对朝廷要忠诚坚贞,对太妃要孝顺恭敬。家里的事应听奉太妃的指示,外面的事应接受伯父沛王的教导。你的心不要懈怠,以此来安慰我的灵魂。”曹衮去世后,明帝下诏派大鸿胪持节杖前去主持办理丧事,赐赠的丧葬礼品十分丰厚。
正身第六
白龙鱼服
【原文】吴王夫差闻孔子与子贡游于吴,出求观其形,变服而行,为或人所戏而伤其指。夫差还,发兵索于国中,欲诛或人。子胥谏曰:“臣闻昔上帝之少子,下游青泠之渊,化为鲤鱼,随流而戏,渔者豫沮射而中之。上诉天帝。天帝曰:‘汝方游之时,何衣而行?’少子曰:‘我为鲤鱼。’上帝曰:‘汝乃白龙也,而变为鱼,渔者射汝,是其宜也,又何怨焉!’今夫大王弃万乘之服,而从匹夫之礼,而为或人所刑,亦其宜也。”于是,吴王默然不言。(群书治要·吴越春秋)
【译文】吴王夫差听说孔子和子贡来吴国游览,想看看他俩的模样,就穿着便服出宫,却被街市上一个人戏弄,而且伤了手指。夫差回宫后,发动兵士,在都城搜查,要杀掉这个人。伍子胥劝他说:“我听说昔日天帝的小儿子下界,变成一条鲤鱼,在一个清冷的深泉中游玩,被一个叫豫沮的打鱼人射中。他回到天宫,告诉天帝。天帝说:‘你去游览之时穿什么衣服?’少子说:‘我变作鲤鱼。’天帝说:‘你本来是条白龙,却变成鲤鱼,打鱼人射你是符合情理的,又有什么埋怨的呢?’现在大王不穿帝王的服装,却按照百姓的规矩行事,从而被人所伤,这也是符合情理的。”于是吴王沉默无言。
文公出田
【原文】晋文公出田,逐兽,砀入大泽,迷不知所出。其中有渔者,文公谓曰:“我若君也,道安从出?”渔者曰:“臣愿有献。”文公曰:“出泽而受之。”于是送出泽。渔者曰:“鸿鹄保河海之中,厌而欲数移,徙之小泽,则必有丸矰之忧;鼋鼍保深渊,厌而出之浅渚,则必有罗网钓射之忧。今君逐兽,砀入至此,何行之太远也!”文公曰:“善哉!”谓从者记渔者名。渔者曰:“君何以名为?君其尊天事地,敬社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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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樓主 |
發表於 2022-12-22 21: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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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四国,慈爱万民,薄赋敛,轻租税者,臣亦与焉。君不敬社稷,不固四国,外失礼于诸侯,内逆民心,一国流亡,渔者虽有厚赐,不得保也。”遂辞不受,曰:“君亟归国,臣亦反渔所。”(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晋文公外出打猎,因为追逐野兽,冲进了一片大沼泽地,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出路。这时见到一位渔夫,文公对他说:“我是你的君主,从哪条路能走出去呢?”渔夫说:“下民只求您听我的一点献言。”文公说:“等走出去再听吧。”渔夫于是送文公走出这片大沼泽。(走出沼泽后)渔夫说:“鸿雁、天鹅安居在大河大海之中,住腻了便想迁移,迁到小小的湖泽,那就必有被弹丸弓箭射中的危险;绿团鱼、扬子鳄安居在深渊里,住腻了,就出游到浅处的河洲旁,那就必有遇到罗网钓钩的危险。现在大王追野兽远行,进入这片大泽,您走得太远了吧!”文公说:“说得对呀!”遂告诉随从记下渔夫的姓名(予以奖赏)。渔夫说:“大王何必记下我的姓名呢?大王若能尊崇天地,慎重对待祖宗基业,固守边境,慈爱万民,减轻租税,草民也就能分沾一份幸福了。大王若不珍惜祖宗基业,不固守边境,对外失礼于诸侯,对内违背民意,使全国百姓颠沛流离,草民纵然得了重赏,也不能保住啊。”于是谢绝了赏赐,说:“大王赶快回都城,草民也回去打鱼了。”
田巴智明
【原文】齐有田巴先生者,行修于内,智明于外。齐王闻其贤,聘而将问政焉。田巴先生改制新衣,鬋饰冠带,顾谓其妾曰:“何若?”其妾曰:“佼。”将出门,问其从者曰:“何若?”从者曰:“佼。”过于淄水自窥,丑恶甚矣。遂见齐王,齐王问政焉,对曰:“政在正身。正身之本,在于群臣。今者大王召臣,臣改制鬋饰,将造公门,问于妾,妾爱臣,谀臣曰‘佼’;将出门,问从者,从者畏臣,曰‘佼’。臣临淄水而观影,然后自知丑恶也。今齐之臣妾谀王者,非特二人也。王能临淄水,见己之恶,过而自改,斯齐国治矣。” (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齐国有一个叫田巴先生的人,自身品行美好,聪慧显扬于外界。齐王闻说他贤明,要聘他入朝,打算询问政事。田巴先生行前,改穿了新做的衣服,修饰须发,戴冠束带,回头问他的妾:“怎么样?”他的妾说:“漂亮。”将要出门时,问跟从他的人:“怎么样?”跟从的人说:“漂亮。”经过淄河时自照其影,发现自己很丑。于是去见齐王。齐王询问国家大政,他回答说:“为政的根本在于端正自身,端正自身的根本在于群臣。现在大王召见我,我改穿了新制之衣,修饰须发,将前往公府。我问妾,妾偏爱我,恭维我说‘漂亮’;将出门时,问跟从的人,跟从的人畏惧我,也说‘漂亮’。我面对淄河水观看身影,这才知道自己貌丑。现在齐国的大臣、后妃恭维大王的,不仅仅是两个呀。大王如果能面对淄水,发现自己的缺点,有过失便自己改掉,这齐国就能治理好了!”
邻人疑鈇
【原文】人有亡鈇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色、言语、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窃,盗〕。掘其谷得其鈇〔谷,坑〕,他日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其邻之子非变也,己则变之。变之者无他,有所尤也。(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有个人丢失了斧子,怀疑是其邻居的儿子所偷,看他的神色、言语、动作、态度等,没有不像偷斧子者。后来在挖坑的时候发现了那把斧子,他日再见到他邻居的儿子,动作、态度都不像偷斧子的人。(其实)他邻居的儿子没有变,是他自己变了。这种变化没有别的原因,是自己有所失误。
积善第七
于公积德
【原文】于定国,字曼倩,东海人也。其父于公为郡决曹,决狱平。罗文法者,于公所决皆不恨。郡中为之生立祠,名曰“于公祠”。定国少学法于父,为廷尉。其决疑平法,务在哀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为不冤。”迁御史大夫。为丞相。始定国父于公,其闾门坏,父老方共治之。于公谓曰:“少高大闾门,令容驷马高盖车。我治狱,未尝有所冤,子孙必有兴者。”至定国为丞相,子永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云。(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于定国,字曼倩,东海郡人。他父亲于公为东海郡判决案件的官员,判决案件很公平。凡遭受到法律制裁的人,对于公所判决的案子都无怨言。郡里为还活在世上的于公建立祠堂,名曰“于公祠”。于定国少年时跟从父亲学习法律,后来做了廷尉。他判处疑案公平用法,务求做到哀怜鳏寡之人,罪证有疑点时从轻处治,格外保持详察谨慎之心。朝廷上下都称赞他说:“张释之做廷尉,天下没有受冤枉的人;于定国做廷尉,百姓自认为不受冤枉。”于定国被迁升为御史大夫,后官至丞相。当年,于定国父亲于公所住的巷子门坏了,同乡的父老们正要一起整修,于公对大家说:“稍微把巷子的门修得高大一些,使其能让四匹马拉的高盖车通过。我办理狱案,从来没有冤枉的,后世子孙必定会有兴旺发达的人。”到于定国做丞相时,他儿子于永为御史大夫,几代人都封侯传世。
平王为善
【原文】东平王苍,显宗同母弟也。少好经书,雅有智思,显宗甚爱重之。及即位,拜骠骑将军,位在三公上。在朝数载,多所隆益,而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数上疏,乞上印绶,退就藩国,诏不听。其后数陈乞,辞甚恳切,乃许远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加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永平十一年,苍与诸王朝京师。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诏,告诸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心。诵及《采菽》,以增叹息。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腰腹矣。”(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东平王刘苍,是汉明帝的同胞兄弟。他年轻时好读经书,很有智慧和才识,明帝非常关爱器重他。到明帝即位,任刘苍为骠骑将军,位在三公之上。他在朝廷的几年中,有很多善政,但他认为至亲辅政,声望日高,心里感到不安。多次上疏,请求交还印绶,退而回到藩国,明帝没有允许。以后又屡经陈情,言辞非常恳切,才让他回到藩国,却没有允许他交回上将军印绶,加赏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永平十一年,刘苍和诸侯王到京师朝见天子。月余,还国,明帝亲自送别。回宫后,明帝凄然怀念兄弟情谊,就派遣使者持手诏告各诸侯国中傅说:“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而在回宫的车驾上,伏在车轼上吟诗,‘瞻望永怀,实劳我心’,当吟诵到《采菽》一诗,更增加了感叹。以前我问东平王,什么是人世间最大的快乐,东平王说做好事最快乐。这种说法太伟大了,符合他的胸怀。”
陆凯责定
【原文】陆凯,字敬风,吴郡人也。孙晧立为左丞相。时殿上列将何定,佞巧便僻,贵幸任事,凯面责定曰:“卿见前后事主不忠,倾乱国政,宁有得以寿终者?何以专心奸邪,秽尘天听?宜自改厉。不然,方见卿有不测之祸矣。”定大恨凯,思中伤之,凯终不以为意,乃心公家,义形于色。疾病,晧遣中书令董朝,问所欲言,凯陈:“何定不可任用,宜授外任,不宜干与事(干与事今本作委以国事)。姚信、楼玄、贺邵、张悌、郭逴、薛莹,或清白忠勤,或姿才卓茂,皆社稷之桢干,国家之良辅,愿陛下重留神思,访以时务。”(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陆凯,字敬风,吴郡(吴县)人。孙晧当皇帝后,陆凯升任左丞相。当时负责殿堂警卫的将领何定,为人奸滑,善于逢迎谄媚,受到孙晧的宠信而担任要职,陆凯当面责备他说:“你看古往今来侍奉君主不忠心、扰乱朝政的奸臣,难道有得以善终的吗?你为什么只做奸邪之事,使圣上的耳朵蒙上污秽和尘土?你要好生改悔,不然的话,就要看到你遭受不测之祸了。”何定因此对陆凯恨之入骨,总想找机会中伤他。陆凯始终不在意,一心为公,忠义显现于神色。陆凯患病,孙晧派中书令董朝去问他想留下什么话,陆凯说:“何定不可任用,应当授给他宫廷以外的闲职,不能让他参与政事。姚信、楼玄、贺邵、张悌、郭逴、薛莹六人,有的清廉纯洁,忠诚勤恳,有的品质才能卓越美好,都是国家的支柱,朝廷的优秀辅佐,但愿陛下多多留心,向他们咨询政事。”
退隐第八
周党不仕
【原文】周党,字伯况,太原人也。世祖引见,党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帝乃许焉。博士范升奏毁党曰:“臣闻尧不须许由、巢父,而建号天下;周不待伯夷、叔齐,而王道以成。伏见太原周党,陛见帝庭,不以礼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书奏,天子以示公卿。诏曰:“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宾之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其赐帛四十匹。党遂隐居。(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周党,字伯况,太原郡人。光武帝引见,周党伏在地上而不拜见,自称希望能安守素志,光武帝答应了他的请求。博士范升上书批评周党说:“臣听说唐尧不需要许由、巢父,而建立帝号于天下;周朝不等待伯夷、叔齐,而王者之道仍然成功。臣私下认为太原周党,上朝参见天子,不屈于礼,伏在地上却不拜,高傲骄悍,谋求高位,都是大不敬的表现。”奏书呈上,光武帝拿来让公卿们看。诏曰:“自古明王圣主,必然会遇到不愿宾服的人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的俸禄,这也是人各有志的表现。”赏赐周党帛四十匹。周党最终隐居不仕。
严光隐居
【原文】严光,字子陵,会稽人也。少有高名,与世祖同游学。及世祖即位,光乃变名姓,隐身不见。帝乃令以物色访之,至舍于北军,给床褥,大官朝夕进膳。车驾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治耶?”光眠不应,良久,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于是升舆,叹息而去。
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年八十,终于家。帝伤惜之,赐钱百万、谷千斛。(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严光,字子陵,会稽郡人。他在年轻时就有很高的名声,和光武帝一同游历求学。到光武帝即位,严光改换姓名,隐居不见,光武帝就下令凭当年形貌访到了他,把他安置在北军,赐给床褥,由太官早晚进膳。光武帝车驾到馆舍看望,严光睡着没有起身,光武帝就到他睡的地方,抚摸着严光的肚子说:“啊呀子陵,难道不能帮助我治理国家吗?”严光只是睡着不应声,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说:“昔日唐尧很有德行,但巢父却在洗耳。人各有志,何必来强迫呢?”光武帝说:“子陵,我竟不能说服你吗?”于是上了车驾,叹息着离开了。
后来又召严光入宫,谈论往事,谈了很多天,拜为谏议大夫。严光不就,于是在富春山种田。年八十,终老于家。光武帝很痛惜,赐钱百万、谷一千斛。
汉滨老父
【原文】汉滨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桓帝延熹中,幸竟陵,过云梦,临沔水,百姓莫不观者,有老父独耕不辍。尚书郎南阳张温异之,使问曰:“人皆来观,老父独不辍,何也?”父笑而不对。温自与言,老父曰:“我野人耳,不达斯语。请问天下乱而立天子耶?理而立天子耶?立天子以父天下耶?役天下以奉天子耶?昔圣王宰世,茅茨采椽,而万民以宁。今子之君,劳民自纵,逸游无忌。吾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观之乎?”温大惭。问其名姓,不告而去。(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汉阴有位老者,不知叫什么名字。延熹年间,桓帝到竟陵,经过云梦,亲临沔水,老百姓无人不来观看,有一位老者仍然耕作不止。尚书郎南阳张温感到这人很奇异,让人问他说:“人都来观看,您老却不停止耕作,这是为什么呢?”老者笑而不答。张温亲自和老者谈话,老者说:“我是个草野之人,不了解你的问话。请问,是为天下乱才立天子呢?还是为天下治而立天子呢?立天子为的是给天下人父亲一样的关爱呢?还是役使天下人来侍奉天子呢?以前圣王主宰天下,以茅草做屋顶,以树木做椽,老百姓因而过着安宁的日子。现在你的君王,劳民自纵,安逸无所顾忌,我真替你羞耻,你何忍心想让人朝见他呢?”张温感到非常羞愧。问老者的名姓,老者未告知而走开了。
谦德第九
周公诫子
【原文】昔成王封伯禽于鲁,将辞去。周公戒之曰:“往矣,子其无以鲁国骄士也。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今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于天下不轻矣。然尝一沐而三捉发,一食而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吾闻之曰:‘德行广大,而守以恭者荣;土地博裕,而守以俭者安;禄位尊盛,而守以卑者贵;人众兵强,而守以畏者胜;聪明睿智,而守以愚者益;博闻多记,而守以浅者广。此六守者,皆谦德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德不谦者,失天下亡其身,桀纣是也,可不慎乎!’故《易》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国家,小足以守其身,谦之谓也。夫天道毁满而益谦,地道变满而流谦,鬼神害满而福谦,人道恶满而好谦。〔《易》曰:‘谦,亨,君子有终,吉。’〕子其无以鲁国骄士矣。” (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从前周成王把周公的儿子伯禽封在鲁地。伯禽即将告辞离去,周公告诫他说:“你去了之后,不要仗恃自己是鲁国国君而对士人傲慢。我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当今成王的叔父,又辅佐天子,我的地位在天下来说也不算轻了,但是我曾经在洗头时就几次握着头发见客,在吃饭时几次吐出口中的食物去见客,还恐怕漏掉天下的贤士。我听说:‘道德品行宽广博大却又坚持恭谨的人才会荣耀;土地广阔富饶却又坚持节俭的人才会安乐;俸禄多爵位高却又坚持谦卑的人才会尊贵;兵员多、武器精却又保持戒惧的人才会获胜;聪明机智却又保持愚拙姿态的人才会受益;博闻强记却又保持浅陋态度的人才会更加广博。’这六种操守,都是谦虚的美德。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品德不谦逊的,会失去天下、败亡自身。桀、纣就是这样的人,能不谨慎吗?所以《易经》上说:‘有一种处世之道,大能保住天下,中能保住国家,小能保住自身,说的就是谦逊’。天道是减损自满者而增益谦逊者;地道是改变自满者而流向谦逊者;鬼神是伤害自满者而保佑谦逊者;人道是厌恶自满者而喜欢谦逊者。《易》上说:‘谦卦,亨通,君子有好结果,吉祥。’你一定不能倚仗拥有鲁国就傲慢地对待士人啊!”
楚父后吊
【原文】孙叔敖为楚令尹,一国吏民皆来贺。有一老父后来吊,叔敖曰:“楚王不知臣不肖,使臣受吏民之垢,人尽来贺,子独后来吊,岂有说乎?”父曰:“有。身已贵而骄人者,民去之;位已高而擅权者,君恶之;禄已厚而不知足者,患处之。”叔敖再拜曰:“敬受命,愿闻余教。”父曰:“位已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禄已厚而慎不敢取。君谨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孙叔敖做了楚国令尹,全都城的官吏和百姓都来祝贺。有一个老人最后来表示怜悯。孙叔敖说:“楚王不知道我德才不佳,以致使我忝居高位而受官民们的责骂,现人们都来祝贺,只有你最后来表示怜悯,难道有什么道理要讲吗?”老人说:“有。身为显贵而对人傲慢的,百姓会离开他;职位很高而独揽大权的,国君会厌恶他;俸禄已经优厚却不知满足的,灾祸会跟着他。”孙叔敖再拜说:“恭敬地接受你的教诲,还希望听到其余的教诲。”老人说:“爵位很高而态度却越谦恭,官越大而内心却越谨慎,俸禄丰厚就更加小心,不敢妄取。你恭谨地坚守这三条,就能够治理好楚国了。”
宥坐之器
【原文】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孔子问于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对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诫,故置于坐侧也。”顾谓弟子曰:“试注水焉。”水实之,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叹曰:“呜呼!夫物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进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子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损之又损之之道也。”(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孔子在瞻仰鲁桓公的庙时,看到庙中有一个倾斜易覆的器皿。孔子向守庙人问道:“这是什么器具?”守庙人回答说:“这可能就是叫作‘宥坐’的器物了。”孔子说:“我听说过‘宥坐’这种器具,里面空时就倾斜,装东西适中时就端正,装满时就倒了。贤明的君王用此来警戒自己,所以放置在座位旁边。”他回头对学生们说:“试往里面装水。”水灌进里面,达到容器一半时就直立,装满时就倾倒。孔子非常感叹地说道:“哎呀!万物中有哪一个是装满了却不颠覆的呢?”子路上前来说道:“能不能问一下,想要保持装满却不倾倒,有办法吗?”孔子说:“聪明能干又有智慧,就要用愚笨的姿态来保持;功盖天下,就要用推让的姿态来保持;勇力震撼当世,就要用胆怯的恣态来保持;拥有四海的土地财富,就要用谦逊的姿态来保持。这就是所说的‘谦退再谦退’的方法。”
慎言第十
金人三缄
【原文】孔子观周,遂入大祖后稷之庙。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叁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诫〔虽处安乐,必警诫也〕,无行所悔〔所悔之事,不可复行〕。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绵绵微而不绝,则有成网罗者〕;豪末不扎〔如豪之末,言微也;扎,拔也〕,将寻斧柯〔寻,用〕。诚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恶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趣彼,我独守此;人皆惑惑,我独不徙〔惑惑,东西转移之貌〕。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唯能于此。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戒之哉!戒之哉!”孔子既读斯文,顾谓弟子曰:“小子志之,此言实而中、情而信。”(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孔子去游览周朝的都城,前往瞻仰周的太祖后稷的祠宇。祠宇右边台阶之前,有一座铜铸造的人像。人像的口上被封了三重,它的背上刻了铭文说:“这是古代说话非常谨慎的人。大家要警戒啊!不要多言,多言之人往往多败;不要多事,多事之人每每多患。即使生活在安乐的环境中,也一定要戒慎恐惧,不要再做那些会令自己后悔的事。不要认为没有什么损伤,那引起的祸患将要影响深长;不要说没有什么损害,那引起的祸患将要继续扩大;更不要认为没有人知道,神明正在观察着你呢。火刚冒烟的时候,你不去扑灭它,到了火势很大的时候,又怎么办呢?水还是细流的时候,不去堵塞它,那么最后就要扩大成为长江大河的。细微的线缕,如果不去扯断它,有的就可能被织成大的网罗;最小的幼苗,如果不去拔除它,将来就非用斧头不可啊。假如真能慎之又慎,那就是致福的根基;多嘴多舌不是没有损害,它正是致祸的门径。横暴的人往往得不到善终,好胜的人一定遇到强敌。如同盗贼不喜欢碰到物主,百姓总是埋怨高高在上的人。君子深知不可高高在上,所以要谦下一些;深知不可老是站在前头,所以退居后面。温厚恭谨,戒慎仁德,会使人仰慕;坚持安抚之道,谦虚下人,人们永远超越不了他。人人都追逐浮华,夸夸奇谈,只有我坚守此道;人人都东奔西走,唯我独自坚守不移。把我的智慧藏在内心深处,在别人面前不显露自己的技能。即使处于尊贵的地位,别人也不会伤害我的。上天不论亲疏,却只扶助那些行善之人。要警戒呀!”孔子读完这篇铭文,回头对弟子们说:“你们年轻人要记住这些教诲啊!这些话说得很具体而又很中肯,说得合乎情理而又很有说服力。”
卷四 治国
治本第一
周之所盛
【原文】孔子观于明堂,睹四方之墉〔墉,墙〕。有尧舜桀纣之象,而各有善恶之状,兴废之诫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而负斧扆,南面以朝诸侯之图焉。孔子徘徊而望之,谓从者曰:“此则周之所以盛也。夫明镜者,所以察形;往古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务袭迹于其所以安存,而忽怠于(怠于下有其字)所以危亡,是犹未有以异于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也,岂非惑哉?”(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孔子在周天子宣讲政教、举行大典的明堂参观时,他观看了四周的墙壁。墙上有尧帝、舜帝、夏桀、商纣的画像,而且各有慈善或凶恶的神态,这其实就是一种国家兴亡的警戒。还有周公辅佐成王时,怀抱着成王而背靠斧纹图形屏风、面南而坐来接受诸侯朝见的画面。孔子望着这些图像来回不停地走动,对身边跟随的人说:“这就是周朝之所以繁荣兴盛的原因了。明亮的镜子是用来视察形体的,从前之事是用以启发当今之人的。如果一个君主不努力追循前朝之所以能安稳存在的足迹,并且又不重视其之所以危亡的原因,这就好像一如往常地倒退行走,却期求能赶上前人,这难道不糊涂吗?”
何必曰利
【原文】孟子见于(原注无于字)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曰仁义而已矣〔王何必以利为名乎?亦惟有仁义之道可以为名耳。以利为名,则有不利之患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征,取也。从王至庶人,各欲取利,必至于篡弑〕。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愿安,意承受孟子之教命。〕孟子对曰:“杀人也(原注无也字),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梃,杖也〕?”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杀人无异也。〕“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为政乃若率禽兽食人,安在其为民父母之道。〕(群书治要·孟子)
【译文】孟子拜见梁惠王。惠王说:“您不远千里而来,一定会给我国带来利益吧?”孟子答道:“大王!为何一定要谈利益呢?只要讲求仁义就足够了。假如大王说‘怎样才能对我的国家有利呢’?大夫说‘怎样才能对我的家族有利呢’?士子和平民说‘怎样才能对我自己有利呢’?如此全国上下互相争利,国家就会处于危险境地了。没有讲求‘仁’却遗弃其父母者,也没有讲求‘义’却怠慢其国君者。”梁惠王说:“我愿听您指教!”孟子说:“只要是杀死人,用棍棒还是用刀子,有什么区别吗?”惠王说:“无区别。”孟子又问:“用刀子杀死人和用政治害死人,有什么区别吗?”惠王说:“亦无区别。”孟子接着说:“厨房里储藏着肥嫩的肉,圈栏里养着健壮的马,然而百姓却面带饥色,郊野有饿死的尸体,这就等于率领野兽来吃人啊!野兽互相捕斗而食,人们尚且厌恶它,那么作为百姓的父母官去管理政事,却不能避免率领兽类来吃人,怎配做百姓的父母官呢?”
晏子论礼
【原文】景公饮酒数日,释衣冠(释衣冠原作去冠披裳),自鼓盆瓮,问于左右曰:“仁人亦乐此乐乎?”梁丘据对曰:“仁人之耳目犹人也,夫何为独不乐此乐也!”公令趋驾迎晏子,晏子朝服以至。公曰:“寡人甚乐,欲与夫子同此乐,请去礼。”对曰:“群臣皆欲去礼以事君,婴恐君之不欲也。今齐国小童,自中以上,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者,畏礼义也。上(上原作君)若无礼,无以使下;下若无礼,无以事上。夫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婴闻之,人君无礼,无以临其邦;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故礼不可去也。”公曰:“寡人不敏无良,左右淫蛊寡人,以至于此,请杀之。”晏子曰:“左右无罪。君若无礼,则好礼者去,无礼者至;君若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矣。”公曰:“善。”请易衣冠,粪洒改席。召晏子。晏子入门,三让升阶,用三献礼焉;再拜,而出。公下拜,送之,彻酒去乐,曰:“吾以章晏子之教也。”(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景公嗜好饮酒,有一次竟连饮数日,酒酣之时,他竟脱衣摘帽,亲自敲击瓦盆奏乐,问身边各位近臣:“仁德之人也喜好以此为乐吗?”梁丘据回答说:“仁德之人的耳朵眼睛,同别人一样,他们怎么会偏偏不喜好以此为乐呢?”于是景公派人驾车去请晏子,晏子身穿朝服而来。景公说:“我今天很高兴,愿与先生共同饮酒作乐,请你免去君臣之礼。”晏子答道:“假如群臣都想免去礼节来侍奉您,我怕君主您就不愿意了。现在齐国的孩童,凡身高中等以上者,力气都超过我,也能胜过您,然而却不敢作乱,是因为惧怕礼义啊!君主假如不讲礼义,就无法役使下属;下属如果不讲礼义,就无法侍奉君主。人之所以比禽兽尊贵,就是因为有礼义啊!我听说,君主如果不是因为礼义,就无法正常地治理国家;大夫如果不是因为礼义,底下官吏就会不恭不敬;父子之间如果没有礼义,家庭就必有灾殃。《诗经》中说:‘人如果不遵守礼义,为什么不赶快去死?’可见礼义不可免除啊!”景公说:“我自己不聪敏,也没有好的近臣,加之他们迷惑、引诱我,以至于如此,请处死他们!”晏子说:“身边的近臣没有罪。如果君主不讲礼义,那么讲究礼义之人便会悄然离去,不讲礼义之人就会纷至沓来;君主如果讲究礼义,那么讲究礼义之人就会纷至沓来,不讲礼义之人便会悄然离去。”景公听后说道:“先生说得好啊!”于是景公让人换了衣冠,令下人洒扫庭院,更换坐席,然后重新请晏子。晏子进入宫门,经过三次谦让,才登上台阶,采用的是“三献之礼”。随即,晏子再行拜别之礼,准备离去,景公以礼送别,然后命令下人撤掉酒宴,停止音乐,并对身边臣子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显扬晏子的教诲。”
庞暖论医
【原文】悼襄王问庞暖曰:“夫君人者,亦有为其国乎?”庞暖曰:“王独不闻俞拊之为医乎?已识必治,神避之。昔尧之任人也,不用亲戚,而必使能。其治病也,不任所爱,必使旧医。”襄王曰:“善。”庞暖曰:“王其忘之乎?昔伊尹医殷,太公医周,百里医秦,申麃医郢,原季医晋,范蠡医越,管仲医齐,而立五国霸。其善一也,然道不同数。”襄王曰:“愿闻其数。”暖曰:“王独不闻魏文侯之问扁鹊耶?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为医?’扁鹊曰:‘长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鹊最为下也。’文侯曰:‘可得闻耶?’扁鹊曰:‘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镵血脉,投毒药,割肌肤,而名出闻于诸侯。’文侯曰:‘善。’使管子行政以扁鹊之道,则桓公几能成其霸乎!”(群书治要·鹖冠子)
【译文】悼襄王问庞暖:“统治人民的人,也有治理国家的方法吗?”庞暖说:“君主难道没有听说过俞拊行医的事吗?既知道病因,便一定要治好,连神鬼也避让于他。昔日尧帝用人,不任用其亲戚,而必定使用有才能者。他若治疗疾病,不用所喜爱之人,定会使用曾为之治病的医生。”悼襄王说:“很对!”庞暖说:“君主难道忘了吗?从前伊尹医治殷朝之弊病,太公医治周朝之弊病,百里奚医治秦国之弊病,申麃救治楚国郢都之患,原季医治晋国之弊病,范蠡医治越国之弊病,管仲医治齐国之弊病,才成就这五国之霸业。这几人同样都是贤才,但其治理之道却有着不同的时机。”悼襄王说:“希望听你讲一讲‘时机’。”庞暖说:“君主难道没有听说过魏文侯询问扁鹊的事吗?魏文侯问道:‘你兄弟三人,其中谁最善于治病?’扁鹊说:‘大哥医术最高,二哥次之,我的医术在他俩之下。’文侯说:‘可以请你说得详细些吗?’扁鹊说:‘大哥对于疾病,在其隐伏未发之时便能看到,并在未出现症状时便除去病源,所以他的名声传不出病人之家。二哥医治疾病,是在病情十分轻微时便予以治愈,所以名声传不出病人所在村巷。像我扁鹊这样,(在病人病势沉重时)刺穿病人血脉,使用有毒性的药物,割开病人体肤,却能使名声传闻于诸侯。’文侯说:‘你讲得有道理。’试想,如果让管仲主持政务,却使用扁鹊治病的方法,那么齐桓公岂能成就他的霸业?”
童子天师
【原文】黄帝将见太隗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昌寓(遇疑有误)骖乘,张苦、謵朋(朋原作扅)前马,昆阍、滑稽后车。至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适遇牧马童子,问涂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曰:“知太隗之存乎?”曰:“然。”黄帝曰:“异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太隗所存。请问为天下。”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何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马既过分为害〕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群书治要·庄子)
【译文】黄帝到具茨山去拜访太隗,方明赶车,昌寓陪伴,张苦、謵朋在马前引路,昆阍、滑稽跟随于车后。来到襄城的郊野,七位圣人均迷失方向,而且无处问路。正巧遇到一位牧马少年,便去问路,说:“你知道具茨山吗?”少年说:“知道。”又问:“你知道太隗居住在什么地方吗?”少年说:“知道。”黄帝说:“真奇怪啊!孩子,你不仅知道具茨山,而且知道太隗居住的地方。那请问你知道怎样治理天下吗?”少年说:“治理天下者,跟牧马者又有什么不同呢?只不过去掉害群之马罢了!”黄帝听后,叩头至地行大拜之礼,口称“天师”而退去。
过闾而轼
【原文】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闾而轼,其仆曰:“君何为轼?”曰:“此非段干木之闾与?段干木盖贤者也,吾安敢不轼。且段干木光于德,寡人光于地;段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地不如德,财不如义。寡人当事之者也。”遂致禄百万,而时问之,国人皆喜。居无几何,秦兴兵而欲攻魏。司马唐且谏秦君曰:“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乎兵?”秦君以为然,乃案兵而辍,不攻魏。文侯可谓善用兵矣。夫君子之用兵也,莫见其形而功已成,此之谓也。野人之用兵也,鼓声则似雷,号呼则动地,尘气充天,流矢如雨,扶伤举死,履肠涉血,无罪之民,其死者已量于泽矣,而国之存亡、主之死生,犹未知也,其离仁义亦远矣。(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魏文侯经过段干木住的胡同大门前面时,总要伏在轼(车厢前的横木)上表示敬意,他的仆人问:“主公为什么要伏轼致敬?”文侯说:“这不是段干木住的那条胡同吗?段干木是贤德之士,我怎么敢不伏轼致敬呢?况且,段干木因德行高尚而荣光,寡人因国土较大而荣光;段干木富有的是道义,寡人富有的是钱财。地域不如德行,钱财不如道义,他是寡人应当服侍的人。”于是给段干木送去薪俸百万,经常向他请教,魏国人民都很高兴。过了不久,秦国动员军队要攻打魏国,司马唐且规劝秦国国君说:“段干木是位贤德之士,魏文侯非常尊敬他,天下无人不知,恐怕不可以发兵攻打吧!”秦国国君认为此话有理,就停止动员部队,不打魏国了。魏文侯可以说是善于用兵的人了。君子的用兵,未见其有所表露,而大功已告成,说的就是这种情形。粗鲁之人用兵,鼓声就像打雷,喊杀声震动大地,尘土满天,箭如雨下,搀扶伤员,抬走死者,人们踩着死者肠子、蹚过遍地血水,无辜的民众,其战死者足以填平一大片洼地,但是国家的存亡,君主的死活,都还在不可知之数。这离仁义之道也太远了。
曲突徙薪
【原文】淳于髡至邻家,见其灶突之直,而积薪在旁,曰:“此且有火灾。”即教使更为曲突,而徙远其薪。灶家不听。后灾,火果及积薪,而燔其屋,邻里并救击。及灭止,而烹羊具酒,以劳谢救火者,曲突远薪,固不肯呼淳于髡饮饭。智者讥之云:“教人曲突远薪,固无恩泽;焦头烂额,反为上客。”盖伤其贱本而贵末。岂夫独突薪可以除害哉?而人病国乱,亦皆如斯。是故良医医其未发,而明君绝其本谋。后世多损于杜塞未萌,而勤于攻击已成,谋臣稀赏,而斗士常荣,犹彼人殆失事之重轻。察淳于髡之预言,可以无不通,此见微之类也。(群书治要·桓子新论)
【译文】淳于髡到邻家,见他家炉灶烟道太直,而柴草又堆放在灶旁,就对邻居说:“这样早晚会发生火灾。”便指教邻人将直烟道改为弯烟道,并将柴草移往远处。邻人没有听从他的话。而后灶火落下,燃及柴草而烧着了房子,众邻里齐来救火。火被扑灭后,这失火者烹羊摆酒以答谢帮其救火的人,随后将烟道改为弯烟道,将柴草搬到远离炉灶的地方,却不肯请淳于髡吃饭。智者讥讽失火之人说:“教你将直烟道改为弯烟道、将柴草远离炉灶的人却不认为有恩泽,而那些帮助救火被烧得焦头烂额的人反成为座上宾。”这是为其不重视根本而看重末节而感到悲哀。难道只是改烟道和移柴草能免除灾害吗?人们生病、国家动乱,也都是如此。所以,高明的医生看病是在病未发之时就予以诊治,而圣明君主可以提前阻断动乱阴谋。后人多疏于杜绝尚未发生的动乱苗头,而勤于打击已成事实的动乱行动,那些当初为防止动乱而提出建议的大臣很少得到赏赐,而那些平息动乱之士却常显荣耀,这就如同那失火之人全然弄错了事情的轻重一样。明察淳于髡“曲突远薪”的预言,则对于事理没有不通晓的。这就是能见微知著的例子啊。
为政第二
孔子始诛
【原文】孔子为鲁大司寇,朝政七日,而诛乱法大夫少正卯,戮之于两观之下〔两观,阙也〕,尸于朝三日。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之乎?”孔子曰:“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辨,四曰记丑而博〔丑,谓非义〕,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撮,聚也〕,其谈说足以饰邪荧众,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此乃人之奸雄也,不可以不除。” (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孔子被任命为鲁国的大司寇(大法官),升堂理政才七天,就处死了扰乱礼法制度的大夫少正卯,将他在宫殿门外的两座高台上杀掉,且暴尸于朝堂三日。弟子子贡向孔子进言说:“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现在先生一开始治理政事就杀了他,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失当呢?”孔子说:“天下的大罪恶有五类,而盗窃不在其中。一是心存悖逆而且阴险,二是行为邪僻而坚持不改,三是言语虚妄而巧言善辩,四是搜记不义而不厌其多;五是随顺邪恶而润饰美化。这五种罪恶,人若犯有一项,则难免受到君子的谴责,而少正卯五种兼有。他的住所足以聚集其门徒结成党派,他的言论足以掩饰邪心、迷惑众人,他积聚的力量足以叛逆礼法、谋求独立。这样的人正是人群中的奸雄,不可以不除掉啊!”
子产治政
【原文】郑子皮授子产政,子产使都鄙有章〔国都及边鄙,车服尊卑,各有分部也〕,上下有服〔公卿大夫,服不相逾〕,田有封洫〔封,疆也。洫,沟也〕,庐井有伍〔庐,舍也。九夫为井,使五家相保也〕。大人之忠俭者〔谓卿大夫〕,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褚,畜也。奢侈者畏法,故畜藏也〕,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并畔为畴〕!”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殖,生也〕。子产而死,谁其嗣之〔嗣,续也〕?” (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郑国子皮把国政交付给子产,子产使国都和边塞地区各按一定的尊卑制度行事,公卿大夫各有不同服式,田地之间都有疆界和沟渠,住宅区居民有其编伍(五家一组,便于管理)。公卿大夫中忠贞俭朴的,就给以适当奖励;骄横奢侈的,就依法予以惩办。子产执政一年,众人唱道:“收取我的衣帽来贮藏,收取我的田地编伍又丈量。谁去杀子产,我愿意帮忙!”到了第三年,众人唱道:“我有子弟,子产来教诲;我有田地,子产使它繁盛。子产如果死了,有谁可以继任?”
西门豹治邺
【原文】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邺令。邺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余钱。人家有好女者,持女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俗曰:“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至为河伯娶妇,送女河上。豹往会之,曰:“是女不好,烦大巫妪入报,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投之。凡投三弟子也。豹曰:“巫妪弟子,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豹曰:“巫妪、三老不来奈何?”欲复使掾趣之。皆叩头,破额血流。豹曰:“若皆罢归去。”吏民大惊恐,从是已后,不敢言为河伯娶妇。豹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田。民烦苦不欲,豹曰:“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今虽患苦,然期令子孙思我。”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故豹为邺令,泽流后世,无绝已时。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人不忍欺;西门豹治邺,人不敢欺。三子之才能,谁最贤哉?辨治者当能别之。(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魏文侯的时候,西门豹做邺县县令。邺县掌管教化的乡官、县府的群僚常年向老百姓征收税赋,搜刮老百姓的钱有几百万,用其中二三十万给河神娶媳妇,与主持祭河神的祭师及女巫共同瓜分剩余的钱。本县人家中有漂亮女子的,都带着女儿逃亡了。因此城里逐渐空虚,剩下的居民也更加穷困了。民间相传:“如果不给河神娶媳妇,河水冲来就会淹没所有田庄和百姓。”到了为河神娶媳妇的日子,选定的女子被送到了河边。西门豹前去与大家会合。西门豹(看了新娘后)说:“这个女子不漂亮,烦劳大巫婆入水报告河神,就说要另找一个漂亮女子,后天把她送来。”当即让官府的兵卒抬起大巫婆扔进河里。过了一会儿,西门豹说道:“巫婆怎么一去这么久呢?徒弟去催促一下!”再把一个徒弟扔进河里。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徒弟怎么一去这么久呢?”又把一个徒弟扔进河里。一共扔进三个徒弟。西门豹说:“巫婆及其徒弟是女人,不会报告事情,相烦三老替我进去报告一下。”又把三老扔进河里。西门豹说:“巫婆、三老不回来,怎么办呢?”要再派县吏去催促。他们都叩头求饶,直至磕破额头,鲜血直流。西门豹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邺县的官吏和百姓都非常惊慌害怕,从此以后,不敢再说给河神娶媳妇了。西门豹立即征发老百姓开凿了十二条渠道,引河水灌溉农田。(刚开始开渠的时候)百姓怨烦劳苦,不愿意干。西门豹说:“对百姓,只可以事后与他们共享成功,不可与他们事前商量如何开创。现在他们虽担忧劳苦,但期望使他们的子孙们想起我。”到现在,那里都还蒙受着修渠的好处,老百姓因而富足。所以西门豹做邺县的县令,恩泽流传后代,没有终了的时候。子产治理郑国,百姓不能欺骗他;宓子贱治理单父,百姓不忍心欺骗他;西门豹治理邺县,百姓不敢欺骗他。他们三个人的才能谁最高呢?明察的人自然能够分辨出来。
晏子宰阿
【原文】景公使晏子为阿宰,三年而毁闻于国。公不悦,召而免之。晏子谢曰:“婴知婴之过矣,请复治阿,三年而誉必闻于国。”公复使治阿,三年而誉闻于国。公悦,召而赏之,辞而不受。公问其故,对曰:“昔者婴之治阿也,筑蹊径,急门闾之政,而淫民恶之;举俭力孝悌,罚偷窳,而惰民恶之;决狱不避贵强,贵强恶之;左右之所求,法则与,非法则否,而左右恶之;事贵人,体不过礼,而贵人恶之。是以三邪毁乎外,二谗毁乎内,三年而毁闻乎君也。今臣更之,不筑蹊径,而缓门闾之政,而淫民悦;不举俭力孝悌,不罚偷窳,而惰民悦;决狱阿贵强,而贵强悦;左右所求言诺,而左右悦;事贵人体过礼,而贵人悦。是以三邪誉于外,二谗誉乎内,三年而誉闻于君也。昔者婴之所以当诛者宜赏,而今之所以当赏者宜诛,是故不敢受。”景公乃任以国政焉。(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景公委派晏子任阿城的最高长官。过了三年,诋毁晏子的话就传遍全国。景公很不悦,便召回晏子欲将其罢免。晏子谢罪说:“君主,我已知道我的过错,请允许我再去治理阿城,三年之后,好名声必会传遍全国。”景公便又委派他去治理阿城。三年之后,好名声果然传遍全国。景公喜悦,召回晏子欲赏赐他。晏子推辞不受。景公问为什么不愿受赏,晏子答道:“以前,我治理阿城的时候,修筑小路,加强住宅、里巷门户防务,以致邪恶之人憎恨我;提倡生活节俭、力行孝顺父母、热爱兄长,惩罚苟且、懒惰的人,以致懒惰之人怨恨我;判决诉讼不包庇显贵、豪强,以致显贵豪强厌恶我;身边同事有所求,合法的给予,不合法的不给,以致左右之人讨厌我;接待地位显贵之人,亲近程度不超过礼义规定,地位显贵之人不喜欢我。于是,三种邪恶之人在外边毁谤,两种谗佞之人在内部毁谤,因此,三年内这些毁谤都传到您的耳边了。如今,我改变了原来的做法,停止修筑小路,放松住宅、里巷门户防务,邪恶之人便高兴;不推崇生活节俭、尽力孝顺父母、亲爱兄长,不惩罚苟且懒惰之人,懒惰之人便高兴;判决诉讼时偏袒显贵豪强,显贵豪强便高兴;身边之人有所求,全都答应,我左右之人都高兴;接待地位显赫之人,亲近程度超过礼义规定,地位尊贵之人高兴。因此,三种邪恶之人在外部称赞,两种谗佞之人在内部称赞,于是三年内,我的好名声就传到您的耳边了。以前,我受到责备的那些事情,实际上应该受到奖赏;如今,我受到奖赏的这些事情,实际上应该受到责罚,所以我不敢接受赏赐。”景公听罢,深有所悟,便将国家政事委托给他。
卜式牧羊
【原文】卜式,河南人也。以田畜为事。时汉方事匈奴,式上书,愿输家财半助边。上使使问式:“欲为官乎?”式曰:“自少牧羊,不习仕宦,不愿也。”使者以闻。上乃召拜式为中郎,赐爵左庶长,田十顷,布告天下,尊显以风百姓。初式不愿为郎,上曰:“吾有羊在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既为郎,布衣草蹻而牧羊。岁余,羊肥息。上过其羊所,善之。式曰:“非独羊也,治民亦犹是矣。以时起居,恶者辄去,无令败群。”上奇其言,欲试使治民。拜式缑氏令,缑氏(旧无此缑氏二字,补之)便之。迁齐王大傅,转御史大夫。(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卜式,河南郡人,以种田畜牧为业。当时汉朝正和匈奴发生战事,卜式上书,愿意拿出家中财产的一半来捐助边防军备。皇上派遣使者询问卜式:“想做官吗?”卜式回答说:“我自小牧羊,不习惯做官,这不是我的期望。”使者把这个情况禀报给皇上,皇上于是召卜式做了中郎,赐其左庶长爵位,田地十顷,并将此事布告天下,以示尊贵,来鼓励百姓向他学习。当初,卜式不愿意做郎官,皇帝说:“我有羊群在上林苑中,想命你去放牧。”卜式做了郎官之后,身穿布衣足登草鞋而牧羊。一年多后,羊长得肥壮也繁殖得很多。皇帝从他牧羊的地方经过,称赞他。卜式说:“不仅牧羊是这样,治理百姓也和牧羊的道理一样。对羊要使其按时起居,不好的羊要当即除去,不要让它祸害羊群。”皇帝认为这话很奇特,打算试着让他做官治理百姓,便拜卜式为缑氏县令,缑氏县因而得利。后来,他调任齐王的太傅,再后来又转任御史大夫。
仁及小鱼
【原文】宓子治单父三年〔宓子,子贱也〕,而巫马期〔巫马期,孔子弟子也〕往观化焉〔微视之〕。见夜渔者,得鱼则释之,问焉。渔者对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鱼也,所得者小鱼,是以释之。”巫马期归,以报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人暗行,若有严刑在其侧者。宓子何以至于此?”孔子曰:“丘尝问之以治,言曰:‘诚于此者形于彼。’宓子必行此术也。”(群书治要·淮南子)
【译文】宓子贱治理单父的第三年,孔子的弟子巫马期去观察该地的风气如何。巫马期见有人在夜间捕鱼,捕得后又将鱼放了,便询问捕鱼人。渔夫回答说:“宓子贱不愿让人捕捞正在成长的小鱼。我刚捕到的是些小鱼,因而就把它们放了。”巫马期回去后把所见所闻向孔子做了汇报,说:“宓子贱的德政好到极点了!他能使人私下做事时也像严刑峻法就在身边一样。宓子贱为什么能达到这种治理成效呢?”孔子说:“我曾经向宓子贱询问他用什么方法治理政务,他说道:‘(为政者)精诚的仁爱之心表现在身边小事上,就能在(百姓中)产生深远的影响。’宓子贱一定是施行的这种治理方法。”
臧孙猛政
【原文】臧孙行猛政,子贡非之。臧孙召子贡而问曰:“我不法耶?”曰:“法矣。”“我不廉耶?”曰:“廉矣。”“我不能事耶?”曰:“能事矣。”臧孙曰:“三者吾唯恐不能,今尽能之,子尚何非耶?”子贡曰:“子法矣,好以害人;子廉矣,好以骄上;子能事矣,好以陵下。夫政者犹张琴瑟也,大弦急则小弦绝矣。是以位尊者,德不可以薄;官大者,治不可以小;地广者,制不可以狭;民众者,法不可以苛。天性然也。故曰:‘罚得则奸邪止矣,赏得则下欢悦矣。’由此观之,子则贼心已见矣。今子方病,民喜而相贺曰:‘臧孙子已病,幸其将死。’子之病少愈,而民以相惧,曰:‘臧孙子病又愈矣,何吾命不幸也,臧孙子又不死矣。’子之病也,人以相喜;生也,人以相骇。子之贼心亦甚深矣。为政若此,如之何不非也。”于是臧孙子惭焉,退而避位。(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臧孙实行苛刻的政治,子贡指责他。臧孙召见子贡问道:“我不是按照法律行事的吗?”子贡回答说:“是按照法律行事的。”“我不廉洁吗?”回答说:“廉洁。”“我没有执政能力吗?”回答说:“有能力。”臧孙说:“这三条我唯恐自己达不到,现在我全部都能达到,你为什么还指责我呢?”子贡说:“您能依法行事,却喜欢以法杀害人;您也廉洁,但喜欢以廉洁在国君面前表现出自高自大;您有执政能力,但喜欢欺压下属。执政就好像调紧琴瑟,粗弦上得太紧(音太高),细弦就会被绷断。因此地位尊贵的人,德行不能浅薄;官位高的人,管理不能太细;辖地广大者,制度不能偏狭;辖区百姓众多者,法律不能苛刻。自然法则就是这样。所以有人说:‘处罚得当奸邪就能制止,奖赏得当下属就会高兴。’由此看来,您的残忍之心已经显露了。现在您刚一生病,老百姓高兴得互相庆贺说:‘臧孙子生病了!幸亏他快要死了。’您的病稍有好转,老百姓就相互表示惧怕,说:‘臧孙子病又好了,为什么我们的命运这么不幸啊,臧孙子怕又死不了了。’您活着,老百姓为之害怕,您的残忍之心也太重了。执政结果到了这个地步,人们怎么会不指责您呢?”于是臧孙子感到惭愧,才退身而让出职位。
子路治蒲
【原文】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其境,曰:“善哉由乎,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乎,忠信以宽矣。”至于其廷,曰:“善哉由乎,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而三称其善,可得闻乎?”孔子曰:“我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甚深,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邑,墙屋甚崇,树木甚茂,此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也;入其廷,廷甚闲,此明察以断,故其民不扰也。”(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子路治理蒲地三年,孔子出游经过那里,进入蒲地境内,说:“好呀子路,恭敬而诚实啊!”进入蒲地城邑,说:“好呀子路,忠信而宽厚啊!”到了官衙庭堂说:“好啊子路,明察而善断啊!”子贡拉着马缰问道:“老师没有见子路,却三次称赞他好,能不能让我听听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我进入蒲境,见田地都进行了整治,郊外荒地多已开垦,田间水沟很深。这说明他恭敬而诚实,所以老百姓尽力耕种;进入城邑,看到墙壁房屋高而整齐,树木非常茂盛,这说明他忠信而宽厚,老百姓就不苟且从事;进到他的官衙大堂,大堂上很清闲,这说明他明察善断,所以老百姓不来申诉打扰。”
宓子贱治单父
【原文】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亦治单父,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处,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子贱,子贱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固劳,任人者固(旧无固字,补之)逸也。”人曰:“宓子贱则君子矣!逸四支,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治。巫马期则不然,弊性事情,劳烦教诏,虽治,犹未至也。” (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宓子贱治理单父城,弹奏琴曲,身不下堂,而单父社会安定。巫马期也治理过单父城,忙得顶着星星出门,戴着星星回家,日夜不能安居,凡事必定亲自处理,单父也得以社会安定。巫马期向宓子贱请教这劳逸的缘故,宓子贱说:“我这种做法叫凭借人,你那样做叫凭借力。凭借力的人当然劳苦,凭借人的人当然轻松。”有人说:“宓子贱可算是位君子,四肢轻松,不劳耳目,心平气和,但所有公事都办得很好。巫马期却不是这样,不惜损害生命去做事,费力烦神地去教育告诫,虽然单父也得到治理,但还是没有达到最好。”
桓公逐鹿
【原文】齐桓公逐鹿而远,入山谷之中,见一老。公问之曰:“是为何谷?”对曰:“为愚公之谷也。”公曰:“何故?”对曰:“以臣名之。”公曰:“何为以公名之?”对曰:“臣故畜牸牛,子大,卖之而买驹。少年曰:‘牛不能生马。’遂持驹去。傍邻闻之,以臣为愚。故名此谷为愚公之谷。”桓公曰:“诚愚矣,夫何为而与之。”桓公遂归,以告管仲。管仲曰:“此夷吾之愚(愚原作过)也!使尧在上,咎繇为理,安有取人之驹,见暴如此叟者也。是公知狱讼不正,故与之耳。请退而修政。”孔子曰:“弟子记之,桓公,霸君也,管仲,贤佐也,犹有以智为愚者,况不及桓公、管仲者乎!”(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齐桓公追逐一头鹿,进入一个远处的山谷之中,看见一位老翁,就问他说:“这是什么谷?”老翁回答说:“是愚公谷。”齐桓公问:“为什么取了这个名字?”老翁回答说:“因为我而起的名。”齐桓公说:“为什么因为你而取名愚公谷呢?”老翁回答说:“我从前养过一头母牛,生下牛犊长大后,我卖掉它买了一匹马驹。有个年轻人说:‘牛是不能生马的。’于是便牵走了我的马驹。邻居听说这件事,认为我太愚蠢了,所以这个山谷命名为愚公谷。”齐桓公说:“你确实太愚蠢了!你为什么要把马驹给他呢。”齐桓公于是回到宫中,第二天上朝时,将此事告诉了管仲。管仲说:“这是我的过错。假若尧在上,咎繇做刑狱官,怎么会有随便拉走人家马驹,像这个老翁一样被人欺凌的事呢?这是老翁知道诉讼案件判处不会公正,所以把马驹给了人。请允许我回去很好地整顿政事。”孔子说:“弟子们应记住这件事。齐桓公是建立霸业的国君,管仲是贤明的辅佐,还有把智者当成愚者的时候,何况赶不上桓公与管仲的人呢!”
管仲治国
【原文】齐桓公使管仲治国,对曰:“贱不能临贵。”桓公以为上卿,而国不治。公曰:“何故?”对曰:“贫不能使富。”公赐之齐国之市租一年,而国不治。公曰:“何故?”对曰:“疏不能制亲。”公立以为仲父,齐国大安,而遂霸天下。孔子曰:“管仲之贤,不得此三权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而霸矣。”(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齐桓公命管仲治理国家,管仲对他说:“低贱的人不能管理高贵的人。”桓公就拜他为上卿,但国家还是没有治理好。桓公问:“这是什么缘故?”管仲回答说:“贫穷的人不能指使富有的人。”桓公便将齐国一年的市场税收赐给了他,但国家还是没有治理好。桓公又问:“这是什么缘故?”管仲回答说:“关系远的不能控制关系亲密的。”桓公就尊他为仲父。于是齐国治理得非常安定,并终于称霸天下。孔子说:“管仲这样的贤才,如果不能得到这三种权力,也不能使他的国君面南而坐,称霸天下呀!”
爱民第三
雨雪不寒
【原文】景公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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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2 21: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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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三日而不霁。公被狐白之裘,坐于堂侧阶。晏子入见,立有间,公曰:“怪哉,雨雪三日而天不寒。”晏子对曰:“天不寒乎?”公笑。晏子曰:“婴闻古之贤君,饱而知人之饥,温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劳,今君不知也。”公曰:“善!寡人闻命矣。”乃命出裘发粟,以与饥寒。孔子闻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旧无能字,补之)行其所善。”(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景公在位期间,有一年接连下了三天大雪而不见晴。景公身披白色毛裘衣,坐在殿堂侧边的台阶上。晏子进见景公,站立片刻后,景公说:“真奇怪呀!大雪纷飞下了三日,但天气却不寒冷。”晏子问道:“天气真的不寒冷吗?”景公笑了。晏子接着说:“据我所知,历代的贤明君主,自己吃饱时,能想到挨饿的百姓;自己穿暖时,能想到受冻的百姓;自己生活安逸时,能想到劳苦的百姓。而您现在却不懂得这些啊。”景公听了后说:“说得有理,我听到你的‘教诲’了。”于是,景公下令取出库中皮衣,开放粮仓,救济那些挨饿受冻的百姓。孔子听说此事后称赞道:“晏子是能表明自己意愿的臣子;景公是能实施晏子仁政思想的君主。”
平子平费
【原文】十三年,季平子立,而不礼于南蒯〔南蒯,季氏费邑宰也〕。南蒯以费叛,叔弓围费,弗克,败焉〔为费人所败〕。平子怒,令见费人,执之以为囚俘。冶区夫曰:“非也〔区夫,鲁大夫〕。若见费人,寒者衣之,饥者食之,为之令主,而共其乏困,费来如归,南氏亡矣。民将叛之,谁与居邑?若惮之以威,惧之以怒,民疾而叛,为之聚也。若诸侯皆然,费人无归,不亲南氏,将焉入乎?”平子从之。费人叛南氏。(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昭公十三年,季平子嗣位,对(为季氏立有大功的南遗之子)南蒯很不礼貌。南蒯就在驻地费城叛变(投降齐国)。鲁国的叔弓率军围攻费城,结果不但没攻陷,反而被费人打败。季平子大怒,下令只要见到费城地区的人就抓起来做俘虏。鲁国大夫冶区夫说:“这样做不对。如果见到费城人,没有衣服穿的就给他们衣服,没有饭吃的就给他们饭吃,做他们的好主人,供给他们缺乏的东西,费地人若前来投奔,要让他们像回到家一样,南氏就会灭亡了。百姓都打算背叛南氏,谁还和他一起占据费城呢?如果用兵威使百姓畏惧,用愤怒来使百姓害怕,费地人就会由于憎恨而跟着反叛,聚集在南氏的旗下。假如各诸侯都这样,费地人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们不亲近南氏,将到哪里去呢?”季平子听从了冶区夫的意见。不久,费地人就背叛了南氏。
景公射鸟
【原文】景公射鸟,野人骇之,公令吏诛之。晏子曰:“野人不知也。臣闻之,赏无功谓之乱,罪不知谓之虐,两者,先王之禁也。以飞鸟犯先王之禁,不可!今君不明先王之制,而无仁义之心,是以从欲而轻诛也。夫鸟兽固人之养也,野人骇之,不亦宜乎!”公曰:“善!自今以来,弛鸟兽之禁,无以苛(苛原作拘)民。” (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景公打猎,正准备射一只鸟,却被一个农民惊飞了。景公便命令官吏将其处死。晏子急忙说道:“这个农民不知道您在射鸟啊。我听说过,赏赐无功劳的人,是混乱;惩处不知情的人,是暴虐。这两样,均为先王所禁忌。因为一只飞鸟便违犯先王禁忌,是不可以的。如今您未牢记先王的制度,而缺乏仁爱之心,所以才随心所欲,轻易杀人。鸟兽,原本就是所有人的给养,百姓惊飞了它,不是也很正常吗?”景公听后说道:“您说得好!从今以后,解除有关捕捉鸟兽的禁令,不要以此来限制百姓。”
封人之祝
【原文】景公游于麦丘,问其封人曰:“年几何?”对曰:“鄙人之年八十五矣。”公曰:“寿哉!子其祝我。”封人曰:“使君之年长于国家。”公曰:“善哉!子其复之。”封人曰:“使君之嗣寿,皆若鄙人之年。”公曰:“善哉!子其复之。”封人曰:“使君无得罪于民。”公曰:“诚有鄙民得罪于君则可,安有君得罪于民者乎?”晏子对曰:“君过矣!敢问:桀纣,君诛乎?民诛乎?”公曰:“寡人过矣。”于是赐封人麦丘以为邑。(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景公出游到了麦丘,问住在当地的一位老人说:“您高龄多少?”那人答道:“鄙人八十五岁了。”景公说:“您真长寿啊!请为我祝福吧!”那位老人说:“但愿您寿命比国家寿命还长。”景公听后说:“好啊!您再说一遍!”这位老人说:“愿您的子孙后代都长寿,都像我这年龄。”景公说:“太好了!您再说一遍吧!”这位老人说:“愿您切勿得罪百姓。”景公反问道:“的确有百姓获罪于君主,这是可能的,怎会有君主获罪于百姓的呢?”晏子回答说:“您错了。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夏桀和商纣是被君主杀死的,还是被百姓杀死的呢?”景公听后说:“是我错了。”于是,将麦丘赏赐给这位当地老人作为食邑。
反裘负刍
【原文】魏文侯出游,见路人反裘而负刍。文侯曰:“胡为反裘而负刍?”对曰:“臣爱其毛。”文侯曰:“若不知其里尽,而毛无所恃矣。”明年,东阳上计,钱布十倍,大夫毕贺,文侯曰:“此非所以贺我也。譬无异夫路人反裘而负刍也,将爱其毛,不知其里尽,毛无所恃也。今吾田地不加广,士民不加众,而钱十倍,必取之士大夫也。吾闻之,下不安者,其上不可居,此非所以贺我也。” (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魏文侯外出游玩,在路上看见一个人反穿皮衣来背喂牲口的草,文侯问他:“干嘛反穿皮衣来背草呢?”那个人答道:“我是因为爱惜皮上的毛。”文侯说:“你不懂得皮子磨透了的话,毛不也就无处依附了吗?”第二年,东阳之地呈上的簿册表明上缴的税款比往年多了十倍,朝臣全都来祝贺。文侯说:“这不是所应该祝贺我的事。打个比方说,这跟路上那个人反穿皮袄背草毫无不同,他只是怕损坏了毛,可不懂得皮子磨破了,毛也就无所依附了。现在我国的耕地没有扩大,人口没有增多,而钱却增加了十倍,这一定是士大夫们从老百姓那里收来的。我听说如果下层不安定,那么在上位的人也就不会安处。这不是所应向我道贺的事啊!”
闾丘不拜
【原文】齐宣王出猎于社山,父老相与劳王。王曰:“父老苦矣!赐父老田不租。”父老皆拜,闾丘先生独不拜。王曰:“父老以为少耶?赐父老无徭役。”先生又不拜。王曰:“父老皆拜,先生独不拜,寡人得无有过乎?”闾丘先生对曰:“闻大王来游,所以为劳大王,望得寿于大王,望得富于大王,望得贵于大王。”王曰:“天杀生有时,非寡人所得与也,无以寿先生;仓廪虽实,以备灾害,无以富先生;大官无缺,小官卑贱,无以贵先生。”先生对曰:“此非人臣所敢望也。愿大王选有修行者以为吏,平其法度,如此,臣可少得以寿焉;振之以时,无烦扰百姓,如是,臣可少得以富焉;愿大王出令,令少者敬老,如是,臣可少得以贵焉。今大王幸赐臣田不租,然则仓廪将虚也;赐臣无徭役,然则官府无使焉。此固非臣之所敢望也。”齐王曰:“善。”(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齐宣王外出到社山打猎,社山父老一齐来慰劳齐宣王。齐宣王说:“父老们辛苦了!赐令父老们的田地免交租税。”父老们都拜谢宣王,只有闾丘先生不拜谢。齐宣王说:“父老们认为太少了吗?再赐令他们不服徭役。”闾丘先生还是不拜谢。齐宣王说:“父老们都拜谢,只有先生你不拜谢,难道是我有什么过错吗?”闾丘先生回答说:“听说大王要来巡游,所以才来慰劳大王,希望从大王这里得到长寿,希望从大王这里得到富裕,希望从大王这里得到尊贵。”齐宣王说:“人的生死有一定时限,不是我所能给予的,无法使先生长寿;粮仓虽然充实,是用来防备灾害的,无法使先生富裕;大官没有缺额,小官又太低贱,无法使先生显贵。”闾丘先生回答说:“这些不是我所敢企求的。只希望大王挑选有美好德行者在此做官吏,使法令制度公平,这样,我就可以稍微多活几年了;按时令役使百姓,不要烦扰百姓,这样,我就可以稍微得到富足了;希望大王发出命令,让年轻的尊敬年老的,这样,我就可以稍微得到尊贵了。现在大王赐我们田地不交租,但这样仓库就将空虚了;赐我们不服徭役,但这样官府就没人役使了。这些本来就不是我所敢企望的事。”齐宣王说:“讲得好!”
孙登爱民
【原文】孙登,字子高,权长子也。权为吴王,立登为太子,选置师傅,铨简秀士,以为宾友。登或射猎,远避良田,不践苗稼,至所顿息,又择空闲之地,其不欲烦民如此。尝乘马出,有弹丸过,左右求之。有一人操弹佩丸,咸以为是,辞对不服,从者欲捶之。登不听,使求过丸,比之非类,乃见释。又失盛水金马盂,觉得其主,左右所为,不忍致罚,呼责数之,长遣归家,敕亲近勿言。(群书治要·三国志)
【译文】孙登,字子高,是孙权的长子。孙权为吴王后,立孙登为太子,为他选设辅导老师,又挑选一批优秀人才,作为他的宾客朋友。孙登有时出外射猎,常常远避农田,从不践踏庄稼。到了暂时停猎休息时,又总是挑选没有耕种的空地。他就是这样不想打扰民众。他曾经乘马出游,忽然有一颗弹丸从眼前飞过,侍卫马上去搜寻发射弹丸之人,结果发现附近确实有一个人手拿弹弓,身带弹丸。侍卫都认为就是他干的,但是那人却不承认。侍卫想动手打他,孙登不准,派人去找到那颗从眼前飞过的弹丸,与那人所带弹丸一比较,并不一样,那人即被释放。又有一次孙登丢了一只用金马作装饰的水盂,发觉了偷窃者,原来是自己身边的一名侍从所为,他不忍心给予重罚,只是把那人叫来责备了一番,然后遣送回家(不再使用),并且指示亲近随从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风俗第四
晋盗逃秦
【原文】十六年,晋侯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太傅,于是晋国之盗逃奔于秦。羊舌职曰:“吾闻之,禹称善人〔称,举也〕,不善人远,此之谓也。夫善人在上,则国无幸民。谚曰:‘民之多幸,国之不幸。’是无善人之谓也。” (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宣公十六年,晋景公任命士会统率中军,并且担任太傅的官职,于是晋国的盗贼都逃窜到秦国。羊舌职说:“我听说,夏禹推举好人,不好的人就会远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好人在上面做官,国家就没有心存侥幸的百姓。谚语说:‘如果百姓多存侥幸心理,那将是国家的不幸。’说的就是没有好人居于上位啊!”
陶侃易俗
【原文】陶侃,字士行,庐江人也。为荆州刺史。政刑清明,惠施均洽,故楚郢士女,莫不相庆。引接疏远,门无停客,常语人曰:“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乃命取蒱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吏将则加鞭朴,曰:“樗蒱者,牧奴戏耳。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当正其衣冠,摄其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谓宏达邪?”于是朝野用命,移风易俗。(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陶侃,字士行,庐江郡人。他做荆州刺史,政清法明,恩惠遍及辖境以内,所以楚地郢城的男女百姓,人人莫不相庆。陶侃招待远近的来者,几乎门无停客。他经常向人说:“大禹是位圣人,还爱惜寸阴,至于一般人更应当爱惜分阴,怎能够只图安逸游戏而醉生梦死?一个人活着时不能利益社会,死后默默无闻,这完全是自暴自弃啊。”他手下的参佐吏员们,有的人因谈笑而误事,陶侃命收取他们的游戏、赌博用具,全都投入长江之中。其下属官员若有此类行径,还要加以鞭打,并告诫说:“玩赌博一类的人,是那些牧猪奴仆干的事。老子、庄子的哲学浮华不实(当时的士大夫盛行藉助老子、庄子的哲学思想而谈玄说妙,陶侃此话是针砭时弊,编者),这不是合乎先王礼法的言论,不可以奉为行为的指导。作为有道德的君子则应当正其衣冠,拿出威仪,怎能散发不理、矫饰招名,却自认为广博通达呢?”从此朝廷内外都服从他的命令,社会风气得到大大改善。
郤雍缉盗
【原文】晋国苦盗。有郤雍者,能视盗之貌,察其眉睫之间,而得其情。晋侯使视盗,千百无遗一焉。晋侯大喜,告赵文子曰:“吾得一人,而一国盗为尽,奚用多为?”文子曰:“吾君恃伺察而得盗,盗不尽矣,且郤雍必不得其死焉。”俄而群盗谋曰:“吾所穷者郤雍也。”遂共盗而戕〔杀之也〕。晋侯闻而大骇,召文子而告之曰:“果如子言,郤雍死!然取盗何方?”文子曰:“周谚有言: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且君欲无盗,莫若举贤而任之,使教明于上,化行于下。人有耻心,则何盗之为?”于是用随会知政,而群盗奔秦焉〔用聪明以察是非者,群诈之所逃;用先(先原作少)识以擿奸伏者,众恶之所疾。智之为患,岂虚言(言原作也)哉〕。(群书治要·鹖冠子)
【译文】晋国为盗贼众多而苦恼。有个叫郤雍的人,会看盗贼的相貌,观察其眉睫之间的神色,便可得知其真实情况。晋侯让他指认盗贼,结果千百名盗贼无一遗漏。晋侯大喜,告诉赵文子说:“我得到这一个人,便使全国的盗贼因之而除尽,哪里还用得着许多人去侦破盗案呢?”文子说:“君主只依靠辨察神色来捕获盗贼,盗贼是除不尽的,而且郤雍也必定不得好死。”不久,一群盗贼共同商议说:“我等之所以走投无路,都因为那个郤雍。”于是合伙盗窃了郤雍(的财物)并杀死了他。晋侯听到后为之大惊,便召见文子,告诉他说:“果然像你说的那样,郤雍被杀死了,但又能用什么办法来捕获盗贼呢?”文子说:“周代的谚语有这么一句话:‘能看清楚深潭中游鱼的人不吉利,能料知隐藏之物者有灾难。’如果君主想使晋国没有盗贼,不如举拔贤良并予以任用,使政教明确于上,使教化行之于下。人们若有羞愧之心,那么谁还去做盗贼呢?”于是,(晋侯)任用随会主持有关政务,众多盗贼便跑到秦国去了。
伯成辞耕
【原文】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立而问焉,曰:“昔尧治天下,吾子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辞为诸侯而耕。敢问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群书治要·庄子)
【译文】尧统治天下,伯成子高被立为诸侯。尧将帝位传于舜,舜又将帝位传于禹,伯成子高便辞去诸侯之职去从事耕作。夏禹前去拜见他,伯成子高正在田间耕作。夏禹从下风口快步走近,恭敬地站着问伯成子高道:“当年尧统治天下,先生被立为诸侯。尧将帝位传于舜,舜又将帝位传于我,可是先生却辞去诸侯的职位而从事耕作。敢问这是为什么呢?”伯成子高说:“当年帝尧统治天下,不需奖励而百姓自勉,不需惩罚而人民敬畏。如今你施行赏罚之法但百姓并不仁爱,德行从此衰败,刑罚从此建立,后世之乱也就从此开始了。”
何曾知乱
【原文】何曾,字颖考,陈国人也。为司隶校尉,言于太祖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听阮籍以重哀饮酒食肉于公坐。宜摈四裔,无令污染华夏。”太祖曰:“此子羸病若此,君不能为吾忍耶?”曾重引据,辞理甚切,朝廷惮焉。泰始九年为司徒,以疲疾求退。孙绥位至侍中,潘滔谮之于太傅越,遂被杀。初曾告老,时被召见,侍坐终日,世祖不论经国大事,但说平生常语。曾出每曰:“将恐身不免乱,能及嗣乎?”告其二子曰:“汝等犹可得没。”指诸孙曰:“此辈必遇乱死也。”及绥死,兄嵩曰:“我祖其神乎?”(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何曾,字颖考,陈地人。他在任魏朝司隶校尉时,曾对太祖司马昭说:“您现在正实行以孝道治理天下,却听任阮籍在大哀之时在您的座席上饮酒吃肉。(像他这种蔑视礼教的人)应该摈弃于四方边远之地,不要使他污染华夏的传统美德。”太祖说:“这位先生现在瘦弱疲病到如此地步,您不能为我的面子而忍一忍吗!”何曾再次引用事例作根据来进言,言辞道理更为恳切,连皇帝都有些怕他。到晋武帝司马炎泰始九年,何曾官任司徒,因老迈多病请求退休。后来他的孙子何绥官至侍中,有个叫潘滔的人在太傅司马越跟前说何绥的坏话,何绥遂被处死。当初何曾告老在家时,还经常被武帝司马炎召见,陪侍终日,而武帝与之交谈时不涉及经国治世大事,只说些日常生活的话。何曾从宫中出来常说:“恐怕我此生难免会经受国家混乱,不知会否延及子孙!”他告诉自己的两个儿子说:“你们还可能会寿终正寝。”又指着几个孙子说:“他们这一辈必遭遇祸乱而死!”等到何绥被杀后,何绥的大哥何嵩说:“我们祖父真是个神人呀!”
赏罚第五
华元食士
【原文】二年,郑公子归生伐宋,宋华元御之。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畴昔,犹前日也〕;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宣公二年,郑国公子归生接受楚国的命令去攻打宋国,宋国华元率兵迎战。将要开战时,华元宰羊犒赏将士,可是却不给他的车夫羊斟吃。等到作战时,羊斟就说:“前日分发羊肉,由你做主;今天战车进退的事,由我做主。”于是羊斟就故意把华元乘的战车赶进敌阵,因此宋军大败。
景公立武
【原文】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室〔赵武,庄姬之子。庄姬,晋成公女也。畜,养也〕,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成季,赵衰。宣孟,赵盾〕,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禄。夫岂无僻王,赖前哲以免也〔言三代亦有邪僻之君,但赖其先人以免祸耳〕。《周书》曰:‘不敢辱鳏寡。’所以明德也〔言文王不侮鳏寡,而德益明,欲使晋侯之法文王〕。”乃立武,而反其田焉。(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晋国讨伐赵同、赵括。当时赵武随母亲庄姬住在晋宫中,晋侯下令把赵氏的田地赐给了祁奚。为此,韩厥对晋景公说:“凭赵衰的功勋、赵盾的忠诚,反倒没有继承他们爵位的后人,会使做好事的人感到恐惧。夏、商、周三代圣王,都能享国几百年,保全上天赐予的福分!难道这期间就没有品行不正之君吗?都是依赖其圣祖而免除了灾祸。《周书》说:‘不要欺凌鳏寡无助之人!’为的就是彰显德行。”于是晋景公封立赵武为大夫,并且把田地归还给他。
咎犯献计
【原文】昔晋文公将与楚人战于城濮,召咎犯而问曰:“楚众我寡,奈何而可?”咎犯对曰:“臣闻繁礼之君,不足于文;繁战之君,不足于诈〔足,犹厌也〕。君亦诈之而已。”文公以咎犯言告雍季,雍季曰:“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言尽其类〕。诈伪之为道,虽今偷可,后将无复〔不可复行〕,非长术也。”文公用咎犯之言,而败楚人于城濮。反而为赏,雍季在上。左右谏曰:“城濮之功,咎犯之谋也。君用其言,而后其身,或者不可乎?”公曰:“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咎犯之言,一时之务也〔务,犹事也〕。焉有以一时之务,先百世之利者乎?”孔子闻之曰:“临难用诈,足以却敌;返而尊贤,足以报德。文公虽不终始焉,足以霸矣。” (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从前,晋文公将与楚人在城濮作战,召见咎犯,并问道:“楚国兵多我国兵少,怎样对敌才行?”咎犯回答说:“我听说礼仪繁复的君主,不满足于礼制条文;征战频繁的君主,不满足于欺诈手段。您也对他们采用欺诈手段好了。”文公把咎犯的话告诉雍季,雍季说:“竭泽而渔,难道不能获得鱼吗?但第二年就没有鱼了。焚烧沼泽的草木来打猎,难道不能获取野兽吗?但第二年就没有野兽了。把欺诈虚伪作为一种方法,即使现在苟且一用还可以,但以后就不能再用,这不是长久的策略。”文公采用咎犯的建议,在城濮打败了楚人。回师后进行奖赏时,雍季却居前列。文公的近臣进谏说:“城濮之战的成功,是凭借咎犯的计谋。您用了他的建议,而奖赏时却把他排在后面,或许不可以吧?”文公说:“雍季的话,是对百世都有利的;咎犯的计谋,是有利于一时的事。哪里有把有利于一时的事放在百世之利前边的呢?”孔子听到这些话后说:“临难使用诈术,足以击退敌人;回师后尊崇贤人,足以报答其恩德。文公虽然没有坚持始终,也足以称霸了。”
文公行赏
【原文】晋文公亡时,陶叔狐从。文公反国,三行赏而不及。见咎犯曰:“吾从君而亡,十有三年,颜色黧黑,手足胼胝。今君反国,三行赏而不及我,意者君忘我与?我有大故与?”咎犯言之文公,文公曰:“噫,我岂忘是子哉!夫耽我以道,说我以仁,昭明我名,使我为成人者,吾以为上赏;防我以礼,谏我以义,使不得为非者,吾以为次赏;勇壮强御,难在前则居前,难在后则居后,免我于患难中者,吾复以为次(原有赏字)。且子独不闻乎?死人者,不如存人之身;亡人者,不如存人之国。三行赏之后,而劳苦之士次之。劳苦之士,子固为首矣。吾岂敢忘子哉!”周内史叔兴闻之曰:“文公其霸乎?昔者圣王先德后力,文公其当之矣。”(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晋文公逃亡在外时,陶叔狐跟随他。晋文公回到晋国,颁行了三次赏赐都没有轮到陶叔狐。陶叔狐谒见咎犯说:“我跟随国君逃亡有十三年,容颜憔悴,手脚都磨起了老茧。现在国君回国颁行了三次赏赐都没有轮到我。我私下疑惑,这是国君忘掉了我呢,还是因为我有什么大过错呢?”咎犯便向晋文公说了这件事,晋文公说:“唉,我怎么会忘了这个人呢?那些能用道义使我精神专注、用仁爱的道理来说服我、显扬我的名声、使我成为德才优异之君的人,我认为应该受到最高的赏赐;那些能用礼制来约束我、用正确的道理来劝诫我、使我不至于做错事的人,我认为应该受到第二等赏赐。那些勇敢强壮善于御敌、危难在前就奋身上前、危难在后他就断后、使我从祸难中得以解脱的人,我认为该受到第三等赏赐。他难道不知道吗?为人殉死不如保护其人的性命;跟人逃亡不如保存其人的国家。三次行赏之后,就轮到有劳苦功绩的人了。在那有劳苦功绩的人当中,陶叔狐当然是头一个了!我怎么会忘了他呢?”东周内史叔兴知道这件事后说:“晋文公将会称霸了!从前先王将德行摆在首位,而将勇力放在其后,文公大概堪当这样的评价吧!”
用法第六
父子同狴
【原文】孔子为鲁大司寇,有父子讼者,夫子同狴执之〔狴,狱牢也〕,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夫子赦焉。季孙闻之,不悦,曰:“司寇欺余。曩告余曰:‘为国家者,必先以孝。’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之,何哉?”孔子喟然叹曰:“呜呼!上失其道,而杀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听其狱,是杀不辜也。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谨诛,贼也;征敛无时,暴也;不诫责成,虐也。政无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既陈道德以先服之,而犹不可,则尚贤以劝之,又不可,则废不能以惮之(则废不能以惮之七字原作即废之又不可而后以威惮之十二字)。若是,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从化者,然后待之以刑,则民咸知罪矣。是以威厉而不试(试原作诫),刑措而不用也。今世不然,乱其教,烦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罪焉,又从而制之,故刑弥繁而盗不胜也。世俗之陵迟久矣,虽有刑法,民能勿逾乎?” (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孔子任鲁国大司寇时,有一家父子二人互相控告,他就将这两人关进同一牢房,三个月后仍没有进行判决。后来,做父亲的就请求撤诉,于是孔子就释放了这对父子。季孙听说了这件事,很不高兴,对孔子说:“司寇,你欺骗了我。你以前告诉我说:‘治理国家的人,必须把孝道放在第一位。’那么现在斩杀一个不孝之子,用以教育百姓尽孝,不是很应该吗?可你却赦免了这个不孝之人,这是为什么呢?”孔子感慨地叹息说:“身居上位而不懂得教化和引导百姓,却要滥杀百姓,这是不符合情理的。不用孝道去教育和引导百姓,却要用孝道的规范来判决官司,这是杀害无辜。全军大败,不可斩杀士卒;司法混乱,不能实施惩罚。为什么呢?因为在上位的没有进行教育,罪责不在百姓身上。法令松懈而诛杀甚严,这是残害;随意征收赋税,这是暴政;不教化百姓却苛求其守礼守法,这是虐害。政事若无此三种情况,刑罚便可以施用了。要先宣讲道德规范并以身作则,如果还不行,就敬重贤者来鼓励众人。若还是不行,就废弃、罢黜不能遵守道德规范者来使其惧怕。如果这样做了,百姓就会遵纪守法了。要是还有奸邪之徒顽固不化,就用刑罚来对待他们,于是民众就都知道此人为什么会犯罪了。这样,就不必用威严来警告他们了,刑法也可以搁置不用了。当今社会却不是这样,教化混乱,刑罚繁多,使民众感到迷惑而容易陷入犯罪,又从而受到制裁,所以刑罚越来越多而盗贼却屡除不尽。社会风气的衰败已经很久了,虽有刑法,百姓能不越轨犯法吗?”
法善盗多
【原文】惠子为惠王为国法〔惠王,魏惠王。惠子,惠施也〕。已成,王甚悦之,以示翟煎。翟煎曰:“善。”王曰:“可行耶?”煎曰:“不可。”王曰:“善而不可行,何也?”对曰:“今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岂无郑卫激楚之音哉?然而不用者,不若此其宜也。治国在礼,不在文辩。”故老子曰:“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此之谓也。(群书治要·淮南子)
【译文】惠施为梁惠王制定国法,写成后交给惠王,惠王很高兴,便让翟煎过目。翟煎看了后说:“写得好。”梁惠王说:“可以颁行了吧?”翟煎说:“不行。”梁惠王说:“既然好,却不能颁行,为什么呢?”翟煎说:“抬大木料的人,前头的高呼‘呀嗨’,后头的人也跟着应和。这是抬重物时互相鼓劲的歌号。难道没有郑国、卫国那种激越、齐整的音调可用吗?然而之所以不使用那些音调,是因为它不如这种歌号更适宜。治理国家在于礼义,而不在文辞雕凿。”所以《老子》说:“法令不断增多、详明,盗贼依然很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季羔刖人
【原文】季羔为卫士师〔士师,狱官〕,刖人之足。俄而卫有乱,季羔逃之。刖者守门焉,谓季羔曰:“彼有缺。”季羔曰:“君子不逾。”又曰:“彼有窦。”季羔曰:“君子不隧〔隧,从窦出〕。”又曰:“于此有室。”季羔入焉。既而追者罢,季羔将去,谓刖者曰:“吾不能亏主之法,而亲刖子之足。今吾在难,此正子报怨之时,而子逃我,何故?”刖者曰:“断足故我之罪也,无可奈何。曩者君治臣以法令,先人后臣,欲臣之免也,臣知之;狱决罪定,临当论刑,君愀然不乐,见于颜色,臣又知之。君岂私臣哉?天生君子,其道故然,此臣之所以悦君也。”孔子闻之,曰:“善哉为吏!其用法一也,思仁恕则树德,加严暴则树怨。公以行,其子羔乎?”(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孔子的弟子季羔在卫国(在今河南省)做狱官的时候,有一次对一个罪犯实施了断脚的刑法。不久卫国发生暴乱,季羔往城外逃跑。结果遇到那个被他砍断双脚的人正把守城门,那个人对季羔说:“城墙那里有个缺口。”季羔说:“君子不翻墙。”守门人又说:“那里有个洞。”季羔说:“君子不从洞里往外爬。”守门人又说:“这里有个屋子。”季羔就进到屋里去了。等到追兵走了之后,季羔要离去时,对受了断脚刑罚的人说:“我不能破坏君王的法律,就亲自执行刑罚砍断了您的脚。今天我在灾难中,这正是您报仇的时候,可是您却帮助我躲避,为什么呢?”那位被砍断脚的人说:“砍断脚本来就是我犯了罪应该受的惩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先前先生按法律对我治罪时,是先处治别人而后处治我,是想免除对我的处罚,这我知道;法庭判定罪名,将要判处刑罚时,先生心里很不高兴,都显现在脸色表情上了,这我也知道。先生难道是偏爱我吗?上天降生有德性的人,他们办事本来拥有这样的德行。这就是我之所以喜爱先生并帮您逃脱的原因。”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道:“太好了!作为官员,执法都是一样,但心里想着仁爱、宽恕,就会树立美德;施予严酷残暴,就会招致仇恨。公正执法,心存仁爱,大概就是子羔这种人吧!”
晏子近市
【原文】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湫,下。隘,小也。嚣,声。尘,土也〕,请更诸爽垲者〔爽,明也。垲,燥也〕。”辞曰:“君之先臣容焉〔先臣,晏子之先人也〕,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侈,奢也〕。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踊者,故对曰:“踊贵屦贱。”景公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当初,齐景公要给晏子更换住宅,说:“你的住宅靠近市场,低湿狭小,喧闹多尘,不能居住,请换一所干爽明亮的房子。”晏子辞谢说:“君王的先臣住在这里,臣不足以继承先人之德,这对臣下来说已经是奢侈了。况且小人靠近市场,早晚能得到所需要的东西,这对小人有好处。”齐景公笑着说:“你靠近市场,知道物品的贵贱吗?”晏子回答说:“既然有好处,敢不知道吗?”齐景公说:“什么贵,什么贱?”当时齐景公滥用刑罚,(市场上)有卖假足的。所以晏子回答说:“假腿贵,鞋子贱。”齐景公(有悟),从此减少了刑罚。君子说:“仁爱之人的话,好处很多啊!晏子一句话,齐侯就减轻了刑罚。”
郭躬平狱
【原文】郭躬,字仲孙,颍川人也。明法律。有兄弟共杀人者,而罪未有所归。帝以兄不训弟,故报兄重,而减弟死。中常侍孙章宣诏,误言两报重。尚书奏章矫制,罪当腰斩。帝复召躬问之,躬对:“章应罚金。”帝曰:“章矫诏杀人,何谓罚金?”躬曰:“法令有故误,章传命之谬,于事为误,误者其文则轻。”帝曰:“章与囚同县,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不逆诈。’君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曰:“善!”迁躬廷尉正。(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郭躬,字仲孙,颍川郡人。通晓律法。有兄弟两个一起杀了人,但是判谁死罪还没有确定。章帝认为做兄长的不教诲弟弟,所以判兄重罪而减弟弟的死罪。中常侍孙章宣读诏书,错误地说成兄弟俩都应受死罪。尚书上奏指责孙章假传诏令杀人,罪应判腰斩。章帝又召郭躬问此事,郭躬回奏:“孙章应处以罚金。”帝曰:“孙章假传诏令杀人,怎能就只判罚金?”郭躬说:“法令规定有故意杀人和失误杀人,孙章是把诏命传达错了,属于失误,误杀依法律条文应从轻处治。”章帝说:“孙章和囚犯是同县人,怀疑他是故意杀人的。”郭躬说:“《诗经》上说:‘大道好像磨刀石一样平,又像箭头一样直。’《论语》说:‘君子不违法欺诈。’君王应该效法上天,刑律不可以任意解释,使上天好生之德隐晦不明。”章帝说:“说得好!”升迁郭躬为廷尉正。
朱公断案
【原文】梁尝有疑狱,群臣半以为当罪,半以为无罪。梁王曰:“陶之朱叟,以布衣而富侔国,是必有奇智。”乃召朱公而问之。朱公曰:“臣鄙民也,不知当狱。虽然,臣之家有二白璧,其色相如也,其径相如也,其泽相如也,然其价,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王曰:“径与色泽皆相如也,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何也?”朱公曰:“侧而视之,其一者厚倍之,是以千金。”梁王曰:“善!”故狱疑则从去,赏疑则从与,梁国大悦。墙薄亟坏,缯薄亟裂,器薄亟毁,酒薄亟酸。夫薄而可以旷日持久者,殆未有也。故有国畜民施政教也,臣窃以为厚之而可耳。(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梁国曾经有一件难以判明的案件,群臣中一半人认为有罪,另一半人认为无罪。梁王说:“陶朱公虽然是普通百姓,却富裕得和国家相差无几,此人必然有奇特的智慧。”于是派人请朱公来询问。朱公说:“我是一个普通百姓,不懂得判决案件的事情。尽管如此,我的家中有两块白色的玉璧,色彩一样,尺寸一样,色泽也一样,但两者价格相差悬殊,一块价值千金,一块价值五百金。”梁王问:“两块玉璧尺寸和色泽都一样,为什么一块千金,一块五百金?”朱公回答:“从侧面来看,一块比另一块要厚一倍,所以价值千金。”梁王说:“说得好!”因此梁王判案,凡是罪证不足、有疑问的就免去处罚,凡是立功证据不足、行赏有疑的,则仍予以奖励。梁国百姓大为高兴。正如墙壁太薄了容易毁坏、丝绸太薄了容易破裂、器物太薄了容易打坏、酒味太薄了容易发酸一样,凡是刻薄却能旷日持久的,大概是没有的。所以国家要养活百姓、实施政教,我认为只要宽厚就可以了。
将兵第七
庄王伐陈
【原文】十一年,楚子伐陈〔十年,夏征舒弑君也〕,谓陈人无动,将讨于少西氏矣〔少西,征舒之祖,子夏之名〕。遂入陈,杀夏征舒,因县陈〔灭陈以为楚县〕。申叔时使于齐,反,复命而退。王使让之曰:“夏征舒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诸侯讨而戮之,诸侯县公,皆庆寡人〔楚县大夫皆僭称公〕,汝独不庆寡人,何故?”对曰:“夏征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讨而戮之,君之义也。抑人亦有言曰:‘牵牛以蹊人之田〔抑,辞也。蹊,径也〕,而夺之牛。’牵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夺之牛,罚已重矣。诸侯之从也,曰讨有罪也。今县陈,贪其富也。以讨召诸侯,而以贪归之,无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闻也。反之,可乎?”对曰:“可哉!吾侪小人所谓取诸其怀而与之也〔叔时谦言,小人意浅,谓譬如取人物于其怀而还之,为愈于不还也〕。”乃复封陈。(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宣公十一年,楚庄王发兵攻打陈国,告诉陈国人不要害怕,此举只是要讨伐弑君之贼少西氏家族。于是攻入陈国,杀死少西之后夏征舒,并把陈国设置为楚国的一个县。楚国大夫申叔时出使齐国返回,向楚庄王复命以后就回府去了。楚庄王派人责备他说:“夏征舒大逆不道,杀了自己的国君,寡人率领诸侯讨伐并杀掉了他,诸侯和楚国大夫都来向寡人祝贺,唯独你不向寡人祝贺,是什么缘故?”申叔时回答说:“夏征舒杀了他的国君,他当然是罪大恶极之人,君主兴义师讨伐并杀了他,是君王的大义。然而人们也有这么说的:‘牵着牛践踏了别人的田地,田主就把他的牛夺过去。’牵着牛践踏人家田地确实是有错误的,但因此就夺取他的牛,惩罚未免太重了。诸侯跟随君王行动,只说是为了讨伐有罪的人。可是现在君王竟把陈国改置为楚国的一个县,那就是贪图陈国的财富了。以讨伐贼逆之名来召集诸侯,而以贪图陈国财富作为结束,这恐怕不可以吧?”楚庄王说:“说得好啊!我没有听到过这些话。归还陈国的土地,可以吗?”申叔时回答说:“可以啊!以我等小人浅见,这就叫从他人怀中夺得,又还给了人家。”于是楚庄王又重新封立陈国。
穰苴斩将
【原文】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景公患之。晏婴乃荐田穰苴,景公以为将军,将兵扞燕晋之师。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于是景公使庄贾往。穰苴既辞,与庄贾约曰:“旦日日中会于军门。”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待贾。贾素骄贵,亲戚左右送之,留饮,夕时乃至。穰苴曰:“何后期为?”贾谢曰:“大夫亲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今敌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于君,何谓相送乎?”于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之士皆振栗,然后行。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平分粮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后勒兵,病者求行,争奋赴战。晋师闻之,为罢去;燕师闻之,渡易水而解。于是追击之,遂取所亡故境而归,尊(尊原作立)为大司马。(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司马穰苴是田完的后裔。齐景公时,晋国攻打齐国的东阿和甄城,燕国侵犯齐国黄河南岸的领土,齐国的军队被打得大败,齐景公为此忧愁。晏婴于是向齐景公推荐田穰苴,景公就任命他做将军,领兵抵抗燕国和晋国的军队。穰苴说:“我向来地位低下,大王将我从平民中提拔起来,放在大夫之上,士兵不会服从,百姓不会信任。希望得到大王宠爱、国人尊重的一位大臣来做监军,事情才好办。”于是,景公派庄贾前往。穰苴辞别了齐景公,跟庄贾约定说:“明天正午,我们在营门会齐。”第二天,穰苴先赶到军营,设置了计时的木表和漏壶,等待庄贾。庄贾向来骄横自贵,亲戚朋友给他送行,留他饮酒,傍晚时才到达。穰苴说:“为什么超过约定的时刻?”庄贾表示歉意说:“大臣和亲戚们给我送行,所以耽搁了。”穰苴说:“作为将帅,接受命令的那一天,就应该忘掉自己的家庭;来到军队有纪律约束,就应该忘掉自己的父母;擂鼓进军的紧急时刻,就应该忘掉自己的生命。如今敌人侵入内地,国内人心不安,士兵们在边境上日晒风吹,国君睡觉不安稳、吃饭不香甜,百姓的生命都系在你手里,还谈什么送行呢?”于是将庄贾斩首,并向全军示众。全军的将士们都吓得发抖,然后出发。行军时,对于士兵安营、掘井、立灶、饮水、伙食、探问疾病、安排医药,穰苴都亲自过问和照顾他们,并拿出自己将军名下全部的给养来款待士兵,自己同士兵吃一样的口粮,而且是和那些吃得最少的人一样。三天之后率部队准备战斗,生病的士兵都请求跟随队伍行动,争先奋勇地奔赴战场。晋国的军队听到这个消息,就撤回去了;燕国军队听到这个消息,撤兵渡过黄河,向北退去。于是齐军趁势追击,收复了所有沦陷的土地,得胜而归。穰苴被任命为大司马。
孙武试兵
【原文】孙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人,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则视左手;右,则视右手;后,则视背。”妇人曰:“诺。”乃设斧钺,三令而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而五申之。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已受命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者。于是孙子使使报曰:“兵已整,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也,卒以为将。西破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孙武是齐国人,因为擅长兵法,被吴王阖庐接见。阖庐说:“你的十三篇兵书,我全读过了,能够演试一下排兵布阵吗?”孙武回答说:“可以。”阖庐说:“可以用妇女试试吗?”孙武说:“可以。”阖庐就答应了他,叫出宫里的美女,总计一百八十人。孙武将她们分成两队,让吴王宠爱的两个侍妾分别担任各队的队长,命令她们说:“你们知道你们的心、左右手和背吗?”妇人们说:“知道。”孙武说:“当我发令时,向前,就看你们心口所对的方向;向左,就看左手所在的方向;向右,就看右手所在的方向;向后,就看背所对的方向。”妇人们说:“是。”号令已经交待清楚,就陈设了斧钺等刑具,当即又把已经宣布的口令反复交待了好几遍。于是击鼓传令,让她们向右,妇人们大笑起来。孙武说:“纪律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错。”又反复交待了好几遍。然后击鼓传令,让她们向左,妇人们又大笑。孙武说:“纪律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错。既已明白,却不依照号令去做,这是军官和士兵的过错。”欲杀左、右两队的队长。吴王在台上观看,看到要杀自己心爱的侍妾,大吃一惊,急忙派使者传下命令说:“我已经知道将军善于用兵了。我如果没有这两个妃子,就连饭都吃不下去,希望不要杀她们!”孙武说:“我既然奉命做了将领,将领在军队里,可以不接受君王的命令。”于是杀了两个队长以示众。又派两个人担任队长,于是再次击鼓操练。这次妇人们向左向右、上前退后、下跪起立,都符合命令和纪律的要求,没有人敢吭声。这时,孙武派人向吴王报告说:“队伍已经操练整齐,听凭大王使用她们,即使叫她们赴汤蹈火也做得到。”吴王说:“将军回去休息吧,我不愿下来观看。”孙武说:“大王只是喜欢我的兵书,却不能付诸实践。”于是阖庐知道孙武善于用兵,后来终于任命他做了将军。吴国军队向西打败强大的楚国,攻占郢都,向北威震齐国和晋国,在诸侯中威名显扬。
吴起为将
【原文】吴起者,卫人也。魏文侯以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粮,与士卒分劳。卒有病疽者,吴起为吮之。卒母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不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而遂死于敌。今又吮此子,妾不知其死处矣,是以哭之。” (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吴起是卫国人。魏文侯用他做主将。他与最下等的士兵穿同样的衣服、吃同样的饭;睡觉不铺设柔软的垫褥,行军不骑马乘车;亲自背负军粮,替士兵分担劳役。有个生了恶性毒疮的士兵,吴起替他吮吸脓汁。士兵的母亲听到消息后哭了起来。有人说:“你儿子只是个兵,将军却亲自吮吸他的毒疮,你哭什么呢?”母亲说:“你不知道啊!往年吴将军替孩子的父亲吮吸毒疮,孩子的父亲在战斗中有进无退,战死在沙场上。如今吴将军又给我儿子吮吸毒疮,我不知道他会死在哪里,因此而哭。”
赵奢贤能
【原文】赵奢者,赵之田部吏也。收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杀奢,因说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平原君以为贤,言之王。王用之治国赋,国赋大治,民富而府库实。秦伐韩,军阏与。王乃令奢将,救之,大破秦军。惠文王赐奢爵号为马服君。(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赵奢是赵国的一个征收田赋的官吏。征收租税时,平原君家不肯缴纳,赵奢依法办理,杀了平原君家九个管事的人。平原君发怒,准备杀赵奢。赵奢趁机劝说道:“您在赵国是贵公子,现在纵容您家而不奉公办事,那么国法就会削弱;国法削弱,国家就会衰弱;国家衰弱,各国就会进兵侵犯;各国进兵侵犯,赵国就不能存在。那么,您怎么能保持这样的富贵呢?像您这样地位高贵的人,能够奉公守法,那么全国上下就会安定;上下安定,国家就会强盛;国家强盛,赵国就会巩固。而您是尊贵的皇亲,难道会被天下轻视吗?”平原君认为赵奢贤能,就把他推荐给了赵王。赵王任用他管理全国赋税,结果国家赋税工作搞得很好,百姓富裕,国库充实。秦国进攻韩国,军队驻扎在阏与。赵王便派赵奢为将去援救韩国,结果打败了秦军。赵惠文王赐赵奢封号为马服君。
纸上谈兵
【原文】孝成王立。秦与赵兵相距长平,使廉颇将,固壁不战。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之善。括母问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终遣之。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射杀括。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赵孝成王即位。秦国和赵国的军队在长平对峙。赵王派遣廉颇带兵抗秦,赵军坚守营垒不出战。秦国的间谍传布流言说:“秦国最担心的就是赵奢的儿子赵括担任将军。”赵王因此用赵括为将,替代廉颇。赵括年轻时学习兵法,谈论军事,认为天下没有谁能比得上自己。他曾经和他父亲赵奢谈论用兵,赵奢难不住他,但并不认为他能力强。赵括的母亲问赵奢为什么这样认为,赵奢说:“战争是要死人的,可他却说得那么轻易。赵国不用他当将领倒也罢了,如果一定用他为将领,使赵国吃败仗的一定是他。”等到赵括将要出发,他母亲上书给赵王,说道:“不能派赵括当将军。”赵王说:“为什么?”回答说:“当初我侍奉他父亲的时候他父亲正当大将,他每天亲自端饭端汤招待吃喝的有几十个人,结交为朋友的有几百个人;大王和王族所赏赐的东西,全部分给军官及僚属;从接受命令的那天起,就不过问家里的事。现在赵括刚做将军,就面向东方接受部下的拜见,军官没有敢抬头看他的;大王赏赐的金银绸缎,他都拿回来收藏在家,而且天天打听便宜合适、可以买下的田地房屋。大王觉得这哪一点像他父亲?父亲与儿子的想法不同,希望大王不要委派他。”赵王说:“老人家别管这件事了,我已经决定了。”赵王终于派遣赵括为将。赵括代替廉颇以后,全部更改了纪律和号令,撤换了军官。秦将白起听到这些以后,派出奇兵,射死了赵括。于是,赵国几十万大军投降秦军,秦军将其全部活埋。
灾祥第八
太戊胜妖
【原文】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伊陟,伊尹子也〕。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一暮大拱〔祥,妖怪也。二木合生,不恭之罚〕。太戊惧,问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德。”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殷复兴,故称中宗。(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帝太戊即位,任命伊陟为相。当时亳都出现了怪异之兆,一棵桑树和一棵楮树合抱而生长于朝堂,一夜之间长得一个人不能合抱。太戊感到恐惧,问伊陟,伊陟说:“我听说,妖怪不能战胜有德的人。君王的政令大概有什么失误吧?请您注意推行德政!”太戊听从了他的话,随之怪树便枯萎死去。殷朝又得以中兴,所以太戊被称为“中宗”。
殷国大妖
【原文】武王伐殷,得二丈夫而问之曰:“殷之将亡,亦有妖乎?”其一人对曰:“有。殷国尝雨血雨灰雨石,小者如椎,大者如箕,六月雨雪深尺余。”其一人曰:“是非国之大妖也。殷君喜以人喂虎,喜割人心,喜杀孕妇,喜杀人之父,孤人之子,喜夺喜诬,以信为欺,欺者为真,以忠为不忠;忠谏者死,阿谀者赏;以君子为下,急令暴取,好田猎,出入不时,喜治宫室修台池,日夜无已;喜为酒池肉林糟丘,而牛饮者三千;饮人无长幼之序、贵贱之礼;喜听谗用举,无功者赏,无德者富;所爱专制而擅令,无礼义,无忠信,无圣人,无贤士,无法度,无升斛,无尺丈,无称衡。此殷国之大妖也。”(群书治要·六韬)
【译文】武王讨伐商朝,遇到两个成年男子便问道:“殷国之所以将要灭亡,也有反常怪异之事吗?”其中一人答道:“有。殷国曾下血雨、灰雨、石雨,小的像锥尖,大的如箕斗,六月下雪深达尺余。”另一人说:“这还不是亡国的大怪异现象。纣王喜欢用人来喂虎;喜欢挖人的心;喜欢剖开孕妇肚子;喜欢杀人之父,让人当孤儿;喜欢豪夺和诬陷,把诚信说成欺骗,把欺骗当作真实,把忠信者视为不忠;忠臣劝谏者被处死,阿谀奉承者受到奖赏,以君子为卑下之人;政令多变,暴取豪夺;喜好打猎,出入没有一定的时节;喜欢修造宫室台池,日夜不停;喜欢建造酒池肉林和酒糟堆成的小山,招集三千人狂饮;且饮酒者不分长幼的序次、不讲贵贱的礼节;喜欢听信谗言,任用他们举荐的人,无功者受赏,无德者居富;所喜爱的人是专制而独揽政令之人,不讲礼义、不讲忠信,朝中无圣人、无贤士,国家没有合理法度,没有升斗等大小的标准,没有量长短、称轻重的标准器具。这些都是殷国大反常、怪异之事。”
齐侯消灾
【原文】二十六年,齐有彗星〔出齐之分野〕,齐侯使禳之〔禳,除〕。晏子曰:“无益也,只取诬焉〔诬,欺也〕。天道不谄〔谄,疑也〕,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翼翼,恭也。聿,惟也。回,违也。言文王德不违天人,故四方之国归往之〕。’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悦,乃止。(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昭公二十六年,齐国上空有彗星出现,齐景公想要请巫师祭祷消灾。晏婴说:“这没有什么用,只能招来欺骗。天道不会接受巴结奉承,也不会背离其原有的意志,为什么要去祭祷?况且天上有彗星,是用来扫除污秽的。君主没有污秽的德行,又何必祭祷呢?如果德行有污秽,即使祭祷,又能减轻什么呢?《诗经》说:‘惟有这位周文王,小心翼翼。光明正大地事奉天帝,招来福禄无量。他的德行没有邪恶,以致四方之国都来归附。’君王只要没有违背道德,四方诸侯都会来归附,又何必恐惧彗星呢?《诗经》说:‘我没有所借鉴的,要有就是夏后和商。由于政事邪恶混乱的缘故,民众终于流亡。’如果德行邪恶混乱,人民将要流亡,祝史的祷告,也是不能弥补的。”齐景公听了晏婴的话后很高兴,就中止了祭祀消灾的念头。
昭王除灾
【原文】六年,楚有云如众赤鸟,夹日而飞三日。楚子使问诸周太史,周太史曰:“其当王身乎〔曰为人君,妖气守之,故为当王身〕!若禜之,可移于令尹、司马〔禜,禳祭〕。”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诸股肱,何益?不谷不有大过,天其夭诸?有罪受罚,又焉移之?”遂不禜。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哀公六年,楚国上空连续三天出现像一群红鸟似的云彩,在太阳两边飘飞。楚昭王派人去询问周太史,周太史回答说:“这是一种凶兆,可能应验在大王您身上。不过,假如举行祭祀消灾,可以把灾祸转移到令尹或司马身上。”楚昭王说:“把腹心的疾病除掉,却转移至大腿胳膊,有什么益处?我如果没有大的过错,上天能让我灭亡吗?如果因有罪而受到惩罚,又怎能转移呢?”于是楚昭王取消了祭祀消灾。孔子赞美说:“楚昭王懂得大道了。他不丧失国家,是当然的!”
景公荧惑
【原文】宋景公之时,荧惑在心,公惧,召子韦而问之,曰:“荧惑在心,何也?〔子韦,宋之太史〕”子韦曰:“荧惑者,天罚也;心者,宋分野也,祸当君。虽然,可移于宰相。”公曰:“宰相所与治国家也,而移死焉,不祥。”曰:“可移于民。”公曰:“民死,寡人将谁为君乎?”曰:“可移于岁。”公曰:“岁饥,民必饿死。为人君而杀其民以自活,其谁以我为君乎?是寡人之命固尽已(已下旧有乎字,删之),子无复言矣。”子韦再拜曰:“臣敢贺君。天之处高而听卑,君有至德之言三,天必三赏君命,今昔荧惑必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岁。”是昔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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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2 21: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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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惑果徙三舍。(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宋景公在位时,荧惑星(火星)出现在心星的位置,景公害怕,召来太史子韦询问,说:“荧惑星在心星的位置,是怎么回事?”子韦说:“荧惑星,是天上主管处罚的;心星的位置,正是宋国的天空领域。此祸要降到国君身上。即使这样,可(通过祈祷)把灾祸转移给宰相。”景公说:“宰相是帮助我治理国家的人,却把死转移给他,不吉祥。”子韦说:“可转移给百姓。”景公说:“百姓死了,寡人将做谁的国君呢?”子韦说:“可转移给(庄稼的)收成。”景公说:“收成不好,百姓必定饿死,作为国君而杀死他的百姓来使自己活命,谁还会拿我当作国君呢?这是寡人的命本来要完结了,你不要再说了。”子韦拜了两拜说:“我冒昧地祝贺您!上天在高处会听到地上的一切。国君您说了三句具有最高品德的话,上天必定三次赏您性命。今晚荧惑星一定会迁移到三舍之外,您将延年二十一岁。”这一夜,荧惑星果然迁移到三舍之外。
康王见瑞
【原文】宋康王之时,有雀生鹯于城之陬,使史占之,曰:“小而生大,必霸天下。”康王大喜。于是灭滕,伐诸侯,取淮北之地。乃愈自信,欲霸之亟成,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之,骂国老之谏者,为无头之冠,以示有勇,国人大骇。齐王闻而伐之,民散城不守,王乃逃而死。故见祥而为不可,祥必为祸!(群书治要·贾子)
【译文】宋康王时,有只麻雀在城角生出了一只类似鹞子的晨风鸟。康王便让令史占卜,令史占后说:“小鸟生大鸟,必定要雄霸天下。”宋康王听后特别喜欢。于是他消灭了滕国,讨伐诸侯,并夺取了淮北地区。于是康王越发自信,想要霸业快点成就,向天上射箭,对地神进行鞭笞,断绝对土神、谷神之祭且焚烧其庙,责骂朝廷老臣中谏诤之人,制做无头人戴的帽子,以显示自己的勇敢。宋国人为之大惧。齐王听说后讨伐宋国,百姓离城而去,不予防守,康王只好逃跑而死。所以见到祥瑞而去做不应做之事,祥瑞必会变成祸患。
卷五 用人
知人第一
管鲍之交
【原文】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白立,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壹匡天下,管仲之谋也。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于齐,常为名大夫。世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管仲,名夷吾,是颍上县人。年轻时经常和鲍叔牙在一起,鲍叔牙知道他有才德。管仲贫困,常占鲍叔牙便宜,鲍叔牙始终友好地对待他。不久,鲍叔牙服侍齐公子小白,管仲服侍齐公子纠。等到小白登位,公子纠死了,管仲被囚禁,这时鲍叔牙向齐桓公推荐了管仲。管仲被任用,在齐国当政,齐桓公因此称霸天下。九次会盟诸侯,扶持王室,稳定局面,这都是管仲的谋略。鲍叔牙推荐管仲之后,自己位于管仲之下,他的子孙世世代代都在齐国享受俸禄,多人成为齐国著名的大夫。天下人不称赞管仲的才德,而称赞鲍叔牙能够辨识人才。
识人第二
荆人善相
【原文】荆有善相人者,所言无遗策〔遗,失〕。庄王见而问焉,对曰:“臣非能相人也,能观(观原作视)人之友也。布衣也,其友皆孝悌,纯谨畏令,如此者,家必日益,身必日安,此所谓吉人也;事君也,其友皆诚信有行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职日进,此所谓吉臣也;人主也,朝臣多贤,左右多忠,主有失,敢交争正谏〔交,俱〕,如此者,国日安,主日尊,天下日服,此所谓吉主也。臣非能相人也,能观人之友也。”庄王喜(喜原作善)之,于是疾收士,日夜不懈,遂霸天下。(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楚国有个善于给人看相的人,所说的不曾有失算。楚庄王召见他询问此事,他回答说:“我并非能给人看相,而是能观察此人的朋友。观察平民,如果他的朋友都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忠厚严谨、敬畏政令,那么像这样的人,家庭必然一天比一天兴旺,自己必然一天比一天安乐,这就是所说的吉人;观察侍奉君主的人,如果他的朋友都诚实守信、德行高尚、喜好为善,那么像这样的人,侍奉君主会一天比一天更好,官职会一天比一天高升,这就是所说的吉臣;观察君主,如果朝臣大多贤能,侍从大多忠诚,君主如有过失,他们都敢于据理劝谏,像这样的君主,国家会一天比一天安定,君主会一天比一天尊贵,天下人会一天比一天敬服,这就是所说的吉主。我并不能给人看相,只能观察人的朋友啊。”庄王认为他说得好,于是大力招纳贤士,日夜不松懈,终于称霸天下。
管仲论相
【原文】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矣!若不可讳,将何以诏寡人?”管仲对曰:“臣愿君之远易牙、竖刁、堂巫、公子开方。夫易牙以调味事公,公曰:‘唯烝婴儿之未尝也。’于是烝其首子而献之公。人情非不爱其子也,于子之不爱,将何有于公?公喜宫而妒,竖刁自刑而为公治内。人情非不爱其身也。于身之不爱,将何有于公?公子开方事公十五年,不归视其亲。于亲之不爱,焉能有于公?”桓公曰:“善。”管仲死,已葬,公召四子者废之。逐堂巫而苛病起,逐易牙而味不至,逐竖刁而宫中乱,逐公子开方而朝不治。桓公曰:“嗟!圣人固有悖乎?”乃复四子者。处期年,四人作难,围公一室,十日不通。公曰:“嗟!死者无知则已,若有知,吾何面目以见仲父于地下?”乃援素蠛以裹首而绝。死十一日,虫出于户,葬以扬门之扇,以不终用贤也。(群书治要·管子)
【译文】管仲有病,桓公前去探问,说:“仲父的病变重了,如果发生不可避讳的事,你有什么话提前告知我吗?”管仲回答说:“我希望您疏远易牙、竖刁、堂巫、公子开方。易牙用烹饪侍候您,您说唯有蒸婴儿的味道不曾尝过,于是易牙就蒸了他的第一个儿子献给您。就人之常情来说,没有不爱自己儿子的,易牙对自己的儿子都不爱,怎么会爱您呢?您爱女色而(后宫内多)妒忌,竖刁就自阉而替您管理内宫。就人之常情来说,没有不爱自己身体的,竖刁对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怎么会爱您呢?公子开方侍奉您,十五年没有回家探视亲人,连亲人都不爱,怎么会爱您呢?”桓公说:“说得对。”管仲去世,殡葬之后,桓公召见这四个人,并罢免了他们的官职。驱逐了堂巫后,各种杂症不断发生;驱逐了易牙后,许多美味吃不到;驱逐了竖刁后,宫室内秩序混乱;驱逐了公子开方后,朝堂管理无序。桓公说:“啊!圣人原来也有谬误之处呀!”于是恢复了四人的官职。过了一年,四人作乱,把桓公拘禁在一间屋子里,十天不与外界沟通。桓公说:“唉!死了没有知觉就罢了,如果有知觉,我有什么面目见仲父于地下呢?”于是就拿自己白色的头巾裹头而死。死了十一天,尸体腐烂,蛆虫都爬出门户,人们才知道桓公死了,遂用废弃的门板收葬了尸体。这都是因为他没有始终如一地任用贤能。
择人而树
【原文】阳虎得罪,北见简子曰:“自今以来,不复树人矣。”简子曰:“何哉?”对曰:“夫堂上之人,臣所树者过半矣;朝廷之吏,臣所立者亦过半矣;边境之士,臣所立者亦过半矣。今夫堂上之人,亲却臣于君;朝廷之吏,亲危臣于法;边境之士,亲劫臣于兵。”简子曰:“唯贤者为能复恩,不肖者不能。夫树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食焉;树蒺藜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今子之所树(树原作种)者,蒺藜也,非桃李也。自今已来,择人而树之,毋已树而择之也。” (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阳虎因事被降罪,北去晋国谒见赵简子说:“从今以后,我不再培养人了。”赵简子问:“为什么呢?”阳虎回答说:“那朝堂上的大臣,我所培养的超过了半数;朝廷中的官吏,我所培养的也超过了半数;那边境上的将士,我所培养的还是超过了半数。现在那朝堂上的大臣,亲自在君王面前排斥我;朝廷中的官吏,亲自以刑法来危害我;边境上的将士,亲自以武力劫持我。”赵简子说:“只有贤人才能报恩,不贤的人是不能的。种植桃李的人,夏天能在树荫下得到休息,秋天能得到果实吃;种植蒺藜的人,夏天没有树荫可休息,秋天得到的是棘刺。现在你所栽培的就是蒺藜,并不是桃李。从今以后,要选择人材来进行培养,不要已经栽培了才选择。”
尚贤第三
得师者王
【原文】魏武侯尝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喜色。吴起进曰:“昔楚庄王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忧色。曰:‘寡人闻之,世不绝圣,国不乏贤,能得其师者王,能得其友者霸。今寡人不才,而群臣莫之过,国其殆矣!’庄王所忧,而君悦之,臣窃惧矣。”于是武侯乃惭。(群书治要·吴子)
【译文】魏武侯曾经和群臣商议国事,群臣的见解都不如他,他退朝以后面有喜色。吴起进谏道:“从前楚庄王曾经和群臣商议国事,群臣都不及他,他退朝后面有忧色。说:‘我听说世上不会没有圣人,国家不会缺少贤人。能得到他们做老师的,可以称王;得到他们做朋友的,可以称霸。现在我没有才能,而群臣还不如我,楚国危险了。’楚庄王所忧虑的事,您却反而喜悦,我私下深感忧惧。”于是魏武侯感到很惭愧。
楚国之宝
【原文】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观楚之宝器。楚王闻之,召令尹子西而问焉,曰:“秦欲观楚之宝器,吾和氏之璧、随侯之珠,可以示诸?”令尹子西对曰:“不知也。”召昭奚恤而问焉,昭奚恤曰:“此欲观吾国得失而图之。宝器在贤臣,珠玉玩好之物,非宝之重者也。”王遂使昭奚恤应之。昭奚恤为东面之坛一,为南面之坛四,为西面之坛一。秦使者至,昭奚恤曰:“君客也,请就上位东面,令尹子西南面,太宗子敖次之,叶公子高次之,司马子反次之。”昭奚恤自居西面之坛,称曰:“客欲观楚之宝器,楚国之宝者,贤臣也。理百姓,实仓廪,使民各得其所,令尹子西在此;奉珪璧使诸侯,解忿悁之难,交两国之欢,使无兵革之忧,太宗子敖在此;守封疆,谨境界,不侵邻国,邻国亦不见侵,叶公子高在此;理师旅,整兵戌,以当强敌,提枹鼓以动百万之众,所使皆趣汤火、蹈白刃,出万死不顾一生,司马子反在此;怀霸王之余议,摄(摄原作撮)治乱之遗风,昭奚恤在此。唯大国之所观。”秦使者瞿然无以对。使者反,言于秦君曰:“楚多贤臣,未可谋也。”遂不伐楚。(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秦国想攻打楚国,派使臣去察看楚国的国宝。楚王听到这个消息,就召见令尹子西来询问说:“秦国要看楚国的国宝,我的和氏璧、随侯之珠,可以拿给他们看吗?”令尹子西答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楚王)又召见昭奚恤来询问,昭奚恤回答说:“这是想观察我国政治的利弊而图谋侵犯(不在于想看宝物)。国宝就是贤臣,珠玉之类的赏玩之物,不是值得珍视的国宝。”楚王于是就派昭奚恤应付这件事。昭奚恤在东面建了一座土台,在南面建了四座土台,在西面建了一座土台。秦国使者到来,昭奚恤说:“先生是客人,请您坐在面朝东的上位。”令尹子西面向南而坐,太宗子敖、叶公子高、司马子反依次就座,昭奚恤自己坐在面西的土台上。他说:“客人想看看楚国的国宝,而楚国所珍视的是贤能的臣子。若论及治理百姓,充实府库,使百姓各得其所,令尹子西就在这里;若论及捧着玉硅玉璧,出使各诸侯国,消解彼此的愤怒和怨仇,结交两国的友谊,使国家没有战争的忧患,太宗子敖就在这里;若论及保卫国土,严守疆界,不侵犯邻国,也不被邻国侵犯,叶公子高就在这里;若论及管理军队,整治军备,来抵抗强大的敌人,亲自擂战鼓来激励百万大军,他的部下都能赴汤蹈火,面对刀剑,万死不辞,司马子反就在这里;心怀曾为霸主的先王留下的治国主张,整顿治世乱世的遗风,我昭奚恤也在这里,请大国的使者随意看吧!”秦国的使者吃惊地看着,答不出话来。秦国的使者回国后对秦王说:“楚国有很多贤臣,不能打楚国的主意。”于是就没有攻打楚国。
南郭先生
【原文】昔齐王好听竽声,必令三百人合吹而后听之,廪以数人之俸。南郭先生不知吹竽者也,以三百人合吹,可以容其不知,因请为王吹竽,虚食数人之俸。嗣王觉而改之,难彰先王之过,乃下令曰:“吾之好闻竽声,有甚于先王,欲一一列而听之。”先生于此逃矣。推贤之风不立,滥举之法不改,则南郭先生之徒盈于朝矣。才高守道之士日退,驰走有势之门日多矣。虽国有典刑,弗能禁矣。让道不兴之弊,非徒贤人在下位,不得时进也,国之良臣,荷重任者,亦将以渐受罪退矣。(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昔日齐宣王爱听吹竽的乐声,且一定让三百人一起吹竽来听,官方给每人发放几个人的薪酬。有个南郭先生是个根本就不会吹竽的人,认为是三百人一起吹竽,可以包容其不会,因而他就请求为齐王吹竽,白拿几个人的薪俸。后来继位的齐湣王发觉了这一情况想予以改正,又怕彰显出先王的过失,就下令说:“我喜欢听竽声,比先王更甚,但我想听一个人一个人依次吹竽。”南郭先生因此就溜走了。推选贤才之风不立,过滥地举荐士人之法不改,那么像南郭先生这样的人就满朝都是了。才智高超、守持道义之士日见贬退,奔走于有权势者之门的人就会一天天增多。尽管国家有法典刑罚,也不能遏止这种情况。推贤让能之道不能实行的弊端,不仅仅是贤人处于下位,得不到及时进用,就是担负国家重任的忠良之臣,也将会逐渐受到惩处而被贬退了。
子张去鲁
【原文】子张见鲁哀公,见七日,哀公不礼,托仆夫去,曰:“臣闻君好士,故不远千里之外,百舍重趼,不敢休息以见君,见七日,而君不礼。君之好士也,有似叶公子高之好龙也。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也,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拖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今臣闻君好士,故不远千里之外以见君,七日不礼。君非好士也,好夫似士而非士者也。《诗》曰:‘中心臧之,何日忘之。’敢托而去。”(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子张去拜见鲁哀公,求见七天,鲁哀公不以礼召见,子张托仆人带话:“臣下听说主公喜欢士人,因此不远千里,中途住宿百次,脚上磨起层层厚茧,来不及歇一口气就来拜见主公,求见了七天,而君主您不给予应有的礼遇。(看来)君主喜欢士人,就像叶公子高喜欢龙一样。叶公子高喜欢龙,用木工圆规来摹画龙,用木工凿子来雕刻龙,房子里雕刻绘画的都是龙。于是,天上的龙听说后就从天而降,把头伸进窗子,尾巴拖在厅堂。叶公看见后,丢开它回头就跑,吓得失魂落魄。(这样看来)叶公喜欢的不是龙,他喜欢的是像龙而又不是龙的东西。而今臣下听说君主喜欢士人,所以不远千里跋涉来见君主您,求见七天,君主您不予礼遇。看来,君主您喜欢的不是士人,而是喜欢像士人而又不是士人的人。《诗经》说:‘把这个人的好处记在心里,没有哪一天忘记。’我要走了,冒昧地托人带话给您。”
宣王拜相
【原文】昔者邹忌以鼓琴见齐宣王,宣王善之,与语三日,遂拜以为相。有稷下先生淳于髠之属,七十二人,乃相与俱行,见邹忌曰:“狐白之裘,补之以弊羊皮,何如?”忌曰:“诺,请不敢杂贤以不肖。”髠曰:“方内而圜缸,何如?”忌曰:“诺,请谨门户,不敢留客。”髠等曰:“三人共牧一羊,羊不得食,人不得息,何如?”忌曰:“诺,请减吏省员,使无扰民。”淳于髠等三称(称原作辞),邹忌三知之,如应响。淳于髠等辞屈,辞而去。(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从前,邹忌以善于弹琴谒见齐宣王。宣王认为此人不错,与他一连谈了三天,遂拜邹忌为相国。有一天,齐国稷下学者淳于髠等一行七十二个人,结伴一起去见邹忌说:“雪白的狐皮袍子,补上一块旧羊皮,怎么样?”邹忌说:“噢,请不要把贤能之士与不肖之徒相混杂。”淳于髠说:“能装进方形的器物,现在想装圆形的缸,怎么办?”邹忌说:“噢,请谨慎门户,不敢留宾客。”淳于髠等人说:“三个人一起牧放一只羊,羊得不到草吃,人也没工夫休息,怎么办?”邹忌说:“噢,请裁减官吏,减少冗员,使其不要侵扰百姓。”淳于髠等人三次设问,邹忌都理解其寓意,像回音与声响那样迅速准确地作出回答。淳于髠等人理屈辞穷,只好告辞而去。
纳贤第四
九九之术
【原文】齐桓公设庭燎,期年而士不至。于是有以九九之术见者,公曰:“九九足以见乎?”对曰:“臣非以九九为足以见。臣闻主君待士,期年而士不至。夫士之所以不至者,君天下之贤君也,四方之士,皆自以不及,故不至也。夫九九薄能耳,而君犹礼之,况贤于九九者乎?”公曰:“善。”乃因礼之。期月,四方之士相携而并至。(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齐桓公在厅堂上设置了照明的大蜡烛(为了对前来求见的士人表示敬意),过了一年,却没有士人前来。这时,有个会背九九乘法口诀的人来求见,齐桓公说:“懂得九九算术口诀哪值得来求见呢?”此人回答说:“我并不认为凭九九算术口诀便值得求见。我听说君主(在厅堂上设置了明烛)礼待士人,过了一年却没有士人来。士人之所以不来,是因为君主是天下的贤君,四方的士人,自认为不及君王,所以没有来。这九九乘法口诀只是微小的技能,而您还能以礼相待这样的人,何况比懂得九九算术更有才能的人呢?”齐桓公说:“讲得好。”于是便以礼相待。过了一个月,四方的士人便携手而来。
择贤第五
文侯定相
【原文】魏文侯受子夏经艺,客段干木,过其闾,未尝不轼也。秦尝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文侯由此得誉于诸侯。文侯谓李克曰:“先王尝教寡人曰:‘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文侯弟名成也〕,二子何如?”对曰:“君不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寡人相定矣。”李克曰:“魏成子为相矣。”翟璜忿然作色曰:“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子?西河之守,臣之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谋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臣何以负于魏成子!”李克曰:“且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且子安得与魏成子比乎?魏成子以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矣。”(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魏文侯向子夏学习儒家经典和才艺,以客礼对待段干木,每次经过段干木居住的邑里,总是下车凭轼表示敬意。秦国曾想进攻魏国,有人说:“魏国国君礼贤下士,上下和睦团结,不可图取。”魏文侯因此在诸侯中享有很高声誉。魏文侯对李克说:“先王曾教诲我说:“家贫就需娶贤妻,国乱就需选贤相。”现在宰相的人选,不是魏成子就是翟璜,两个人谁更合适?”李克回答说:“是君王没有考察的缘故。平时考察他亲近的人,富贵时考察他交往的人,做官时考察他举荐的人,穷困时考察他不做的事,贫贱时考察他不要的东西。从这五个方面就能够确定宰相人选了,哪里还用得着我说呢?”魏文侯说:“谁做宰相我已决定了。”李克说:“魏成子做宰相啦。”翟璜气愤得脸都变了颜色,说:“凭耳闻目睹的事实,我哪点比不上魏成子?西河郡守是我举荐的。君王内心为邺郡忧虑,我举荐西门豹做邺守;君王图谋攻灭中山国,我举荐乐羊为将;中山攻克后,找不到可镇守的人,我举荐先生你;君王的儿子没有师傅,我举荐屈侯鲋。我哪点比不上魏成子?”李克说:“您把我举荐给君王的原因,难道是打算结党营私来谋求大官吗?再说,您怎么能和魏成子相比呢?魏成子俸禄千钟,十分之九用在外面,十分之一用在家里。因此,他从东方招来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位,君王都尊为老师。您所举荐的五位,君王都任为臣子。您怎么能和魏成子相比呢?”翟璜恍然若失,毕恭毕敬地向李克拜了两拜,说:“我是鄙陋的人,刚才的话说得不对,愿意终身做您的学生。”
任人第六
桓公用贤
【原文】有司请事于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有司又请,桓公曰:“以告仲父。”若是者三。在侧者曰:“一则告仲父,二则告仲父,易哉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则难,已得仲父之后,则曷为其不易也。故王者劳于求贤,逸于得人。舜举众贤在位,垂衣裳,恭己无为,而天下治;汤文用伊、吕,成王任周、邵,刑措不用,用众贤故也。”(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有关官员向齐桓公请示一件事情,桓公说:“将此事报告给仲父。”有关官员又有人来请示,桓公还是说:“将此事报告给仲父。”这样的请示与回答一连几次。在桓公身边侍候的人说:“一次是‘报告给仲父’,二次还是‘报告给仲父’,当个国君也太容易啦!”桓公说:“我没有得到仲父的时候当国君觉得很难,得到仲父之后,怎么能不容易呢?所以说,当君主的人寻求贤才是辛苦的,得到了贤才就轻松了。舜提拔了很多贤能的人主管各种事务,自己垂衣正身,威严而坐,不用有所作为,就使天下太平。商汤王、周文王任用伊尹、太公,周成王任用周公、邵(召)公,(结果)刑法都摆在那里用不上,这就是因为用了那班贤能之士啊。”
桓公知衣
【原文】晋平公问于叔向曰:“昔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识其君之力乎?其臣之力乎?”叔向对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缝(缝原作齐),宾胥无善纯缘,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力也。”师旷侍曰:“臣请譬之以五味。管仲善断割之,隰朋善煎熬之,宾胥无善齐和之。羹已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亦其君之力也。”(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晋平公问叔向说:“从前齐桓公多次成为诸侯会盟的盟主,匡正天下,不知道那是国君的功劳,还是臣子的功劳?”叔向回答说:“管仲善于剪裁,隰朋善于缝合,宾胥无善于镶边,桓公只知道穿衣而已,这是其臣子的功劳。”师旷在旁陪伴,插嘴说:“在下愿拿菜肴打个比方,管仲善于掌刀切割,隰朋善于煎炒烹煮,宾胥无善于调配作料,一盘佳肴做熟了,捧到君主面前,君主不吃,谁能强迫他吃?这也是君主的功劳吧!”
尊贤不用
【原文】子路问于孔子曰:“贤君治国,所先者何在?”孔子曰:“在于尊贤而贱不肖。”子路曰:“由闻晋中行氏尊贤而贱不肖矣,其亡何也?”子曰:“中行氏尊贤而弗能用,贱不肖而不能去。贤者知其不己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必己贱而仇之。怨仇并存于国,邻敌构兵于郊,中行氏虽欲无亡,岂可得乎?”(群书治要 ·孔子家语)
【译文】孔子的弟子子路问孔子说:“一个贤明的国君治理国家,最先要做的是什么?”孔子说:“是尊重贤才而轻视无能之辈。”子路说:“我听说晋国的中行氏已经尊重贤能人才而轻视无能之辈了,他为什么灭亡了呢?”孔子说:“中行氏尊重贤才却不能重用他们,轻视无能之辈却不能撤换他们。贤能之人知道他不会重用自己而埋怨他,无能之辈知道他肯定轻视自己而仇恨他。埋怨、仇恨同时在国内存在,邻国的敌人又陈兵于国都郊外,虽然中行氏想不灭亡,怎么可能做到呢?”
郭氏之墟
【原文】昔齐桓公出,见一故墟而问之。或对曰:“郭氏之墟也。”复问郭氏曷为墟,曰:“善善而恶恶焉。”桓公曰:“善善恶恶,乃所以为存,而反为墟,何也?”曰:“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彼善人知其贵己而不用,则怨之;恶人见其贱己而不好,则仇之。夫与善人为怨,恶人为仇,欲毋亡,得乎?”(群书治要·桓子新论)
【译文】当年齐桓公外出,见到一古宅的废墟而询问。有人回答说:“这是郭氏宅院的废墟。”桓公又问郭氏宅院怎么会变成废墟呢,那人回答说:“这是因为他喜欢好人而憎恶恶人的缘故。”桓公说:“喜欢善人而憎恶恶人,这是使人得以保全之道,(其宅院)却反而成为一片废墟,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郭氏虽喜欢好人而不加以重用,憎恶恶人而不赶走他们。那些好人知道他看重自己却不被重用,从而产生抱怨;恶人看到他鄙视自己而得不到喜欢,就会怨恨他。和好人结怨,和恶人结仇,要想不亡,行吗?”
宋燕见逐
【原文】宋燕相齐见逐,罢归之舍,召门尉陈饶等二十六人曰:“诸大夫有能与我赴诸侯者乎?”陈饶等皆伏而不对。燕曰:“悲乎哉!何士大夫易得而难用也。”陈饶对曰:“非士大夫易得而难用,君弗能用也。君不能用,则有不平之心,是失之己,而责诸人也。”燕曰:“其说云何?”对曰:“三斗之稷,不足于士,而君雁鹜有余粟,是君之一过也;果园梨栗,后宫妇女以相提挃,而士曾不得一尝,是君之二过也;绫纨绮縠,靡丽于堂,从风而弊,士曾不得以为缘,是君之三过也。且夫财者,君之所轻也;死者,士之所重也。君不能行君之所轻,而欲使士致其所重,譬犹铅刀畜之,干将用之,不亦难乎?”宋燕曰:“是燕之过也。” (群书治要·韩诗外传)
【译文】宋燕做齐国的卿相而被齐王驱逐,罢官回到家里,召集门尉陈饶等二十六人,对他们说:“各位大夫有愿意跟我找诸侯算账的吗?”陈饶等都伏在地上不回答。宋燕说:“令人悲伤啊!为什么士大夫容易得到却难以任用呢?”陈饶回答说:“不是士大夫容易得到难以任用,是先生不能任用他们。先生不能任用他们,他们就产生不服从的情绪。你这样说,是自己有过错却反而怪罪别人。”宋燕说:“所言指的是什么呢?”陈饶回答说:“你给每个士人三斗黍稷的薪俸,这远不够维持他们的生活,但是你家饲养的鸭鹅却有吃不完的小米,这是先生的第一个过错。你家果园的梨子栗子,内室里的妇女用来抛掷玩乐,可是士人却一颗都没有尝过,这是先生的第二个过错。你家的绫罗绸缎,华丽地悬挂在堂上,随风吹拂而变质败坏,而士人想用一点做衣服的边饰材料都得不到,这是先生的第三个过错。财物是先生所轻视的东西,死亡是士人所重视的东西。先生所轻视的东西尚且不能赐与,而希望士人献出他们所重视的东西,这好比像对待铅刀一样养护他们,而却要求像宝剑一样使用他们,这不是很困难吗?”宋燕说:“这是我宋燕的过错。”
马穷则逸
【原文】鲁定公问于颜回曰:“子亦闻东冶毕之善御乎?”对曰:“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必逸。”公不悦。其后三日,东冶毕之马逸,公闻之,促驾召颜回。颜回至,公曰:“前日寡人问吾子以东冶毕之善御,而子曰‘其马将逸’,不识吾子奚以知之?”颜回对曰:“以政知之而已矣。昔者帝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力,造父不穷其马力。是以舜无逸民,造父无逸马。今东冶毕之御也,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而其心犹求马不已,臣以此知之。”公曰:“善哉!吾子之言,其义大矣,愿少进乎?”颜回曰:“臣闻之,‘鸟穷则噣,兽穷则攫,人穷则诈,马穷则逸。’自古及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公悦。(群书治要·孔子家语)
【译文】鲁定公问孔子的弟子颜回说:“您也听说过东冶毕善于驾车的事吗?”颜回答道:“东冶毕确实是擅长驾车,虽然如此,我看他的马肯定会跑掉。”鲁定公听了很不高兴。过了三天,东冶毕的马果然逃跑了。定公听到这件事,催促车驾召见颜回。颜回到了,鲁定公说:“前日寡人问先生您关于东冶毕善于驾车的事,您却说他的马将跑掉。我不明白先生您是怎么预见到这件事的呢?”颜回答道:“臣下我从政事中明白这件事罢了。从前舜帝使用民众很有技巧,而造父驾驭马车也很有技巧。舜帝不穷尽民众的力气,而造父不穷尽马的力气。因此,舜时没有逃亡的百姓,造父驾车没有跑掉的马。现在东冶毕驾驭马车,历经险道又走远路,马的力气用尽了,但他心里还想着要求马奔跑不停。臣下根据这种情况知道马肯定会跑掉。”鲁定公说:“对啊!先生话中的道理太重要了,愿意稍作解释吗?”颜回说:“臣下我听说,‘鸟处境困窘时就会有互相啄斗的行为,兽处境困窘时就会互相争食,人处境困窘时就会有欺诈的匿行,马处境困窘时就会逃跑。’从古到今,从来没有使其臣民走投无路而他自己却能没有危险的人啊。”定公听了心悦诚服。
庞恭出使
【原文】魏庞恭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中有虎,王信之乎?”王曰:“不信也。”曰:“二人言,王信之乎?”曰:‘寡人疑矣。”曰:“三人言,王信之乎?”曰:“寡人信之矣。”庞恭曰:“夫市之无虎明矣,三人言而成有虎。今邯郸去魏远于市,议臣者过三人,愿王察之也。”魏王曰:“寡人知之矣。”及庞恭自邯郸反,谗口果至矣,遂不得见。(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魏国的庞恭陪从太子到邯郸去做人质,(临行前)对魏王说:“假如有一个人来说闹市里有老虎,大王信不信?”魏王说:“不信。”庞恭说:“有两个人那么说,大王信不信?”魏王说:“我会怀疑。”庞恭说:“三个人这么说,大王信不信?”魏王说:“我会相信有虎。”庞恭说:“闹市没有老虎,这是清清楚楚的事,三个人说有虎就使人信以为真。现在邯郸离魏国比这里离市场远多了,且议论我的人不止三个,我希望大王明察。”魏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到庞恭从邯郸回来,不实之辞果然出现了,庞恭终于没有被魏王召见。
李憙出仕
【原文】李憙,字季和,上党人也。累辟三府不就,宣帝复辟为太傅属,固辞。世宗辅政,命憙为大将军从事中郎。憙到引见,谓憙曰:“昔先公辟君而不应,今孤命君而至,何也?”对曰:“先君以礼见待,憙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憙畏法而至。”帝甚敬重焉,迁太常司隶校尉。(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李憙,字季和,上党郡人。魏朝多次征召他到三公府做官,他都不就职。司马懿又征召他做太傅的属官,他仍坚决推辞。司马师辅佐朝政时,命李憙做大将军从事中郎。李憙来到后引见入朝,司马师向李憙说:“当年我父亲征召您而您没有答应,现在我命您做官,为什么却来了呢?”李憙回答说:“您父亲是以礼节对待我,我就以礼节考虑退进;您是以法令硬性相邀,我是畏惧法令而来的。”司马师对李憙的为人非常敬重。晋朝建立后,李憙升任太常卿、司隶校尉。
绝缨存士
【原文】楚庄王赐群臣酒,日暮,酒酣,灯(灯原作华)烛灭,乃有引美人衣者。美人援绝其冠缨,告王曰:“今烛灭,有引妾衣者,援得其缨,持(持原作待)之矣。促上火,视绝缨者。”王曰:“赐人酒,使醉失礼,奈何欲显妇人节,而辱士乎?”乃命左右:“今与寡人饮,不绝冠缨者不欢。”群臣皆绝缨,而上火,尽欢而罢。居三(三原作二)年,晋与楚战,有一臣常在前,五合五获首而却敌,卒得胜之。庄王怪而问之,对曰:“臣往者醉失礼,王隐忍不暴而诛,常愿肝脑涂地,用颈血湔敌久(久原作人,改之)矣。臣乃夜绝缨者也。” (群书治要·说苑)
【译文】楚庄王赏赐群臣饮酒,天已黑了,酒兴正浓,灯烛忽然灭了。此时有人拽庄王妃妾的衣服,该妃妾顺手扯断了那人帽子上的带子,告诉庄王说:“刚才灯烛灭时,有人拽我衣裳,我揪断了他帽上的带子并拿来了,取灯火上来,看看谁是断了帽带子的人。”楚庄王说:“赐人饮酒,致使他们醉后失礼,怎么能为了显示妇人的贞节就羞辱勇士呢?”于是命令左右的人说:“今天与我饮酒,不扯断帽带子的人不算尽兴。”群臣都扯断了自己帽上的带子,然后才取火点灯,最后都尽兴而散。过了三年,晋国与楚国打仗,有一个臣子总冲杀在前,五次交战五次擒获敌军官,并打退敌军,最后取得胜利。楚庄王感到奇怪,就问他,那人回答说:“我从前醉后失礼,大王你克制忍耐,不使我出丑,也不杀死我。我常怀着肝脑涂地、以颈上的鲜血溅洒到敌人身上的决心,这已有很久时间了。我就是那天夜里被美人揪断了帽上带子的人。”
宁戚干齐
【原文】宁戚欲干齐桓公,穷困无以自进,于是为商旅赁车以适齐,暮宿于郭门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赁车。宁戚饭牛于车下,击牛角,疾商歌。桓公闻之,曰:“异哉,此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桓公反,宁戚见,说桓公以全境内。明日复见,说桓公以为天下。桓公大悦,将任之,而群臣争之,曰:“客卫人,去齐不远,不若使人问之,而贤也,用之未晚也。”桓公曰:“不然。问之恐有小恶,以其小恶,忘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且人固难全,权用其长者。”遂举而授之以为卿。当此举也,桓公得之矣,所以成霸也。 (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宁戚想投奔齐桓公为他效力,但因穷困而没有办法进见,于是他给长途贩运的商人做赶车的雇工才来到齐国,夜晚在外城的门外住宿。桓公到郊外迎接客人,夜间打开城门,派人叫赶车的雇工回避,宁戚正在车下喂牛,(望见桓公)就敲着牛角激切地唱起凄厉的商调歌曲。桓公听到歌声,说:“奇异啊,这位唱歌的人,他不是普通人!”命令身后的车载上宁戚。桓公回城,宁戚进见,以完备国内政事劝说桓公。第二天又进见,以称霸天下之计劝说桓公。桓公非常高兴,打算重用他。大臣们提出不同意见,说:“这位客人是卫国人,离齐国不远,不如派人去察访一下,若真是贤能之士,再任用也不晚。”桓公说:“不可这么做。察访了,恐怕他有些小缺点;因为他的小缺点,而忘记人家的大优点,这是君主失掉天下贤士的原因。而且,人本来难于十全十美,应权衡而用其所长。”遂即提拔重用宁戚,授他为卿。由于此举得当,桓公得到了贤士,所以他后来成就了霸业。
举孝廉第七
韦彪论官
【原文】韦彪,字孟达,扶风人也。拜大鸿胪。是时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率非功次,故守职益懈,而吏事寝疏,咎在州郡。彪上议曰:“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锻炼之吏,持心近薄。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在其所以磨之故也。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帝深纳之。(群书治要·后汉书)
【译文】韦彪,字孟达,扶风郡人。官居大鸿胪。这一时期,凡向皇帝陈说朝事的,大多谈到郡国举荐人才贡举大都不按政绩功勋次序,所以守职的人越来越懈怠,而官员们也慢慢疏懒,其过错在州郡一级。韦彪上书说道:“孔子曾说过:‘事奉双亲孝顺,故可将忠心移于事君。’所以访求忠臣,一定得在孝子之门。凡人的才学和德行很少能够兼备,所以孟公绰比赵、魏两国的家臣好,但却不能做滕和薛两个小国的大夫。忠孝的人,存心近于厚道,而经过磨练的官吏,存心近于刻薄。夏商周三代之所以能直道而行,是由于以忠厚相砥砺的缘故。士人应该把才行放在首位,不能单纯地只考虑他们的家世门第。然而它的要点,在于选二千石(郡守)。二千石贤能,那么贡举就能求得合适的人才了。”光武帝非常同意他的谏议。
隐之孝廉
【原文】吴隐之,字处默,濮阳人也。早孤,事母孝谨,爱敬著于色养,几灭性(性原作鄣)于执丧。居近韩康伯家。康伯母,贤明妇人,每闻隐之哭,临馔辍餐,当织投杼,为之悲泣。如此终其丧。谓伯曰:“汝若得在官人之任,当举如此之徒。”及伯为吏部,超选隐之,遂阶清级,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州之北界有水,名曰“贪泉”,父老云:“饮此水者,使廉士变节。”隐之始践境,先至水所,酌而饮之,因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在州清操愈厉,化被幽荒。诏曰:“广州刺史吴隐之,孝友过人,禄均九族,处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飨惟错之富,而家人不易其服,革奢务啬,南域改观,朕有嘉焉,可进号前将军,赐钱五十万、谷千斛。”(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吴隐之,字处默,濮阳郡人。他早年丧父,侍奉母亲孝顺恭谨,特别是注重以和颜悦色来奉养母亲。母死,他过度伤悲,差点丧失了性命。他和韩康伯家是邻居。康伯的母亲是一位贤明老妇,她每听到吴隐之的哭声,吃饭时就停下不食,织布时就丢下梭子,同声哭泣,就这样到吴母丧满除服。她对韩康伯说:“你以后如果做了官,应当推举任用像吴隐之这样的人。”后来韩康伯进入吏部任职,越级提拔吴隐之,遂列入清廉官吏位置,做了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广州的北界有水名叫“贪泉”。当地父老传说:“饮了这个泉里的水,会使清廉的官员改变节操而贪污。”吴隐之踏入广州地界,先到贪泉去,舀水来喝,并赋了下面一首诗:“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他在广州刺史任内,清廉操守较前更为严格,这种良好的风气,一直影响到边远的地区。晋安帝司马德宗颁诏褒扬、嘉奖说:“广州刺史吴隐之,孝行过人,把他所得的俸禄,均分给他的九族。他立身于有机会可以贪得的地位却不改变他的清操。自己不讲求生活享受,家人仍穿着布衣不加改换。他坚持革奢务俭,致使南方各地的不良社会风气得到了改变。朕对他的这种作风是很嘉许的,可奖给他‘前将军’的称号,赐钱五十万、谷千斛。”
辨贤佞第八
威王成治
【原文】齐威王初即位,九年之间,诸侯并伐,国人不治。于是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开,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誉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守阿,誉言日闻,然使使视阿,田野不开,民贫苦。昔日赵攻甄,子弗能救;卫取薛陵,而子弗知。是子以币厚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皆并烹之。遂起兵西击赵、卫,败魏于浊泽。于是齐国震惧,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齐国大治。诸侯闻之,莫敢致兵于齐。(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齐威王即位之初,九年之间,诸侯同时进攻,百姓不得安宁。于是,威王召来即墨大夫,对他说:“自从先生治理即墨以来,诽谤的话每天都会传来。然而,我派人视察即墨,田地都已开垦,百姓生活丰足,公务没有积压,东部地区因此得到安宁。这是因为先生不会讨好我的左右来求取赞誉的缘故。”于是封给即墨大夫食邑一万户。又召来阿地大夫,并对他说:“自从你治理阿地以来,夸奖你的好话天天响在耳边。可是,我派人察看了阿地,田野没有开垦,百姓生活贫苦。过去赵国进攻甄城,你不能救援;卫国攻占了薛陵,你却不知道。你一定是拿钱贿赂了我的左右,以便求取赞誉。”当天就烹杀了阿大夫,并且连自己身边曾经吹捧阿大夫的人也一同烹杀。随即起兵向西攻击赵、卫,在浊泽打败魏国军队。于是齐国举国为之震惊,人人不敢文过饰非,一心一意,竭尽忠诚。齐国因此大治。诸侯听说以后,不敢再出兵进犯齐国。
臧孙哭哀
【原文】二十三年,孟孙恶臧孙,季孙爱之。孟孙卒,臧孙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曰:“孟孙之恶子也,而哀如是。季孙若死,其若之何?”臧孙曰:“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志相顺从,身之害〕;孟孙之恶我,药石也〔志相违戾,犹药石疗疾〕。美疢不如恶石。夫石犹生我〔愈己疾也〕,疢之美,其毒滋多。孟孙死,吾亡无日矣。” (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鲁襄公二十三年,孟孙厌恶臧孙,可是季孙却喜爱他。孟孙死了,臧孙进入灵堂,哭声非常悲哀,流了很多眼泪。出来后,他的车夫对他说:“孟孙生前厌恶您,您却悲哀如此。季孙如果死了,您将会怎样呢?”臧孙回答说:“季孙喜欢我,犹如给我增添了疾病;孟孙厌恶我,犹如给了我治病的药物、石针。脸色显得好看的热症不如外表显得不美的石针。石针尚能使我活命,而热症似乎使我脸色很美,但其危害更大。如今孟孙死了,我的死期便为时不远了。”
晏子和同
【原文】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子犹,梁丘据〕。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济,益也。泄,减也〕。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亦如羹〕。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献君之否,以成君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奸,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群书治要·春秋左氏传)
【译文】齐景公从猎场回来,宰相晏婴陪他在遄台休息。这时梁丘据驱车疾行到某处去。齐景公看到后就说:“只有梁丘据跟我最和谐。”晏婴回答说:“梁丘据只不过是一味保持(与您)意见相同,怎么能说是和谐呢?”齐景公说:“和谐与保持相同不一样吗?”晏婴回答说:“当然不同。和谐就好像做羹汤,用水火醋酱盐梅来烹调鱼肉,由厨师来拌和,调剂其味,增添不足的调料,减除其过重的味道。君子食用它,以便平和其心情。君臣之间的相处也是如此。君主所认为可行但实际上有不妥之处的,臣子则进言指出其不妥之处,从而使君主的决定合宜可行;君主所认为不可行而实际上有可行性的,臣子进言陈述可行的理由,以排除君主的不妥之处。因此,政事平和而不伪诈,民众没有争斗之心。现在梁丘据却不是这样。君王所认为可以的,他也说可以;君王所认为不可以的,他也说不可以。这就如同用清水调剂清水,谁又肯吃这淡而无味的东西呢?又像用琴瑟老弹一个声音,谁又爱听这单调的音乐呢?不应该保持意见完全相同和这是一个道理。”
释之论贤
【原文】张释之,字季,南阳人也。以赀为郎,事文帝,十年不得调,欲免归。中郎将爰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称善,拜释之为谒者仆射。从行,上登虎圈,问上林尉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如此邪?”诏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人也?”上曰:“长者。”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其弊徒文具,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夷至于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争口辩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措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张释之,字季,南阳郡人。他因家财富有得以选为郎官,侍奉文帝,十年来未能升迁,想请求免职回家。中郎将爰盎知道他贤能,舍不得他离去,于是奏请朝廷调迁张释之补谒者缺额。释之朝见文帝以后,趁此上前陈述利国便民的事。(听后)文帝称好,便提升释之做了谒者仆射。一次张释之跟随文帝出行,文帝登临虎圈,询问上林苑负责人所养禽兽的记录,提了十几个问题,这位负责人左瞧右看,都回答不上来。掌管虎圈的啬夫从旁代替负责人回答了文帝所问,且很全面,想以此来让皇上看到自己的能力,有问必答,滔滔不绝。文帝说:“官吏不是应该像这样吗?”遂下诏命啬夫做上林令。释之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怎样的人物呢?”文帝回答说:“是个忠厚长者。”释之又问:“东阳侯张相是怎样的人物呢?”文帝仍答:“是忠厚长者。”张释之说:“像绛侯、东阳侯都被称为忠厚长者,可是这两人谈论事情时曾经连话都说不出口,难道让人们去学啬夫喋喋不休的伶牙利口么!秦朝因为任用了那些舞文弄墨的刀笔之吏,他们争着拿办事快和督察苛刻来相比高低,那样做的弊病只能是徒具形式,没有怜悯他人的真情。因此使皇上听不到自己的过错,政事衰败,传至二世,国家就土崩瓦解了。现在陛下因为啬夫口齿伶俐就越级提拔他,我担心天下人会随之效仿成风,争相重视口舌巧辩而不讲求实际。再说,下面仿效上面,会像影子随形、回响随声一样快,这一举措不能不仔细想想啊!”文帝说:“好!”于是收回了提拔啬夫的诏命。
景公夜移
【原文】景公饮酒,夜移于晏子,前驱款门曰:“君至。”晏子被玄端,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故乎?国家得微有事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夫子乐之。”晏子曰:“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公移于司马穰苴之家,前驱款门曰:“君至。”穰苴介胄操戟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有叛者(叛者原作兵)乎?大臣得微有不服乎(旧无此句)?君何为非时而来?”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将军(将军原作夫子)乐之。”穰苴对曰:“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公移于梁丘据之家,前驱款门曰:“君至。”梁丘据左拥琴,右挈竽,行歌而出。公曰:“乐哉!今夕吾饮也。微彼二子者,何以治吾国;微此一臣者,何以乐吾身。” (群书治要·晏子)
【译文】景公饮酒,入夜后转移到晏子家来饮宴,前边带路的随从敲门说:“君主到了!”于是,晏子身披黑色朝服来到门口,一见景公便问:“诸侯们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吧?国家该不会有什么事故吧?君主为何这个时候屈驾前来?”景公说:“现有香醇的美酒和优雅的音乐,我愿与先生共同享受。”晏子答道:“铺席设宴,安排簠簋等器具,有专人做,我不敢参与。”于是景公便转移到司马穰苴家去饮宴,前边带路的随从敲门说:“君主来了!”司马穰苴穿起甲胄、手持铁戟立于门口,一见景公便问:“诸侯是不是有军队来进攻?大臣是不是发动兵变?大臣是不是有不服从命令的?君主为何这时候前来?”景公说:“我带有香醇的美酒,动听的音乐,愿与您共享乐趣。”司马穰苴回答说:“铺设坐席,摆放簠簋等器具,有专人负责,我不敢参与。”景公只好又转移到梁丘据家去。带路的随从敲门说:“君主到了!”梁丘据左面有人抱着琴,右面有人持着竽,边走边唱出门迎接。景公说:“今夜饮酒赏乐,我真快乐啊!假如没有晏子与穰苴两个人,怎么能治理好我的国家?假如没有梁丘据,怎么让我快乐?”
齐宣九石
【原文】齐宣王好射,悦人之谓己能用强弓〔示有力也〕。其尝所用不过三石,以示左右。左右皆试引之,中关(关原作开)而止〔关,开弓弦至半而止〕,皆曰:“此不下九石,非王,其孰能用是?”宣王终身自以为用九石,岂不悲哉〔伤其自诬而不知实〕?非直士其孰不阿主?故乱国之主,患在乎用三石为九石〔力不足,而自以为有余也。其功德,其治理,皆亦如之〕。(群书治要·吕氏春秋)
【译文】齐宣王爱好射箭,喜欢别人夸自己能用硬弓。他曾使用的弓,拉力不超过三石(三石约合拉力360斤),拿给左右侍从看。左右侍从都试着拉弓,拉开一半就停止了,都说:“(要拉开)这弓力量不下九石,不是大王,有谁能用它?”宣王一辈子都自认为自己用的是拉力九石的弓,难道这不可悲吗?不是正直的士人,哪个不逢迎君主?所以,乱国的君主,忧患在于把“三石”当作“九石”。
恭王后觉
【原文】楚恭王有疾,召令尹曰:“常侍管苏与我处,常劝我以义。吾与处不安也,不见不思也。虽然,吾有得也。其功不细,必厚爵之。申侯伯与我处,常纵恣吾。吾所乐者,劝吾为之;吾所好者,先吾服之。吾与处欢乐之,不见则戚。虽然,吾终无得也,其过不细,必亟遣之。”令尹曰:“诺。”明日王薨,令尹即拜管苏为上卿,而逐申侯伯出之境。曾子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恭王之谓也。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于是以开后嗣,觉来世,犹愈没身不寤者也。(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楚恭王生了病,把令尹召来,说:“常侍管苏跟我在一起,常用正义之言规劝我。我跟他相处,不得安宁,见不到他时也不想他。尽管如此,我是有收获的。他的功劳不小,一定要给他更高的爵位。申侯伯跟我在一起,常放纵听任我之所为。我所喜欢的,他就鼓励我去干;我所爱好的,他就先让我去做。我跟他相处,感到快乐,见不到他时心里就闷闷不乐。尽管如此,我却一无所获。他的过失不小,一定要赶快把他打发走。”令尹说:“是。”第二天楚恭王去世了,令尹就马上拜管苏为卿,把申侯伯赶出国境。曾子说过:“人要死的时候,说出的话是善良的。”恭王就是这样。孔子说:“早晨得知真理,要我当晚死去都可以。”(楚恭王的做法)可以启发子孙,使后辈醒悟,还是胜过那些至死不悟的人。
曾母投杼
【原文】人有与曾子同姓名者杀人,有人告曾子母曰:“参乃杀人。”母方织如故。有顷,人复告之。若是者三,曾子母投杼逾垣而去。夫流言之并至,众人之所是非,虽贤智不敢自安(安原作毕),况凡人乎?(群书治要·新语)
【译文】从前有个和曾参同名同姓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说:“你儿子曾参杀了人。”曾参的母亲听了这话,仍然跟原来一样织着布帛。接着又有人来告诉她。如此接二连三,曾参的母亲终于扔下梭子翻墙逃跑了。可见流言蜚语一并袭来,众人都来说是道非,连贤德明智的人都不再自信,更何况普通的人呢?
指鹿为马
【原文】秦二世之时,赵高驾鹿而从行。王曰:“丞相何为驾鹿?”高曰:“马也。”于是乃问群臣,群臣半言马、半言鹿。当此时,秦王不敢信其直目,而从邪臣之言。鹿与马之异形,乃众人之所知也,然不能别其是非,况于暗昧之事乎?(群书治要·新语)
【译文】秦二世执政时,赵高驾驶着鹿车随从他出行。秦二世问:“丞相为什么要驾鹿呢?”赵高回答说:“这是马啊!”二世于是询问群臣,群臣一半说是鹿,一半说是马。在这个时候,秦二世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却听从了奸臣的话。马和鹿的形状不同,这是普通人都明白的,但是(秦二世)却不能分辨它的是非,更何况那些本身就暗昧不明的事情呢?
荀勖邪佞
【原文】荀勖,字公曾,颍阴人也。为中书监,加侍中。勖才学博览,有可观采,而性邪佞,与贾充、冯紞共相朋党。朝廷贤臣,心不能悦。任恺因机举充镇关中,世祖即诏遣之。勖谓紞曰:“贾公远放,吾等失势,太子婚尚未定,若使充女为妃,则不营留而自停矣。”勖与紞伺世祖间,并称充女淑令,风姿绝世,若纳东宫,必能辅佐君子,有《关雎》后妃之德。遂成婚焉。(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荀勖,字公曾,颍阴人。任中书监,兼任侍中。他才学渊博,文采可观,但心性邪佞,与贾充、冯紞结为朋党,朝廷贤臣,心中很觉讨厌。任恺趁机荐举贾充(离开朝廷)镇守关中,武帝即诏命派遣他赴任。此时荀勖向冯紞说:“贾公如果再远放外任,我等就会失势。现趁太子司马衷还未订婚,如果能让贾充之女做太子妃,那就不用图谋而自会留在朝中了。”于是荀勖和冯紞借武帝空闲之机,齐声称赞贾充之女贤惠美好、姿色绝世,若能纳入东宫,一定可以辅佐太子,她有《关雎》中所称的后妃的贤德。就这样贾充之女与太子终成婚配。(讽刺的是,贾充的女儿最终成为历史上有名的亡家败国的丑陋皇后。荀勖能将这样的人说成能够辅佐天子的贤妃,足见他巧舌如簧。编者。)
卷六 女德
懿后良妃
樊姬兴楚
【原文】楚庄王听朝罢晏。樊姬下堂而迎之,曰:“何罢之晏乎?”庄王曰:“今者听忠贤之言,不知饥倦也。”姬曰:“王之所谓忠贤者,诸侯之客与?中国之士与?”庄王曰:“则沈令尹也。”樊姬掩口而笑。王曰:“姬之所笑者何等也?”姬曰:“妾得侍于王十有一年矣,然妾未尝不遣人求美人而进于王也,与妾同列者十人,贤于妾者二人。妾岂不欲擅王之爱、专王之宠哉?不敢以私愿蔽众美也。今沈令尹相楚数年矣,未尝见进贤而退不肖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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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2 21: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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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焉得为忠贤乎?”庄王以樊姬之言告沈令尹,令尹进孙叔敖。叔敖治楚三年,而楚国霸,樊姬之力也。(群书治要·韩诗外传)
【译文】楚庄王主持朝政结束得很晚。樊姬走下堂来迎接他,说:“朝会为什么结束得这么晚呢?”庄王说:“今天倾听忠贤的人议政,连饥饿疲倦都忘了,所以回来晚了。”樊姬说:“君王所说的忠贤的人,是其他诸侯的门客呢?还是国内有识有德的人呢?”庄王说:“就是沈令尹。”樊姬掩口而笑。庄王说:“樊姬你笑什么呢?”樊姬说:“我得以侍奉君王,已经十一年了,而我却时常派人到外地去寻求美人献给圣上,这些美人现在与我地位一样的有十人,超过我的有二人。我难道不想独占君王的宠爱吗?但我不敢以个人私念去遮挡众多美女啊。现在沈令尹做楚国的卿相好几年了,但一直未见他推荐过贤能的人、罢免过不贤能的人,这哪里算得上是忠贤的人呢?”庄王把樊姬的话告诉了沈令尹,沈令尹立即给庄王推荐了孙叔敖。孙叔敖治理楚国三年,使楚国成为诸侯的霸主。这可以说是樊姬的功劳。
无盐安齐
【原文】齐有妇人,极丑,号曰无盐女。臼头深目,长壮大节,仰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行年三十,无所容入。于是乃自诣宣王曰:“妾,齐之不售女也,闻君王之圣德,愿备后宫之扫除。”谒者以闻。宣王方置酒于渐台,左右闻之,莫不掩口而笑,曰:“此天下强颜女子也。”于是宣王乃召而见之。但扬目衔齿,举手拊肘,曰:“殆哉殆哉。”如此者四。宣王曰:“愿遂闻命。”对曰:“今大王之君国也,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强楚之仇,外有三国之难;内聚奸臣,众人不附;春秋四十,壮男不立,故不务众子而务众妇,尊所好而忽所恃。一旦山陵崩阤,社稷不定,此一殆也。渐台五重,黄金白玉,翡翠珠玑,莫落连饰,万民疲极,此二殆也。贤者伏匿于山林,谄谀强进于左右,邪伪立于本朝,谏者不得通入,此三殆也。酒浆沉湎,以夜续朝,女乐俳优,从横大笑,外不修诸侯之礼,内不秉国家之治,此四殆也。故曰‘殆哉殆哉’。”于是宣王掩然无声,喟然而叹曰:“痛乎无盐君之言,今乃壹闻,寡人之殆,几不全也。”于是立毁渐台,罢女乐,退谄谀,去雕琢,选兵马,实府库,招进直言,延及侧陋,择吉日立太子,拜无盐君以为王后。而齐国大安,丑女之功也。(群书治要·新序)
【译文】齐国有位女子,长得很丑,人称“无盐女”。她头像捣臼,眼窝深陷,身材高大,骨节粗壮,朝天鼻子,喉结突出,身体肥胖,头发稀疏,腰部弯曲,“鸡胸”突出,皮肤黑得像涂了漆,三十岁了,还无人收留接纳(为妻)。于是她自己去见齐宣王,对传达人员说:“我,就是齐国那个嫁不出去的姑娘。听说大王德行高尚,我愿意充当后宫打扫卫生的佣人。”传达人员把此事报告给宣王,当时宣王正在渐台大宴宾客,左右之人听罢,没有一个不捂着嘴笑的,都说:“这可算是天下脸皮最厚的女人啦!”当时,宣王却召见了她。只见她睁大眼睛,咬着牙齿,举起手来拍打着胳膊肘儿,然后说:“危险哪!危险哪!”这样重复了四次。宣王说:“希望听听你到底有何见教。”无盐女答道:“现在大王治理的国家,西有实行连横的秦国的忧患,南有强盛的楚国与我为仇,就外部讲,有三个国家发难;从国内看,聚集着一大批奸臣,民心离散,大王四十岁了,还不给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确定名位,不替儿子们操心,而致力于收纳众多姬妾,看重自己喜爱的人而轻忽自己应该依靠的人,一旦大王御驾归天,国家必然大乱,这是第一危险。渐台高达五层,黄金白玉,翡翠珠玑等贵重的装饰品触目皆是,而万民却疲困至极,这是第二危险。贤能之士都隐藏在山林草野之中,阿谀逢迎之徒拼命朝大王身边靠近;奸邪虚伪的人成了朝中权贵,要进忠谏的人见不到大王,这是第三个危险。大王沉湎于饮酒作乐,夜以继日,歌妓和舞女毫无顾忌地在宫廷里喧闹;对外不设法与诸侯联络感情,对内不操持国家的治理,这是第四个危险。所以我说‘危险哪!危险哪!’”宣王听了,默不做声,然后喟然叹息,说:“讲得真痛快啊!今天听了无盐君的话,我才明白我的危险,寡人差一点儿就要国破家亡、性命不保了。”于是立刻下令拆掉渐台,解散戏班子,黜免逢迎拍马之辈,不用华贵的器物,挑选壮士、良马,扩大兵力,充实国家府库的钱粮储备;欢迎进献直言,门第很低者也在提拔重用之列;并选择吉日良辰立太子,拜无盐君为王后。此后齐国国泰民安,都是这位丑女的功劳啊。
皇后衣缯
【原文】明德马皇后,伏波将军援之小女也。永平三年,立为皇后。既正位宫闱,愈自谦肃。能诵《易经》,好读《春秋》《楚辞》,尤善《周官》。常衣大练,裙不加缘。诸姬主朝请,望见后袍衣疏粗,反以为绮縠,就视,乃笑。后辞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六宫莫不叹息。(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明德马皇后,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小女儿,永平三年,立为明帝的皇后。她正位于宫闱之后,越加谦和肃敬。能诵《易经》,爱读《春秋》、《楚辞》,尤其喜欢《周官》。常穿着厚缯做的衣服,裙子不饰花边。宫中诸位姬妃来请安,远远看到她衣袍粗疏,反而认为是绫绸绉纱之类,到了跟前一看,于是笑了。皇后说:“这种厚缯特别适合染色,所以用它做衣服。”六宫没有人不赞叹的。
和熹节俭
【原文】和熹邓皇后讳绥,太傅禹之孙也。选入宫为贵人,恭肃小心,动有法度。帝深嘉爱焉。及后有疾,特令后母兄弟入亲医药,不限以日数。后言于帝曰:“宫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内省,上令陛下有幸私之讥,下使贱妾获不知足之谤,上下交损,诚不愿也。”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贵人反以为忧,深自抑损,诚难及也。”
每有宴会,诸姬贵人,竞自修整,簪珥光彩,袿裳鲜明,而后独著素,装服无饰。阴后以巫蛊事废,立为皇后。是时方国贡献,竞求珍丽之物,自后即位,悉令禁绝,岁时但供纸墨而已。(群书治要·汉书)
【译文】和熹邓皇后名绥,是太傅邓禹的孙女。选入宫中为贵人,恭敬肃穆谨慎小心,一举一动都合乎法度。和帝很是嘉许并且钟爱她。到了邓皇后有病,特令皇后之母及兄弟入宫亲理医药,不限日数。皇后对和帝说:“宫禁重地,而让外戚久在宫中,上使陛下蒙受宠幸私家的嘲讽,下会使贱妾落个不知足的毁谤。这样上下都受到损伤,实在是我不希望有的事啊。”和帝说:“人都以多次进入宫内为荣,贵人你反以为忧,深刻地作自我检查,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啊。”
每有宴会,诸姬贵人竞相修整打扮,簪珥光彩,衣着鲜明,而唯独皇后朴素无华,衣服并不加装饰。阴皇后因巫蛊事发被废,立邓绥为皇后。这时候四方诸侯国进贡,竞相求寻珍贵美丽的东西。自从邓皇后即位,命令全部加以禁绝,每年只供奉纸墨而已。
亡国艳妻
幽王嬖爱
【原文】幽王嬖爱褒姒,欲废后,并去太子,用褒姒为后,以其子伯服为太子。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欲悦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益不至。王之废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乃与缯、西夷犬戎共攻王,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群书治要·史记)
【译文】周幽王宠爱褒姒,想废掉申后,并废掉太子,立褒姒为王后,立其子伯服为太子。褒姒不爱笑,幽王采用各种方法想让她笑,她还是不笑。幽王点燃烽火,诸侯都赶来了,却没有敌人,褒姒这才大笑起来。幽王想取悦褒姒,便多次为褒姒点燃烽火。越往后诸侯们越不相信(有敌人),更加不愿率兵前来。幽王废黜申后,废掉太子,申侯发怒,与缯国和西夷犬戎一起攻打幽王。幽王点燃烽火召集救兵,诸侯的援兵却没有前来,于是,幽王被杀死于骊山之下。
贾后性残
【原文】惠贾庶人,名南风,平阳人也。拜太子妃,性妒虐,尝手杀数人,或以戟掷孕妾,子乃坠地。惠帝即位,为皇后,虐诛三杨,逆弑太后,矫害二公。荒淫放恣,与太医程据等乱,彰于内外。诈有身为产,养妹夫韩寿儿,遂谋废太子,以所养代立。专为奸,诬害太子,众恶彰著。永康元年,为赵王伦所废,赐死。(群书治要·晋书)
【译文】惠帝的前皇后贾庶人,名贾南风,是平阳人。她自从做了太子司马衷的妃子后,性情嫉妒残虐,曾经亲自杀过好几个人,曾用戈矛投掷已怀孕的侍妾,使得胎儿坠地。惠帝即位后,她成为皇后,曾残害诛杀“三杨”(杨骏、杨珧、杨济),行叛逆之事,杀害了皇太后(武帝司马炎的皇后杨芷),矫诏杀害“二公”(司马亮、卫瓘)。她荒淫放荡,和太医程据等人淫乱,丑闻传扬于内外。她假装怀孕临产,实则抱养了妹夫韩寿的儿子,于是阴谋废掉太子司马遹,将她所抱养的这个儿子立为太子。并专施奸计,终于诬陷虐杀了太子司马遹,众多奸恶之事昭著于世。永康元年,被赵王司马伦废为庶人,并将她赐死。
古镜今鉴——《群书治要》故事选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佛弟子妙音代父母师长、历劫冤亲、法界众生礼佛三拜,求生净土。
祈愿:
诚敬谦卑。和顺义理。欢乐慈孝。无争无求。清净平等。知恩报恩。知足惭愧。去恶就善。事师三皈。奉持经戒。不念人非,欣乐人善。关怀照顾,言传身教。言动安徐。公平公正。吃素印经。随缘济众。看破放下。忍辱精进。发菩提心。一向专念。天下和顺。日月清明。风雨以时。灾厉不起。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崇德兴仁。务修礼让。国无盗贼。无有怨枉。强不凌弱。各得其所。
并愿以印行功德,回向法界一切有情,所有六道四生,宿世冤亲,现世业债,咸凭法力,悉得解脱,现在者增福延寿,已故者往生净土,同出苦轮,共登觉岸。
整个宇宙跟自己是一个生命共同体。整个宇宙一切众生,是一个生命共同体。人类处在一个地球村中,应该平等对待,和睦相处,互敬互爱,互助合作,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文章到此结束,谢谢您的阅读!敬请常念#南无阿弥陀佛#!祝各位福慧增长、六时吉祥、法喜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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