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ki 弘憶論壇 | Google Yahoo Facebook PTT

 找回密碼
 註冊
查看: 1506|回復: 9
打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李炳南教授论语讲记南无阿弥陀佛

[複製鏈接]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2:59:29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李炳南教授论语讲记

《论语讲记》 卷上 第一册
目录
  前言        一
  学而第一        一一
  为政第二        一〇〇
  八佾第三        一七二
  里仁第四        二四五
  公冶长第五        三二〇
  雍也第六        四二七
  述而第七        五二四
  泰伯第八        六四七
  子罕第九        七一九
  乡党第十        八一一

论语讲记卷上

前言声明
  自民国69年10月到72年12月,雪庐老人在「台中论语讲习班」讲授《论语》,共计讲完︱︱学而、为政、八佾、里仁、公冶长、雍也、述而、泰伯、子罕、乡党、先进、颜渊、子路、宪问、卫灵公、季氏、阳货(宰我问三年之丧章止)等近17篇。
  雪公往生后,为了长期得以熏习雪公教范,不忘训诲,谨依数字师长的《论语》笔记,相互比对,略事整理,暂名“论语讲记”。
开学典礼讲话
  论语班酝酿了一、两个月,今天(六十九年十月三日)正式开学,借着这个机缘,把这门功课的重要性,跟诸位谈谈。
  我们这里,这几年来,一直是弘扬佛法,并且帮助社会教育的,现在为什么突然加上论语呢?因为近年来,佛法表面上好像是发展了,事实上却日渐凋零,学佛在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才是真正的内容,若是三藏经典还在,人心坏了,佛法便也没个成就。佛法是五乘说法,先人天小果,然后再声闻、缘觉、菩萨,人是根本,人坏了,佛法还有什么希望呢?这是佛法。
  再说国家,支持着国家的是政治,不是宗教,宗教只是增长国家繁荣的一部分,就像行政、司法、军事、财政等,只不过是里头的一科罢了。尤其是佛教,注重的是出世法了生死;而政治就得有教育、有惩罚,社会不论多么文明,还是有死刑;而佛法第一条件,不杀生,不但不杀人,一切动物都不杀,那么佛法治国杀不杀人呢?这个问题不是三言两句就讲得了的,这是世间法。
  宗教只是帮助政治,而不能干涉,不论办什么事,得弄清楚。那么我们就来谈政治,一些人误认为政治不好,不愿意学,这话错了。凡是国民,不办政治,也得受政治支配。然而凭良心说,那一个人受政治的支配?要真受支配,警察就很安闲了,现在他们忙得很,都在国民不守国法上,所以政治也很难讲了。
  佛法衰,政治困难,根本原因都在教育上,佛教徒要是都守戒律,佛法就兴隆了,国民要是都遵守政治,国家就整齐了,都是因为不遵守的缘故,不肯遵守就是教育不好。有人说,学校不是教育吗?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从前是学孔子,孔子我们尊称他是圣人,万世师表,但他老人家却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谦和极了。中国文化从尧舜开始,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孔子,一根线接下来,孔子把上头这些圣人的学问,整个融会起来,一以贯之,叫他有一个条理。所以我们跟孔子学,就是学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就是学了全部圣人的学问,也就是人的学问。
  怎么是人的学问呢?中国讲天、地、人三才,天有它的道理,「天道敏时」,不能乱了四时;地有它的道理,「地道敏树」,生长植物,长养万物;人呢?也有他的道理,「人道敏政」,重要在政治上,人要学政治。「政者,正也」,也就是公公正正替大家办事,使得大家得到公安。现在却是「天下无道久矣」,人人学邪道,处处往自私自利上走,天下如何能不乱?
  天地之德好生,注重生养,人是天地的中心,就得办政治,让大家得安稳。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的学说,就是教人政治的学问,论语就是政治学。并不是学了论语,叫大家去做官,而是你懂得了论语,做官做好官,当老百姓守法。但是这门功课早已脱节了,现在国家正提倡复兴中华文化,中华文化可靠吗?从汉一直到清朝,连入主中国的元、清等,也都抛弃了他本国的文化,而念中国书,穿中国衣服,说中国话,一律都是中国政治。就是附近的韩国、日本等,也都学中国文化,所以日本注解论语的著作很多。「人道敏政」,我们学了论语,第一要使自己成人。第二要遵守法律,当个好国民。第三若从政当选,要做个好公务员,把孔子的政治理想施展出来。
  班上的人虽然不多,只有二百人左右,可是都是自动来的,有心学好,周家八百年的天下,能人才十个而已,现在有二百人成了孔子的弟子,还不行吗?但是,希望诸位开了学,别一时高兴,后来渐渐冷下去、退下去,事实上,退下去并没有退了别人,只是退了自己。
  我们上论语,学了圣人,再学佛,就没有不成就的,因为佛法奠基在人天二道,圣人就是天道,学了中国文化,把人格站住,才算得了人天小果,这是第一步。然后第二步再入佛法,底子已打好,成就便非常地快。
  以上略谈这门功课的重要性,最后,希望同学们振奋起精神来,有进无退。

论语讲前介言(庚申之秋讲于论语讲习班)
  这件事必须看得特别,往后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吾年岁大,无法重复讲第二次,而且后来也没有能像吾一般有这些好事。再者,要有像这么适中的地点不容易找。还有诸多难处,不方便再说。而且这个班经过政府备案,在今日之下很不容易,我们是因为在这里从事文教工作三十多年了。
  讲论语很难,现在中国文化是脱节的时候,有人说要打倒孔家店,其实孔家不开店,汉代以后二千余年各朝都有孔学,是国家开设的店,如何打倒?没学过论语,不知道个中的难处,讲的与学的都难,难在什么地方?
  十五年前讲论语,或许听得懂,今天讲论语,很多人便听不懂。从前中国文化还有余根,现今也连根也刨掉了。因为讲论语的当中,所听的言语,在各各经典中都具备的原故。譬如看佛经,看阿弥陀经本经似乎懂,若看《要解》与《讲义》却反而不懂,实在说是本经根本就看不懂,论语也是如此。汉朝以前,秦火一把烧尽,当时的论语没有注解,反而好,不受邪知邪见,只是看得吃力而已。到了东汉末年才有郑康成注,其次到三国的魏才有何晏的集解。汉儒本着训诂字句来讲解,其中的义理是何晏的意思,汉人不讲义理。有人以为汉人学问不够,这是胡说。到了唐代,大概都是依着汉儒的原则。但是论语当中,圣人讲的是什么意思,到宋朝才有人讲。南宋的朱子,他的老师程颐开头讲圣人之意。他注解圣人之意,以为汉儒只是训诂,他注解的才是孔子的微言大义,其实这是门户之见、恭维的话。
  孔门亲自授业的弟子曾子等人,尚且不懂圣人的意思,为什么隔几千年到了南宋,他们都懂了?这点吾不信。但是这不是说宋注不好,汉宋的注子各有好坏。圣人开始说的没有错,贤人说的还都有错。宋儒他们能懂圣人之意,吾不信。譬如达摩祖师不懂马鸣、龙树菩萨,迦叶不懂佛的境界。佛法分正、像、末,吾每每常说看注要依古注,不要依今人的注解,因为今人的注解自认以为高于古人,其实都是胡说。
  汉注只是训诂似乎是胡涂,却没有大毛病;宋人说的多,不能说没有和圣人之意符合说对的,却一定不能全对。论语注解,吾见过的有百多家,或倾向汉注、或倾向宋注,乱打一套,究竟要相信谁的说法?宋朝以后读四书的人,只相信注解,不相信本文,不信孔子,这是舍本务末,如此可以吗?宋代以后多信注解,不信本文孔子之道,这是「未之知也」,孔家店是真正倒了。参加科举考进士的人,以为圣人是风流名士,应当知道能担当国家重责大任的,绝不是白面书生、风流潇洒的人。
  到清代,有刘宝楠的正义,可以参考,倾向汉注。还有徐英的论语会笺,倾向宋注。看这两本注解必须选择,各有好坏,却都是简单不啰嗦。吾无门户之见,确信那一种说法与圣人之言接近,孔子在书中也有说过的,便采取这种注解。
  汉儒与宋儒相互比较,汉儒虽然囫囵吞枣讲的不好,也没有大过错;宋儒纵使讲的好,却有大过错。什么大过错?因为宋儒开启骂人之端。例如:宋儒以为孔子骂学生,骂子路说是「野哉由也」,若以为宋儒可以骂人,我们也学他骂圣贤,这样可以吗?又如孔子说:「小人哉,樊须也。」樊迟为小人,宋儒也称樊迟为小人,这样可以吗?战国盛行杨墨的学问,孟子辟驳;宋儒以为自己是继承孟子,也骂杨墨。应当知道在孟子以前、孔子那时候,并没有杨墨,孟子以后也没有杨墨,宋儒却大骂杨墨,而且骂到佛学,以为佛学更接近道理而不可学。程朱都学过佛学,只是学佛学的外表,没有学到内里,却骂佛学。刘宝楠与徐英将骂人的部分,都去除了。
  我们要学孔子的「谁毁谁誉」,若他人好,我们能守本位,就可以学他;他人若不好,能劝导他改过就好了,若劝不听,如何可以骂呢?不可在背后非议。若此端一开,大力尊崇宋注,便一路骂,骂佛学、骂老师,门户之见就深了,而真正的孔子之道也会因此失去。你们学论语,不是学注子。佛家讲「亲近善知识,远离恶知识」,佛家对于恶性比丘也只是默摈而已,如此才是胸襟远大。
  宋儒讲「攻乎异端」,要辟佛辟杨墨,但是孔子问礼于老聃,孔子那时候也没有佛法,如何可以骂佛老?若学宋儒的注解,最后就没有人学孔子之道了。像学佛的人,三藏十二部不看,却看小册子,可以吗?
  吾讲论语,采取接近孔子之言的部分,不偏汉,也不偏宋,举例或许会用佛学,如此而已。
  其次,学论语是为了保人格,懂得人情事故。不懂人情便是大奸恶,而且必须懂得事故,事情该如何办。再者,必须懂天命,君子人必须如此,天命就是天理,天然的道理。中国人讲三才,天道敏时,四时阴晴一点都不能错,在礼记月令可以知道,天时反常就要坏了。地道敏树,生长万物。人道敏政,人为天地之心,人要成三才之一,必得学「仁」。韩愈说仁是博爱,成了基督的信徒。宋儒又开改书的大过错,遇到讲不通的地方,就改经。
  弟子问孔子有关仁的地方,就有五十余处。今日为了讲论语,依汉儒说。中庸云:「仁者,人也。」世界必有两个人,而后有人生。所以仁当「亲」讲,彼此很亲密。又「竺」竹子,一层竹子很薄,加一层竹子就很厚了,所以仁有亲密加厚的意思。又说:「亲亲,仁也。」仁先从亲厚自己的父母开始。论语书中,都不离仁字,先给你们说出来。
  同学们,在外不要骂人,自己好就自己做好,别自赞毁他。这是佛家的戒,儒家也是如此,自赞毁他是浇薄小人的行为。
  学论语,要正义、会笺合观,不必再看其它的注解。又应当知道各家互相攻诘,以及元朝以后只尊崇注解,只学注,不学本文,儒家更加衰微了。
  我们学论语,不求功名,只求个人的人格,而且处在这个乱世,不可同流合污,也不必骂他人。人格站立以后,就容易学佛。只要大家能各自保住人格,就能改变风气。
  今日先让你们认路,以下再讲书。孔子的年谱履历,你们自己去参考。

学而第一
  此篇以首章开始为「学而时习之」,所以用「学而」为篇名,如诗经首篇为「关关雎鸠」,所以以关雎为篇名,论语篇名也是同例。
  这章先依训诂讲法,(尔后不如此讲),因为论语讲习班是成人之学,不是小学,从前讲论语,都是大学时讲。从前吾是六周岁上学,开始时只读诵不开讲,为什么呢?三字经云:「人之初,性本善」这两句,状元也讲不清楚。人之初,什么是初?坐胎吗?出胎吗?讲不清楚,所以不讲,只先叫人死记。会三字经、千家诗,诗文并行,三(三字经)百(百家姓)千(千字文)千(千家诗)之后,再来要会《龙文鞭影》,到了十四、五岁学会论语,若是大学、中庸,讲了也没有人懂。聪明人过了十四、五岁,就要下科举试场,会论语之后,才开讲。

【一.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2)
「子曰:」
  子,为男子的尊称。有人说:「朱子」、「程子」,为什么论语不说:「孔子曰」?这必须关系极密切的人才不称姓,如亲族同姓,例如我们为一家人,不必称姓,像讣文,孤哀子不加姓。再者对老师,也不称姓,故论语不称「孔子曰」,因为编论语的人,是孔子徒弟,所以省了姓。
  「曰」,说文曰,口中之舌动,说话的意思。
「学而时习之,」
  「学」,觉也。事先不知,一见一闻,听别人一讲觉悟了。不学能觉悟吗?
  「而」,连上下,是介系词。
  「习」,如鸟数飞,母鸟教小鸟,不是仅仅一次,必须多次练习。「时习」,时时刻刻练习,才能学得会。
  学,又作「效」。效法,才能觉悟。有人说学为实字,学,学人也,学君子。又有人说,不是学君子人,而是学圣人。又说:乃学六艺。或者说:学读书,因为子路曾说:「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也。」(见先进篇)以上讲法都对。佛经中说:大开圆解,须讲七方面。
  虽然以上「学」的解释皆对,却只说一面。孔子云:举一隅,须三隅反。教一件只知一件就是书呆子,须圆解圆听。再者,圣人教人学习有五层级,起首为「博学之」,这还不行,还要会说「审问之」必开口问,对方有答,懂得问答就是闻,会问答比看三遍好。再来是「慎思之」须研究思惟,这也不够,研究的心得对与否,必须实验才知。实验前须「明辨之」分析明白,没有失误了。再「笃行之」,实际去办,否则仍是书呆子。所以学必须举一反三,具备这五层才可以。
  「时」有人指年龄,或指春夏,或指一日之时,这都对,但须融和,否则也是书呆子。
  「学」是两方面,学生求学,老师教学,所求、所教为了什么?有师有徒,教或学都真心,才会有用。「时习」学了之后永远不能放下,「活到老,学到老」孔子指坟墓告诉弟子说,像这些人死后,才可以不学。还没死就必须上学、练习,一放下就即完了。「学了须天天温习」温习才能熟,才能出新意思。今人肚子空空如也,一肚子草包,有什么新发明?「温故而知新」,温旧自有新发明,熟能生巧,像公输子能教人以规矩,不能使人巧,只要自己学熟了,自己就能生巧来。
  吾已九十多岁,为道卖命。下堂课教大家须把经文念熟,吾一本圣人之学教大家,念诵时,教大家一个办法,大家要「以道修身」。
「不亦说乎?」
  「说」音悦,「亦」也的意思。这章经文有三段,故云「亦」。学后一遍遍温习,自然有新意思,学习有心得,佛家叫法悦。喜悦在心里,不在表面。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第二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朋,同门曰朋。研究成功后,同门从远方来跟你研究,道行得出去了,不仅一人得好处,故乐,同乐也。有人说:「友」来而不乐吗?「学生」不教吗?有志一同的「友」想来学也行,好人、坏人想学都行。如互乡难与言,互乡的人很难讲话,都是怪脾气,有一位互乡童子来和孔子学讲道理,孔子也跟他说,其它弟子不高兴,孔子云「与其进也」,今日他能真心来求我,我就教他,「不保其往也」后来如何我不管。「不与其退也」以后变坏,那我也不赞同。以此可以证明孔子有教无类,不仅教同门而已。快乐在于道能弘扬出去,君子志在让大家得利益,有人来学就是乐事,孟子也说:「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第三段「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人家不知道你有学问,道弘扬不出去,能不怨天,不尤人,那是天命如此,道该当弘不出去。愠,内怨的意思。不愠,心中不发牢骚,不怨恨。另一说法:老师教不会学生,不发脾气。书经说:「朴作教刑」,板子响,学问长,学生不会,老师生气,那是好事,所以吾不赞成此种说法。
  从前家有三声,很可贵:机声、哭声、书声。妇女织布声,男人读书声,又有婴儿哭声有后代了,所以可贵。
  以前吾读书首先必须钞写,为什么呢?因为读书有三到,口到、眼到、心到,若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学不好。口到可助熟记,所以诵念有三到,但是诵宜低声,不扰四邻。诵后手再钞一遍是手到,后来就不会写错字。

【一.二】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3)
【雪公讲义】
  (一)(按)愚于此段经文,惑于群言,数十年不解,近汇所研,妄有所采,以孙陈二氏之说,深得于心,再依各经之文,以作训言,略述拙见。
  此章似承学而所来,学者何,内明德格致诚正,外新民修齐治平,内为体而外为用,内体本仁,外用行仁,夫子之学既是仁学,故处内心行外事,无不是仁,礼大学篇:「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此章教人孝弟,修身也。中庸云:「修身以道,修道以仁。」鲜犯上,家齐也,不好作乱国治也。大学云:「一家仁,一国兴仁」,此言修齐治平之学,皆依仁而兴起。
  其下四句,乃有子引孔子之言以实之。考证列后,君子务本,指修身也,本立道生,中庸篇云:「修身则道立」言其所学而有立,兼内与外见而知行也。孝弟为仁之本,说文:仁,为人与人加厚之义。中庸篇,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是行仁以孝弟为本,以孝弟为大也。此章分明文承首章之学,而统论孔子之崇仁,故次列之。全章文从字顺,原始要终,非专言孝弟,更不独专尊有子也。
  (二)(按)此段经文,列于学而之次者,据史记及唐宋诸儒之说,均谓有若之言似夫子,曾立而师之,故成书者尊之。此以人而言也。又有云,古之明王,教民以孝弟为先,故次列之。此以事而言也。
  因上二说,引起诸多异议,有谓起句「其为人也孝弟」,结句谓「孝弟为仁之本」,终属未通。遂有多人各本考据,谓仁、人古通,仁当人解,于义为长。简举各说如后,而主仁者仍守不变。
  (三)(考证)陈善扪虱新语,王恕石渠意见,焦氏笔乘:「何比部语予…」,朱彬经传考证,刘氏正义,宋氏翔凤郑注辑本等,余难备举,皆引据以此处之「仁」当作人,宋儒本好更张,独此处仁字照旧未改,但程叔子谓性中有仁,何尝有孝弟来。谢显道谓孝弟非仁,陆子静直斥有子之言为支离。王伯安谓仁祇求于心,不必求诸父兄事物等说。未免门户纷争,几不似注经,而似辟经矣。
  (四)(按)仁人古同,典籍确有,然与此段经文,仍难圆融,何以不「其为人也孝弟」句,亦用仁字?一段文理,而用古今两字,例不多见。
  (五)(考证)邢疏,此章言孝弟之行也。揅经室集云:孔子道在孝经,有子此章实通澈本源之论,其列于首篇次章宜也。又孙诒仲曰:仁之发见,其切近而精切实在者,莫先于孝弟。陈天祥四书辨疑云:孟子言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与此章义同,盖皆示人以治国平天下之要端也。
  (六)(考证)揅经室集论仁篇:此四句乃孔子语。而本立道生一句,又古逸诗也。虽汉人引论语往往皆以为孔子之言。但刘向明以此上二句为孔子之言。
  看书不简单,古来注解论语有百余家,我只看二十余种,四分之一,极困难。你们以前若从来没有听过,此次听我讲也没什么趣味,必得以前听过、看过,心中有疑问,再来听才觉得好在那儿。汉唐以来的大儒对这一段注解不甚清楚,我以前也不清楚。宋明以后科举考试只采朱注,并不是朱注不好,孔子三千弟子尚且不是全好,三千弟子亲闻孔子之教尚且如此,何况二千年以后的注解,有那一人是亲炙孔子的,怎能注的全对?元明清科举限用朱注,若答其它注子便不录取。清朝阮芸台科考时也得用朱注,但是后来的十三经注便不采一句朱注。颜渊尚且不敢说自己全对,除圣人以外,其余的人不敢说完全好。
  吾所选论语会笺、正义,刘宝楠正义也不是一家之言,但全取汉注。徐英会笺也不是一家之言,汉宋皆采,但偏宋。可以参看这二书所采的注解。录成讲义,心中较同意者写于前,其次的放在后头。他们所采取的,也不是全同意。今日学论语不为科举,不必定采那一家注子。
  以前若曾研究就知此段困难,否则也觉得平常。清代王夫之骂尽汉、宋诸儒,对周公也有微辞,其实孔子是以周公为师。
  吾此讲义若没被打倒也必挨骂。吾不能遍采考据,愈讲可能愈胡涂,吾所采的注或所讲者,是针对今日社会时局所犯的病,所讲是做人的道理。注重(一)事故、(二)人情、(三)天理。在社会上不懂人情事故,在家庭、社会、国家办事都办不通。现今社会好事多还是坏事多?纵使懂得事故人情,但对方不懂,就会怨天尤人,所以必须懂天理,所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例如今人兴盛当小偷,我们饿死也不当小偷,学圣人还当小偷吗?若学小偷,就不必读书。若学佛、学圣人便须跟着佛、圣人走。
  论语二十篇,为什么首章先说上学?因为人「生而知之」者为圣人,我们都有隔阴之迷,胡涂,所以都必须上学。孔子的学问为政治学,其余农工商法医等都必须学,放下不学就不会。不仅要会道德仁义的心理学,一般人轻视的理发、优伶也得学,学理发三年还不定能出师,优伶也没有说在前台忘唱辞的,都要把唱本唱辞熟记在心。民国以来受教育者打倒孔家店,农工商法医等没有被打倒,仍是照老规矩,不这样学不出来。
  首章为孔子说的话,虽章章不同,也有分类,如报纸也有分类分栏。第二章在说完孔子圣人之言后,第二章为什么不用颜、曾的话,而采有子之言?这个问题古来就纷纷扰扰。除孔子之言为「子曰」,意思是吾师之外,其余都不能与师并称,而要称他的字,如「颜渊曰」等,渊是颜回的字。这一章说:「有子曰」,有人说,这是有子的弟子记载的,故称「有子」。再者,有子在时,言说举动与孔子相似,所以师兄弟尊他如孔子,以他为代表,所以第二段列「有子」的话。但经过几回之后,大家也不满意。
  吾所采取的注子,都是古人的话,只是引述而已,不敢妄改,这样不会被挨骂。例如讲经用祖师注解,可以不负其责,但是不采取骂人的话。自汉以来,朱子吾也不如,故吾也不敢骂朱子。若曹操等奸人因书上有人骂,你骂曹操那不是你的过失。
  这一段句法,自汉就有争执,我们从多数人的说法。
  章首为「其为人也孝弟」,章末为「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为什么「人」与「仁」不符合?文理似乎不通。若是今人便不管这些,今人连文也不通。今日的风气,是不懂中国文,只念英文、日文。从前红楼梦等书,都看作是闲散的书,不许看,现今的人却认为懂红楼梦才是高手,所谓「攻乎异端,斯害也矣!」为什么今天社会上有杀人放火、杀警察、学生打老师、犯上作乱、兄弟小也互打、兄杀妹的事情?吾没有到台湾时,不仅不见,也从没听闻过,为什么会如此?因为以前这些书都禁止,凡是坏人心术者都被禁止,不采文学小说。如今竟连写字由右或由左也议论纷纷,自古以来未之有也。自古以来,地球运转,以北为上,所以中国文字由右从左念,这种碑帖还在,从来没有从左向右倒写的,如英文也不能倒着写。中国字纵使不认识,也可念半边,如喝的水,凡是与水有关的字,都有「水」字边。
  讲义的「按」,是吾所案,「考据」是略采古人之说。
  陈善扪虱新语、刘氏正义等,皆引据以此处之「仁」当作人,汉唐石经确实是「仁」作「人」,虽然「仁」可以作「人」,但是在这一段不能如此解。
  「仁」「人」古字相同,典籍上确实有,但是与此段经文仍难圆融。例如「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说同悦,但是「学说」何以不说「学悦」?既然二字相同,为什么首句的「人」不作「仁」,或首句做「人」,结语为何以不也作「人」?一段文理而用古今两字,古书中的例子不多见,所以后人以「仁」作「人」,合乎起承转合似乎好讲。若用「仁」讲不下去,就怨古人,斥责有子之言为支离。
  汉邢昺疏云,此章言孝弟之行也。揅经室集云(揅经室为阮芸台书斋名):孔子道在孝经,有子此章实通澈本源之论,其列于首篇次章宜也。以本章皆主孝弟。
  又孙诒仲曰:仁之发见,其切近而精实者,莫先于孝弟。陈天祥四书辨疑云:孟子言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与此章义同,盖皆示人以治国、平天下之要端也。
  以上二说都主张治国平天下,但是以上二说不仅这四人而已。一种说法举二人,表示不是偶然而已。
  吾采孙、陈的说法,吾于此段经文,惑于群言,数十年不解,近汇所研,妄有所采。然百余家注解,吾也未能全部会通,吾会集近三十家之说,但今人之说则不采。以孙陈二氏之说,深得于心,再依各经之文,以经解经,以孔、孟及其弟子所言,以作训解,略述拙见。
  吾主意采孙、陈,讲解采圣人之注。
  此章似乎是承着「学而」来的,似乎是接孔子「学而」章而来,「学而时习之」,所学的是什么?古人对「学」字也众说纷纭,有人说,学,效也,效法什么?有人说,效人,效六艺,各说不同。吾以为孔子之学有内有外。唐李翱是大家,讲内行话,程朱学佛说外行话,大学之道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孔学之外,以修身为本。而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在内,是孔学之内。明明德有四条,新民有四条,二纲而已,朱子说三纲。大学之道有二纲有八目,止于至善是指内外合一,不论内外都要止于至善。
  大学原文只有五证,不是像朱注中说的有八证。自天子以至庶人皆以修身为本,为什么不以格、致为本?因为内的难讲,所以先讲外,外好懂。如佛说四谛法,先讲果后讲因,使人易懂。大学经中,修、齐、治有说,平天下则没有讲,朱子却把治国、平天下合为一条。大学经中,内只说诚意、正心二条,首为诚意,无自欺也,其次说正心。为什么大学经文内的只讲二,外的只讲三?都有道理。为什么平天下在大学没有讲?因为平天下无法讲,以修、齐、治都在自身的范围,平天下是外国自然来学的,不能强求,如唐太宗人称「天可汗」,这是外国西域人的赞誉。格,来了事物事情,大学中也没有解释。格物是动了妄念,致知是不怕念起,只怕觉迟。物来,一下觉悟了,这无法说。所谓「向上一着,千圣不传」,只可自己去悟,佛家的三细六粗,三细也难以说明白,所以大学只在诚意上讲。朱子在大学中补了二篇,害王阳明格竹子吐了血。
  内在要明德,格致诚正;外要新民,修、齐、治平。内为体(本体)而外为用(作用),内外都是仁。仁者的二,如竺的二,二片竹子,厚也。仁,「二人」,生下一个人就有对象,必须待人与待己平等一样,才是仁。二人须亲,这不是爱,亲近密切是仁,如「泛爱众,而亲仁」,「爱」与「仁」不同。内体本仁,外用行仁。夫子之学,既然是仁学,所以存心行事无不是仁。一动就是仁,入手处便要学内,但是人们不懂这内在之学,所以孔子讲在「修身」开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总统、老百姓一律平等都必须修身。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这一章教人孝弟修身。人就是身,孝弟是修身。今日电视多教人犯上,能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就是齐家。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不好作乱则国治。以上是修身、齐家、治国。
  孔子之学就是要人修、齐、治,若教仁义道德仍旧犯上作乱,何必学?以上为一段。有子的话说完了。这是接前「学而」章而来,学「修、齐、治」。
  中庸云:修身以道。如何修身?必须学大道之道。道如何修?中庸「修道以仁」,学仁。如何学仁?学仁以孝弟为根本。到此为止,下一段再释「仁」。
  鲜犯上,家齐也。不好作乱,国治也。大学云:一家仁,一国兴仁。
这是说修齐治平之学,都是依仁而兴起。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孔圣人都引古人的话证明,如「诗云」、「于传有云」等,从没有说「值得骄傲」,外国只会造原子弹,中国讲天地人,天有好生之德,学生命之学。今日风气已经坏的太过了,中国是有道之邦,与外国的「小人喻于利」不同,他们为了经济而有外交,选举则是相互竞争,自赞毁他,这是小人走的路,中国主张「君子无所争」。如此,跟洋人学,怎会有好处?中国自是中国,与洋人不同。
  有子也是如此,经文「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就是引孔子之言以证明。「君子务本」,本是修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本立而道生,一立住本,道自然就有。修身则道立,只要修身,道就暗暗立住了。道生,乃大学之道生,修齐治平等皆能办到。修道以仁,仁者人也,注解误会说:「仁」作「人」。仁者,人也,乃指仁之全角为「二人」。
  自那一个人身上起头学仁呢?亲亲为大,先从父母身上行仁,先有父母,然后有兄弟,中国九族服制依此而来。孝弟为仁的基本,打好建屋的基础,然后再盖房子。

【一?三】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8)
【雪公讲义】
  季氏第十六,孔子曰:君子有九思。今举四端,以其为言与色,可为取法者,曰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
  子张第十九,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曲礼曰:俨若思,安定辞。又曰,礼不妄悦人,不辞费。
  (按)此四端皆言色之诚中形外,于人信而不欺,仁者人也,故不害仁,自无巧言令色之弊,再此章提出鲜仁之人,正与前章崇仁互映,或编者类聚有意。
  必须先交待,上次双十节,本来应该放假,因为有远地同学来求上课,所以仍然上课,但是也有没有来的同学,而所说的特别重要,不是三言五句所能说明的。因为自从汉以来注解有很多纷争,吾也是费了大力气,参考多种注解,吾据经解释,并不是吾虚妄说说。宋以后儒者有汉宋之争,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意思,吾不敢,依经讲说而已,所以纵使有研究者来攻击,吾不接受,与吾无关,他是骂孔子。
  今天也有讲义,凡吾印的讲义,都是前人有争执。你们来听,要你们自备论语会笺、正义。因自汉注到清末,开启汉宋两派争端,开始的汉代并无诤端,到南宋用理学讲四书,理学由佛学而来,四书中有「攻乎异端」,宋儒解释端叫端正。异端与端正不同,是邪教,必得骂佛教为异端。清末吾上学时,学佛未深入的人,也自己承认是异端。到明代陆王这一派研究佛学,知道理学由佛学而来,便骂宋儒,到清代骂得更厉害,二百多家打来打去。从自元朝之后,科举考试用四书,诸说纷纭,而以朱注为主,所以后学多学朱注。清朝儒者只要是得了功名,就不再听宋儒的话了,如清朝阮芸台最反对宋儒,十三经注疏一字不提宋儒,编四库全书的纪晓岚也一字不取。民国打倒孔家店,所以不骂朱注了。你们纵使看注也梳不清头绪。后来学论语者不信孔子,都信注解,与孔子不相干,所以书中讲不通处不知多少。后人信的不是孔子,而是信批注,这是走上大歧路。会笺也不是采一家之言,但是偏重宋儒,宋儒骂人,这本书不骂人。另有正义偏重汉儒,一偏汉,一偏宋,都不骂人。虽不骂,也有他们不同之处,可以相互对照,以后就不至于有偏见,能会通了。
  还有清末民初程树德的论语集释,会通各注而加以注释,也是反对骂人,是前二部的折衷,大家可以参考。书不可随意买随意看,以免看出邪知邪见。吾讲时凡是骂人的一律不采取,中国在清末以前连小说也有道,外国是无道之邦,对我们好,因为我们经济繁荣。今日兴选举,从前早有揖让之政,而且是选贤与能。
  宋朝之后的程朱才大胆敢改经,朱子念不通,以为大学篇章错简,就为它改易前后经文的次序。现今的十三经原文还依旧本不改。大学、中庸难懂,必得研究佛学方懂,但儒者不能讲佛学,否则死后不能入孔庙陪祀。传入日本的大学篇仍照古本,认为没有错误。程朱等宋儒喜好改经,但是此段仍旧没有改,虽然没有改经,但是讲解就出了毛病。吾学佛才敢在此讲,若近代没有人提倡打倒孔家店,我也不敢如此说,有人必定会认为吾以佛解儒为异端。
  二程子学佛却谤佛,他说「性中有仁」此言不错,但是下一句「何尝有孝弟来」,这句便出毛病。佛法说万法唯心,为何心性之中没有孝弟?谢显道谓:「孝弟非仁」,陆子静直斥有子之言为支离,王伯安谓:「仁祇求于心,不必求诸父兄事物」等说。理学家不免有门户纷争,几乎不像注经,而似辟经了。
  这一章自古以来都不弄明白,吾今天讲此经,并非吾胜古人,而是以孔子之言证孔子之言,若错了可以去找孔子,吾不负责。
  人非生而知之,所以必皆须上学,纵使是圣人,如孔子、释尊下生也都要上学,所以论语首篇注重上学。中国有胎教,出胎就要上学,死而后已。所以论语把「学而」列为首章,次章才说孝弟,所以一般人就误以为是讲孝弟,他们不知是由学而来。学修、齐、治、平等学问,全在「仁」上,孔子学说注重「仁」,第三、四章仍是「学」与「仁」,这是编书者分类归纳,不是孔子一时说的。
「子曰:巧言令色,」
  论语简要详明,所以必须领会,领略其中的意思。这一章何必要有讲义?因为前一章说「仁」,这说「鲜仁」,仁德成分少。这句很难讲,吾看了多年的注解还不明白。「巧言」,说话巧妙,很会说。「令色」,脸色很善变,很令人爱见。「鲜矣仁」这种人仁德少。
  论语书中教人有礼貌,这是巧言令色吗?这是心理学,诚于中则形于外,中庸「肫肫其仁」,论语中五十余人问仁,有人问孔子那位弟子为仁,孔子都不承认,后学妄加注解,你是仁人了吗?「肫肫」心诚到极笃纯,一丝假也没有,没一点假,心诚就是信,八地以上的境界,「诚者天之道也」,天是真诚,我们学诚叫「诚之者,人之道也」,学诚至七、八分,算是好人,肫肫是形容诚到极处了。非仁,做恶到极处也是肫肫,肫肫是形容词,仁者是人与人加厚。
  据一般注解巧言令色,那好人见人和蔼、谦和,也是巧言令色吗?吾能领略,但说不出来,言语道断。吾在各注中举出数条,能依着实行,巧言令色也不要紧。
  君子有九思,一言一动先思虑,研究。今举四端,因着他为言与色,可为取法者。曰:「色思温」,脸的颜色要温和,温,脸不冷酷,「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今日提倡礼貌运动,教人学笑,这笑为真为假?强笑是谄笑,谄者见人巴结人,对有钱有地位者谄媚,教人笑是教人巧言令色。从前晚辈见长者没有笑的,要有「肃静」的肃字。「貌思恭」,恭须学礼,恭而无礼则劳。这是脸上的颜色。「言思忠」,忠,心置于正中,正直无私,说实话就是忠。「事思敬」,办出事来,不论大小事,都不许草率,要办的彻底,如上课必须按时上正课,没有摇铃上课就不是敬,做事不苟且,草率就不是敬,丝毫不苟且便是敬。「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很庄重。「即之也温」,一见面,庄重变为温和。「听其言也厉」,听他说话,所说的话都公正规矩;邀他上风化区等,不仅不随顺去反而劝人不去。
  「曲礼曰:毋不敬」先在心里起恭敬。「俨若思」如何庄重法?像是在心里想东西时,聚精会神。「安定辞」,安,不乱;定,稳当,非礼毋言。佛经中善巧方便是巧言吗?「礼不妄悦人」妄悦人是有所为(若有人想寻死,说善巧的话来宽慰人可以),你们必须慎思,学佛主张「闻思修」也重视「思」,到无分别智成就了才不用思。
  做到以上四条,就是不巧言令色。
「鲜矣仁。」
  「鲜矣仁」,仁少并不是绝无仁德。曹操、秦桧也有点仁,曹操的朋友蔡邕死于狱中,女儿蔡文姬被嫁到国,曹操感念老友,把他的女儿赎回来。北国有一次要屠杀,秦桧也加以阻止。佛家说「众生皆有佛性」,孟子说「性善」,若全无仁,如何可以说得通?所以并非绝无仁。
  色、言、貌、事,这四端都是言色的诚中形外,对于人信而不欺。仁者人也,故不害仁,自无巧言令色的弊端。再者,这章提出鲜仁的人,正与前章崇仁互映,或编者类聚,有其用意。
  这章书有何用意?圣人说话一体万用,我们以适合今日能用的说说。大家必须学仁,才能办事,才懂世故人情,懂天理。首先要求学,在「习」字上。次章凡人都要修齐治平,修道以仁,学仁字。学佛,释迦译作「能仁」。第三章,仁重要,嬉皮笑脸者仁的成分少,与他办事靠不住,不能就信。孔子也要先「听其言而信其行」,后来「听其言,观其行而后信其言」,大小机关必须认识人,「知人善用」,选举看面子选,就是不忠,害百姓。大家要咬住牙根,不干坏事。

【一.四】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10)
「曾子曰:」
  孔庙陪祀为颜子、曾子、子思子、孟子,可见曾子的重要性。这一章讲法亦也很多,先讲「忠信」,这是此章的要点。「传不习乎」也是由学而来。忠信有什么要紧?五伦十义都提忠信,这一章书主要点为忠信。
  「考证」,礼记大学篇,大学与「传不习乎」有关系,所谓:「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想求道,求学,忠信为增上缘。中庸说:「天下有九经,行之者一也」,诚字推动如车轮,有机器零件,但是要行走时,汽油最重要,忠信便是推动者。本篇后面有说:「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述而篇也说:「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另外单说忠、信的也有许多处。
「吾日三省吾身,」
  曾子说,他自己这一天,不是偶然的,而是每天,「三省吾身」。省,反省,察察本身,对下面三条办到了吗?不办不行。
「为人谋而不忠乎?」
  「为人谋而不忠乎」,人家所托的事,或自己的事,办时有苟且吗?尽到自己的本分吗?忠是不偏不倚。你们必须学,如吃饭也须忠,不可过与不及,读书对得起父母吗?范文正公到了夜间,便思考所做对得起所得的俸禄吗?曾国藩作大官,省察自己为国家干了多少事,多受辛苦就很高兴。上对于国家,下对于邻里乡党父母兄妹子女,都应忠。其它人坏,你不必跟他学,只要省察自己忠了吗?人委托你事情,接受了就必须办。有忠必有信,与人办事,应办就必须办。你们视「忠」不值一文,吾以为比天还大,关老爷是「忠臣」。事不论大小都要忠,但是忠必须有「义」为基础,以「礼义」秤一秤,否则都会出毛病。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人有交际,就有朋友,但是在五伦之中,可有可无。父子、兄弟、夫妇是天伦,保住家庭的是国家,主其事的是领袖、君臣。朋友可有可无,有朋友能办大事,朋是志同道合。台中佛教莲社所办的事比较多,禁止开佛店,而是志同道合多数人所办,有人以为这是吾的功劳,吾不承认,朋友办就等于你办,是大家共同的力量。若吾因着这个而取博士,那等于是戴上「薄屎」。「与朋友交言而有信」,玩假的不行,朋友有难,必须帮助他,有无相通,为朋友而死那是应该的,礼记说:「亲在不为友死」(父母存不许友以死),反过来说,「父母不在,即可为朋友死」,赵氏的搜孤救孤八义图,就是忠义。
「传不习乎?」
  「传不习乎」,老师必须「时习之」,再教人时必须先预习,纵使讲过了也必须再预备,因为一句书是圆的,有多方面的意思,你圆解了吗?吾讲经、讲书都要先预备,你们要温习再教,也能出新意,对自己有好处。
  道德仁义礼乐,以及修齐治平诸端,都必须以忠信为主来施行,否则都是假的,具此笃纯,始得其成。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得用忠信省察,自己忠信吗?学习也是如此,与「崇仁、求学」相互照映。至于「日」字、「三」字,各注纷然,要紧在省身,其余不拘泥以求异。
  「日」,吾采「每天」,省察一次,三、五次也行。
  「三」音,也念「撒」,多次的意思。吾以下三条省察自己,大家注重在省察自身,三条是否办到了。

【一.五】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11)
  凡吾有印讲义的经文,都是前人有许多争执,若无争执,则吾不多事。吾注重在大家的行为,但是经文的文理也略加解释,因吾不是讲国文,注重行为,故不太注重文。吾此次讲法与平素不同,这都是中国的文言,吾依古注而说,但在「按」语略加介绍,也是文言,是浅文言,因古注都是文言,故吾不能用白话。中国文与外国文绝不一样,中国不论那一种书,连小说戏曲在内,都含有「道」,所谓「文以载道」,文如车,其中所载的为道,所以文就有道。纵使最下讲贼的小说,与西洋不同,男盗女娼是最坏,下贼之极,小说书里也有写此,但也含道。庄子说:「盗亦有道」,当盗尚且须有道,出去抢东西,首领在前,有危险,首领先承当,回来大家公平分,剩下的才是首领所有。娼妓也有道,若从良后,丈夫为一品、二品官,她也是一品夫人、二品夫人。男盗女娼还有道,今人说的纯文学无道,他若是无意的,那是图利,若是有意的无道,则是来破坏中华民族的文化,自坏民族。
  吾讲书护着民族,使代代延续下去,中国数次亡国,但是没有亡了民族。孔子开始学尧舜,再学周公,孔子上学「见尧于羹」,可见心中时刻有尧,「见舜于墙」,在屋内见舜于墙,数次梦周公,与周公谈话,所谈为何,何必说?所以孔子后来叹说:「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矣」,周公思念禹汤文王三王,心时刻在三王。
  你们想想,他们上学就是如此,你们自问学佛如何?学习须举一反三,你若开发悟性,则儒、佛,世间一切就都懂了。你们不可学注书者的骂人,他们都不证道,从来没有骂人之道,注书者还有骂孔子弟子的,你看注解,吾有点担心惧怕,恐怕坏了你的知见。古注有流弊,注中骂孔子弟子甚至骂周公,几乎是把孔子的学说视为邪说了。你们多读书,略有道气,便知他们的荒唐。文以载道,离文道无以显,有学问的人才能在无字句处读书,但这是炉火纯青的境界,不是初学所能办到的。注解论语者为什么骂人?因他未看清楚其它人的注解,也看不清楚孔子弟子言下之意的缘故。
「子曰:道千乘之国,」
  「道千乘之国」,这章也有很多争执,我们略去。
  道,治理也。自己领导先做,再去治理国家。「千乘之国」,乘,兵车,从前是车战,出千辆车是大国。「千乘之国」,这争执很多,故吾不说,只用个比喻,如台湾的台中、台南、台北都不一样,台中的南区、北区也不一样,国家土地也是如此,也会变动。诸侯千辆,大夫百辆。千乘之国指最大的诸侯国,比起小国难治。台湾不如大陆的一省,但是治台湾易,治大陆难。你们看历史,中国统一的时候有多久,如三国合起来还不到九十年,还不如吾的年纪,吾不是在看电影吗!今日大陆为何能撑三十余年不变化?因为他们有原子弹,百姓没有,但是人心不服时,就出变化,不可当书呆子。治大国必须临深履薄,否则就出乱子。
「敬事而信,」
  所以首先必须恭敬,「敬事」,必须真心,若虚情假意,只可欺一次,百姓就心生怀疑,欺他三次便不上当。若真心办事,纵有不周到的地方,人也能原谅,因为人心都是雪亮的。大陆自吾见到今日已经更换七代了。「敬」的说法很多,心有敬不欺,不苟且了事,拿出真心来办就是敬了。「信」,国家是百姓的集合,对百姓必须有信,不可表面说得好听,暗地欺百姓。
「节用而爱人,」
  「节用」,国家花的多则百姓的钱就少,节用不是吝啬,而是不必办的可不办。吾举例,只可说古不说今,书经中说,男女、饮酒、盖宫殿、田猎,只要有一条,没有不亡国的,如此虚妄浪费,加重百姓的赋税,若不亡国,实在无天理。看历史便知。今日国家办观光事业种种的作法,如东施效颦,钱是百姓所有,花费便减少百姓的力量。
  「爱人」的爱,你会吗?一见面就假笑、假握手、拥抱、接吻,一片虚伪,这是爱人吗?爱人如养花,少水加水,多水不加,使它能开花结果。爱从心,不是装出来,一切爱惜百姓,百姓眼睛是雪亮,人心有感情,紧急时,他就来帮助(举楚庄王宴会人失缨的故事)。
「使民以时。」
  「时」,旧历的九月,农田告一段落,种植物有一定节气,十月还工作,到了十一月冬至时就不干,干国家的工作。如筑城,上等丰年只用三日,便换班,为了爱人民。中等丰年或用二日,年收成不好只用一日,不能耽误人民的事。
  治国如此,开商店对待职员同一道理。心存敬、信、节省、待人如己,爱惜大家,不要违背他工作的时间便可以了。

【一?六】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12)
【雪公讲义】
  「考证」
  程子曰:弟子之职,力有余则学文,不修其职而先文,非为己之学也。
  张南轩曰:非谓行此数事有余力而后学文也;言当以是数者为本,以其余力学文也。
  (按)张语较程语义达,可遵也。陆陇其松阳讲义,载于「论语集释」,可参改之,则知今之教育与今之学风矣。
  (陆陇其松阳讲义:大抵人之气禀虽有不同,然亦差不多,只是从小便习坏了。气禀不好的,固愈习愈坏,即气禀好的,亦同归于坏。童蒙之时,根脚既不曾正得,到得长大时,便如性成一般,即能回头改悔,发愤自新,也费尽气力,况改悔发愤者甚少,此人才所以日衰,皆由蒙养之道失也,后世为父兄者,有弟子而不教,固无论矣,即有能教者,又都从利禄起见,束发受书,即便以利禄诱之,不期其为大圣大贤,而但愿其享高官厚禄,这个念头横于胸中,念头既差,工夫必不能精实,只求掩饰于外,可悦人而已。教学如此,人才安得而不坏哉!为人父兄者,胡不一思,而甘使子弟为俗人也。)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
  弟子,晚辈都可以称弟子。入是在家,家中父母最高,孝字最重要。孝的道理不是一两句言语可以说尽。总之,父母的事,要劳力去做;生活的事,要供养。外在如此,内在对父母孝顺,必须有敬。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孝敬父母为仁的第一步,所以说:「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进入家里必须孝。「出则弟」,礼记: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年长十岁则兄事之,对兄弟必须弟。弟是友爱,当成自己的手足,待自己手足如何,对兄弟也要如此,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对人也必须如此,孝弟要紧,孝就包括弟。
「谨而信,」
  「谨而信」,一切事必须谨慎,都必须信。推动仁德,修齐治平的事业,为忠信,如车能行,有汽油才能推动。
「泛爱众,而亲仁,」
  「泛爱众」,泛,宽也。众,众人。爱众如爱花,干了要加水,太湿则少加水,有虫去虫,保护它,广泛重视一切。
  这与墨子的「兼爱」与「博爱」,三者是一样还是不一样?
  「泛爱众,而亲人」,有亲有疏,坏人也不损害,爱惜他,但是要亲近善知识。「泛爱众」就是佛家的怨亲平等。「亲仁」,亲近善知识,远离恶知识,「亲君子远小人」。
  这是不论任何人都必须站住这五条,基督教骂我们,佛教也自相攻击,吾不骂,平等恭敬,但是吾不信他们的教,你们信佛,不可骂其它宗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骂人,没有恕道。学论语不可到处骂人,就儒家而言,骂人无道德,就佛法而言,造口业。
  这五条为做人要紧的条件,不做就不是人。做这五条之外还有余时,如遇父母有事,当子女的要先帮父母办完,再做自己的事。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行有余力」并不是闲着才干,而是前五条为基本条件,非干不可,干了有余时才必须学文。
  「文」,有人说是六艺,汉代只有礼乐,今日都没有了,所以不可呆板。凡是国家所须要的学问都必须学,如造原子弹也是文,但今人会原子弹却没有孝弟等基本条件。
  并非孝弟等干完了才学艺术,而是以这五条为根本,其余一切学问都必须干。如果入孝出弟都会了,会做做菜吗?若父母要吃,怎么办?
  若不学这五条,学问长,人格反而堕落,得博士、硕士却犯上作乱。

【一?七】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16)
【雪公讲义】
  「考证」
  集解:孔曰,易色,言以好色之心好贤,则善也。皇疏:凡人之情,莫不好色,而不好贤;今若有人,能改易好色之心以好于贤,则此人便是贤于贤者。
  阳湖刘申受言:是关雎之义也,此贤贤易色,指夫妇之切证。
  论语述何曰:(节)六经之道,造端乎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故首举之。
  吴氏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辞气之间,抑扬太过,其流之弊,或将至于废学。
  (附)翁方纲论语附记,亦载吴氏此条,疑系陆陇其门人吴元音者,曾协编四书大全,或以为同时之人,姑隐其名。
  刘正叟曰:其人既能此等之事,而自言未学,吾必谓之已学,盖此等非学不能也。
  「按」此章之旨,愚采阳湖刘氏及论语述何等说,盖于首次等章,皆一脉络,
而于有子一章,尤足证其义旨。虽曰未学二句,只采刘正叟氏之说,不致后学谤经。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这一段与前几章差不多,孔子教人由「时习」来,由做人来。
  「贤贤易色」,上一贤字,作动词,尊敬也。下一个贤字,当贤人。易色,改了爱色的心去爱贤人,这样的注解与下文不连贯(集解、皇疏作此主张)
  阳湖刘申受言:「是关雎之义也」,文王结婚时,思想后妃,关雎比喻淑女好逑。六经以诗经为首,五伦以夫妇为始,有夫妇然后有儿女,有父子、兄弟,夫妇伦定了才有家,家定了才有国。如今有人主张一杯水主义,这家如何齐、国如何能不乱?易经开首也主张夫妇,所谓「乾坤定一」,八卦就是八口之家。
  论语述何曰:六经之道,造端乎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故首举之。
  「贤贤易色」,易不当「改换」的意思,因为当「改换」讲不通。食色,性也,人人不好色办不到,讲不通。子夏文学第一,能这样讲吗?这里应当「轻」解释,「贤贤」一般人很轻,好色很重,这是要使人贤贤加重,好色减轻一点。家中娶女子,先要调查她的品性,万不可只看面貌,家有美妻则倒霉,国有美人必亡国,要「爱其德,非好其色」。周的天下得后妃协助,胎教就是从周朝开始,周家有八百年,因为合乎天道。「宜其家人」,然后才能教国人、平天下。讲信修睦,修齐治平到此都能做到。
  中国文学,你们不知其妙,诗为文学的始祖,子夏会诗,子贡、子游比较起来略逊一些。自古以来读书人都会诗,不论懂不懂,到时便开智慧。
「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虽曰未学」,能贤贤易色等的人,自己说没有学问,这是自谦的言辞。「吾必谓之学矣」,子夏说他一定是有学的人。
  另外有人说,这是第三者说,这人虽能办这些,但没读书。子夏云,不可如此说,不学如何能办到这些事?
  第三说,是子夏自己说,从前诸侯封建世袭,世袭子弟大少爷,虽然已经没有学习的心,没有正式学过书,仍使他世袭官位,但是耳目熏染,于无字句处学,偶然也能办出贤贤等事。这也讲得下去。
  三百篇关雎开头第一章是鸟,其次一章荇菜是草,允许草木鸟兽为三百篇之言,不许翠竹黄花为般若吗?

【一?八】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19)
  讲前必先谈话,因为一次讲不完,问题很多,每次说若干事。注解的问题很多,我们学论语志在有所得,每逢讲德育的书,例如从前讲礼记,吾都声明,不重视讲文字,大家学会尔雅、说文也没有用,吾注重你们的依教奉行。今讲论语有二义:
  (一)者学后必须实行,人人都必须如此,这是做人的道理,学「人情事故」。不懂事故人情,事情办不成功。事故人情不懂,便不合天理。中国学问主张天地人三才,论语是孔子及其弟子之言,都是圣贤之言,依着实行就懂事故人情。再进而言之,不懂人情事故,学佛也不成功,例如学佛依通途必须先修世间禅,再修出世间禅。儒家的诚意,问自己,不必自欺,自问一天所做够人格了吗?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天天以三事省察自己,对了就安隐,不对眼下也不安。大家希圣希贤就可以了。
  (二)者对象,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沙發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02:02 | 只看該作者
参加论语班正式的同学必须学文学。文以载道,圣贤之学都在文理,你们若不会经书的文字,只是在学注解,那要以什么为凭据?孔子的意思,他们注解的人知道吗?有亲炙吗?连孔门弟子也不明白孔子的境界,千余年后的注解者如何知道呢?二百多家注解互相争论,况且你若只看朱注,那是学朱子,不是学孔圣人。朱子并非不好,他所说的我们也办不到,但是今日经书有脱节,大学里头教论语的教授若能研究刘宝楠正义、朱注及阮元十三经注疏就不错了。
  吾愈教愈发愁,因为学习首先要教人求学,再者孔子之学为仁,必须修、齐、治、平,要以忠信推动。到了今日,论语还是没说完,经文简要,除汉儒注解外,宋儒已极噜苏,听不出头绪,难处是在所引都有根据,可惜重心点找不出来。从前人读书为功名,你们必须学文字,虽然困难但必须学。正义、会笺、集释都必须看,集释自汉代到清朝广泛采取,吾希望你们结业后尽义务讲讲,使今人与孔子之学不脱节,或许后来有发心而想学习者。但是若不实行,只学文理,有学问则便看不起人,反而害己害人。学论语有本有末,不可不知。
  吾讲经讲书,志在教对方得利益,书中不合现代实用的名物、训诂,吾不多说,为了能利益你们。今日发生的事也不免说说,但是今日的时代应「危行言孙」,这是吾多事,现在讲便要现在了结,不可录音。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
  「君子不重」,重,庄重。君子,凡求学者都称君子,如凡上学都称上学。君子求学要求到道者,首先条件必须庄重,稳重,吾就受过这种教育。外表、心理不庄重,办事就浮躁,必须稳重。今人教人要笑,一点也不稳重,巧言令色,托他事情,他一定不会真心替你办,心中忘了。
  君子自己不庄重,「则不威」,威,外表威仪。「肃立」,肃,恭敬到极处,不重便没有一点威仪。你们慢慢学,凡事人家看不起你都是你自找,不是别人看不起你。从前武人称老粗,今日的文人却不如武人。
「学则不固。」
  「学则不固」,固,汉儒郑注「蔽也」,皇疏「坚固」。都有道理,也有根据,后人骂他讲不通。皇疏的坚固,朱注主张这个,并不是朱子自己讲的,这个说法较容易。看他不庄重无威仪,他的学问必不坚固。
  郑注「学问即不遮蔽住」,固当「蔽也」,这说法不错。不重、不威则蔽塞而不能入,一求学就不会蔽塞而能入了。
  这二种说法不同,但意思相同,取容易懂的,可采皇疏。所学都不坚固。
  至此为一段。又有人说,连下面的经文是同一回事。吾采古人的注解,但安排法不同。以上都是毛病。下一段是药,圣人病药并举,吃药就是治病。
「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
  「主忠信」依皇疏,以此为主宰,朱注也主张「主宰」。郑注「亲」,亲近忠信者,以他为友;不亲近忠信者,不跟他为友。吾的说法也与他们不同,吾交朋友,孔子的学问以忠信为主,求学不论修齐治平,以忠信推动,吾主张忠信,一切人都不整齐,只要有忠信,忠心不邪不偏,便可与他为友。郑注,亲近有忠信者。如,指你本人,你主忠信,他也主忠信,与你一样,就可以与他为友。有师有友,如此学问坚固,自然有威仪。
  求学必要有老师,无师之徒不成功,还必须有友。友与朋有何差异?为何不说「无朋不如己者」?说文,友字,两只手,如左右手,互相帮助,所以称兄弟为手足,只要念中国书,良心自然发现。朋友如兄弟,社会上的人为了交际,君子要泛爱众,对众人都必须爱护,因为「仁」的缘故。仁者,二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泛爱的大众不是朋友。「同门曰朋,同志曰友」,同志者所学都相同,「志不同不相为谋」,信仰的宗教不同,便是志不同,不相为谋,但须一视同仁,所以吾不谤其它宗教。学自己信的宗教,恭敬他人。礼记说,凡人都必须平等恭教,孔子却说「无友不如己者」,宋儒也反对,宋儒说要亲近有德,不与无德的人来往,如此说那道德学问每个人都不一样,都无友了吗?彼此互相挡住,不以为友,甚至讲学也不愿有朋来了。如此说讲不通。
「过则勿惮改。」
  「过则勿惮改」,师友都好,自己有过错,怕人知道。凡是怕人知者,都不是好事,事无不可对人言,怕人知道,就怕改。知道有过错不要怕改,过是私欲,人有私欲,学问如何能好?求学在去除私欲,做功德。佛家的忏悔,要发露忏悔,知羞耻,下次就不能再干了。
  今日的监狱与以前不同,从前主张惩罚,今日是「自由刑」,就是剥夺他的自由,连报纸也不许看,为什么?因为报纸所登载的多是杀盗淫妄的事情,犯者在狱中已深入研究为恶的方法,再看报纸反而增加他为恶的信息,将来出去更造大恶业。若重犯三次,非死刑必是无期徒刑,今日还可以重犯七、八次者。所以佛家的出家戒不让白衣居士看,一则恐怕白衣居士不知戒而轻视出家人,再者戒中有许多事我们不知,看了反而增知恶事。一切事佛都知道,一事不知,便是尘沙惑啊!

  学「主忠信」
  (一)不重(四重)言、行、貌、好。
  (二)固 郑注(蔽)
       皇注(坚固)
      学 求 两方
      所
  (三)主郑(亲)
       皇(主宰)朱注
  勿「友」,说文同志。
  不「如」己,如,同也。指忠信。
           「孔」蔽也
      蔽    「郑」(蔽塞)
  固        「皇」(包括)(当)
      坚    「皇」专采。皇侃疏原主二说,然专采取「坚」义以释文。

  吾的解释法,至今为止,因吾所采取的两种解释,骂人的少,吾若是每次都释疑,那全部论语讲完了都要这样。再者集释所采取的内容比较广,可以参考,集释比较折衷,不偏汉,也不偏宋,你们对于二百余注看不了,纵使看了也会采取。宋儒开启骂人的风气,但宋儒注的比较容易懂,又能得功名,所以明清人士多看宋代注解。你们学论语,注重学行为,只要能言行一致就好,进一步可以在日后弘扬,多少让人懂圣人的意思。其实吾不懂圣人的境界,只是求千分之一,求不走错路而已。不是圣人说错了,而是注解注错了,可是大家尊注不尊经。你们不可狂妄,不可以为已经会论语了。
  集释,列在前面的为考据,多半为汉学。汉宋的优劣,吾不知,但是汉学有师承,所以毛病少。宋儒多半无师承,自己的新发明,并非不好,只是隔了孔子千余年,未曾亲炙,能都不错吗?
  论语是圣人与弟子的问答,比较纯粹的圣言量,能懂一句,就受用不尽。
  「君子不重则不威」段,有很多字有争执,而且句读也有争论。
  固,有二义,一者蔽也,孔安国、郑康成、皇侃都主张这说法。但是说「蔽」,不可挟带其它字,因一字有多意,孔安国只注蔽。郑康成当「蔽塞」,阻碍住了。礼记云,蔽塞而不知礼,一窍不通,不够通达,所以不懂礼。
  皇侃的主张有两个意义,蔽也,坚也。因为作「坚」解释,比较好讲,所以他后来主张这个。他又主张「蔽」之意为「当」,如「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蔽,全当也。其它注子作「包括」,一切都包括起来,三百篇一句话都包括起来。但解释这章全文就难讲,所以专采取「坚」的说法。
  宋代朱子采皇侃说,当「坚固」说,后人议论皇侃不该去「蔽」而取「坚」。
  主忠信,汉学「主,亲也」,宋学「主宰也」。汉人讲解分成三段,宋人分为二段。先说汉代人的注解。「君子不重则不威」为一段,一不庄重,就无威仪,没有威仪由不庄重而来,这是一事不是二事。必须给与治病,「学则不固」这句是一段,后三句为一段。有注子云「学固即挡不住」,这种讲法难懂。郑注的意思,君子不重即无威仪,为什么呢?礼记云:「蔽塞不能达礼」,蔽塞因为不通达,「学,则不固」,蔽塞是因为未学的原故,一求学蔽塞就打通,不蔽塞了。
  学什么?「主忠信」等三句。忠信是推动修齐治平的动力,不学这个,学任何东西都不成功。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学习先要亲近老师,曾子三省,就是忠信,先求师,有师必有友。说文解释,志同道合为友,社会应酬的人不是朋友,只是交际礼貌而已。同门曰朋,朋友在五伦,不能天下人都在五伦之中,所以要泛爱众,众人要普遍爱护。「而亲仁」,仁是朋友,交友必须志同道合,想学那一种事必得立志,结交与你同志的友才能成功。若志不同,纵使他所办的事好,也不成功。例如现今国家承认的宗教,儒、释、道、耶、回,但是你学佛,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学佛者,那就不是朋友。亲近善知识,远离恶知识,可以离开他,近朱则赤,近墨者则墨,与他常来往,必得学坏。其它教宗纵使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如道教也好,不问来源如何,但是他也崇奉老庄,道藏中有的四库全书都有,大宗旨是清净无为,因牺牲性少,一般人评论他近于杨朱。佛家近于墨子,佛家牺牲自己,为别人,若清净无为,则不慈悲,有失佛家的宗旨,因佛家慈悲为怀,方便为门的原故。他若学慈悲,也失道教清净无为的宗旨。或许都是佛教,因修法不当,也不会成功。(举白骨观,数息观故事为例)
  交朋友要交与你同道的,一样的道才好,志向不一样不与他为友,但可以与他交际。
  「过则勿惮改」,有人说,过是交错友,不能作这种解释。因为虽有师友,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师友说你的过错,你能改过吗?怕人知道,便不能改,有过则痛快改便成干净人。不重则不威,学问则不坚固,如何办?以忠信为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过则勿惮改。
  研究这一章经文要学什么事?
  (一)须学重。重有二层,其实有四重,言、行、貌、好(个人嗜好)。言守信,貌思恭,行必须有忠信。人都有嗜好,必须改,嗜好有坏、有不好不坏、有风雅的嗜好,如嫖赌为下贱的嗜好,如琴棋诗画是风雅的嗜好,如吸烟是不好不坏嗜好。若说到庄重,宪兵、警察,开会主席若吸烟便不庄重。圣人庄重,不愧衾影,要慎独,日久天长练习,自然庄重了。能够如此,做了外在的坏事就难过,但千万别试。
  (二)者主忠信,是圣人所主张,必须学必须行。
  (三)者有过速改,有过则三业不清净,不能生净土,但是必须自己改,因为别人不好意思说。

【一?九】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21)
  这一章简单,但是能作到,就是善了。
  这一章是对在上位、国家领袖说。上学,是自天子以至庶人都必须如此,领导人自己必须做个样子,才能领导人。在上者领导时,不可敷衍了事,受领导的人才愿意领受。领导者做错了,受领者可以敷衍,不使他失面子。如中国节日端午等节日及现今的双十节可以随顺,若爸爸节等开会,可以去敷衍,至于情人节、愚人节不合国情,中国主张民无信不立,怎可愚人欺人,这个节日可以不用。
  孝道为首,当领袖要百姓好,上一章说的「重、威」都是厚。外在威仪稳重,内在也能厚重。一切庄重威仪,自己都是厚,学问、道德、待人都必须厚,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每逢红白事,「先来薄,后去重」,虽不是加倍还礼,也必须较原来多。婚礼丧礼都有礼簿,也有签名簿,签名簿有什么用?因为有人「礼到人不到」,若人家曾来参加或送礼,他有事时再忙也必须去,但九十岁的人例外。
「曾子曰:慎终追远,」
  孝道十分要紧,孟子所谓的大事,就是父母之丧。若一不小心,后悔晚了,纵使后来知道了也无法挽救,所以必得「慎」之,这是大事。从前的巡抚出访,平时走大路中间,人们都必须「肃静」、「回避」,若遇到有出殡,巡抚也要回避,因为他是为人父母之丧的原故,如此可以收到上行下效。子路早年穷困,后来作官,见鼎则哭,因为再也不能让父母吃了。
  「终」是指父母死后殓殡时,慎终并不是装上珠宝玉器,怕「慢藏诲盗」,这是害父母;自古以来皇帝的陵墓,没有不被掘坟。丧礼都做到了,便不须要太多的珠宝玉器等物品,这叫做慎终。慎终之后不是就算了,还要「追远」,有子孙永远必须上坟,这是厚道的表现。事死如事生,今人「吊者大悦,孝子亦然」,由此可知这个人家的未来了,后代必不能久享。至诚之道,可以先知,读书多了自然可以先知,并不是神通。
「民德归厚矣。」
  领袖如此慎终追远,上行下效,百姓便渐渐学慎终追远。从前的法律也分民法、刑法,人事、财产都属于民法,都是依圣人的规矩而定。如杀人,在街上杀,误伤可不判死罪,但是对父母没有「误伤」二字,就算误伤,也必须死罪,因为父母教养他,还杀父母,这是无人性的人,处以凌迟之罪,后来改为大削八块。县官必须撤职,因为他为民之父母,如何教的?今则杀父母如宰牛。民情对家庭浇薄,如何能爱国?自古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中国能存在五千多年,不是有钱、或武力,而是文化的心理作用。你们必须往「厚」处学,外国人对我们有恩,我们也可以厚待他,若对我们不好,我们只要报之以直。
  你们必得学「厚」,学「主忠信」。美国高华德议员来台湾,吾预备送他几件中国古董,并不是巴结他,而是他彼对中国好,吾是为国。

【一?十】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23)
「子禽问于子贡曰:」
  子禽,有注解说是子贡的学生,有说是子贡的同学,也是孔子的学生。从前男子二十岁,师长或朋友会给他冠字,师长应叫他的名,朋友都称他的字号。今人称「你我」,如路人一般。若这里是师生并列,子禽是子贡的学生,就必须写陈亢的名。由此可知二位都是孔子的学生。这无关学问的宏旨,但是要学称呼人的礼貌。
「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
  夫子,称孔子。老师一到那个邦家,那国的政治风俗都知道。孔子周游列国,为救世救民的好心,那时的人只求功名利禄,对于这个话听不进去,这必须有毅力,因为事情不是一办就成。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但是中国文化二千余年,是孔子的功劳。人们的称誉,我们当不起;人来毁谤,有则改之,若没有那就不是毁谤我,可以不管。
「求之与,抑与之与。」
  孔夫子到那一邦国,必须契机,必须知道该国的风俗,所谓「入国问俗」,所以要「必闻其政」。子禽奇怪而问,是夫子到处采访求人告诉他,或者是本地人或者国君,见孔子来而自动说给孔夫子听的?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
  子贡答复他,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子贡不答是求来的,也不答是人来告诉他的,孔夫子因为有这五条,到那个地方,该国的政治风俗就都得到了。这句像是诗,意在言外。
  汉注,或以尔雅、说文,有师承,宋注则多新发明。有可从有不可从。
  温,温和。见面不严厉,望之俨然,即之也温,这不是装的,而是久修涵养诚于中而形于外的。温带点厚,刻薄人是一团狡猾的气息,无温厚的气氛。
  良,善良。儒家以善为第一好字,如武乐「尽美矣,未尽善也」的善,如佛家的「妙」字,善是对一切动物都不妨碍,善是静态消极,仁是动态积极。
  恭,恭敬。外敬内恭。
  俭,俭约,不奢侈。所做一切,到相当度数就止住了,如学校摇铃上下班,摇铃就须上班,没有摇铃就下班不行,过度为奢,不及为吝。
  让,谦恭。一切尊重他人。
  现今的人反对这五个字,办事自以为值得骄傲,虽有周公之才之美也不行,同学可学这五字。圣人是吾师,我们学他,孔子以此五字得闻一国的政治风俗。
  宋儒把良解释「易直」,与善不同,比较难讲。
「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子贡恐怕子禽不悟,下面再说,仍是用幽默的语气,如此才有趣味。夫子的求是以这五字求,夫子的求,「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诸,之于也,在的意思。如「在明明德」,重要是「在」某某之上。夫子能得到政情,在于这五个字之上。与,同与,活口气的问话。
  真正中国文化,在十三经,大文章皆自六经来,左(传)、国(语)、班(固)、(司)马(迁)都不如。
  研究这一章,你们可以学夫子这五字。

【一?十一】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24)
  有注解说,「其父在,观其父之志,父殁,观其父之行。」
  有说,「父在,观其子之志,父殁,观其子之行。」
  以下二句,有注解说,父亲好固然可以三年不改,父亲所行若不好,比如其父为贼,能够三年也做贼而不改吗?又有人说,上二句为古时成语,下二句为孔子语。说法不一。又有人说是指国君,其父死,依例三年不问国政,国政暂时交给宰相。殷高宗居丧就是如此,宰相很好,就可以;若宰相如王莽之流,如何可以?我们观书可同也不可同,无可无不可,唯义是从。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殁观其行;」
  吾幼年时是大家庭,年年死人,所以丧事吾知,八九岁吾就会念经,家中老规矩,丧服未满,不许改老规矩,行之自然。
  父在观其子之志与父同否,真孝顺要继承老人的志向,如禹王,他父亲治水,结果很糟,禹出来治水,立刻改变父亲的方法,但是仍然是治水,结果成功了,这就是继父之志。
  父殁观其行为,不好的行为可以改,好行为而且不妨碍人,虽对家庭不便,也可以不改。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三年无改者是「父之道」,并非不改其恶。若父作的业为恶可以改,善业可以改得更善,所谓「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能改父的恶过,增加父的善行都可改,不违背父母的善道,就是孝。今日主张家庭革命,革命是要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今犯上作乱,如何可说是革命?如此说来,那父母成了桀纣吗?

【一?十二】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25)
  礼是定住规矩,在家庭、儿童、胎教时期都有规矩,日久天长如此。吾十岁前后,乡间人虽没有多少读书,却都有礼貌。如:外客到庄上,懂得下车的,则人人恭敬他,问他:客人要上何处?到家喝水吧!若不肯下车的,庄上的人会说:今天不知那里来了失腿跛足的病人路过,不然为什么不下车?或者有人骑马,也要下马,若不下马,庄上人便说:屋子会震动,受不了。总之,庄上的人会找麻烦,甚至挡住去路。当时的人都懂,因为幼时有教。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
  礼虽有礼节,但是用的时候,以和为要紧,和是出于自然温和。有注解说,和指乐,学礼难,再学乐更难。说到和上,要恭敬、温和。礼必须注重温和,礼是从前圣人帝王所立,代代增减变化而来,总是以和为最美,不问任何事,大小都一样。吾上学时,出门必须向父母禀告,回来也必须说,小事也是如此。
「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若和重于礼,就喧宾夺主了。一见面就笑,那是巧言令色,鲜矣仁。有人说「熟不拘礼」,但是京剧中,夫妇还彼此互让,仍有礼节。或有人说:颠沛时,也不可离了礼吗?子路是直爽人,固然不迂,但是临死仍结缨。又如曾子临终危急时,仍坚持易箦。这都是有道的人。
  知和,但是和是为了帮助礼,不能超出礼的范围,若不能以礼节之,和也行不通,礼也行不通。五礼以祭礼为首,祭孔、祭天(郊祭)吾幼时都见过。有一回,天下着雨,当地巡抚也必须穿着盛服亲自去祭孔,主祭者为一县的首长,年纪都在五十以外,侍者为他撑伞盖,司仪说:「去盖」,纵使下雨也不许有伞盖,不许人扶持。巡抚转眼瞪司仪,司仪说:「失仪」,因此降级,祭祀时不许左顾右盼。
  讲前也必须先讲话,你们必得准备会笺、正义,一是偏宋儒,一是偏汉儒,再者必须准备集释,前二者都主张一种道理,所以还容易,若看集释,则说法复杂了。但是还是必得看,看了才知道不可仅信一家之言。从前国家主张一种注解,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佛经注解还没有这么多,比较容易。所以古人甚至主张不看注,因为书读千遍,其义自现,可自圆其说就可以了。吾酌量选择某个注解,也有吾的意见。

【一?十三】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27)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这一章经文虽不是孔子之言,但是有子是亲炙孔子,有说到孔子之言,本着老师的意义而说的。学而篇不离忠信等,吾多本着古人的说法,但是方法不同。先解释字义。
  近,意思是与某件事差不多,差几分。比如桌上的毛巾,由门旁来就差不多,若由对岸来,就不是差不多了。信要与义融合,如何用法?言是体,信、义是用。
    信
  言
    义
  信由什么而来?由言而来,说如何办就如何办,不欺骗人。言为体,信为用,虽然是信实还必须合于义,合乎道理。义者,谊也,对了的事,办得正确。说出的言语正确就照办,言而有信。若不合义,办不办呢?信中有义有不义,义中有信不信,但是都由言来。吾依汉学,唐代为中心点,前后不同,唐代以后起大变化,为什么呢?因为汉儒所讲都必须有师承,必须依尔雅等书,有根据。若宋儒只会其理,连字也自己改,查书上没有这个说法。自宋以后都是如此,若为了求学,那修孔子之道就远了。文以载道,字有错简,道如何寄托?只为好说好听,这怎么成?
  复,反复也。既然是信为何反复无常?反复为来往的意义,如你们来听书,下课往返回家,过来过去。宋儒解释为力行,尔雅、说文没有这样的说法,「复」当来往讲。
  中庸云:「舜执其两端而用其中」,可解释「攻乎异端」章,也可以解释这一章。
  取信不必义,取义不必信,二者相合就好办。「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是从」,讲信而无义,硁硁然小人哉!如借刀给人杀人,虽守信而无义,就是异端。
  「信近于义」,信的本体作用与义差不多,离不开。所以没有办事前,必须谨言慎行。儒家也戒人多说话,所以金人三缄其口,今人兴讲演,开会那有那么多话,言多必失,为政者不必多言。今选举前先发表政见,选上不兑现,有什么希望?礼记说:「安定辞」,有人与你说话,当时或许一时想不开,可以考虑之后再答应。答应错而不害人,可以实行,若害人则不可,孔子说:「可以适道,未可以权」,行权,唯有圣人可以,例如孔子遇阳货的事情,孔子行权,孔子趁阳货不在家前往拜阳货,是欺;又说「吾将仕矣」,也是欺,但是这就是义之所在。
  复,来往也。话说错了,可斟酌,也可守信,也可守义,就是执其两端而用中。说错话,可来回想想,来回想想就是「言可复也」,想好了再采取行动,便不害事。
「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礼是恭敬人,仍依例如上解释。「恭近于礼」,恭敬人是礼貌,礼貌是恭敬人。恭和礼也相近,不能离,恭必须礼,不能过与不及,如今人行鞠躬,实在是鞠项而已。虽不能九十度,也须六十度,恰到好处。恭与礼须配合,若不如此,恭而无礼则劳,如七十度鞠躬,到九十度便劳苦了。若不及则太草率。恭敬不到,人以为骄慢,若恭得太过,人以为谄媚。千夫所指,无病而死。恭能适中合礼,则能「远耻辱」,远离耻辱,不受羞辱了。
「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吾说有二义,你们随意采都不会害事。唐以前的注解,因同姻。亲戚与朋友不同,因为男女婚姻为人伦根本,故诗经首篇,易经乾坤二卦都说夫妇为人伦的开始,今人三言两句便结婚,三天两天就离婚。九族,普通都说是从本身算起及上下各四代,另有其它说法。父族、母族,恭敬父亲的父母,还必须恭敬母亲的父母。所以台湾母舅最大,家中有事,舅舅主持,见舅如见母。唐以前注解,因指亲戚,由结婚而来,中国人结婚六礼初成,十分繁杂,因为婚姻是大事的原故,今人却有人主张一杯水主义。若六礼中有茶叶,茶必不许移植,表示夫妇不可移。今日不管这样,若门楣相当,并不是错,如念书人不与杀猪者结婚,不是为了对方有钱,而是为了志同道合,所以须不失可以为亲戚的条件。
  「亦可宗也」,宗,指历代宗亲,如此订婚,虽是外亲,与内亲差不多,都是九族。台湾有连宗,有同宗会,同姓连宗,另外古来有关系的宗族,都可连宗。刘关张桃园结义,关张赵马黄为一家,以民族主义的观点,说到极处,中国人都是黄帝子孙,大家都是同胞。
  姻亲如此重要,母族、妻族都有关系。同学若未婚者须慎重,女子不必说,若男子休妻,人们都耻笑他,在因果故事上,常见该男子因为休妻该中举的而不能中举。
  宋儒的说法,因,依靠。宗,恭敬。若所依靠的人,不是仅指亲戚,若依靠不错人,则也可恭敬,跟他交际来往。

【一?十四】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30)
「子曰:君子」
  君子,不是普通人,有二说,一者没有褒贬,在位者称君子,不在位者称小人。二者有学问道德,一求学就是君子,不求学者为小人,因求学求有道德的原故。人生观,人生的观念不外二类:二十年前的读书人不同于今日,若学问通达,不论是科学等等,一切都贯通,如佛学与科学,以今日科学来讲佛学,不相妨碍,若还讲天圆地方,便是呆板。孔子云「吾道一以贯之」大小事都能贯通。人到社会,有分利、生利的差别,礼尚往来,彼此都必须有贡献,如吾在此喝一杯茶,是万人的功劳,吾须报万人的恩,这就是佛法的报众生恩。人到社会,货恶其弃于地也,不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所以在社会不能当分利者。有人不懂,只是志在温饱,这是小人。另一类为社会做点事,如范仲淹一天所作看是否与薪俸相等,否则心不安,这是君子,对得起大家。志在温饱就是没学问,社会的害虫,扫街也能不虚度此日,干工友也须尽力,做得比别人响亮,敦伦尽分。有人说生为享受,谁应该享受?为何单单你享受。吾来此讲书,求得心安,吾过世了也对得起台湾,儒佛都如此,这就是道。
「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并非叫你吃不饱,穿不安,而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周公令他的儿子伯禽到封地,教训他一切人都必须见,周公说:我的父亲是文王,兄为武王,成王为我的侄子,上中下都是皇帝,你比起我来如何啊?我尚且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你必须这样学。这是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有比吃饭居住还重要的事必须去办,而且还有比死更要紧的。
「敏于事而慎于言,」
  「敏于事而慎于言」,慎言才会守信义。敏事,敏,速也。如子路问:「闻斯行诸?」,孔子教他「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诸?」闻斯行之就是敏。唐代以前注审是迅,审,考虑,考虑考虑又要快。考虑慢是学问、经历都不够的原故。
「就有道而正焉,」
  如此还不行,「就有道而正焉」,就,到那个人的住处去求学。有道,什么事有什么事的道理,都必须找懂局的人,如问建筑师有关烹饪的事不行,问错人那要怨自己找错人。正,是为你定是非,定标准。
「可谓好学也已。」
  以上都办到了,「可谓好学也已」。你们求学必须如此,学而时习之,就有道而正焉,如有人请你去当教授,若有名无实,就是误人子弟。

【一?十五】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31)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子贡问,贫穷人遇有钱人而谄媚,有钱人骄傲,若能无谄无骄,何如?子曰:可也。圣人教人,不到这个程度不如此教,因为子贡还能进步的原故。若是吾如此问,孔子不会如此说,孔子会说「你怕是办不到。」例如另一回,子贡说:「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孔子说,你办不到。
「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曰,不如贫而能乐道,如颜渊的安贫乐道,因为朝闻道,夕死可矣,未证道,死不得。富若再懂得礼貌,虽然是对肩挑负贩,也必须恭敬。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治骨曰切,治象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好上加好,没有止境。例如以木头做桌子,已成形了,上头还须刨过,加漆,加花饰,要求好上加好。
「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子曰,赐也,这才可以教你作诗。若上学就必须念诗,学诗开窍快,会作诗便会作文,就知道人的心理,也知事情的兴衰存亡。告诉你以前有人如此办,你就可以预先知道未来。因为你能拿「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个当比喻。

【一?十六】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33)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
 人情多半是知人容易,责备自己差。你有能力而人不知,你以为大忧患,这还算是小事。这一篇一开首便说:「人不知而不愠」,你有大学问人家不知,不必生气、发牢骚,不能行得出去也是天命,如姜太公渭水遇文王,为帝王师,开周家八百年天下,孔子周游列国,人不知用,但是为木铎,开后代的文化。
「患不知人也。」
  可要忧患的是不认识人,你自己的事,家庭的事都办不了。今人娶妻娶色,要男人的财产,都是不知人。开店用好店员就会发达,否则便完了。明崇祯自杀前说:「吾非亡国之君,惜所用为亡国之臣。」但是那些亡国之臣不是你举用的吗!学会做诗就能知人了。

学而篇提要
  吾有学而篇提要,为什么原故呢?恐怕你们听不清楚,因为只从一家之言,便没有其它说法,但是汉、宋都有长短。集释参考二百余家中采若干家,自汉魏到清代都有,程树德先生有按语,所采取的也很多,所以吾都看,有采取的办法,采数家的长处,若还有不妥当的,吾若不解就阙疑,若可解吾便补充。吾学佛采佛学中的方法,但仍就儒学而说之,讲什么说什么。
  第一篇吾已经说完了,恐怕你们仍不懂,所以作提要。这篇中争论很大,吾以提要来说明,古来争论都是断章取义而起争论,每一章都有他的格局,依文法说就可以了。

学而章三段为知行总说
  第一段受业始终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学是求学者接受教育。习是温习所学的事业。悦是学习成功以后,心中得的愉快。
  学习的甚么事业?这里指的是中华圣贤文化。大体就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这些事。也是人人离不开的事,必须学纔会办。怎么个学法?说来很不简单,在开始必先有个印象,使心专一。只可将孔子走的路线举出来,作个标准。人类都有无声无臭的天性,纯真纯洁,却是一切理想思路的主体。只要不失纯真面目,就叫做「道」。礼记中庸篇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这是道字的正解。其中有自然知觉,称曰良知,就是性「德」。又有自然能力,称曰良能,就是性的「仁」善。这三种事是内在的本体。
  本体具备,自然发起作用。「艺」术百工,一切事物,有形无形,都是以他为原动力。艺术这一句,凡儒家的六艺四教,典章文物等,都包括其中。不过因时增减而已。这是外在的大用。
  孔子的学行准则,就是「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中华历代圣贤文化,经孔子一番整理,才有系统,所以称曰集大成。孔子自己学行准则,就是中华文化的中心。以上说的本体,必须深研,说的大用,必须精学,纔能发扬日新,能够真得。这一段「学」字,虽然为读书士人说的,但是各界各业都可以采用。所学有了真得,纔能愉快。这却不分彼此,一样的心理。
  第二段 名显道宏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学有成就,名已远扬。倘有志同道合的,远来求学,或来访问,就能把自己所得,广益人群社会,岂不是很欢乐的事。
  第三段 时机不合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假若时机不合,不逢知音,空怀大才,无处去用;既是学有所得,自然知命,不可牢骚不平,自伤中和。应该养气持志,不怨不尤,完成宏量君子,天爵更为尊贵。

其为章二段孝悌为修齐治平基础
  第一段 孝悌为行仁开源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前章举的六艺。第一件就是礼。礼记的第一句话是「毋不敬」,这是礼的总纲。除了禽兽,凡是人类都有礼敬,不过精粗的分别而已。人有礼敬必吉,家有礼敬能昌,国有礼敬自强,若无礼敬必乱。所以政府要先端正礼俗,继续又提倡「庄敬自强」,在世界恶劣环境中,我们反而日渐繁荣,更得国际多助。可知礼敬的重要。
  礼记说:「毋不敬」,但也有先后轻重的区别。至亲者、位尊者、有德者,自然居先。父母亲又是尊贵中的尊贵,更要先之又先,必须孝敬。兄长同胞,又先我生,必得尽到悌道。这是天经地义丝毫不许懈怠。然后推及一切都要加礼敬。凡侵犯侮慢等事,一概不能作。尊敬父母兄长称作「孝弟」。礼敬一切称为行「仁」。这是修身至平天下一贯的路线,从始至终,有先有后。
  人知礼敬,纔行孝悌,人都有父母,彼此一礼,自然礼敬一切,普遍行仁。既然行孝悌,便是知礼敬的道理,那有侵犯长上的事,所以无礼不敬的动作,孝悌的人是深以为耻的,所以少有这样事了。再者凡是不守家庭规矩,破坏社会秩序,违犯国家法律,都不是礼敬行仁,称为作乱。因为这些事都有层级主管,深耻侵犯长上的人,再去为非作乱,是不可能的,这是治安的根本办法。
  第二段 行仁为达道之本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上一段孝悌定乱,事虽易知,理却深密难明,因为这是圣贤的大道。所以有两段解释,举出内在的本体,人用孝悌去求,自然能够容易进入,否则多言悟少。
  办事彻底,必须通理达道,若一知半解,不能成什么大事。这里忽然提出「务本」来,就是事情应该追求根本,只要立住根本,大道自然会发生,要来说他还得绕个弯子,必须先说出孝悌的根本,更说明孝悌是仁的根本。要知行仁,便是修道的路程,道已在近前,既明且达,事就一贯成功了。所以孔子志道依仁。在礼记中庸篇有解释|「修道以仁。」
  每篇讲完后,做个「提要」,对于难解的,才做提要。做了提要之后,吾又有新发现,那些注解互相争论,是撇开全文,只讲其中的一句半句,所以不可如此。

有子曰其为人也章
  「有子曰其为至未之有也。是一段。君子务本四句,乃引孔子之言。」
  有子曰:其为……至未之有也。古来的疑难,首句以「为人」末句「为仁」。上段为有子的话,下段引孔子的话。所以不同。孔子曾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所以有关。
  「子曰:弟子入则孝至而亲仁。是一段。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张南轩曰:『言当以是数者为本,以其余力学文也。』其义可从。」
  子曰:弟子入则孝至则以学文。分两段,上段说事实,下段有难,若待上面的行有余力,才学文,那一辈子也行不了,文就不必学了。张南轩「言当以是数者为本,以其余力学文也」不行孝弟等事时,就是不做其它事了。行孝弟时,都有余力,不是整日离不开父母,也不食不饮。譬如当公教人员上班时,公文批完了,余力还多。上头这数条以外,都有余闲。而且孝弟等「行」,学文是「学」求学。到老来,家有父母则「入则孝」,出到社会上,只要有人,则「出则弟」。有人兼日求学,学到老。学也是为了行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子夏曰贤贤易色章
  「子夏曰贤贤易色至有信。是一段。陈祖范经咫、以及论语述何、刘氏正义等,皆云此四皆明人伦。刘申受谓贤贤是关雎之义。可从。虽曰两句,四书辨疑、谓是子夏假设之言。刘正叟谓其人既能此等之事,而自言未学。皆可从。」
  子夏:贤贤易色章。也分二段,下段发议论,上段说事实。有两个难处,首句「贤贤易色」,好贤不好美色,无头无脑。又「虽曰未学」不是子夏说的。上一段的宗旨在于「此四皆明人伦」在家夫妇、父母、兄弟,在外君臣、朋友。五伦中,经文只说明四伦,其实也包括五伦了。刘申受谓:「贤贤是关雎之义」,关雎是文王未结婚时,为将来的治国齐家,思想找一后妃。古来国家乱,都是先内乱,例如褒姒,妹喜,乃至武则天,杨贵妃等。文王思想找贤妻后妃,因为夫妇是家庭根本。如此解说,这一章的章法就具足了。
  接下来:「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上句是能行这等事者说的,下句「吾必谓之学矣」才是子夏说的。四书辨疑说:「子夏伪设之言」。刘正叟云:「其人既能此等之事,而自言未学」,这些说法都可以接受。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章
  「子曰君子不重至主忠信。是一段。上二句是病,下一句是治。次段是环境防范。上句防染,下句自省去非。凡能去非,皆可曰如己者。」
  君子不重则不威章。这必须作一章书解释,不可分开句句解释。可以分二段,子曰至主忠信,为上段,后二句为下段。求学的君子,既然求学,重要在学问道德,这二者的有无,完全是诚于中形于外,都可以看出来。为什么呢?主忠信的人稳重,沉得住气,不稳重就不威仪,那他所学的,断定是不坚固,漂漂浮浮。那要怎么办呢?「主忠信」孔子的主张,全在忠信二字。忠是诚。这是服药。只要有忠信这二字,就必能稳重。但是只有这仍不行,「无友不如己者」以下是环境防范,不如己者的恶环境,不与他来往,就要挡住。为什么来恶环境?万法都是自招,所以下一句是「自省去非」,「过则勿惮改」。能如此,那任何人都可以结交,孔子是有教无类。凡是能够去「非者」,都可以说「如己者」。能改过的人,都与我一样,或许比我好。从前子路为太保,段干木为强盗,晋朝的周处,后来都为贤人。能改过,善莫大焉。
  这一章一气读下,念他五十遍,就可以讲了。

子曰父在观其志章
「父在观其章,(按)旨有论孝观人两说,余可论孝。观志观行,有争,余从观子之说。其父之道,只言善与常者,不及其恶。经有继志与几谏之训,知孝者决不顺恶继恶。但善与常者,亦自万殊,如父子大小不同,无妨三年后变通。」
  父在观其章。有人问难:父有善行,可以不改了,父的恶行,要改吗?这一章章旨有论孝与观人两种说法,依本文来看,决不是观人的说法,所以吾认为单论孝就可以了。
  观志观行,也有争论,有观父与观子两种说法,吾从观子的说法。「其」指子。「父之道」,只说父的善与一般常行(平常而不善不恶的行为),不必论到父的恶行。经典有云:「善继父之志」、「事父母,几谏」可知孝顺决不是顺恶继恶。就善行与家常不善不恶的事,这二桩也有千万种不同。例如父亲喜好饮冻顶,儿子也喜好喝茶,若是喜好铁观音,难道就是不孝了吗?善行也有若干种,或者喜好放生,或者喜好音乐。这些善事或家常事,何妨三年后、服丧以后才改换?
  父在时,观其子的志向与父相同与否,这当中没有恶事。父放鸟,子放鱼,父在时,父作主,那就放鸟,虽所好不同,也顺从父亲,也用不着劝谏。父殁以后,观儿子的行为,是放鸟或是放鱼,若还放鸟,那是善继父之志。因为服丧期间,志在孝。从前服三年丧时,不吃鱼肉,不行乐,要斋戒。斋中必有戒,心中时时刻刻想着父母如在眼前;三年后,慎终追远,祭祀时「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祭祀就像父在眼前,这是观想。在外祭神也是如此。佛家说这能感应,儒家说,如此祭祀,神才能来格。万法唯心,凡事诚则灵。
  所以三年以内,终日思想父办的事情,父亲既然喜欢放鸟,若是自己喜好放鱼而放鱼,那就是将想父亲的心拆散了。又例如:父亲吃月饼、棕子等平常的事,或者不善不恶的风俗,等待三年丧期结束后,改变就可以了。
  父丧三年后,子夏还不肯为乐,但是孔子为他解释说,如此礼必坏,乐必崩。虽然子夏也弹琴,但是八音中,奏的不成音,必有余哀。当时的人心厚道,所以灾难少。

为政第二
  注解必须参考,若只读会笺不可以。会笺虽然不骂人,却偏宋儒。宋儒不是没有好东西,但是毛病太大。一者改经文,二者注解不依从说文、尔雅。宋朝以前,已经有十三经,都是依说文等注解,比较难懂。宋儒所说,虽然容易讲容易懂,却不是论语一经原本的事,这样如何可以?所以要真正研究论语这一门学问,那问题太多了。你们在听讲之前,先看注解,然后对照听讲的,就能知道很不容易,不讲,不觉得他的难,一讲才知道论语的难。
  这一篇为政篇,不是专讲为政,只是归类而已。其余各篇也是如此,一章就是一条事情。

【二?一】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43)
「子曰:为政以德,」
  「为政以德」,为政,指领袖而言,现代人说民主,我们都是民,能做主吗?虽有民意代表,能代表吗?当选后所做能与竞选时的政见相同吗?不是只有这个地方,全球都是如此。美国总统选举,前一日冻死多少人,这是什么征兆?领袖的政治以德为原则,德政与暴政相反,处处为百姓,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利国富民,如此办政治就好。如何好呢?
「譬如北辰,」
  「譬如北辰」,北辰,指天体。北,北方,北边的天空。辰,我们平日说大星叫星,小星叫辰,这有各种说法。有人说,北辰是北极星;有人说北斗七星,柄转其余四星不动,北辰指这四星;有人说北辰指紫微星,吾不认识这个星。廿八宿星,四方各七个星,一个星一个名,吾没有学天文学,今人说天文台,其实周朝就已经有观星了,例如说「夜观天象」等等。要懂得分野的星也必得所认的星不错才行。有人说北辰不是指星,而是北方的「空(控)天」(如空地)。诸说纷纭,必得是专学天文,如张衡等才知道,但天文学家各种说法也有不同,吾只说是比喻的意思,因为吾不是教天文,你们也不是来学天文。孔子则没有一事而不知,孔子知道,但是注解者不知。自古以来某种学问要精,必得尽其一生的心力。从前注疏的人不是专门研究天文,吾也不知,但是大都主「北方空天」。今人说八大行星,不说八大星,因为都在动的原故。太阳为恒星,今人有主张太阳也在动而不是恒星。可以就说是没有星星的空天。吾也不是主张这种说法,只是可以免得争执而已。北方天空不动,其余的星都动,领袖如北辰,而诸侯等都绕着他动,因为他有德的原故,大家替他工作。
「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居,安住不动,他在那个地处不动。共,拱也,如围绕而拱抱着他。
  当国家领袖固然是领袖,大小机关,商业、家庭也都有领袖,临时举代表也是领袖。他所属的部属出了事,都是你的罪过。如带人去旅行,必须其它人都吃了,你才可以食,带兵必须与军士同甘共苦。
  有人说:「无为即为政以德」,但是领袖无德,虽然无为,国家仍是乱。有人说,所用的人好,你便可无为,但是纣王大臣如比干、文王等都是圣贤,为什么会亡国?所以必须本身自体好,坏人用好人,好人也行得通,好人用坏人,坏人也能渐渐改好。若是自身主体不好,人们必定离去。

【二?二】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44)
  这一部经有归类,如何为政,第二章也是讨论政治。这一章说的诗,不是今日的新诗,也不是今日诗社的诗,不是仅有风花雪月而已。政治是替百姓办事,必须知道百姓的景况,民之所好好之,所以首先必须知道。例如知县、知府,他的能力能知道一县,才能为一县之主而为知县,才能为一县的人办事。人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怒等情感可以唱出歌来。从前的诗歌是百姓喜怒哀乐的情趣,从前有采诗官,采诗而知百姓心理,时间久了而成为风气,而且可以配上乐。祭祀用乐,歌功颂德,阐述祖先开国之德。所以立国首先要制礼作乐,赞颂他的祖先之德,例如祭孔歌「大哉孔子」。诗在各国互相流通,人们都知道,办政治者可以引用,便知道百姓的意思,两国办外交时,以诗为证,便以可出分胜负,所谓「听诗知国政,观易见天心」。吴季札观乐,连诗也要闻。
「子曰:诗三百,」
  「诗三百」,诗原有千余首,今日有三百零五篇,风雅颂的内容包含很广,什么都有,有男女等。诗都是在说各地民情,可以知道一国的兴衰存亡。
「一言以蔽之,」
  「一言以蔽之」,「蔽」有很多种说法,或说是盖,或说是蔽塞,很难讲,只采其中一种「概括」意,概括的意思。一句话就全包概括。会笺说,如今所称「总而言之」。
「曰:思无邪。」
  「曰『思无邪』」,「思无邪」是鲁颂駉篇的诗,这是鲁僖公使人牧马,牧马有方,在荒郊放牧,不践民田,不伤害人民的庄稼,百姓歌颂功德。比如曹操割发代斩首的典故,便可以知道这首诗的意思。鲁颂駉篇末句说「思无邪」,音为「思无『徐』」,邪即徐,徐,缓的意思。唐以前「思」不是指思想,而是语辞,如中庸「神之格思」的思,「思无邪」的思是引起的语辞。诗中虽有男女、战争的事情,都没有不正的。若思当「思想」解释,则「邪」不能当「邪恶」解。
  你们可以查集释、诗经,思无邪是「思想诚心诚意,没有一点虚假」。诗三百都是作诗者的真性流露,不是假装,全是人间真情。(依此解释,邪音徐)。
  政治与诗有什么关系?有人说某人办此事,「可歌可泣」,歌泣都是本性内的事,真性的流露,如礼记:「歌于斯,哭于斯。」歌与哭,都是人的性情流露。李太白〈客中行〉:「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琬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这是一首诗可歌可泣,不在酒上,好在下二句,说主人不是普通的主人,凡是做主人,能待客如此,那我李白何处是家乡,你就是我的家乡。主人听了,真是可泣可歌。

【二?三】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46)
  这一章分二段,一反一正。
「子曰:道之以政,」
  道同导,政治是治理百姓,若以政治治理百姓,订出章程来领导,能听从便罢了,不听应当如何?须令他看齐,都须听从,若不看齐如何?如今日太保自是太保,警察自是警察,仍我行我素,怎么辨?
「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齐之以刑」,以刑法治他。从前的刑法重,今日的刑法轻,与古人不同。从前刑法严,百姓怕受刑法,政治他不怕,还能和平,如秦始皇令人民干什么便干什么。百姓可先受刑罚,但不是心理服,百姓不知服从政治为义务,受刑罚是羞耻,人若没有羞耻,刑法松懈便会再犯。其实若有警察来取缔,就是我们的羞耻,因为不守国家规则,才来取缔。礼与羞耻大有关系,管子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无耻则国覆,人民便不能治理,家不知耻家不能兴,无耻之国,可断定未来的命运。以上是貌恭而心不服。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道之以德」,导之以仁义礼智。不听也使他看齐,用礼貌来整齐,名誉也是礼貌,知羞耻。眼前遭白眼,后头遭指头,如此便活不下去,这种罚就太重了,所以须「以礼齐之」,没有礼貌,是太可耻的事。今日的学生,不懂礼貌,这是谁之过?「教不严,师之过也」,教成无礼无耻,那罪过大了。
  说文,格,至也,来也。有耻且格,羞耻之心渐渐来,已有礼,有礼便有道德。
  又注,格,正也,纠正、端正。一纠正就端正。

【二?四】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47)
  这是孔子自述。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以前原来是六周岁上小学,十五上大学,更早以前是廿岁才上大学,所以有争执。神童如唐初四杰王杨卢骆,又如何说呢?事情没有呆板的。孔子不到十五岁就上学了,十五岁就专心致志于学问上,心无旁骛。孔子年少幼时,以俎豆为游戏,可知孔子早上学了。
「三十而立,」
  「三十而立」,立,学有根柢,立住不摇动,如佛学的五根五力。你们有有三十岁的,扎住什么根啊?
「四十而不惑,」
  「四十而不惑」,四十不疑惑。有人说,立而后不惑,应该是不惑才能立?如孔子另一章说:「可与共学,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权者可以变化通融,权便是不惑,来了好事还可以办,若来了坏事敷衍可以,这便是行权,如孔子观察阳货不在时而回拜。立,仅仅是可以办就可以办,不可办就不可以办;不惑的权,则是无可无不可。
「五十而知命,」
  「五十而知天命」,天命,天的命令,进退都是由天的使然命令,不是由自己。这点一般人信,读书人不信,天是什么东西?宋儒说,自然的道理,孔子说的天不是如此,王孙贾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若天是自然的道理,如何祷告?宋儒口里逞强不信鬼神,说是阴阳二气的良能。「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诗书易讲天命的地处很多,我们闻天命,「乐天知命」,这是闻而不知,佛家讲天就太多了,多数人也是闻而不知。佛说圣言量,信这个人所讲的可靠,儒家也说:「群言扰乱,折中于夫子」,俗话说:「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左传历史记载观天象,就知道将要换朝代了,天象的星辰变化就是人事的异动,心变,星也随着变,周敦颐、邵康节就是讲究这一套。孔子读易,周易全讲天道。
「六十而耳顺,」
  「六十而耳顺」,有人说,「耳」原作「而」,以为是韩愈改的,其实不是他改的,韩愈笔解这本书不可靠。天地间的事情很复杂,话听懂,本义却不懂,如一般人不懂诗。从前是亡诗旨,今日是亡诗文、诗法。孔子到六十岁,不论听到什么,好事、坏事,微义都听得明白。佛家的戒,有杀盗淫的方法,没有根柢的人,一看便学坏了。耳顺则是一听用意就都明白了。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从,有人说是「纵也」,并不是如此,而是「顺从也」,顺从你的心。圣人必须慎独,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孔子心起念头,随顺这个念头而办,因为心念所起的没有不好的,都不违规矩。这一章书,在于令人求学不可错过年龄,过了年龄就来不及。但是也有活到老学到老的,老来求学如秉烛夜游,也有好处,可以不堕入坑洞、坠到涧里。「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求学应当抢着学,过了年龄就不可以了。学很重要,岳武穆「满江红」说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就是这个意思,要大家好好干。
  清儒将这章经文分三段,如同佛学。「四十不惑」以前,是求学的因,求学的阶段。「五十而知天命」是开悟,「耳顺、从心所欲」是证。顾宪成四书讲义:「曰志、曰立、曰不惑,修境也;曰知天命,悟境也。曰耳顺、曰从心,证境也。」

【二?五】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任何学问没有学前都以为容易,或许以为学过了,但是学问原本是四面八方的,只学一方面也不能自圆其说,呆板,所以必须圆观。最大的学问为儒、佛,孔子是世间圣人,佛是出世间圣人,这很难学。我们只学语言文字,本应学其中的义理,但是我们知的少,若知的多就成就不退了。如果还会退转便是还没有入到里头,未得其味,所以必须做得圆满。
  吾教论语的目标,不是仅仅教你学了能自己实行,也须要你们将来再去教人。儒学你们所学尚浅,吾若只选择一种而说,其余的你们就不懂了,所以必须变化方式解说。
「孟懿子问孝,」
  孟懿子,鲁君有三大支,孟仲季三家,与鲁君原是一家人。公私必须分明,国政本应由鲁君作主,若政出多门则乱,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板凳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05:24 | 只看該作者
一人作主尚且乱,有朝令夕改的事情,所以办事必须分科负责。鲁君不能做主,由三家掌权,其实古今同一道理,如今也是如此。鲁君祭祀以君礼,三家也以君礼,他们以为自己也是周公的后代。当初武王驾崩,成王立位,周公摄政,有流言说周公想篡位,管叔、蔡叔造反,平定后,成王为报答周公的恩德,封于鲁,周公未去封地,派他的儿子去。周公死后,成王以天子礼祭祀,而且永远以天子礼祭周公。这是错误,这不是吾的臆测,而是孔子说的话。鲁为诸侯,如何能以天子礼祭太庙?三家祭祖也用天子礼,不象话。
  开国第一代都吃苦,创立天下,第二代多为大少爷,不知创业之苦,三家也是如此,所以鲁家政治办不动。孟懿子的父亲孟僖子,孟懿子为孟家的长子,孟僖子临死觉悟,自己不懂礼,要孟懿子跟孔子学礼。
  孟懿子、孺悲,在后来的弟子传都没有被列入,原因后来再说。
  孟懿子问孝,孔子弟子问孝、问仁的不只一人,孔子因病与药,答复也不一样。孔子答「无违」。你读孔子书、佛经,只要依所知道的说,不懂的存疑。「无违」父母的教训不可违背,父亲让你来学礼,如此便是无违。宋儒注的意义很多,孟懿子尚且不知,宋儒如何知?多是造谣言。
「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
  「樊迟御」,樊迟为老师赶车。「子告之曰」,樊迟没有问,孔子主动告诉樊迟说:「孟孙问孝于我」,孟懿子问我什么是孝?文以载道,得鱼忘荃,得意忘言,「我对曰无违」,我对他说「无违」。
「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樊迟曰:何谓也」,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孔子不直接与孟懿子说,而为樊迟说,有用意的。
  「子曰,生事之以礼」,父母活着,事奉父母别错了礼节。从前什么身分,着什么衣冠,饮食几盘几碗也有定数,自己减少可以,若多加则不可,都有一定。今日武胜于文,今日的军队反而服装整齐。住屋几间、颜色、瓦门等也有一定。今日是乱,以为是平等,其实是另一种不平等。生,事父母衣食住行都有一定的礼节,葬时棺的长短厚薄都有一定,祭也都有一定的礼节,必须依礼。有注解说,他的母亲还健在,因为三家处处不尽礼。
  如今国家没有订定礼节,因为来台湾三十余年,是巡狩之时,必须收复大陆,再制礼。今无礼,礼从俗,丧事在台湾还保存古礼,但也不及从前了,丧事若不如古礼,要如何对父表示哀伤的情感呢?所以此时不能到酒馆,或去不好地方。「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首先必须对父母厚,而后对兄弟、朋友能厚,这种风俗很要紧。婚礼并不是胡闹,原本是喜事,新娘如何能穿白衣呢?公婆死后,媳妇不许擦胭脂。

【二?六】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54)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武伯」是懿子的儿子,孟家三代:僖子,懿子,武伯。
  会笺说:「武伯盖多病而不谨身之人。」这是没有根据的话,犯了宋儒的毛病。讲演可以,注书不可以。注疏是注经,必须有根据。
  「其」指父母忧子女,是代表词。若代表父母自己,很难讲通。孟武伯是大少爷,是想当然尔。他问孝,孔子以孝答复。一种人犯一种人的毛病,要说出来叫他改可。
  有一说,指子女忧父母。可忧愁的地方很多,不合礼就要忧,父母犯过要几谏,父母不听也当忧愁。吾采用的注解很多。重要是文理不可离开汉儒,马融、郑玄尽是依着尔雅、说文,都有根据。若所说的是微言大义,揣测圣人的心意,不离谱的还可以采取,若是离谱的就不可信。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只有一句而已,重要的字在那里?「唯其疾」是也。「疾」的意义,包涵很多。子女所衣、所食等等,凡是在子女身上的,父母都以为不满意,像文王视民如伤,没当过父母的不知道。不教父母忧愁,这便是孝。父母有什么忧愁?父母独独忧愁你长病,因为人要不生病,谁办得到?除了长病无法避免,让父母忧愁之外,其余一切事不让父母忧愁。太保不懂这个道理,所做不好的事,父母必定耽心。多说便是赘语。
  不论父母在不在,无处不是行孝的地方,父母与你的关系很大,也与国家有关系。
  这一章再与学而篇第二章对照看,就可以知道。

【二?七】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55)
  音声与意义有大关系。吾讲华严讲到佛的六十四种梵音,很有感触。吾以为从前是大作文章,那是错了。吾从前七、八岁便学诗,诗为文章之祖,不学诗无以言。诗之吟诵,我们不能。佛家的梵音,听闻后能让人落泪,虽然不知其中意义,但一听梵音的高低,就能感动人。
  诗有诗眼,文章也有。这章经文的诗眼在「能」字上。意义可以省略,何必这么多争吵?
  讲义:
  犬马之喻:
  喻子(唐前皇疏)
  喻父母(朱采)
  喻父子并(包咸)
  喻父母所畜者(礼内则)
  喻大夫有疾称(公羊传)
  此章两个「能」字很重要。
  「喻父母所畜者」(礼内则),「爱屋及乌」,「打狗尚须看主人」。
  「喻大夫有疾称」(公羊传),一般人耕读传家,耕连带必须采薪,所以人子生病了称「采薪之忧」。伐冰之家、畜马乘,不问鸡豚,否则是国家待官员太薄了,若一般人做官就称「犬马之忧」,所以为人办事叫做尽犬马之劳的原故。
  朱子采「喻父母」,这个说法太不恭敬,不恭敬得像待父母如犬马,话太粗野。唐以前皇侃疏采「喻子」,吾采取皇疏。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
  子游问孝,孔子答复,现今行孝的人,不是指不行孝的人。能行孝的人说,指为人子者说,我能孝养我的父母。以上是说现在行孝的人,以为能养就是行孝了。以下为议论,佛家说体相用,宋儒却斥为异端。
「至于犬马,皆能有养,」
  你能养父母,犬马也能养他的主人。犬有义,看屋照顾主人,马拉车,犬马的主人死了,也有人以马殉葬的,说到犬马上,它也是「皆」能养主人。
「不敬,何以别乎!」
  人能养父母,犬马也能养主人,但是犬马不懂得敬。礼记云,唯有人能学礼,「事之以礼,葬之以礼,祭之以礼」。鹦鹉、猩猩能言,不离飞禽走兽,禽兽与人不同,在于牠们不懂得「敬」,没有礼节。若不学敬,不懂礼,则与犬马有什么分别?
  出家人接受供养,若没有财物,只要敬礼也是供养,这是敬养。所以必须具有为对方种福田的资格。

【二?八】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57)
  中国的学问,隔行如隔山,一知半解没有用。从前吾上法律学堂,考时出考试程度的题目,学生最低程度为秀才,高等小学堂毕业就是秀才,人们讥笑是洋秀才,轻视他。一班有七、八十人,半年上下来,戏称「天书」,没有一个人能学起来。当时的教师都是司法界的高等职员,那时候的职员当地本省人要回避,讲话的口音听不懂,法理的发挥很难明白,到了考试时,限定范围出题目,往往还是牛唇不对马嘴,受教一年之后,开一个假法庭,方才似乎明白一点。经过这一套,看卷约略明白,吾是吃过大苦头。
  你们所学的论语,也是一偏之见,只知朱子注解,其实清朝初年的阮芸台、纪文达公(晓岚)就提倡汉学了,在阅微草堂笔记就有骂朱子,十三经注疏更是一字不提,所以才有后人的研究汉学。
  昔日吾讲论语只让你们实行,今日则不同,为你们选择正义、会笺,会笺没有党派,但是稍偏于宋儒注解,至于汉儒的优点、宋儒的劣处都没有采取,但是他不骂人。你们如同是法官要判案,但是没有判断的学问,所以再要你们看集释。集释也有长有短,但是曾经吃过大苦,二百余注都看过了。吾只看廿种,而且没有全记,一种吾也没有全记。吾无学问,所学得杂乱,但是吾有学佛的原故。把梵文佛经翻译成汉文的佛经,都是高僧,精通儒学,而高僧教人也不允许人看注子。因为佛家以心为主,愚人信佛不信心,智人信心不信佛,一般儒者不说心为主,孔子就不如此。天下的事情,不容易,若只看注子,却没有自己,那如何可以?
  佛家志在证道,证了道自然懂文学。讲经不了生死,引导别人得利益,讲经是牺牲自己。阿难多闻第一,佛涅盘时,还没有证果,就像儒家只能读书,会作文章便可以了,但是孔子不如此。若说孔子证道,有人会以为异端,学儒懂道、证道的人,没有几个。他们也不知道孔子证的什么道。若有证道的人,都是学佛以后,证了佛家的道,一般儒家证道者少,所以能证道的也都是外儒而内佛。
  论语这本书说人天二道,除了集释,其它的注解家不敢注,纵使注解也不对。孔子懂人天道,子贡云:「夫子之文章(文化)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言外之意,就是孔子懂,今日要让你们懂得人道。
  帮助吾的学问,一是诗学,一字三年安不上,字字珠玉,懂字、文、方法、音韵,诗是文学之祖。再则是学佛,佛经有科判,八十华严,一体到底。再者是法律的严苛,也有帮助吾。这三种学问帮助吾,所以讲论语有所不同,就集释之中,采取之后才说,吾吃的苦也很大。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实行孝的方法,要「色难」,色,脸上的颜色,今日叫动态。对父母,首先必须能养,这是普通情形,养不仅是养身,还要养心,让父母终日高兴,孝以顺为贵,到此是一段,下文是另一段比喻。
「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馔宜作「馂」,馂,都食尽了,没有剩余,可见所准备的饮食很合父母的心意,如曾子养他父母。
  为何说「弟子、先生」?这一章是问孝,说到「弟子、父母」,这是比喻举例子。生我者父母,与我慧命者老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和我没有血统,但是对老师的情形,道理和孝事父母相同,只是事情有变化,例如为老师心丧,为什么不服五服?因为老师是在九族以外,既然与孝事父母道理相同,所以孔子举例。
「曾是以为孝乎?」
  「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对父母也要服劳务,有酒食也馔而有余,但是这是对先生恭敬,这样还可以,对父母就要加上「色难」。
  乌鸦会反哺,都能养他们的父母,唯独鹗鸟不养父母,但是动物后来都会离开父母。人因为知礼,所以不会离开父母,即使作官,也要游必有方,人离而心不离,过年要返乡团聚,每逢佳节倍思亲,像狐死必正首丘,天性如此,不忘根本。所以中国人死于外地,骨灰必定要返回家乡,这是民族精神,不必宣传。礼记说,姜太公虽然封于山东,三代却都埋于陕西,就是全为公,人有公有私,姜尚是公而忘私。
  汉儒依尔雅、说文而注解,不错,只解释其中的文字,没有解释书中的道理。不是《说文》就可以遵循,而是因为《说文》聚集了古代六书而作成的。

【二?九】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60)
  吾的讲法将改,不再解释疑义,择要说而已,所取的注解比较稳当可靠的,至于笔墨官司,你们自己去看集释。吾每章都有结束语,旁听同学采取吾的结束语去实行,就可以了。
  这一段的句法有不同的句读,应该是「吾与回言」一读。
  这段的意思是同门都知颜回好,但是不知所以然。学到「如愚」,愚,愚痴如愚就不是真愚,所谓「大智若愚」、「大奸似忠」。
「子曰:吾与回言,」
  「吾与回言」,孔子对其他弟子说,吾与颜回谈话。
「终日不违如愚,」
  「终日」,这一天。事情如果是偶然那不行,只谈二、三分钟的话也不行,孔子是与颜回谈一天。读圣人书,学圣人事,孔子如太阳,我们像香头,学孔子也不够资格,还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十哲也还不懂,我们能吗?所以懂得这一点,可以减少贡高我慢。
  「不违」,有疑问才会提问题,提问就是违。无违,是不生阻隔。这样讲就可以了,至于为什么不违,下文自有解释,不必多事。颜回听完呆头呆脑,没有答没有发问,有如愚痴人。这是孔子对颜回的同学说,颜回当时不在场。音声和意义有关系,声音高下,意思便有不同,如今文化虽然凌夷衰败,但是否极泰来,到了冬至交九,冬至阳生春又来。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退而省其私」,孔子与颜渊两人谈完话,退下去后,「而」转折词,隔一段时间。「私」,不是和孔子谈,而是颜回与同学谈的时候,老师与朋友都很重要。孔子暗地省察颜回与其它同学谈的道理。我和他说时,他只是一言不发,私下与同学谈,「也足以发」,能发挥我所说的话。哦!「回也不愚」。
  这一段书的意思,不是孔子赞叹自己的学生,也不是对后人夸奖,而是对其他同学夸奖。因为同学中程度不齐,或许有人对颜回不了解,以为颜回如愚,所以孔子赞叹他。
  你们必须学稳重,学佛学儒,甚至学一切学问必先静下心,吾幼时读书,三两行书坐一天,这是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的用功方法,仍须要入定,定后才能静、才能安、才能思虑,才能思想得到。颜回少说话,易经说:「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有些人见面说了,送到门外还谈,断定他所学无成,君子不重则不威,求道者东看西看,不稳重,没有希望,断不会有成就。

【二?十】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61)
  先前说过:「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必须知天命,学有成就而人不知我,于我有什么害处?知我,我也学成;不知,我也要学成。要真通达,必得专精其一,通一经则通全经。学问真有成就,则无人理你。一知半解,门门不通时,反而人都懂得你。学问真有成就,便无人理会。想要真通达,必得专精一经,通一经就通全经。例如会了弥陀经必通三藏,圆融无碍,华严是大弥陀,弥陀是小华严。
  「患不知人也」,不知人才是大麻烦,寸步难行。与一人交往,不知尚且不行,家庭也是如此,夫妇不了解,必定是整天吵嘴。一个商店领导三人,若不知人,也领导不了。既使你待人厚,是你自己好,但是用了坏人就糟,佛也有感化不了的众生,所以必得「慎其初」。从前介绍人要「品学兼优,老成谙练」,若没有「品」字,那是故意支支吾吾,介绍者可以不负责任,交友也是如此。看人有方法。
「子曰:视其所以,」
  「视其所以」,平素看「其所以」,看不重要平常的事情,看近处的事,好坏都不足为凭,只是一方面而已。
「观其所由,」
  再「观其所由」,遇到非常的事情,或看远处的事情。观之中、视之中都有察的意思,不是漫不经心,佛经就有「妙观察智」,观要加上察。吾讲论语引佛经比喻,采取佛家的方法,为了帮助你们明白而已。遇到特别事情看他为什么如此办?根据什么如此办,如曹操想篡汉时,司马懿还劝,为什么后来自己也篡位了?这不容易知道。
「察其所安,」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都要「察其所安」,一动就观察他的用心,做完事再观察他的心情:干好事,若觉得不满意,或是感觉很得意。干坏事后,观察他的心是忧还是喜。经过这三个步骤就够了。
「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人焉廋哉」,重复说,是绝对如此,加重语气。除了是大奸若愚、大智若愚的人,其它人都藏不住,不是偶然藏不住,而是绝对藏不住。
  「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不可因人有一、二事不好就摒弃,这样会失去很多人。举事实容易懂,却会伤道德。例如美国卡特落选后,还说早就想不干了,这是无耻到极处的人。一杜鲁门,二尼克松,三卡特,这是美国的「三竖」。

【二?十一】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64)
「子曰:温故而知新,」
  温,温习的意思。所有学过的都叫故,没有学过的都叫新。学过不温习,久了就忘;若是未学过的不学,那学问就止于此了。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不死就要天天都必须上学。
  另一种解释:今人讲新发明,肚子没有学问,发明什么?孟子离娄篇说:「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左右都是源头,源源不断,所以温习旧的,才能发生新的,这是教我们求学必须如此。
「可以为师矣。」
  「可以为师矣」,能温故知新,有新发现,只是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须举一反三,才可以为师。曾子三省:「传不习乎!」就是温故。当教授教学生前先给自己先上课,为什么说这个呢?因为儒道必须代代相传,孔子在时,子贡等也有学生,所以将来必当人师,必须如此才不会误人,孔子的用意很深。
  另种一解释也可采取:能温故知新,温故知新就是你的老师,孟子说:「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你们当老师必须先预备,然后再去上课,半年后同一段讲就不同,又可以生出新意。
  吾希望你们学会,出去再讲,造福桑梓。吾老了,希望有后人,今日台湾只须要有二、三位通儒,台湾的风气必变。你们弘法,浅讲不要紧,若邪讲就是误人,近恶知识就是跳火坑。你们求往生,也必须先有公据。

【二?十二】
子曰:君子不器。(64)
「子曰:君子不器。」
  君子有两种意义,一是指在位者,如今日的称某公。一是指有德有学者,因为求学第一,学问之中以求道德为第一。所以必须求学求道德学问才算是君子,才能为社会谋求幸福,这一章指求学的人。
  器,器具,一种器具有一种作用。扇子扇风,毛巾擦脸,一器有一用。你们不必提「一体万用」来质疑,这里指一器一用。
  君子不器,大小事都能干,大事由小事而成,干小事也必须尽责任。有了学问,凡是利益大家的都可以干。既然要做,就应当尽心尽力做好,不必问薪水。
  吾学佛,为什么讲论语?

【二.十三】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65)
「子贡问君子,」
  「子贡问君子」,子贡问的心意是什么?孔子必定了解,不必你担心,也不必你来代答。
「子曰:先行,」
  孔子答「先行」,孔子圣之时者,春秋那时候必定有「言而行」的人,也有「言而不行」的人,所以答应人的事要先去做。
「其言而后从之。」
  「其言而后从之」,行了之后再说。所说与所办的相同,办十分说五、六分,说多便是矜夸自己。
  这一点你们可以学,好事先办,办后再说,不必说也行,因为事实都做成了人自然知道。又如其它国家的竞选,选上后食言而肥,说而不办,这是小人。吾学硁硁然小人哉,吾一诺必定办到底,谁叫我说错?答应错了而不害人的事,吾必办到底。「有麝自然香,不用大风扬」,不须要宣传,不言最好。你不宣传,有阴德,比阳德更大。
  自元代到今日,上学者都是顺从宋儒朱注,因为考举的原故。但是宋儒朱注有长有短,汉儒的注子也是如此。从前只是注解经文,后来因争执,意见便杂乱了,学者茫茫然无所适从。程树德集释,采汉魏六朝以来各种说法,「按语」是程树德先生的主张。今日你若要依集释一段一段讲,必须讲三次才讲得完,所以吾从集释撮取择要。吾在这本集释还有采取的方法,或者各采其半,甚至吾有吾的讲法,方法就另外采取了。除了儒家之外,有其它讲法,吾虽然学佛,却是内佛外儒,人们不知道我学佛。

【二.十四】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66)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小人,指有没有道德,有褒贬的意思,意思在于使人学君子。周与比的讲法,有很多说法,有公与私,义与利,有普与偏,有同与异。
  汉儒注书都有根据,根据尔雅、说文,宋儒依着自己的意思说,连字也改了。例如周、比,依今日的言语容易懂,但是若没有根据,那自己就成圣人了,我们连君子也够不上。
  出世的佛是圣人,世间法的孔子是圣人,孔子自己说述而不作,他的学问都是前人开创的,他只是述说而已,所说的道理都没有自己的创作。孔子到了老年还上学,他以谁为师呢?「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差不多都是他的老师,所以孔子能成就。而且孔子说:「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人五十为艾,发就白,也就是衰老了。人身有阴阳二气,头为诸阳聚会之处,所以能抵御寒冷,发是「血之余」,所以年轻时头发黑,阳气上不去时头发变白就是衰老。
  求学然后再做事,万不可一知半解便去做,或做了再说,讲究少说话,说了一句不对的话,便驷马难追。孔子「五十而知天命」那就是老的时候,孔子说:「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多活几年,使我学易,难道孔子没有学过周易吗?他学易经曾韦编三绝,孔子学易经多少年了,愈学愈难,所求能再多活几年,学后可以无大过矣,但是还有小过。我们满身是罪,若有形象,连虚空都不能容受。不学佛,如行尸走肉。你们若知道自己不行,才能进步。
  净土是易行难信,你们实行了吗?诸位要学伏惑,今后要学直心平等,一切不知道的不说也不做,好人可以亲近,坏人敬而远之,孔子也说「吾谁毁谁誉」。依这实行,境界就会不同,等到你们真正真心平等了,吾才教你供养十万亿佛,因为直心是道场,才可以听得懂供佛的方法。
  广告牌书:
  (一)周:公,比:私。
  (二)周:义,比:利。
  (三)周:普,比:偏。
  (四)周:同,比:异。
  这四种说法大同小异,大不同的说法,该如何抉择?这四说有好讲的,有不好讲的,你们可以在「公私」上着眼,遇事必须怨亲平等按公办事。公就是周,纵使亲兄弟无理而怨家有理,也不可说自家兄弟好。小人办事则是私心,比也。直心无曲,心曲折不但人格不立,念佛也不灵。
  这一章吾摘要说说,你得其中的要点就可以了。你们听论语必须当佛经听,吾学佛沾了中国文化的光,再来研中国文化又沾佛学的光,佛学中体用事理等的分析法,帮助很大,所以中国文化有吾的断定法。

【二.十五】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68)
  这一章纷争很多。朱注以前没有如此复杂。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
  罔,包咸注,罔然无所得。你们没有学,因为没有经过三到。学很重要,所以论语首篇为「学而」。学必须用心,否则罔然无所得。
  皇侃作诬罔,无此事诬告也。不正确而诬罔圣人之道。你们讲孔圣人的书,若孔子没有这个意思,你却如此说,不是诬妄圣人吗?
  (按):包、皇所说虽然不同,都对。学而不思,就自己而言是罔然无所得,对方则是诬罔圣人,两方都有关系,都合理。
「思而不学则殆。」
  「思而不学则殆」,今人注重新发明,今人所做的错误,在论语之中都有。殆,何晏曰疲怠,只思而不学,如王阳明的「即物而穷其理也」格竹子吐血,就是疲殆。
  朱注,危而不安,但是也有不危的时候,作疲怠解释就可以了,危则谈不上。
  王念孙引公羊传何休注,史记仓公等传都当「疑」说,依这个说法比较合理。
  闻思修是佛家的学思,儒家的学思是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只学不思,不研究就不能明辨,自己枉费工夫而且诬罔圣人。若思而不学,不免于疑惑,孔子四十而不惑。只思不学,一辈子疑惑,你们求学,必须思学才能有新发明。你们必须举一反三,必须具备真知灼见,必须明辨,才能笃行。你们要能辨明,讲经可以依照祖注,不可以随便谈。今日佛家的毛病,没有学禅而妄谈禅,吾学八年,才一知半解,知道他们是妄谈,诬罔圣人。没有学净土,如何讲解弥陀经?禅净没有学,你们顽空还不会,何况第一义空?没有学般若,千万别讲空。佛讲金刚经,须菩提尚且落泪,以为没有听闻过,这些人能超过须菩提吗?

【二.十六】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矣。(70)
  这一章争论纷纷,诬罔圣人,从元末到今日,所说异端都是指佛教,吾从前学佛,也是以异端自居。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矣。」
  攻,汉代何晏、梁朝皇侃都注释为治。学叫治学、攻书。攻,治理也。范氏也是采这个说法,而且说是专治,专治一条。这个说法也通。治木、治玉、治石的工匠都叫攻,如做出桌子后,还必须平稳、上漆等等,雕之琢之,一层加一层,愈进歩愈精致。攻,集说当攻击说,如「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这二种解释在这一章必须活看,要看这章文字如何说而采取那一种解释。好事当「治」解释,坏事当「攻击」解释,好事有反对的,可当攻击讲,坏事有人反对也可当「治」讲,如弯曲的木头应该治理使它平直。
  异端,集解:「善道有统绪,故殊途同归」,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而异端是不同归趣的。
  以上是发议论。下文皇侃就事上解释。异端指杂书,诸子百家。诸子百家暂且先别看,先读六经。诸子的五子是读经有余暇必读的书,古人用典,出自庄子中有一半,庄子出自老子,老子为异端,那庄子不就是异端吗?
  公羊传注,他技奇巧为异端也。今日的声光化电是真异端,奇技淫巧,对民生没有大好处,而且会出大麻烦。礼记大学注(宋儒取出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二篇,在礼记中就缺这二篇文,而且大学、中庸经文前后颠倒,如此改经,这是误人。)异端也指其它技术。论语后余说,异端,他技也,即小道也。荀子中有非相、相面、看阴阳、算卦等都是小道,无关大体。
  戴东原集,端当「头」解释,开端就是开头。凡事有两头叫做异端,学任何事,按着一头学,要专门别乱杂,若同时学两样,就为害了。现今学校便是学两头,学若干科目,科科都不精,从前人读书不会同时看两种,必得温故而知新,下午以后温熟书。若不如此,那八月十五到冬至要上灯书,过二月二到五月端午也要上灯书。(上幼儿园的年纪晚上读这个,就叫『上灯书』,咱家塾里『上灯书』就是『背正书』,一字一字、一句一句背。)以前的读书法,都是通本读;再诵读生书时,务必温习熟书,第二天背书时先背生书,再背熟书,因为从前的书都是木刻版,赶考能带多少书?所以必皆都背起来,知之深,左右逢其源,下笔千言否则李白如何能下笔千言,倚马可待?知之深则左右逢其源的原故。朱子集注继承他的老师程子的说法,认为「佛氏之言,比之杨墨尤为近理,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佛法既然有理又为何批评?这是宋儒偏见,认为学者应当把佛法看作淫声美色一般离得远远的。
  自范氏说异端不是圣人之道,如杨墨等,程朱却以佛为异端,而改论语以前的解释,以后便有很多纷争,学者应该详读集释后段的「发明」及「按语」及「论语足征记」,可得到简要的结论。
  明白以上各种解释,依着前人的注解来说:
  攻乎异端有两种解释,攻是学习;异端是杂技小道。正功课耽误,心不能归一,不能学得精细。再一种解释,端是两头,事有两头,先考究一边,明白后再考究另一头。虽然两头相反,也要先一头再另一头。例如先看六经,再读五子。只知己还不可以,必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孔子不但是学一端,而且学多端,所谓「有周公之才之美」有才可多学,若无才,按着一头学就可以了。
  一事不知儒者之耻,孔子会农、会稼、会打战,我祭则得福;不会阵战,如何堕三都?夹谷会,如何我战则克?不会稼,樊迟如何问稼于孔子?必定是老师会,才跟他求学,我们没有这些才能。孔子,天文也行,否则如何说「譬如北辰」?
  学两端,「舜执其两端,用其中」,采取中道,非色非空。程子随邵康节学佛,望文生义,没有内功,他一定不懂三细六粗。格物,来了东西,动了初相;再有能所,能是知,所是境界相。韩李随笔是宋人所假托的,没有听说韩愈注解四书。唉!宋儒讲究主敬存诚,如此这诚在那里啊?
  再一说:攻击异端,自己受害,所以不许攻击异端。
  每次因为时间的原故,还有未尽之意。所以第二次再补充说明。
  上次说「攻乎异端,斯害也矣」很重要,一般人只依宋儒程朱的说法,不是孔子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吾为佛教徒所以偏向佛家,如此则为小人,比而不同,偏私了。
  异端的讲法,程朱开了头,才改变汉以来的说法,应该以旧说才对。异端不是只有论语说。异是不一样;端是头,所谓异端者指两头。自汉到宋有二说:攻,治也;求;治理;学。按一头学,学任何功课,都要依一头来学,学会再学另一头,如学一本书,学到底才换本,若同时看两种,就是攻乎异端,受了害,都不专精。
  另一解释(其实是同一个意思),「舜执其两端,用其中」,两头都听,采用中道。这可以佛法比喻明白,孔子也用比喻,如「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又说:「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现今却颠倒了。五四运动,党国元老都不赞成。佛学不讲空,不讲有,用中道,若仅执一端,斯害也矣。不执两端,也害,因为有偏见。
  再者,异端本为两头,程朱才说是异,不同;端解作端正。程朱以为异端指的是邪教,但是尔雅、说文没有这种说法,这是造谣言,这是诬罔圣人之道。他们说孟子辟杨墨,孔子时没有杨墨,孟子如何辟?因为他们拥护礼乐,杨墨反对礼节,丧重节约,不必三年之丧,而且政治思想与墨子有冲突,不能不辟,但是孔子是「君子无所争」。
  攻,原来是治的意思,没有说是攻击。既然是异端、邪教,那就必须攻伐。但是孟子没有说杨墨是异端,而是说杨墨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宋儒根据孟子辟杨墨,称为异端。若说孟子所骂的异端,也不是孟子的意思,反而减轻杨墨的罪过。因为异端指小道,并不是禽兽,只是小道而已,这不是减轻杨墨的罪了吗?
  子贡说:「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程朱学佛而骂佛,以为佛比杨墨更近理,所以为害更大,有理反而不行,有这个道理吗?孔子没有见过杨墨,也没有见过佛,这种解释是诬罔圣人。
【雪公讲义】
  「攻」义。何晏、皇侃皆曰治也,谓学为治。范曰:攻、专治也,故治木玉金石之工曰攻。集说攻击也。
  (按):治与击大异,须视解文而采。
  「异端」义。集解:善道有统,殊途同归,异端不同归者。皇侃注,异端、杂书也,杂谓诸子百家。公羊传注:他技、奇巧异端也。礼记大学注:他技、异端之技也。论语后录:异端即他技,谓小道也。戴东原集:端、头也,凡事有两头谓之异端。言业精于专,兼攻两头,则为害耳。
  朱子集注,宋程子曰:佛氏之言比之杨、墨尤为近理,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远之。
  (按):自范氏谓异端非圣人之道,如杨、墨是也。程、朱遂以佛为异端,而改论语以前之解。以后纷争甚繁矣。学者宜详读集释后段「发明」及「按语」,可得以简要结论。

【二.十七】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72)
「子曰:由,」
  由,子路的名。我们不知道孔夫子为什么对子路说这章经文,但是宋儒懂,说出其中的微言大义。阿难不知迦叶境界,更不知佛,我们怎么知道!数千年后的宋儒怎能知道孔子?宋儒说,因为子路好勇,强不知以为知,所以孔夫子告诉他,对他有好处。这种见解,我们不可学。孔子说性与天道,性与天道,是分出两条说,宋儒讲性与天道,程朱往往合起来说,叫「性天」,一路模糊下来。宋儒首先开这个端倪。将来或许以佛学讲论语,以论语讲佛学。
「诲女知之乎,」
  「诲女知之乎」,孔子说,我教你的道理,知道了吗?知,有读音作「智」与「志」,在这章可就读如「知」这个字。知这一字不简单,若简单,为什么孟子、王阳明讲良知良能?我们不要轻易的说「知」。知是吾人本性的灵知,佛家说是众妙之门,佛法有「离念灵知」,一念不起,不看就知道。如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知,为众妙之门。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知之为知之」,怎样才是真正知道?听闻以后,要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佛法称为闻思修。其中的味道都知道了才能说「知」,否则是说食数宝。纵使吃了,也是像「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笃行才算知道。博学等五层工夫没做到,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是有智慧,才是真知道。
  同学们可以学这点,否则让人看笑话,你们必须举一反三。吾不注解佛经,也不翻译佛经。今人都是小偷,东抄西抄,强不知以为知。你们要学真知灼见,不学真知灼见,便不能往生。不真知,三藏看破也是枉然。

【二.十八】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74)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
  干禄,求禄位。孔子答复子张,必得广学多闻,天下事很多应尽量学,不明白者不说,你们必须学这点。亲眼见了才说,有疑惑可以从阙不谈,知道十成只说七、八成,谨慎别全说,胡说便是诬告人,造口业。只要说得恰到好处便停止不说,多说会惹出枝叶,能如此者,过错自然少。
「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
  「多见阙殆」,殆在此勉强可当「危」,不安的意思。所见虽然不少,但还有不安、有疑虑之处,则从阙,不但不说,也不要去做。就所知道的只行个十之六七,不过与不及,「过犹不及」,孔子讲中道,所知道的行之六七,自然会减少后悔的事,办错事就会后悔。
「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若能说话少过错,行为不后悔,如此去当公务员,便是当到恰到好处。
  中国古来讲究禅让,决不像今日的选举。

【二.十九】
鲁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75)
「鲁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
  哀公不得意,从这一章便可知道。鲁哀公问,如何做才能使百姓信服政府?你们虽不当国君,但是你的家人信服你吗?你尚且不能服自己家人,何况别人!早上你的心理与下午都不同。
「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举,派使他在职位。举用人第一必须直心,直者,有便说有,无便说无,不欺骗人,要举正直的人。
  枉,不正直。「错」是另加安排,枉人不必就换掉,不是去除枉者。若将枉者去除,如崇祯末年就是因为过于急切,换人很多次,所以人们离心离德。只要举正直的人,权位在枉者之上,枉者无作怪,给枉者好名誉就可以了,如此则民服。否则民不服。
  你们必须谨慎交友,「毋友不如己者」,否则别人以为你是属于某一党,就受影响了。

【二.二十】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77)
【雪公讲义】
  ★孝慈则忠句,各解纷纭。黄氏后案曰:「孝慈则忠」。诸家说甚费解,式三谓「孝」当作「(音教)」,谓引导之使人可仿效也。
  ★按:黄氏所云,本句可通,但与全文不贯,且他本罕见,姑备一说。孝经云:「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细审季康子之三问,皆在使民;而使者在君,从乃在民。君能庄临,而民自敬。教民以孝,民始孝亲;中则忠君,如子孝父矣。然君必以慈临之,如亲慈子,故曰:「孝慈则忠」;否则犬马路人,草芥寇雠矣。举彼善者,教他不善者,民自相观而善;是不劝之劝。此章三答,有直接,有双用,有旁通,言与文,婉转入微。
  ★(犬马草芥二句,引自孟子离娄篇:「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引文略为变更,以便解说而已。)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
  季康子问孔子,「使民」,使用老百姓,因为大夫有土地,当宰官领导人民。如何能使百姓恭敬、尽忠?若不能做到,如何能使百姓学这二条?
「子曰:临之以庄,则敬;」
  临,在上对在下,或少数对多数叫临,如临山、临水。对多数百姓与他们见面时,必须庄重,非礼勿言等,临之以庄,对方自然对你恭敬。
「孝慈则忠;」
  「孝慈则忠」,有人说,你上孝父母,下慈儿女,则百姓忠,此说勉强可以通而已。各种注解纷纷纭纭,黄氏后案说,孝慈则忠,诸家所注讲不上来,他以为「孝」当作「」(音教),引导人民使人可以仿效,如引导人慈,人民自然忠。本句可以说得通,但与全文不贯通,而且其它本子罕见,姑且聊备一说。
  「孝慈则忠」,不必改字,懂文法便懂了,学文法最好学唐诗。孝经云:「夫孝,始于孝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一到社会,一做事就可以说是「中」,孝经为孔所说(以经证经也),孝子应当终于立身,立不是立志,而是立行,身有所成立。向上引导国君成尧舜,向下化导百姓,上致君,下泽民,以显父母。
  仔细审查季康子的三个问题,都在使民,教百姓如何敬,如何忠,如何鼓励劝奖百姓,都在使民。使用百姓是谁来使民?是国君,使民在君,顺从国君的是人民,顺从在民,君能临民庄重,而人民自然恭敬。这一处的文法,单说国君而已,国君只要庄重便可以了。今日教人学笑,胁肩谄笑是阿谀的小人。
  人民自然恭敬,一方面,以孝教导人民,始于孝父母,中于孝君。教百姓孝亲,首先是教孝养父母,到社会办事自然忠君,忠君就是孝君,好比儿子孝顺他自己的父亲一样。在上者是人民的父母,所以说子民,视民如子。县官是父母官,只有七品,官不大,抚台是大官,但是称县官要称「老父台」。若平时,县官到抚台衙门,见抚台必须跪拜。国君必得以慈面临人民,视民如子,必须拿出当母亲的态度来对百姓,文王视民如伤,那是真心。你们学直心,别弯曲。国君如父母亲慈护孩子,故曰「孝慈则忠」,否则是犬马路人,孟子说,君视民如犬马,民视君如路人,毫不关心;君视民如草芥,不爱惜,民视君就如寇雠,当仇人。
  这一处的文法有两方面,孝慈是一上一下,上位者教你行孝,乃至忠君,上位者就必须慈,视民如子。
「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第三句如何劝?不是自己也不是他人,指第三者,举用那些善者,那一人好就举他出来,让百姓看了效法。「教不善者」,也不说不善者不好,只要去教导他,一边举用善人一边教人民,都是第三者。这一处的文法又变了,举好人又去教不好的人,人民自然相视而劝,这是不劝而劝。这三句三答,有直接,有双用,有第三旁通,孔子的说法及文法,婉转微妙,懂文法,就能讲下来。

【二.二十一】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79)
  你们学一章,若能讲,能领略其中味道,又能改变心理,才不白学。吾懂中国文化,才真懂佛学,懂佛学才懂中国文化。
  宋儒满嘴说理,攻击宋儒的人以为四书五经都没有说理,这也太过了。凡有事,就有理,有理就有事,二者不可分。说十三经中无理,就是不对。吾因为读过中国文化,才能以此来读佛学,后来研究佛学,回头再读中国文化的书,才能懂得。宋儒对于经文还不能解,道更是不能了了分明。儒家很昌盛,道反而隐晦,佛家不如儒家昌盛,反而有懂得道的人,不可思议。
  「神乎其神」,「微乎其微」,「亲者不失其为亲,故者不失其为故」,「尔为尔,我为我」,「君君,臣臣」,这都是同一种笔法。
  这几段说理的地方少,汉儒小心不敢说,宋儒也说不出所然,所以只说考据。考据吾不说,因为其中有些是臆测的,如诗经中的草木鸟兽,日本有图,但是所画的多不相同。中国人造的谣,多是虚拟假设;西洋的造谣,却是以今日的动物模拟,例如麒麟西洋人以为是长颈鹿。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
  这段的句读,古来有所不同,宋儒程子说:「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朱子继承,他们以为这时孔子没有作官,而且有理由。书中没有的,我们不说,可以说孔子不出来作官,至于什么理由?不知道。有人问孔子,为什么居住在鲁而不出来作官?如阳货所说:「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孔子敷衍应付,这一章则答的很恳切。你们读一章,必须学一章,否则吾何必受此辛苦,吾老了,你们现在学虽也晚了,所谓「幼而学,壮而行」,但是如今学还可以,将来薪尽火传要靠你们。
  「书云」,这一段经文已经佚失,经过秦火到汉代,山东的老伏生,将书经读诵出来,后来又在孔子屋壁中发现古代的书经,用蝌蚪文写的,但是这一节在那一段,已经找不出来了。
  「孝乎,惟孝」,这是赞叹语。「孝乎!孝乎!」,就如「人焉廋哉!人焉廋哉!」居家首先必须孝,百行孝为先,这句话语出自孝经的意思。孝顺以外,便是「友于兄弟」,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八德,例如一棵树,孝为树根,其余为干、枝、叶、花,这些都是由孝生发出来。「孝就是孝」,没法说,天然如此,如佛学「性就是性」。儒家最好的字为「善」,佛家是「妙」字,你们必须知道。这二句就是孝友。政治有两种:一者为文化,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就是这二句「孝乎惟孝,友于兄弟」的意思。第二种是法治,所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今人只知这个,结果是「民免而无耻」。
「施于有政,」
  「施于有政」,在家对长上孝顺,对平辈友于兄弟,就是办政事,出去也不过如此。「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你们必须温习,必须能用。书应当温习多少遍后,知道了,自己遇事才能变化。
「是亦为政,」
  「是亦为政」,我这样就是办政治,这是政治的根本。
「奚其为为政?」
  「奚其为为政」,还有什么算政治呢?孔子的意思就是说,我出去也是行这一套。为什么不出去?有障碍,没有重用。
  这一章讲孝弟乃为政之本,自行如此,化他也是如此。

【二.二十二】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81)
  「大车无輗,小车无軏」,考据很多,所考据的不对就不论了,纵使对了也无关宏旨,所以吾只约略说说。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信在八德的中间,特别重要。前一篇说「主忠信」,曾子三省有「与朋友交信乎」,信如何重要啊!人们轻视这个「信」字,差不多都患了这个「不信」的病。学佛受菩萨戒,最难实行的是「不妄语」戒,但是「不妄语」极为重要,一般人都没有看重,孔子以为这个「信」字不可看轻。人若无信,「不知其可」,不知他除信以外还有那一条不错?注意孔子的口气。言下之意,是说其余的都无可取了。这必须在社会上办多少事,碰多少钉子,有经验阅历的人才能领略。
「大车无輗,小车无軏,」
  大车,指牛车。輗,是连接牛与车的木头。小车,指马车。軏,钩住马和车的钩子。
「其何以行之哉!」
  「其何以行之哉!」没有这些輗軏,如何能使车子走动?今日之下,就要说车子没有汽油,怎么能使车子行走呢?「何」字,「可」字,用这些字可体会其中的不同意味。
  你们要学「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就可以了。但是「信」容易失信,容易妄语,心则不直。你们要谨慎守住信,好好学,便是希圣希贤。
  程朱理学也不是没有好话,所谓:「满街皆圣贤」,但是这还是由佛家「众生皆有佛性」而来的。

【二.二十三】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82)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
  「十世」,三十年为一世,或者说一朝代为一世,有多种说法。「子张问十世」,问十世的什么事情?看孔子的答复,自然知道子张所问为何,不必重复。
「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
  「殷因于夏礼」,殷是商代,因为商遭洪水而迁于殷,所以又称殷,叫殷纣王,不说商纣王。因,搜求原因。殷朝立国搜求制礼的原因,原因就是夏朝,在夏朝的礼制中。子张问十世,孔子答夏礼,可以知道子张所问为何。殷的礼乐制度,就是指政治,殷的政治还没开创时,将夏礼拿来参考,殷用不到的去除,没有的则增加,因此定出殷礼来。孔子为周人,为什么知道殷礼?下文还有「夏礼吾能言之,文献不足故也」。
  念诵的力量很大,书读千遍,其义自现,神奇极了。
「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
  周公定礼制,也是因于殷礼,加以损损益益,而制成周家的礼制,他制礼的来源,孔子也知道。
「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其后继周者」,这章书是讲三世,自古以来国家必亡,人也必死,佛家说:成、住、坏、空,正、象、末、灭。后来再接继周家的朝代,也必得要参考周家而定。
  今日没有礼乐,刑法用的是外国法,将来国家稳定,一统国家,还得参考制礼作乐。今日提倡三民主义,与四书五经有关系,只是改变名辞而已,若全不要,就是不要民族了。如三民主义的民族主义,不就是四维八德吗?这些不就是「其或继清者」也可知道吗?

【二.二十四】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84)
  有人说,这一章应分为二章,吾依一章来解释。
  普通人的大毛病,多是见利忘义,见有利的事人人争;见义,牺牲的事就不肯去做。礼记说:「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祭而得福所以愿祭,见义,没有利益便不愿为。因为能得好报,才愿去做。
  这关系到君子小人的差别,「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就是这章的意义。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鬼与神,合起来说也可以,若分开说,鬼指家里的祖先,神指外头天地山川的神只。「祭如在」就是祭祀祖先,指鬼;「祭神如神在」指山川等神。
  为什么中国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讲五伦,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你孝父母,父母对你慈爱,你也必须慈爱儿女,推展出去为九族,九族以外称「无服」,九族以内为「五服」范围。由本身上推五服,下推五服,老师不在五服以内,所以对老师之丧不穿服制,而是心丧三年,因为没有血统关系,中国重视这个。所以同姓不婚,否则为乱伦。天伦,天然如此,不是人造,但是君臣、朋友是人造的,夫妇一半人造的。若不要五伦,那与禽兽相同。所以接续香烟,大有关系,这与家庭与国家都有关系,以「血统」关系来说,「非其族类,其心必异」,没有家庭,国家便不能坚固。夫妇居屋,有孙子就是家,三、二家便是乡党,再组合起来就是国家。
  别人的祖先,不可以祭,他自己有子孙,人死后而到丧家吊丧,吊是吊生,祭是与死者有交情,灵前祭拜就可以了。他有子孙,我们可不过问,若没有后人,「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身为朋友就必须负责。若不如此便是谄媚别人家的鬼,希望求得鬼赐福。实在说,在街上也不要捡拾别人的物品,不义之财的原故,不必乱祭希望得福。
「见义不为,无勇也。」
  但是这不是叫人做自了汉,「见义不为无勇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平时各有他们的监护人,若有须要帮助的必得帮助,甚至为朋友报仇,为朋友死都可以,这是民族主义,要义务去做。这一句就是「临难毋苟免」,牺牲自己而去做。
  勇为三达德的一端,智仁勇,有勇就不要利,只要合义的事就去干,「知耻近乎勇」有耻的人才有勇气。

八佾第三
【三.一】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87)
  后面的乡党篇,不能说,是孔子饮食起居的事情,纵使会了,也用不出来,所以不说。
  书中所说,不是单指在上位的人或在下位的人,而是一体万用,可对上也可对下,必须能举一反三。
  你们必须记住,这些话现今的人不在乎,若不在乎,那就可预知未来的结果了。凡事有因、缘、果,「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这是真正中国文化,讲民族主义。西洋人说的话有他的内容,今人用他的名词,但是不了解他的真义,用中国语,说西洋物,望文生义,社会必将混乱。学哲学必须学中国哲学,学庄子也可以,公孙龙的白马非马,学这些只会增多怪脾气而已。白马非马,这是分别观。若说「天地一指,万物一马」,就是圆融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们凡事不要悲观也不要乐观,我们是人,一切可以尽其在我,干什么像什么,我们都是在梦中,在戏中。我们学佛多年,仍看不出好现相来,因为人格还不足的原故。我们在五乘之中,人格尚且不够,天尚且不能升,其实人身也保不住,若能保住人,来修净土,求往生就可以了,一定要专精执持这一法门,不要脚踏两只船。
  你们学论语,对你们学佛帮助很大。做人的根本,凡是初皈依印祖,印祖都开示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敦伦尽分,自行化他」,再来就是「诚心念佛,求生西方」。敦伦尽分是中国文化,真学问自五伦始,五伦有十义。敦是敦厚、加厚、笃诚,很简单却做不到;尽分,尽自己的职分,范文正公每天反省,一天所做的事若不及所领的俸禄,必须第二天补足,这一点你们好好想。
  周成王年幼,周公摄政,全国都以为周公不怀好心,欺负小孩,等到成王长大,周公将大位还给成王。周公死后,成王感念周公的大德无法报答,周公既为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叔,成王就以天子的礼祭祀他。其实不可以如此,但是鲁也不能推辞。伯禽为周公的儿子,祭周公用天子礼,但是周公以外的国君如何可以用天子礼?伯禽还有兄弟,传到后来,鲁的后代嫡长子这一支以外还有仲、叔、季,因为伯禽这一支用天子礼祭周公,三家祭他们的祖先也用天子礼。后来三家把持鲁国政治,若在金钱、土地上争还可以,若争用天子的礼乐就不可以。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
  「八佾」,吾幼年曾见八佾,每行八人,有八行,八八六十四。吾见曲阜的祭孔,天子礼八佾,诸侯六佾,大夫四佾。季氏祭他的祖先也用八佾。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有二说,都合理,都可采取。
  这件事季氏能忍心如此干,忍指季氏而言,还有什么不好的事能忍心不干?这是犯上作乱的事。另一解释,忍指在位有权力可以管者,这件事能忍着不管,什么事不能忍心不管?
  这一章教我们敦伦尽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黔娄为山东大穷人,齐请去做官,他不愿意去,鲁来请也不去,穷极了,死时所盖的被子太短,盖不住,但是他妻子不肯邪(斜)盖,谨守本分。

【三.二】
三家者以雍撤,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90)
  编论语的人有略加归类,这一章仍与上章同一件事,只不过不是同一时说的。
  祭孔有六章乐,首为迎神,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撤馔时,随舞随歌。祭孔的音乐,起首为大哉孔子,先知先觉,奏咸和之曲,有辞,赞辞必须合乎所祭者的身分。
「三家者以雍撤,」
  这一章是说撤馔时唱诗经的雍章,雍章是赞天子的颂辞,撤馔要奠酒,主祭者是天子,辟公是陪祭的诸侯、卿大夫。
「子曰:相维辟公,」
  「相维辟公」,陪祭是诸侯。
「天子穆穆,」
  「天子穆穆」,穆穆说是美善,很难说得通。应当指温和,又庄严,例如望之俨然,即之也温。温和而且威仪充足,又庄严又温和,这是说天子的态度。
「奚取于三家之堂?」
  「奚取于三家之堂」,奚,何也。那一条够得上用天子的礼,在三家的庙堂祭祀。无论所说的是什么事,都是由于僭越国君的礼。

【三.三】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92)
  礼乐做什么用?用礼来整齐,使社会平平和和,但是必须有仁。「道之以德」,道德走不上,「齐之以礼」,再以礼来使人们整齐。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
  仁者,二人,不论办什么事,必须替对方想,妨碍别人就不可干,替对方想就是仁。礼尚往来,彼此互敬,彼此不妨害。
「人而不仁,如乐何?」
  乐是情,彼此交换情意。对人不仁,那音乐有什么用?没有音乐,还可以,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地板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08:28 | 只看該作者
万万不可以有桑间濮上坏人心术的音乐,从前村中演戏,必须与老先生商量,若有伤风化的戏不许演。乐很能感动人,像佛家的梵呗为清净音,没有喜怒哀乐等染情。今日的洋乐,害人不浅。人而无仁,则礼乐有什么用?
  若礼乐不行,则「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如此人民只想免受刑罚而不会有羞耻心。

【三.四】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93)
【雪公讲义】
  「丧与其易」,俞琰书斋夜话,易字疑是具字。檀弓云:丧具君子耻具。群经平议:戚当读为蹙。礼器篇:三辞三让而至,不然则已蹙。说文:蹙,迫也。言居丧或失和易,或失迫蹙。包曰:易,和易也。本郊特牲「示易以敬也」。朱子集注:易,治也。引孟子「易其田畴」。
  (按)书斋夜话及群经平议,两说意皆从顺;惜涉疑改,文献不足,宜待后征。但包氏所引郊特牲和易以敬,则义较长;谓丧与其礼和严敬,不若哀有余也。集注引孟子「易其田畴」一句尚可;其下不贯,则费解矣。
「林放问礼之本,」
  林放问得不错,孔子还答复他,可见问的不错。礼有吉凶军宾嘉,吉礼祭祀最重要,这里举吉凶二端以包括其它礼。
  从前有五礼,祭为五礼之首。这一章是问礼的根本,孔子执其两端而答复林放。
「子曰:大哉问!」
  「大哉问」,人们多是问花果枝叶,你却问根本,真是「大哉问」。祭祀时的酒为白水(玄酒),祭海神、河神,要先祭河神,因为海的本原为河的原故。
「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上句是奢与俭,下句是易与戚。
  「丧与其易」,俞琰书斋夜话,看文讲不下去,便怀疑改易为具。礼因为奢华,不如俭省,为什么不如俭省好?因为祭在「诚」,祭神如神在,全在心诚,若奢华便少了诚心。若有诚心,诚是礼的根本,如此就可以了。周郑交质,有人质也无益处,若心诚,白水、水草祭祀也可以。学佛庄严佛净土,佛不希罕好东西,心净则佛土净,心庄严是真庄严。
  「易」古来就很难解。「易」,俞琰疑作「具」,礼檀弓篇云:「丧具,君子耻具」,丧事一切具备,君子以为羞耻。从前孝子若丧亲,语无伦次,心思全在父母身上,若备妥丧具,便去掉了哀伤的心。
  群经平议以为戚当读为蹙,迫也。意思是说,居丧或失之和易,或失之迫蹙。
  包咸曰:易,和易也。本郊特牲「示易以敬也」,有客来,奏乐;和和顺顺,有礼又恭敬。示,表示。易,和顺。丧与其礼乐和顺,不如哀而有余。
  朱注:易,治也。引孟子「治其田畴」,田地有草而除去。这一句还可以讲,但是下文便不能连贯。
  (按)书斋夜话及群经平议,两种说法的都是从「顺」,可惜涉及疑经改经,文献不足,应该等来日得到其它数据才来证明。
  上回「孝乎惟孝」,我们平时说:「神乎其神」、「微乎其微」、「亲者不失其为亲,故者不失其为故」、「尔为尔,我为我」、「君君」「臣臣」的句法都可以证明。
  包氏所引「郊特牲」,和易以敬,这个意义比较恰当。意思说:丧与其礼和庄严,不若哀而有余。
  编书的人也是同类的聚合在一起,连续数章都是责备季氏三家的僭越过分。

【三.五】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96)
  从前主张钞书,有大用意,味道不一样。这数章都有同类的意思。
  亡音「无」,若数种意思都能解释,除非孔子再来,后人无法知道,程朱的微言大义,绝不是孔子的微言大义。颜子曾子等弟子尚且不知,何况是其它的人?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这一章有数种解释,吾采一说。夷狄指中国以外,诸夏指周时的列国。那时无父无君,虽有礼乐规矩,却管不住,臣弒其君者有五十余个,所以孔子感叹说:夷狄外国人还有酋长,弒君的还少,虽然不懂孝悌忠信,没有礼义,但还有上下。诸夏有礼义列出来,但是大家不遵守,子弒其父,臣弒其君,没有上下的分别,那礼乐有什么用?
  今日的社会就是无父无君,你们能来听,要作难得想,吾讲的目的,为了让你们能改造社会,例如选举选君子,社会就安定。你们听从可以长学问,若不改心理,为德行,只为名利,那有什么用?你们必须学退下去后而省其过,过则无惮改,无过则勉之。
  你们往后学曾子,自我反省,为社会谋幸福。若只是长学问,不改变心理,而与外面争名利的人相同,就大失吾意了。

【三.六】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97)
  季氏为三家之一,冉有为孔子的弟子,三家为大夫,也有封地。「季氏富于周公」,周公指鲁君,季氏财土都胜过鲁君,冉有、子路都做他的家臣。
「季氏旅于泰山,」
  旅,祭祀的名称。祭天下山川为天子,诸侯祭他封内的大山。例如祭孔,孔奉祀官住在台中又是特任官,台中市祭孔的主席是什么人?不是孔奉祀官,而是台中市长,因为他是主管的原故,即使大官也不行。「旅泰山」应该是鲁君,但是泰山比较特别,泰山在鲁齐境内,所以两国都祭泰山,若卫宋等国便不可以祭。天子也祭泰山,为什么?因为五岳泰山为东岳,日升于东方为五岳长,天子祭泰山不是僭分,季氏不是诸侯,为什么祭泰山?太僭越本分了。
  另有一说,季氏不至于僭越到如此,鲁君派季氏代表,因为这一章不是讲僭分,而是说奢侈。季氏尚且敢以「雍」撤,吾不信他不僭越,所以这种解释没有根据。
「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
  孔子见季氏旅于泰山,就找在季氏家做家臣的学生,问冉求说,你不能救他的过错吗?冉有答,不能,可见季氏听不进去,冉有也没办法。
「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孔子感叹说,难道泰山不如林放吗!为什么提出林放?因为林放问礼之本,而且是泰山附近的人,所以说,难道泰山不如林放吗!这样文理才通。林放知礼,泰山的神为大神,泰山神没有求季氏来祭。「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这是指祭的人,而且是没有仁义的人来祭,「神不来格」,神不享非礼,神不来享用不合身分祭祀的礼。难道泰山不懂礼吗?
  不责备季氏而责备泰山,温厚婉转到极处了。

【三.七】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99)
「子曰:君子无所争,」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今日没有射艺,所以不必考据。这一章的句读有若干种,吾讲其中的意义,重点在「君子无所争」。
  外国人讲究争才能生存,今人也争名夺利,而且是明争。自夸已经是过失了,何况毁他!今日的选举,多是自赞毁他,佛家以为「自赞非他」是大毛病,这是学洋人,中国人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事,这等风气必须换,否则国祚不久。你们别争,中国是礼义之邦,主张礼让,相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一争便生名利心,君子的品德就灭了,名锢利锁,争就不能往生。
「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
  「集解」孔曰:「言于射而后有争也。」那么不射就没有争了吗?打战不争是无勇,是不孝。从前人打战,不怕死,愿死,怕不死,怕不死就可以不死。
  「皇疏」说:「古者生男必设桑孤蓬矢于门左,使人负子出门而射,至长以射进仕,择士助祭,若射不合礼乐,则不预祭。」诸侯进荐能人贤者给国君,先考核射箭。这与打战不同,而是考核如何上下等等,射箭都有礼节,失礼便不行。
  两人比赛,败者罚喝酒。每年都有祭祀,有陪祭,陪祭的必须射箭合乎规矩,若不合规矩,连诸侯也会受责而被削地。
  「射仪」曰:「射,仁道也,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
  「集注」云:「惟于射而后有争,然雍容揖让,则其争君子,而非小人之争矣。」
「其争也君子。」
  这一章的重点在君子,君子是学而能立的士人,有一定的目标,在道义上,为利国富民,凡是功利名位,有违背道违仁者,自然不会去争取。
  孔子讲「志于道,依于仁」,有违道与仁的自然不去争取,小人则是志在功名利禄。若是关系道德仁义等,君子又应固执力行,并不是不争。对道德要择善固执,力行近乎仁,经文不是说「当仁不让于师」吗?当仁固然要争,老师做好事,学生怎能不做好事?「见义不为无勇也」,对于义的事也不能让人。所以这一章「其争也君子」,更须细细体会。
  你们要学「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注重上句与最末一句,中间的可以省略,虽争也不失君子的风范。

【三.八】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101)
  这一章分三段,如集释所分,但解释有所不同。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子夏读诗经,其中有三句,二句是诗的本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为一段,重点在「素以为绚兮」。
  「集解」,马曰:倩,笑貌,笑的容貌。盼,动目貌,眼活动。这二句是赞叹女子。周幽王为褒娰戏诸侯有「一笑烽火台」,一笑值千金。盼,动目貌,眼睛可以传神,所谓「倾城倾国」,眼一看倾城,再看倾国,再看倾天下。绚,文貌,质是本来,文是文饰。
  「集注」,倩,好口辅也;盼,目黑白分明也;素,粉地,画之质也,画的本来;绚,釆色,画的采饰。
  (按)这一章,事分三段,其中第一段三句,仅是子夏问诗的意义(诗人做诗的意义)。集解言简而扼要,颇得其体。集注说,口辅目盼也不错,大可以相从。但是将「素、绚」以为是画质、画饰(素之本质,修饰),孔子还没有说画的事情,朱注未免说的过早了。你们学文章必须用心致意,不可像朱注在这里说的过早而没有根据。
  因为素只说是人的口与目,为女子的本质,目、口本身长得好。绚是说笑倩盼动的美姿。至于有注解说,可加粉黛、衣裳等服饰为绚,就嫌这种言语有枝叶。若能想到西东二施的颦蹙,自然能了悟质姿的大不同。
「子曰:绘事后素。」
  孔子所答只有一句,「绘事后素」。
  「集解」,郑曰:绘,画文也。凡画先布上众色再画「白粉」,以粉分布其间,来完成画的文采,画画有这种画法,但论语所说不是这个意思。
  「集注」,绘事,绘画的事情;后素,后于素,先用素底再画色彩。引考工记:「绘画之事后素功,谓先以粉为质,而后施五采。」素地与素功不同。
  (按)第二段是孔子指事喻诗,因为子夏问诗,所以要指出事情来比喻,举出绘的事情来说明诗的意义。素在考工记作「素功」,就是先画五采色,然后绘上白粉完成一幅画。考工记在周礼,可自己去查。礼记礼器说:「素言白地,而后施绘」,孔子所说,是礼器所说的意义。口为素质,笑为绚,笑就如文采。
  全祖望氏「经史问答」:「问礼器,甘受和,白受采」五色、五行等,中间为土,而且四方都有土,四方的四角落为土。六月为长夏,在西南,坤为土,所以六月为土的本位。五脏最难治的为胃病,胃在中央,周身把脉若没有胃脉就会死,周身分阴阳,胃有二十五阳,心肝等都有五阳,五五二十五,所以头发黑全是阳气,不足便会发白。五味之中土为甜,所以什么病都可以加甘草,人称「甘国老」,能调和大家不打架,甘加上任何药味都能调和。
  「甘受和」这一句是陪衬,「白受采」,白色是根本,画红为红,画黑为黑,能接受各种色采,与考工记「绘画之事后素功」是两回事。全氏又说,古人注解论语,绘事后素引考工记,到杨龟山解论语时,才引用礼器。朱子合起来引用,所以近代人多不以为然。因为论语这一章是指素地,不是素功。
  杨氏、全氏所根据,都可以相从。素比喻口辅美目,绘比喻笑倩盼动。
  「礼后乎」,杨氏说:「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苟无其质,礼学之无用,礼不虚行,此绘事后素之说也。」(意思是说要以忠信为本)
  (按)第三段为子夏所悟,忠信为主,礼在质后,忠信是素,礼比喻绘事。
  必须再略略谈一下上回说的。吾列出三本注解。集释,集各家的注释,有好有坏,知对知不对,由此可以比较,而后知道其中的意义,这是一种读书法。用此来比较,汉儒注解规矩,程朱有做比较,程子开启以自己意思解说经典的开端。
  以前吾讲论语,志在教你们学礼貌,这一次就不是了。有总别二义,先说总,你们以前上学没有学过道,孔子有孔子之道,所谓「士志于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们没有听闻道,既使望道也没有见到。
  若懂孔子之道,学佛比较容易。你们有跟随吾学佛三十余年的人,头十年确有往生的人,其次十年则渐衰,后十年便更衰了。佛法有正、像、末法三期,如今好似末法,听闻虽然很多但是没有工夫,唯有增加迷惑而没有伏断烦恼,因为心不能改的原故。今日犹如蓬蒿满头,再下去恐怕荆棘满头了。你们心理不改,所以吾讲说论语。吾因中国文化而有助学佛,又因学佛而有助于懂得中国文化。吾依经而说,你们是人,要以修身为本,命终求往生,不必再来。
  今日毒很多,唯有聪明人能解毒,解毒必须事先准备。准备什么?论语与佛法。可惜的是,你们未能信。共中有不共,必须自己有解药。首先必须找老师,学佛与学孔子,除佛说以外都不听。佛、孔子为我的老师,论语就是孔子之言,依着论语来实行。
  其次,你们都有障碍,所以学不入,因为你们的文学不行,二百余注,你们能选择吗?歧路中又有歧路。若文理好,比较能不入歧路,所以必须懂文理,如「至于犬马」章,懂得文理,便知犬马不是指父母。
  第三,考据,理能讲得通便可以了,若要穷究他的源头,则吾不能,说了对你们也没用。你们要谛听,吾没有为你们说的,你们不可信,如「礼后乎」章,所讲的意义为礼器上所说的,而宋儒引考工记,有这个道理吗?
  八佾这一篇多半采讲礼的事情,礼有五种,最重要的为祭礼,今日用的祭器、乐器等等都已经不是古代的,如何考据?汉儒距离孔子时代才数百年,已经有讲不对的了。我们今天距五四还不远,谁能说明白?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曰:起予者商也」,孔子的意思就是礼器上的意思,礼器云:「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这个意思就很完整了。有人以为忠信与礼是同一等的种种说法,那是无事生非,多生困扰。又有人说,忠信与礼,经传之中有分开说,有合起来说,其实不必争。如素都说是白,但也有分开讲的,有合起来讲的。
  我们不必像后儒批评子贡子夏的高低,我们够不上资格批评。子贡说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孔子使他更于乐道,而子贡说:「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孔子告诸往而子贡知来者。子贡问的那一章,孔子是直说。这一章子夏说人,孔子说绘,子夏悟到礼,这是横的,竖穷横遍,平等平等。
  只就意境高远而论,汉诗不如周的诗经,周朝的诗不如击壤歌的浑论元气。但是就文理的明白来说,当以唐诗为最。你们每天学一、二首诗,研究他的作法,预备将来自己看书,吾就是用佛经的科判、与作诗的方法,研究论语。
  「巧笑倩兮」,这一章分三段,其实是四段,首先子夏只举诗经,其次是孔子承接着举绘事,再次则转为「礼后乎」,最后合起来说「起予者,商也」,又合于最初所引的诗经。

【三.九】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106)
  若考据文法,大小文章都有起承转合,具有一撇一转。例如:上一章子夏问曰,分四段,最后合起来就可以知道,这一章也是如此。最后一句都合乎开始那一句。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
  三代为夏商周,自夏开始,文化渐渐有统系。夏家的礼仪,孔子说:「吾能说之」,可见孔子书读得多。夏已经亡了,周朝立夏代的后人于杞,祭祀夏代,孔子到杞查考夏代的文献。文化有什么人知道?有人知道文化,这种人叫献,所以说「文献」,指知道文化的贤才。杞地的人不足以当凭证。
「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殷朝比较接近孔子,孔子也知道殷文化。我们已知民国元年的事情,能够见到明、清的事情吗?孔子能说殷代的礼仪,但说了谁信?要有证据,宋为殷代的后人,但是要有学问、才能、能知殷朝国家文献的人很少了,例如汉代的老伏生。若果真有这种人才,就能证明孔子所说,没证据便有疑惑。
  这一章是什么意思?吾可以说说,但是不是孔子的本意不得而知。文献与民族主义,大有关系,否则是数典忘祖。佛法在世间,有多少年了?有文献在,依众圣点记,就可以知道。
  中国翻译经典,在汉朝以后,但是在周代以前就有众圣点记这本书了,可以作为文献证据。但是在现在有用处,今日台湾的文献有几人知道?三国的吴曾在台湾开辟过,再早就不知道了。如今大陆沦陷来此,其实是一家人,文献与民族大有关系,今日的台湾人都是从前的内地人。
  你们要自重,要深入学问,才能有所作为。

【三.十】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108)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
  禘为祭祀的名称,吾没有见过,注解所考据的很多,吾不信。因为汉代距孔子大约千年,也没见过,五四运动至今不到百年,你们还不知道,纵使真知道「禘」,如他们所说的,五年的大祭,祭天、祭太庙,既使知道禘的意思,你往什么地方祭?今日故宫里的祭器很多,你们知道它的名字吗?以佛家来论,乐器就很多了,密宗的音乐,今人也不知道。
  灌,有二种,一者奠酒,在当日三献后,撤馔时行灌礼。二者明日祭祀,前一天宰牛,在正午时,摆香案,不奏乐,有行牲官祭,吾曾当过;行完礼,以酒灌牛耳。这章是在初献的先前。今所说灌究竟指什么,不知道。
  今日救死都来不及了,那有余暇考古?最急切的,在于学以致用,若是考古的学问,那是太平时候的事。
「吾不欲观之矣。」
  禘祭,自行灌礼之后,孔子便不想观礼了。
  研究这一章有什么用?这一章确是有所为而说。禘礼是天子之礼,鲁国也行禘礼,所以孔子说不愿看。从前不教有三,无后为大,鲁国本来是传儿子,到僖公时传给兄弟。诸侯宗庙五祖,天子宗庙七祖,一个宗庙之内,中间为始祖,左昭右穆,辈份不可乱,祭祀时要一一有次序,不可嫌麻烦。到僖公时就乱了昭穆次序。有注解说,既灌以后,本来是恭恭敬敬,到此便疲乏懈怠了,其实这是托辞。
  不论什么事,不可以越礼,不可乱了次序,该做就要做,不该做就不做。从前商人为四民的最末,但是商人也知道「事忙先上帐」、「动物归原」,你们要学「动物归原」,一乱就亡了。有次序,依规矩,就可以往生,否则歧路之中又有歧路。

【三.十一】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111)
  凡争执大的章节,有作讲义解释,没有争议的,便不作讲义。另外有注重考据的章节,吾也不费事考据,因为讲的听的都难,初学的人没有这个眼力,而且对于实用也未必有益。例如孔子对于夏殷的礼,都能说,但是因为文献不足够证明,也没有办法。读书必须注意这一点,不宜呆板。
  禘的意义,我们不能清楚知道其中用意,只好随从古人的说法,不敢强作主张。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
  有人问禘礼是怎么个办法?子曰:不知也。
  孔子懂,却不能答复,问的人不够程度的原故,因为祭祀的人就不懂禘礼。
「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
  若知道禘礼是怎么个办法,那对于天下就像这个(记者说:指其掌)。「示」表示,摆在眼前。
「指其掌。」
  指掌是什么意思?一般而言是容易,这一章不是如此解。孔子自己说「不知也」,后人怎能说「知个禘礼便能治天下」?这种说法不可跟从。
  祭的人连礼器都不懂,何况是禘礼!什么礼器有什么用途,分量如何,都有一定。
  只要牢牢记住就可以了,不必妄作聪明,不知而强作注解。

【三.十二】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112)
  这一章的官司也打得很大。上头无祭的对象,推论下句说的是神,上句说的必为鬼,家中祖先,名鬼,也称神,外头的也是如此。
  吾讲了半天,你们不开智慧,什么原故?私欲重的原故,昨日讲经讲四种作意,当知「见」为最重要。唯有将私欲放下而后可以开智慧,开智慧而后知见净。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祭鬼,要恭敬,是报恩,本分中应作的事。祭,得福。佛家明说有鬼神,儒家则不说鬼神,但宋儒硬说无鬼神,所以受很多人骂。参加祭礼要想得降百福,必须斋戒,斋者,斋心,心中唯有这一件事,无他念。你们吃素,并非吃斋。祭时「如在」,这个就是观想,不论到那儿,「观想」祭时鬼神如在目前,靠观想的力量,如祭关公时,眼前就是关公。你们烧香,如打电报给佛菩萨,要观想,才得感应,所谓「神其来格」,如此,早晚课才灵。
  上祭鬼,下祭神,祭祀不是祭自家的鬼,叫谄,外神也祭为谄,故孔子说:「泰山不如林放乎?」用这话来说季氏的谄而无礼。祭什么,行什么礼,有一定的,而且祭时须全神贯注,故孔子说他祭一定得福,我祭则得福,我战则克。
「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如上祭祀场面,他当作主祭,但是或许忙,或生病,由我代表,他没参加祭祀,则这一场祭礼像没办一样。看看人家的诚心。
  怎么如不祭?吾学佛,故懂中国文化。自己不参加,就是没祭。他人如何观想法?所祭的对象如在目前,才能感召,别人代替则祭不如在,神不来格,不等于不祭吗?
  阿弥陀佛,光照十方国,无奈你不接受。

【三.十三】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113)
  我们的笔很拙,若是我们来写,必定先叙述一段事实。但是这章经文一上来说王孙贾问,怎么回事,下文便有解答。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
  这句「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不是王孙贾的言语,或许是古人的话,或者是古言语。若王孙贾自己的话,必不如此说。只有师长对下辈可以这样说:「何谓也?」朋友平辈尚且不可,对上辈更不可以。
  孔子在卫国,值逢灵公的时候,灵公非常恭维孔子,但是没有让孔子出仕做官。南子召见孔子,想借孔子的名声,其实另有私心,何以见得?否则何必邀孔子一起出来游街。这一件事有人了解,有人不了解,子路就不高兴,王孙贾,何许人也,他自然了解。王孙贾这个人极会钻营,灵公极听信他,凡事以死的因果来权衡,但是这一次他就误会了。
  这个时候孔子没有出仕,王孙贾以为孔子是走内线求官,所以问:你想作官,没找对路线,找南子行吗?但是不能直言:你怎么放着我王孙贾呢?所以用比喻。
  从前居家坐北朝南,西南角是房子最尊贵的地处。又有人说家有主祀的神,叫奥神,是住宅的神。又家中必有灶,有灶王,今日已撤差了,灶王最小,但是权力大,他生火才能吃饭,不生火,就无法煮吃的了。
  媚,巴结人,说好话求人。当时有句谚语,与其巴结奥神,官位大,还不如巴结灶神呢?就如唱戏的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要送红包,先拉线。王孙贾假装不懂,问孔子。
「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孔子也明白,答话也装胡涂。
  办事答话,靠平常练习,要当机立断。
  「你说的话,不对不对」怎么不对?对方不问也可以解释。
  若得罪了最高的天,向谁去求祷呢?
  这话一点也不错,必须分治世乱世。你们到机关做事,受过教育,知道贪赃枉法不好。若到任以后才知道长官贪赃枉法,这虽是长官的事,你也要有眼力,长官多少要拉拢你,或给予你利益,他以为天下人都好利,如果你一上来不接受,但是你是部下,接受了又良心不安,怎么办?财是胡涂虫,贼怕第一次,久了就成习气。这时必须当机立断,一走了之,否则破家败名。这只是世法花报而已,还有果报呢!脱得阳间罪,如何能脱得阴间罪?

【三.十四】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116)
  这章说政治,儒家的学问,在于政治之学,因为人道敏政,必须求人民公安。
  文,表面的制度,包括一切制度。凡事「不到与过」都不行,难得的是「中」。孔子是圣之时者,无过与不及,恰到好处。文,表面;质,本质。质够了,没有条理也推不动,文质平衡了,好不容易,例如政平讼理,这好不容易。文高了,质未到,文太复杂,例如今日的会计法,就是文太甚,反而不清楚。赋税法太复杂,人民不会纳税,漏税的人自然很多。质太过,手续不完备也不行。
「子曰:周监于二代,」
  孔子谈政治,要文质相平。秦法繁苛,文太过。高祖入关后,约法三章,百姓大悦,若只此三章,不能有四百年的天下,只有质而已,后来萧何再制律法。若法律只有三章,一家小店也弄不清楚。六经、十三经都是史,史都有因果报应。所以周参考夏商二代而损益之。监,考察的意思。
「郁郁乎文哉,」
  「郁郁乎文哉」,文,文化;郁郁,无过与不及,到达和的时候。所谓「文武之政,布在方策,人存政举,人亡政息」,可是文王一完了,也不行了。
「吾从周。」
  孔子说,若我从政,则跟从周的办法。
  世间法,可以直报怨,君子不为已甚,过甚了,就会出大毛病。

【三.十五】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117)
  这一章有起承转合,要细细按着层次。
「子入太庙,」
  孔子所进入的太庙,必定是鲁国的太庙。
  国家一建立,先立太庙,鲁国的太庙是周公庙,按时祭祀,不举行祭祀时,庙门关着。
「每事问。」
  每事问,问事与器。孔子尚且每事问,宋儒却说都知道,可以相信吗?真是狂诞。
  祭太庙时,如何能每事问?祭祀时要清净庄严,讲究肃敬,执事不许移动,这时如何允许闲人发问?这一章必定不是在祭祀时问,大概是在演礼时。史记世家太史公曰:「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曲阜儒生每月得演礼几次,否则就忘了。
「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
  或曰,不说那一个人说的话。孔子是名人,孔子的学问,人们都知道,孔子是实至名归,不求而自得。若不要名,唯有逃名,跑得远远的。
  「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封于鄹,所以说鄹人。鄹人的儿子,指孔子,避讳,以免直称孔子。鄹人之子以懂礼闻名,为什么要每事问?谁说他知礼呢?有人说:你问,当然是不懂,知道了何必问?这个说法似是而非。
「子闻之曰,是礼也。」
  「子闻之曰,是礼也。」这是结语,孔子听了以后说,是呀!我每条问,这就是礼呀!孔子为什么这么说?这是孔子的修养,我们必须学。
  演礼与祭祀一样,只是容貌不同而已,演礼重在练习。孔子前往观礼,正是「学而时习之」,也是「传不习乎」。孔子答话不亢不卑。

【三.十六】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120)
  论语原来不是一时说的,也不是一人的笔记,更不是一篇文章,但是编论语二十篇的人也曾归类。例如八佾这一篇,说的都无法讲,这篇都是说礼乐,礼有三礼,不懂三礼如何讲礼,乐就更难说了。我们都不懂礼,听这篇很费事,我们重视实行,懂这个礼也不能行。礼乐有颂诗、有吹弹歌舞,礼乐都是国家所制定,今日反共第一,所以还未制定。诗是乐的词,今日国家也还未制定,如何歌颂?
  这一篇是孔子的时候,礼乐都乱了,孔子说的都有用意,没用意不会随便说。吾不得不讲,你们知道书的皮毛就可以了。在孔子时代,论语说的如同报纸,当时人听闻后,知道不合礼,就会改,有部分的人不肯照着改。今日有所不同,必须合乎今日的用途。考据不可错,但是考错的地方很多,对的很少。从前只依据朱子的集注,不辨好坏,以错为正,其实多半是错的。但是为了参加国家科举考试,人们也还是遵循朱注。今日学论语是为了学问,但是注解有二百余家,如何看?你们对于文句也必须知道,不是学制度,而是学文字,学了不是去治别人,是为了治自己,知道其中有不合礼的地方,我们也不去做。
  你们学佛,知道禅净本一家,禅主悟,起疑悟后才看经,未悟以前不许看经,净宗没有明说要悟,其实论语也必须悟才能领略。你们修净土法门,除了学成老太婆以外,还必须悟,否则既不是上智,又不是下愚的人,那往生就无望了。证大圆镜智才得到无分别智,老太婆就是无分别智,这个话若听者没有实在工夫,无法对人说。所以你们必须学悟,论语也是如此。看看「射不主皮」,注解有多少,吾须挨着看,然后裁决,其中有很多废话,但是不得不看。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秦始皇、李斯也知道书害人,所以焚书,若读书不会悟,那秦始皇、李斯不就是跟孟子学的信徒了吗?
  民国五四运动以前,生男孩悬弧,生女孩悬帨(帨,佩巾),男子必须学射箭。射可以观德,国家以射选拔人才,每月练习射礼,会射礼的人,祭祀时才能当陪祭,祭祀完毕可以分到胙肉。鲁受齐国女乐,孔子必得等到祭祀完毕,没有得到胙肉才肯离开鲁,并不是孔子穷的想吃那块肉。
「子曰:射不主皮,」
  乡射为文射,还有郊射,那是武射。射箭必须和颜悦色,心平气和,再观察他射箭的礼貌,合不合乎礼貌。第三再看主皮,看射到皮靶的位置。文射只要「中的」射中目标就可了,不中也不要紧,礼都周到了便可以。从前用布当箭靶,后来改用皮,着重射箭有没有贯穿皮革,郊射就必须贯革。这是乡射演礼,礼乐射御书数是读书人应该练习的艺术,不须要贯穿皮革,贯革是坏规矩,一条不合规矩开了端,往下条条都坏了规矩。
  考据不能不要,不能不考,但不能深信,只能当作有此一说而已,可以存疑。
  孔子说,射箭不主张贯穿皮革,全在文饰的礼仪上。
「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科,等也。因为每个人的力量不同等的原故。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今日的鞠躬,多是鞠项而已,没有敬意,心中不恭敬人。今日学校只是鞠项而已,你们想想,这样做合礼吗?今者学界的人,反不如武夫纠纠的老粗。

【三.十七】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121)
  今日没有这个了,子贡那时,也已经不行。现今有日历,比以前算是退步了,这是就乡下百姓来说。乡间都有供灶王爷,上面有灶王爷的像,下面有十二月分,有天干地支,有二十四节气,有这些个,一年的节候就都知道了。现今的日历没有,不是退步吗?再者凡是读书的家庭,都有黄历,这是国家钦天监所制订的,才知道什么时候过年。中华民国六十年来,有两次的过年时间都乱了。从前「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就必须杀头,因为误了民时。「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没有日历便不知过年了。
  从前的君王颁布「时宪书」给诸侯,诸侯藏在太庙,正月初一,百姓会供一只生羊给诸侯。这一天,诸侯到太庙告庙,再上朝开会议,宣布这个月的政务,第二个月也是如此,月月都是如此。除此之外,还有大作用,诸侯先拜太庙,再上朝,宣布政事,假如不拜、不上朝,诸侯便各自为政了。周幽王、厉王就是如此,所以国乱而亡国。鲁文公时,有闰月,有病没有告朔,没有上朝,后来没有病了也懈怠不告朔,不上朝,所以有三家之乱,凡事都是自找的。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
  很多年都没有告朔,但是这话很难说。鲁文公虽然不告朔,不上朝,可是送羊的人仍然照每月送来。子贡禀告孔子,不如废去告朔的饩羊。有人以为子贡爱小财,其实不是,子贡有他的用意。
「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孔子说:端木赐!你爱惜羊,我爱惜礼。有这只羊就知道必定要告朔、上朝,这个礼还没有废除。如果废去这只羊,那连告朔的礼也都不知道了。
  我们不是天子,也不是诸侯,对国家帮不上忙,唯有少为国家添麻烦,就是爱国,这也是理所当为的事。

【三.十八】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124)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看这一章书,可以知道大家都乱了礼,大家多不合礼。孔子所说有如禅话。人都不讲礼,孔子不仅教人行礼,孔子自己就是尽礼。自己先做到再说人。

【三.十九】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125)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这必定有缘故纔问。定公问,君使用自己的臣子,臣事奉自己的国君,应该如何?
「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
  孔子回答说:国君在上,要按国家的规矩办,不可乱指挥。例如年岁好时,用百姓一年可以用三日,不好时一年只用二日,再不好时就只能用一日。又如对待老人的待遇,要像对待年轻人,而且更加超过,尊重老人。用人的时候,老人不做粗工,处处要替百姓想。
「臣事君以忠。」
  「臣事君以忠」,当公务员,迟到早退,开着电灯领薪水,这算是尽忠吗?
  「君使臣,臣事君」这有两方面,若君使臣不以礼,臣必不会真心办事。若是臣不能尽忠,则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国君?
  没有读书的人,与真小人,情犹可原,既然读书是君子,如何能如此?这些讲了都可以自己受用。

【三.二十】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125)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
  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易经起首也说「乾坤定矣」。中国注重五伦,一人为匹夫、匹妇,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一夫一妇名「室」。易经这「定」字很好,八卦有老阳、老阴、长男、长女、中男、中女、少男、少女,共八口之家,五伦规矩定了之后,不再更改。从前嫁女儿时用茶叶,就有不再改嫁的意思。(案:因茶树不能移植,必须用种子种植,所以以茶叶做礼物,祝种植不移之子,暗寓女子坚忠不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前朱买臣因为休妻,而被废头名状元,社会上也不理他。
  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兄弟,这是天伦。结婚,要得一有德的好女子,如齐宣王娶无盐女锺离春,就是因为锺离春有妇德,娶得有德的妇人,然后可以教国人。周朝八百年的天下,是太太帮助的,贤内助很重要,所以文王思得贤女帮助治国。夫妇是伦始福源,不可以随便。「乐而不淫」乐得后妃之贤,不是因为后妃长得漂亮。这是幸福的源头,岂可随便!
「哀而不伤。」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这是忧虑国家有谁能来帮助治理。参差荇菜,是采荇菜供太庙。
  哀,哀贤女未得,哀国家还没有得到贤才。
  诗经三百篇的第一章就是「关雎」这一章,大家可以学学。

【三.二十一】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孔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128)
【雪公讲义】
  ○哀公问社于宰我,至曰使民战栗。
  「郑氏」云:田主。主、社也。
  「邢疏」:先儒或以为宗庙主,杜元凯、何休,用之以解春秋。
  「拜经日记」经文明云「使民战栗」:以社稷为民而立,故曰「使民」;若「庙主」,与民何与?
  「潘氏集笺」读书证疑,引墨子云:圣王建国营都,必择国之正坛,置以为宗庙;必择木之修茂者,立以为菆位。
  「半农礼说」谓:树主、木主,必兼两义。
  (按)以上各说,只就一「社」字,纷争若是,迄今不已。究以何说为正?后人各附各非,议论繁杂,歧中生歧。若细绎全文,似以「社主」可从。拜经日记所云「庙主与民何与」,义极分明。且哀公、宰我问答,非初建国立社,何能不知树主之理?隐然有寓意焉。
  「苏子由古史」:哀公将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于社,其托于「社」者,有意于诛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隐答焉。曰「使民战栗」,以诛告也。
  「容斋五笔」:「使民战栗」为哀公语。又曰:或谓「使民战栗」一句,亦出于宰我;记之者,欲与前言有别,故加「曰」字以起之。
  「韩非书」言之详甚,可参。
  (按)据上诸说,于此章各解,大有借镜,可洗宰我千古之毁;而孔子之答宰,亦知非各注者之儱侗语矣。
  ○子闻之曰,至既往不咎。
  「包曰」:事已成,不可复解说也;事已遂,不可复谏止也;事既往,不可复追咎也。
  「集注」:遂事,谓事虽未成,而势不能已者。孔子以宰我所对非立社之意,又启时君杀伐之心;而其言已出,不可复救,故历言此,以深责之,欲使谨其后也。
  (按)苏子由古史、容斋五笔、韩非书诸记,此章经文,大有事在。孔子曰三句之解,包与集注,语皆含混,殊无义意。窃以初句谓哀公失政,三家僭越,局势久成,不可复说。次句宰我进谏,无补于前。三句孔子自谓宰我言虽失宜,然既往矣,吾亦不再咎也。夫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乃孔子所训;今知宰我所答,恐不如是。
「哀公问社于宰我,」
  注解有人骂宰我,开了杀伐之心,另外也骂宰我昼寝,这不可以。
  国家有宗庙社稷,社稷露天,可得风云雨露的气。社有二种:
  一说,社为田社,社主坛所埋的祭物,自古就有安社稷坛,如封禅,祭泰山,埋玉等。社有「主」,这是社稷的木头。社主要用那一种木头?不一定,看在那一个地方祭就埋那一地方的木头,就当地山上长的树木,用这个树木做主,后来也有埋石的。
  二,社有人以为主是宗庙的神主,神主用木,普通都用栗木为主,也有少数富有的人用檀木,就古代而言这不合礼,不必用好木。
  今采社主的说法。社主称主,庙主与社主不同,这一章是哀公用社主不是指庙主,若指庙中神主,那与百姓有何干?鲁哀公为什么问社?宰我所回答的四句,其中有用意,宰我、子贡都是言语第一的贤哲。论语为孔子与诸弟子问答的记录,都是有所为而发,不是无因妄发的议论,否则岂不是神经病吗?当时鲁国政出三家,鲁哀公不能作主,也无法做主,因为鲁国的社稷坛遭受火灾,哀公趁此问宰我。有如参禅,指这个说那个。
  宰我的言语、武功都好,曾经领兵战胜齐人,是文武双全的人。至诚之道,可以先知,宰我知道哀公问的心意,但不敢明说。孔子说话含蓄,孔门弟子也是如此,往后吾也含蓄说话,你们必须善听。
「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宰我答三句,上二句陪衬,重要在「周人以栗」。而且恐怕哀公听不明白,再解释说:「使民战栗」,使百姓对国家害怕,要使三家战栗。
  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为什么周要埋栗?曰:「使民战栗」,有人主张这句是哀公所说,所以说「曰」。这是懂文法的说法,但是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在苏子由的古史、容斋随笔说的很详细。
「孔子闻之曰:」
  可见孔子不在眼前,宰我没有与孔子商量,孔子听闻后说。一般注解以为孔子责备宰我,而且认为三句是一个意思,有如「一个孤僧独自归」的重复啰嗦,孔子会作这种文章吗?并不是如此,因为孔子为宰我的老师,老师与学生说话,不是这样的口气。经文中的谏,是以下对上才叫谏。
「成事不说,」
  「成事不说」这个话很含蓄,事已成定局,不必说了。这是说哀公失政,三家僭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再说有什么用?
「遂事不谏,」
  「遂事不谏」,这是宰我进谏哀公,劝哀公立权威惩罚三家,但是事情已经顺遂三家的心愿了,事先为什么不谏?再谏也于事无补。
「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咎,一说是指哀公与三家的大错误,不必再责备了。另一说是宰我的咎,宰我为哀公出主意,言语既已说出,不合时宜,虽然失言,我也不再责备宰我了。
  那就不管了吗!若不管,孔子又何必说「三家者以雍撤」等话?又何必堕三都?这是因为宰我所说不是时候。孔子的办法是「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办事不成功,又害人,那有什么用?
  孔子说话和平,宰我说话不和平,孔子也想削去三桓,不是不管,而是不须要再谏,谏了无用,可以另想办法。古事今办,可以做前车之鉴。

【三.二十二】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133)
  孔子必定是有原故而说话。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当时候管仲名声大,齐强鲁弱,有人说,齐国有管、晏的王佐之才,以为管仲有王佐的大才器,所以孔子说:「管仲之器小哉!」。
「或曰:管仲俭乎?」
  有人听到孔子这句话,以为器小格局小必定是节俭,所以问:「管仲俭乎?」。
「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
  孔子也不承认,说:「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三归的说法有很多,其中以三处住宅比较妥当,管仲有三处归宿。而且「官事不摄」,摄是兼差,家臣各司其职不兼差,一切事都具备。「焉得俭?」管仲如何称得上节俭?因为管仲声名太大。
  从前的出家人先读中国书,再看佛经,再到北京礼部受戒,才住丛林,所谓「天下丛林饭如山」,内地的丛林规矩极为严格,超过儒家的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曾国藩见丛林用斋无人咳嗽,比军队还整齐。如今丛林的规矩如何?古代丛林规矩今日已经不复再见,外不净内如何有净?今日三坛大戒一锅热,没有丛林的规矩,不足道也。
  我们修净土法门,其实佛法都要「净」,唯佛一人居净土。学论语有助于学佛,因为成佛要以人天为基础的原故。
「然则管仲知礼乎?」
  又有人以为三归是国君所赐,长者赐不敢辞,所以问「然则管仲知礼乎?」管仲应该是因为懂得礼节吧!
「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
  孔子再回答这种误会。孔子说「邦君树塞门」,古时候的规矩,今日已经变很多,例如鸿门宴中的「项王按剑而跽」,跽是长跪,日本如今还保存着,台湾也还有树塞门,门处有木头当屏风。屏,诸侯设在门外,大夫设在门里,这是礼貌。邦君应该有屏设在门外,管仲为大夫也可以设屏风,但必须小一些。但是管仲树立的屏风与邦君一样。
「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邦君有反坫」,坫是两楹间的土台,可以放酒器。国君用反坫,普通人就放置在桌上。反坫,是表示尊敬。至于反坫如何造,考据也不准确。「管氏亦有反坫」,这与贫富无关,与礼有关,管仲有反坫是僭礼,所以孔子说:「管仲知礼,孰不知礼?」。
  另一时候,孔子又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孔子认为要是没有管仲,中国便亡国了。或许有人误会,孔子说话矛盾,其实孔子说话是一以贯之,会说不如会听。
  听这章经文,必须举一反三,知道如何对待人。人有长有短,古人说「君子各有其长」,若直接说就是人才有长有短,全短为小人,全长为圣人,这两种人很少,多数人是有长有短。孔子说:「不以人废言,不以言举人」,贤者就要鼓励他,不肖者可以引诱他走上好的路。所谓「盖棺论定」,活着时能不变心的人极少,唯有到死时才能论定,不能一概抹杀,否则不能得人才。所以孔子说「吾未见刚者」、「得见有恒者斯可矣」,永远不变心,要有好大的学问!全天下无道很久了,恶的人要摈除,善的人要嘉奖,为的是给人留一条自新的路,有劝告勉励的用意。

【三.二十三】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136)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
  大师的「大」,音如字,音太、大,都可通。乐师有大师、小师的分别。朱子改成太(三公中一),其实是大。孔子自卫反鲁,制礼作乐。
  你们寒假可看阮元十三经注疏的诗经。先有乐再有礼,七情都不是正常的态度,所以天下大乱。中庸说:「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七情要用礼来节制。病由于七情,爱为主因,有爱才有喜,不爱就恶。因为爱,有人来讨取便发怒,故楞严经说:「爱为生死本」。乐能调和七情,使心情中正和平。这一章很难讲,因为现在的热门音乐,靡靡之音都是令人死的音乐。
「始作,翕如也。」
  始作,开始演奏。奏乐不是一种乐器,例如平剧有连奏,祭庙为合奏,又例如祭孔有歌词,唱「大哉孔子」。各种乐器都必须同一个音,如琴用「宫」,其余乐器也必须用「宫」,笙则是连续不断,其它乐器则有板眼。
  「翕」,鸟的翅膀有两个,两个翅膀合飞为翕。刚演奏时,如鸟的翅膀原来是止静的,演奏以后才徐徐奏出。
「从之,纯如也,」
  「从之,纯如也。」从,音乐发展开后。例如吟诗首字不入韵,到第二字才合起来。纯,丝清一色为纯,乐曲一放开后,笙管琴瑟都是一个音。吹「宫」,就都是「宫」,不是一种乐器吹一个调,但是有笙管箫笛的不同。若说是异,则所有乐器却都是同一调,例如「商」调,所有乐器都奏「商」。音乐的道理,只可与知者说,所以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皦如也,」
  「皦如也」,有如日的洁白,又如石的清楚,虽然同一调,但是各乐器的音都不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绎如也。以成。」
  「绎如也」绎,抽丝。丝越抽越长,绵绵不断,音乐演奏到最后有尾声,唱了尾声,还要弦外有音,余音袅袅。
  做人、说话、作事、对朋友,都可依这个办法。朋友久而敬之,朋友数,斯疏矣,要留空间,死后仍是朋友,如杜甫对待郑虔的诗云:「九重泉下尽交期」,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就是「绎如也」。做事也是如此,要图长远,例如诸葛临死时,还安排蜀汉的国事,就是要绵绵不绝。

【三.二十四】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137)
  八佾篇多是说礼,所以很麻烦,吾只说取其只一种说法,若一定要详细考据,纵使考得正确,今日也用不上。吾每说完一章,必定会说我们今日应该如何学,大家必得在此多加致意。
「仪封人请见,」
  仪,卫国地方,现今河南的地方。封人,做官的人,是什么官今日已经不知道了。为什么没有提到仪封人的姓名?因为他是一位隐者,自己不愿意露出姓名,他也是高人,不肯显露名字。仪封人,人想见他他不愿意见人,孔子来到此地,他却想见,可以知道他的为人。长沮、桀溺耦耕,以及孔子的老友原壤,他们其实都是高士。有人以为孔子骂原壤,这是读书不通的原故。你们学习论语,实在是能帮助学佛,但是万万不可贡高我慢,学了佛后就轻视儒家,目中无人。孔子也不轻易见人,大家必须揣摸这里头的文字。
「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
  仪封人请求见孔子,说什么话?「君子之至于斯也」,凡君子来「仪」,「吾未尝不得见也」,我没有一次不得拜见的,读书必须有这种眼力。因为遇到挡驾,才说这个话。
「从者见之。」
  「从者见之」,随从孔子的弟子才领着他去见孔子。见到孔子所谈的内容没有说,因为没有知道的人,所以文字也没有记载下来。
「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
  出来,跟孔子的随从弟子说:「二三子何患于丧乎」,「二三子」,看口气这也是老先生的派头。吾看这一章的文气,仪封人见孔子出来后必定有问答。你们随从孔子的弟子不必忧愁,「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们所忧愁的不是名利。孔子周游列国,到处讲演,当时天下乱,孔子志在救度众生,你们犯什么愁?
  丧,丧失,患愁丧失了什么东西?有注解说,孔子丧失官位,以为做官才能行道,大错!不是做官才容易行道,反而做官不能行道,但是没有辅助的人道也行不通。孔子的圣贤之道没有人愿意听,孔门弟子所忧愁的是大道将丧,孔子说:「天将丧斯文」,忧愁大道不能通行。
  周朝十一月(子)为正月,殷朝十二月(丑)为正月,夏朝一月(寅)为正月,今日说夏历,就是建寅。
「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天下无道久矣」,天地人都无道,冬天开桃花不是好征兆,冬掌收藏,冬天开花就是冬官失权。书经胤征曰:「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铎,金口木舌,叫木铎。每到正月时,遒人掌管宣布国家政令,以木铎在道路上巡走,宣扬政教,夏商二代都是如此。
  这时候周天下的无道很久了,「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将,将来、现在都没有人听,道就不能传,现在传道也没有人听,将来才有人听,本国也不能用。孔子为鲁司寇,齐人馈女乐,孔子行,秦火后,到了汉代,儒家才通行。数千年以来,都是行五伦,直到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为止。
  圣贤之道,万古不冥,万世灭不了,今日的批孔,吾也不患愁。今日也是无道,这是今人倒霉,不久将来大道必定再行,那是谁来再传孔子之道?你们应该思之,思之。

【三.二十五】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140)
  这一段关系着音乐。国家稳定后,先盖太庙,再建社稷坛,民为邦本。再者国家必得有礼,制礼必得有乐,太庙的乐最重要。祖先是立国的根基,所以要立祖先的庙。有太庙就有祭礼,祭礼为吉礼,祭祀时歌功颂德,用的礼乐必须与事实相符,诗经有风、雅、颂三种体裁,颂就是祭宗庙的音乐,各国都有比较。所以孔子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诗都是办政治,那里是风花雪月。到了今日,连风花雪月也不会了,诗亡然后春秋作,今日春秋也亡了,因为今人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笑骂也不行,只有用原子弹才有办法,要想不挨原子弹唯有改心,而且仅仅台湾改还不可以,因为天下无道太久了。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
  韶,吾未听过。若说韶乐是「翕如也,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现今的人听了,必定也不会喜欢。今日寺院的梵呗也不如以前了,从前板眼规矩,今日玩花样,有如打花鼓。
  乐由时令而来,要配合节气,冬至阳生春又来,在冬至这一天黄钟管的葭灰会飞起来。冬至日是黄钟,属于铜中最重要的,所以黄钟是纯阳的音。不懂六律,不能正五音。黄钟大吕,依黍(豆子)排定十二个月,有六律六吕,「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再配以宫商角征羽;再配五脏六腑,心肝脾胃肾,所以乐可以调和七情。从前朝廷有六部,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所谓「满城桃李属春官」,春官是学官,秋官则是主刑杀。
  孔子听韶乐,韶乐是舜王的乐,很美,「又尽善矣」,佛家的「妙」字,儒家的「善」字,都是极至极尽的好,孔子称赞韶乐尽善到没话讲了。
「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武,周武王的乐。夏、商及周文武(文武合为一,父作子述,父子相续)称做三王,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以臣礼事奉殷纣王,到了武王才讨伐纣王。这一章有笔法,尽美矣,是政治好,未尽善矣,是没有完全好。因为舜王禅让得天下,武王是伐纣,在孟津会师,用干戈得天下,所以没有尽善。
  若如此说,那汤伐夏桀、周武伐商纣,吊民伐罪,不可以吗?不是救民于水火之中,顺天应人吗?孟子说:「民为贵」,孔子也说:「民为邦本」,但是孔子温和,孟子就说「吾但闻武王杀一独夫,未闻弒君也」,孟子说的也不算错。从前有人以为这一章经文是孔子责怪周家伐纣,这是书呆子的注解。
  学这一章必须知道,祭太庙时的乐,在于歌功颂德。韶乐歌颂舜办的政治,说国家如何开国,说如何作揖礼让,一切都好,宫调比较多,商调比较少,自始至终乐曲都是平平和和。若武王的乐,讲文王视民如伤等等,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5#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09:33 | 只看該作者
也是和和平平的宫调。但是唱到纣王的无道,文王武王为救民于水火,于是兴师讨伐,而纣王抵抗。为了减少伤害人民的性命,速速杀了纣王,因此乐中不免有商调的杀伐之声,所以孔子说:「未尽善也」。但是这也不会伤了文武的圣德。

【三.二十六】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141)
「子曰:居上不宽,」
  每个人在社会上都有地位,在家中、出外都有上下的差别。所谓「平等」,不是现今人们所说的平等,如今的人讲平等是视父如兄,称呼为大哥,父亲称呼儿子为老弟,现今的人以为这是「父子平等」,这是邪说。
  日有盈昃,月有圆缺,天然就是如此。「居上」不必一定是作宫,一家之中,一个团体中,都有分上下。上下,这是自然现象。只要位居上位、在高位,对在下的人,都必须从宽。居上如何宽?人都有过失,人不是圣贤,谁能无过,小过装聋就过去了,大过才要纠正,若大小过都管,太过严,那就不胜其多了,汉朝的刘宽一生不生气,婢女端的羹汤泼到他的衣裳,他还问女婢的手有没有烫到?大家不必学到像刘宽的宽,能赦小过,就是寛了。
「为礼不敬,」
  「为礼不敬」,这是指在下位者,礼在于尊敬人,没有恭敬心还算行礼吗?礼必须敬,如今的人鞠躬大多是「鞠项」只鞠脖子。敬是把事情当真事干,不敬的人,不能办事。敬是对于事情真心做,决不苟且。
「临丧不哀,」
  「临丧不哀」,父母的丧事是大事,所以丧事最重是要有哀痛的心。
「吾何以观之哉?」
  「吾何以观之哉」,这三条是应该办的事,他却办不到,那些不应该办的事,他也必定不会办好的,所以孔子说,我不愿意再看其它的了。
  你在上位,比人高一级,例如「里长」见到里民,就要处处帮助,这便是宽,有小过可以宽待。礼尚往来,大小事都必须敬,要用真心做,要真心办事就必须办得实在。家有丧事,或到丧家,不许有笑容,必须有同情心。孔子就是「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里仁第四
【四.一】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142)
  论语各章不相连贯,但编者将意义相同的汇编在一起,这一篇大多说仁。仁比较难懂,礼有外在形式,所以比较容易,而仁在内心,所以难懂。
  这一篇说完后,仁大概就可以体会了。今先略说仁。仁者其恕乎,恕接近仁,而仁并不是就是恕。仁者二人,你们学佛,知道要「无我相,无人相」,人我要一律平等观,仁是人在社会上对人的心态,虽然仁不在外,但是言语行动可以表现出仁的态度。言行不离仁,才是学仁的人,例如说话不只为我,不可伤人,做事为我,也必须为他人,而且不是只为张三,而不为李四,对张、李都如此,如对张三平等,对李四不平等就不行,对好人、坏人也是如此。
  今日学佛者看不起儒家,学儒懂学道者很少,能懂得求学问便不错了,到清代只求会写文章,今人连学文章也没有了。从前有学问、道德,今人连文章也不会。说出来很好听,在注解上却说苛薄话骂人。
  孔子说「志于道」,志向定在道上,而孔子「志于道」依次为道、德、仁、义,道为首。道是什么?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者天然的本性,「率性之谓道」,本性守住不变样便是道。「修道之谓教」,修道才能教化人。孔子虽志于道,而提倡第三层次「仁」,因为道难懂,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谁知「道」啊?我们没有一人有道的,人无道、家无道、社会无道、天下无道,道也有根本,根本在人的心,心正然后说修身,心有道,身才是有道的人,才能家有道乃至天下有道。我们不懂道,所以孔子说仁,道附带说,我们不必做到仁,做到恕就可以了,而且「力行近乎仁」肯行便是近仁。
「子曰:里仁为美,」
  这一篇因第一章「里仁为美」,所以以「里仁」为篇名。里为道里之里,二十五家为一里,今日已经变了,一里是一处的一段落,居处为里。
「择不处仁,」
  择古作「宅」音同,文字有六书,宅、择古来同义,很难讲。汉郑康成改「宅」为「择」,古宅、择通用,如「说」古时有二音,其中一个念「悦」,所以也可作「悦」。宅为什么音读成「择」?其中有含义,宅不可随意住,必须选择,如孟母三迁就是例子。如果是水肥公司、瓦斯公司的街就妨害人身,风化街则妨害人心,都不能住,故宅有选择的意思。
  只是研学而无道,纵使学富五车也不可行,如注解中骂人,骂人就不是好人,隐恶扬善,能骂人吗?孔子、佛骂人吗?骂人不好,从前注解中不骂人很少,都是门户之见,例如清人喜好非议人,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骂人,将人压下去,不过是自己想沽名钓誉而已,存这种心便不能注解仁。仁者爱人,逝者已矣,不须骂,既往不咎,孔子何尝骂人?吾对于骂人的注解,大不以为然。
「焉得知。」
  「知」作「智」。
  「里仁」,这一个居住的地区不止一家,自古便有「千金置宅,万金买邻」买房子费千金。只是房子好不算好,必须看看邻居好不好,若邻居不好,房子纵使一千元也贵,若邻居都近仁、学仁,一万元也不贵。你们学论语在笃行,不是学学口头会说,大文学家也有坏人,行为不圆满。你们要学好人,文章纵使是左、丘,左丘明眼盲、司马迁宫刑,当时便受坏报应,也是不能实行的原故。
  「里仁为美」若邻居都是仁人,这居住区就很好,并不是都如此,事前必须先选择,如三字经云:「昔孟母,择邻处」,孟母就是择仁而居。
  若去选居住的处所,「择不处仁」若不选择有仁人的地方住。
  「焉得知」没有智慧,家庭不会学好,子弟不会学好,再后悔就来不及。衣食人人都知要选择,却不会选择住家,衣食是一时的,住家是永久的,如何不择?
  古人有人说读书不要推演,这不可以。孔子主张举一反三,自己必须会推演,如何可以不推演?这一章你们必须致意。
  一者,人人家中有电视机,看电视必须选择,不可看坏节目,报纸固然不好,电视更甚,今日略略有改善了。今日一千出戏,有九成是闹家庭纠纷。
  再者,无友不如己者,交友必须选择,观友而知其人,十个君子,不抵一个小人,人往上进很难,往下堕落容易。
  三者,国家以民为邦本,国,从囗从或,不固定是谁在其中住,有好人、有坏人、有男人、有女人。易经主张乾坤定矣,诗经开首是关雎,男女是五伦开始福气的根原,但是今日的父母也管不了儿女的婚姻,所以男女随便结缗。关雎是选其德不爱其色,今人选色而且选不规矩的,你们已婚的人,要好好齐家,未婚的应选德不选色,否则焉得智?学佛也得不到好处。
  佛家讲慈悲,儒家说仁慈恻隐,儒者自以为与孔子平等,佛家没有人敢以为与佛平等,儒者注子错了也以为成一家之言,佛家解错经是谤法要入地狱,所以格外小心不敢妄加注解。但是如今天下无道,也不如此了,三字经第一句「人之初」吾就讲不明白,你们思考想一想,你们就不认「人」字,你们必得好好学,万不可看不起圣人,我们学的太浅薄了。

【四.二】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143)
  这一章众说纷纭,各逞知见而已,不必说的玄妙,令人畏难。吾的讲法从简,采取其中的道理,容易实行。
  前一章说仁,那不仁又会如何?孔子提倡仁,因为学「道」很难,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虽然说「道不远人」,但是自己最近的眼睫毛你知道有多少数目吗?没人知道,所以孔子教人学仁就可以了。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
  「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仁者平等待人,不能丝毫损害人。在佛家来说,不要惹人起烦恼,自己以为做好事,以为没有造业,可是令人起了烦恼,他就落下恶种子受苦报,是谁使他落了恶种子?都是你的罪过。你挑起他的烦恼,你没有报应吗?他会堕落,是因为你。你行菩萨道,是给人送菩提?还是送烦恼?由此可知罪没有形相,若有形相虚空不能容受。学佛人,想要起烦恼时,必须以佛号压伏,否则有什么用?怨佛不灵,那是自我欺骗。
  学仁,要像念佛净念相继,要想着不要损害人,不要妨害人,一言一行都想想大家。仁心不能放下,一放下,就是不仁。
  约,贫乏、少的意思。生活艰困,处境简陋,生活不好,不仁的人不可以长久待在这种简约的处境。因为他不懂仁义道德,不懂人生为了什么,只知人生是为享受,这是天下大乱的根本。长久处在贫乏,又不懂道理,便会不安分。
「不可以长处乐。」
  「不可以长处乐」,饱暖思淫欲,赌博、跳舞都是有钱人,也不安分,贫不安分,富也不安分。人若没有「仁」字,国家、社会都不会好。
「仁者安仁,」
  「仁者安仁」,仁者,性地善良,这一种人天赋很厚,以为就该如此,做坏事以为对不起自己,一有损害人心就觉得不安,行仁便心安理得,而且他行仁无所求,这是仁者安于行仁。
「知者利仁。」
  「知者利仁」,知者是聪明人,以为做个有仁德的人,对自己有好处,不做有仁德的人,对自己有坏处。我们若能「利仁」,就可以天下太平,有注解以为利仁不好,因为有希求企图的心,这是责人太过,如果不这样,那是希望人去作乱吗?仁者安仁,我们或许有人做得到,但是很少。能学知者利仁,就可以了。圣人教人,给人自新之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必像注解那样唱高调。
  大家来学论语才懂得念佛,才可以出离轮回,佛法也教人忏悔。

【四.三】
子曰:唯仁者能好,能恶人。(144)
「子曰:唯仁者能好,能恶人。」
  若有人能心存仁,才能在社会上评论某人是好人、某人是坏人。你若不是仁人,没有资格说人是好是恶,因为都是自私为己的原故。有仁字才能亲善远恶,否则都不得其正。
  「古之学者为己」,古人学了以后,先改自己。「今之学者为人」,现在的人,学了以后专挑别人的毛病。天下动乱,吾劝你们先责求自己,将自己管好再说。

【四.四】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145)
「子曰:苟志于仁矣,」
  「苟志于仁」,孔子自己是「志于道」,教人没有说要志于道,而是教人「志于仁」,以仁为志向,若教他的学生都要志于道,那很多学生就不能学了。
  苟,假若。假若建立起志向,从此不离开,执持「仁」字。
「无恶也。」
  「无恶也」,若「恶」,音「乌」平声,当「如何」讲。音「物」去声,入声音「恶」,朱注采取入声「恶」,解释为:如此就无恶事了。这是废话,因为有仁自然就无恶事了,比如人已经吃饱了,何须再问吃了没有?
  在此应念「物」,若志于仁则仁慈,就没有患恶的人了。对好人嘉勉他,对坏人劝他改过,不愿舍弃他。
  这一章与上一章不矛盾,社会上的人不是如此,凡夫对恶人是拒绝他,圣人对恶人是不忍心舍弃,希望他变好,例如父母打骂子女,都是出自仁心,这是佛家的平等心。就像有人学佛,佛不喜,有人谤佛,佛也不瞋,佛如檀木,头上顶着或是脚踩着,都能染香,佛都不在乎,因为佛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佛教徒修养不足,不能做到这一层,只会说这个话而已。儒者只知文字,不懂得道,所以也不会说。
  孔子有教无类,「互乡难与言,童子见」,这位互乡的童子来求孔子,孔子也见,要教他变好。至于离开孔子以后,变好或变坏,谁也管不了,盖棺才可以论定。
  吾见好人恭敬,见坏人远离,这就是吾的毛病。行道的人要先度坏人,因为坏人会危害社会的原故。有人问:那你为什么不先度他?因为吾心里「恶」之,有这种心,临终便有障碍。孔子就不是如此,坏地方的坏孩子来请教,孔子也教他。

【四.五】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146)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富贵是人们所欲求的,不由道理得来的富贵,虽然富贵了我也不要。例如古代泄柳、段干木的不仕,黔娄的安于贫穷而不仕,再有如「不食嗟来食」,最终饿死而不食的人。很多古人是如此,有骨气!
「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贫贱是人们所厌恶的,「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作善降祥,这才是富贵的道理原因;不作善而来了吉祥,这种好事我不要。贫贱很痛苦,有贫贱的苦因,所谓「作恶降殃」,若没有作恶事而得贫贱,这是天命,我也不去除贫贱,我就接受它。
  有些学佛人闹家变,就发牢骚,以佛理来讲,有人一生都作善事而家庭却遭到不幸的,孔子尚且死了儿子,尧舜也都很好,他们的儿子却都不好,这是什么道理?大家想想。
  这一章若从文法解析就容易明白。自从宋朝程子、朱子以后,论语就分汉儒与宋儒的注解,争执很久,开了骂人的端倪。陆陇其为清朝康熙年间的进士,著书很多,他虽然崇尚朱子,但他的《松阳讲义》还是有可观的地方。王夫之的《读四书大全说》,简直就像骂大街,一直骂到孟子,有如法家之流,刻薄寡恩,文字尖刻到极处。他也引佛家的名词,七菩提分、八圣道分,他只知名词,名相尚且不知。
  集解,孔曰:「不以其道得富贵,则仁者不处。」不是仁者就不如此了。何晏曰:「时有否泰,故君子履道而反贫贱,此则不以其道得之,虽是人之所恶,不可违而去之。」例如孔子不出仕,阳货屡劝他出仕,最终还是不出仕,因为时间不对,不是因为行道而得贫贱。临财毋苟得,不因富贵而苟且求得。集解这一段,讲的很好。
  经文以外的少说,只要就着经文解释就可以了,虽然依佛学讲容易,但是就有羼杂,所以儒家的经典就以儒家解说,不用佛学解释。吾讲书以佛学譬喻,这就是羼杂。应当各行其是,而且批评谁好谁坏,这也不好。佛法是出世,儒家是入世,像是卖药与卖棺材的互骂,其实两者都不能少,可以并存。
  孙奇逢《四书近指》:「人初生时,祇有此身,原来贫贱,非有所失也。至富贵则有所得矣。无失无所得,有得有所失。故均一非道,富贵不可处,以其外来。贫贱不可去,以其所从来。」人一下生,只有身体,赤着身而来,出来时,是贫?还是富?人人下生都是如此,皇帝、太子也是如此,谈不上贫。加一件衣服就是富了,下生时是不贫不富,所以贫是本来就如此,并不是干不好事的,才贫了。长大得到衣食住家,就算富贵了,所以富贵是外来的,本来是无失也无所得,有得才有失,有衣食住便有失。不论有道、无道,富贵都不可靠,贫贱也去不了,因为贫贱是与生俱来的。
  这一段没有说佛学,而是含有佛学的义理。孔夫子饭疏食饮水曲肱而乐;颜子有田三十亩,却安于一箪食一瓢饮,过着本来面目的生活;尧王禹王的宫殿茅茨不剪,也很俭朴;子路很慷慨,穿着破缊袍和穿着狐裘的富贵人站在一起,一点也不在乎,因为贫贱富贵都不在他的心中。喜好读书的,穿敝衣,有钱就布施。这些全在于各位的修养,吾青年时曾学这一套,所以知道,学佛后才改掉。所以人全在于觉悟、全在于能改,要「生而知之者」极少。道,指「仁」字,这是汉儒的注解。

★附注(非雪公所言)
  反身录:「伊尹一介弗取,千驷弗顾,夫子疏水曲肱而乐,不义之富贵如浮云;颜子之乐不以箪瓢改;柳下惠之介不以三公易。古之圣贤未有不审富贵安贫贱,以清其源而正其流者,而况于中材下士乎。」伊尹是商汤的贤相,名摰,最初耕于莘野,汤三聘才答应前往辅佐汤,帮助汤伐桀,而王天下,汤尊伊尹为阿衡。汤崩逝后,汤的孙子太甲继位,太甲无道,伊尹放逐到桐宫,过了三年,太甲悔过,伊尹才归政于太甲。
  论语述而篇:「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雍也篇:「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柳下惠,春秋时鲁国人,居柳下,谥曰惠,孟子称为圣之和。
  世间得贫贱的道理很多,例如不守绳检,博奕斗狠,奢侈纵肆,都是取贫贱的道理,没有这等事而得贫贱,那这贫贱就是生于天命,所以不去。

【四.五─一】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147)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
  「恶」,音乌,如何的意思。
  圣人创作,贤人述说,做个君子就不错了,不是君子便是小人。这里头含有因果报应,因果是异时而熟,例如杀人必须先问案,要费些时间。又如种瓜,半年可以吃到瓜;种桃,必须几年后才吃得到桃子。得君子的名就不容易了,君子对于仁,不是全部做得到,近乎仁就可以了。仁就如佛家的慈悲,为佛家的根本,都不容易做到,因为不懂的原故。义较容易懂,什么事应该办,什么事不应该办。心存仁,往仁路上走,恕、刚毅木讷都是接近仁,力行就可以近乎仁,孝弟忠信能力行也就是近仁。若不近仁便是远离仁,远就离开而去了,离去仁如何可称做君子?孔子教人「文行忠信」,孝弟为仁的根本,远离仁,君子如何成为君子的名?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终食,吃一顿饭的时间,意思是很短的时间,短时间离开仁都不行。造次是急忙的意思,无论多急忙,还是要将仁挂在心上。颠沛是危险,危险时,纵使到了临命终也忘不了这个仁字。短时间,或是得意好事时,急忙时,颠沛如曾子临终易箦时,也不离开仁。
  在家要孝养父母,在外做事要忠诚,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存着这种心就可以了。吾为什么讲论语?因为你们大家学佛不够地道,人格站不住,如何学佛啊?成佛在人。佛要修三大阿僧祇才成佛、罗汉要七番生死才证果,这都很难,所以才教人带业往生的法子。净土念佛要「净念相继」,如此可以不假方便,自得心开,这一章「无终食之间违仁」,你们想想自己「净念相继」了吗?能执持一小时就不错了。你们平常没有练习,打佛七时,见思惑便出来闹,如何得一心?这要怨自己?还是怨别人?
  就段落讲,这一章与上一章,从前的版本合为一章,集释分开为两章,有证据,也容易讲,吾在此采取分为二章。
  依文理说,上章说富贵不处,贫贱不去;这一章说君子不违仁,文理不相同。
  上章没有说仁字,这一章两段都说到仁,所以分开讲是对的。
  文法是相,义理是质,读书不只要懂得文法,还要识得文义,外表形相与内在材质都必须知道。这一章,讲法很多。
  从前的人打好这种底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学佛念佛依这个来实行,所以容易成功。执持名号,不松手。无事的时候如何说得上「不违仁」?必得遇到事情,平常人在富贵时就被淫惑了,而贫贱时则怨天尤人,造次颠沛也是如此。君子在富贵、造次、颠沛时就要不违仁,所以必得遇到富贵贫贱等事情后才能看出。急风知劲草,国乱识忠臣。曹操是治世的忠臣,乱世的奸雄,六亲不和有孝慈。念佛也是这样,平素少说风凉话,临终才知道。佛家要人精进忍耐,儒家要人百折不回,走不到就殉道,身死心不死,例如文天祥的弃富贵如敝履,宁死不屈,人若没有志气,没有骨头,那就冤枉为人了。

【四.六】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151)
  这一章分三段讲,比较妥当,这一章朱注所讲的,没有什么大失误,可以讲得下去。朱子说的或许有不对,而王夫之则是吹毛求疵骂人,这是大错。刘宝楠依从汉学,骂宋儒的少;阮元也专主张汉注,对于宋儒也是一字不提,这样就对了。程朱开启骂人的端倪,所以后来骂他们的人就很多,这也是一种因果,任何事都开不得端。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这是一件事。人人有所喜好,嗜好有好有坏,不一定。有嗜好的人,即便死了也必须干,如刘伶的嗜酒,死在那里埋在那里,酒随身带着,死也必须喝;赌徒可以赌上三天三夜,死也必须干,乐此不疲。佛经说的「不厌不疲」,好乐仁是好的嗜好。但是孔子说「吾未见」,自己好仁,不管别人,这像是佛家的小乘,焦芽败种。
「恶不仁者。」
  「恶不仁者」,自己好仁,见到有人不仁就患恶。并不是去杀他,或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而是默摈,但也不是永远都默摈。亲君子远小人,不仅如此,小人若能幡然悔改,也会接纳他,例如孔子的见互乡童子,「欲其进也」,不念旧恶。君子耻独为君子,若都是小人,你就不是君子了。君子爱人,就必须教化他,这是自行化他的人。孔子说「我未之见也」。这是兼而说之,下文再分开说。
「好仁者无以尚之,」
  「好仁者,无以尚之」,依于仁,与仁靠在一起,不能分开,这种人是醇之又醇了。
「恶不仁者其为仁矣。」
  「恶不仁者,其为仁矣」,虽不是好仁却是患恶不仁,这当然也算是仁了。
「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
  「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不使恶人的恶习气加在他的身上,例如阳货赠送孔子豚,孔子回拜,途中遇见阳货,应付他说:「吾将仕矣」,这种做法很难。我不能好仁,近仁就不错了。
  另一种解释,若近仁者就能亲近「好仁,恶不仁者」,有人加害这两种人,就会设法保护他们,不使有人来加害「仁者及恶不仁者」。
  以上是第一段,下面是第二段,注重「未见」,三段都有包括。
「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
  「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有」是假设词。假如有人那一天忽然间对于仁要去做了,这是注重「力」,力是力行。一天力行孝弟忠信,就接近于仁了。
「我未见力不足者,」
  「我未见力不足者」,上段是未见「好仁、恶不仁之人」,这是未见力行的人,谁都能做,没有说想力行而力量用不上的人,孝自当竭力,忠则要尽命,没有见过有要干而力量够不上的人。这是第二段,下头是第三段。
「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力量不足,或可有这种人,例如家贫,只有白水供母也是尽力,野菜供母也是尽力。若是答应人还没有完成而寿尽身先死了,就是未能尽力的例子。孔子说,或许有这种例子,「吾未之见也」。孔子的言语,雍容大雅,决不刻薄寡恩,一点刀笔先生的气味也没有。吾学司法,年青时刻薄寡恩,言语也是如此,儒家是讲「不为已甚」。孔子说,不能「好仁、恶不仁者」,可以用力于孝弟忠信就接近仁了,再不然那或许就是「吾未之见也」。孔子极尽委曲婉转,显出引人往上走的能事。
  这一章有三个「吾未见」,可以细细揣摩这个意味。
  你们学佛,不能自行化他,只要化他也可以,再不然能劝人不为恶也可以,只劝就可以了。这就是随喜,佛家注重随喜、回向、忏悔。

【四.七】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154)
  论语这一本书每一章都有争议,所以讲许多考据。学问是一套办法,实行又不同,又是一套办法。
子曰:「人之过也,」
  过,过错。一个人有了过错。
「各于其党,」
  党有二种说法,一者是朋党,一者是类也。这二种说法不是一个人所主张,都有若干人主张,也都有道理,要依从谁很难。
  先以「类」来解释,看人的过错,要看他是那一类的人,例如泥水工与泥水工是一类人,做衣服的与做衣服的是一类,评论他的过错,要就他的同类来论,如泥水工做不好衣服,这不能责怪他,盖不好屋才能责怪他。
  仁者,有己有人,必须对得起大家,孔子很少说天命与天道与仁,孔子的弟子唯有颜渊三月不违仁,其余的「日月至焉而已」,其余弟子都不称许他们是仁者。孔子对自己的学生希望他们往高处提,所以不轻易称许他们,我们要是能达到低境界的就很好了。
  天下无道久矣,例如讲书的人自己澈悟了解吗?吾只是近乎知仁而已。近,相似的意思。我们现今是末法,连相似法也没有。今日的佛法比较三武灭法时期更乱,那时候讲经的人破坏三宝的少,如今自己破坏佛法,外人不能破坏。三武时,不守戒而已,还不敢谬发经论,因为这是出自佛教。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自古以来都是自家乱了才到倒霉的时候。
  例如盖房子没有盖好,但是他用尽心力到十二分了,只因为手艺拙笨,并没有失去仁,不是他有力而不使,所以说不失为仁。若人具有高明的能力,只是尽了六、七分,若只尽六、七分,就不是仁。尽力去办,虽办错,还没有丧失良心。
  仁,二人,如「竺」,竹子加厚,这是用比喻来明白仁的意思。二人必须有加厚的意思,办事时心要有对方,如此在社会才是仁人。现今吾说近似「仁」的办法,吾工夫不到,纵使工夫到了,心里有了,但是一说就错。如禅家所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们都是学佛的,比起吾的工夫差多了。佛每次讲经,常说:「谛听、谛听」。你们现今还好,慢气去几分了。若人家说而不接受,这也是慢。但是如今的时势不好,事情来时,若没有正知正见,学上十阿僧祇,也是枉然。所以六个根本烦恼中,有个「邪见」。今日之下你们唯有自求多福。
  释迦,翻译为能仁。你们望道而没有见道。上次说二种「未见」,第二种是力行近乎仁,力行什么事?不是力行仁,而是力行以后才近仁。力行「孝弟」,孝弟比起仁容易懂。孝必须有敬,所谓「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孝弟是求仁根本的入手处,渐渐就近仁了,再来是「文行忠信」。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反省今天有没有忠信,孔子是「主忠信」,八德说「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孝弟忠信在先,管子却单单提「礼义廉耻」,可见管子的器量小。总之,仁者二人,二人之间彼此加厚,若悟不出来,就力行「孝弟」、「忠信」,或是「刚毅木讷」,也就接近仁了。
  这一章不能知仁,知这个道理也可以接近知仁了。
  以上的说法,不太普通。另一个说法为朋党,就各人有关系的同类来说。在社会上要拿出公心来,自己亲友有过错,要凭良心说,若是袒护亲友,这是人之常情,却是私情。若论公道,亲友错便是错,不能结党营私。不说别人的坏话,但是说自己人的坏话也不对。例如孔子讲直率,人们说微生高直,孔子就不赞成。又如「其父攘羊,其子证之」,圣人也不称许,而是要「子为父隐,父为子隐,直在其中矣」。鲁君办错事,陈司败问孔子:鲁君知礼乎?孔子说知礼。陈司败便怀疑孔子也结党吗?孔子说,我有错,人们都知道我错了,这是很好很幸运的。为人子要「子为父隐」,为人臣要「臣为君隐」。
  我们求学期间少发议论,大概多是一知半解。在《孟子》书中,有人问:舜是大孝,他的父母做坏事,若舜为王,父杀了人,该如何办?孟子答,舜会背他的父母偷跑到海滨,这是可以的。这个分寸之间,极难下决定。
  这一章依朋党的解释比较适宜。
「观过斯知仁矣。」
  「观过,斯知仁矣」,人有过错,要观察他的动机,便知仁或不仁。好事不容易看,做错了要看他的存心动机。
  好学近乎智,好学不是就有智,只是接近智。力行近乎仁,力行是凡事都尽力而为,丝毫不苟且。知耻近乎勇,一事不知,儒者所耻,知道羞耻就接近仁了。知道这三句,才知社会的人如何,唯有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四.八】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156)
  此章难在「道」这个字,再来是「可矣」。古来的人只学文章不学道,所以很难解。而且这一章是孔子说自己,还是说别人?注解有很多种说法。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为什么闻道就可以死了?孔子是说自己还是说别人?这是世间法,吾虽然学佛
但不会偏以佛法来说,孔子那时候没有佛学,完全讲人天法,所以这个道并不是了生脱死的道。
  这一章说的是谁?应是就普通广泛的人说。若说是孔子,孔子周游列国最后返回鲁国,已经六七十岁了,自己还没有闻道吗?这种说法不通。又有人说:朝指早上,天下有道,我「夕死可矣」,这种说法又太激烈,不像孔子的言语。所以这一章就是泛指一般人。
  道指的是什么?道是指人道,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天道敏时,人贵在会办政治,调和大家得公安。为什么会不安?若光有自己,没有别人,不走「仁」的路,大家都不安。所谓「争之不足,让之有余」,所以君子无所争,「仁」就是道。
  不要说学道,闻道便不容易了。力行就能接近仁,人在世间,懂仁道对大家都有利益,懂道就不会去害国家人民。若能闻道,朝闻而夕死,也不算空来人间一趟,否则纵使活上八百年,危害世间,也是空来一遭,害的人更多。
  净土法门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别的道闻了,仅仅种善根而已。听闻净土法门能力行,就能成功,临终十念便可往生,其它法门不能如此。学这一章,对于学佛也可增加力量。

【四.九】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157)
「子曰:士志于道,」
  士,凡求学的人,他的志向在修道上。志,有如佛学的发愿,发了愿就不能更改。周利盘陀伽修行之所以成功,就在「专」。你们修净土,因为净土胜妙,纵使不妙,发愿后也不能改,否则今天发愿,明天改愿,脚踏两船,不会成功。修净土就要立住仁道,这等于佛家的慈悲,那就决不会当小乘了,对于修净土法门也有助力,可以带业往生,乘愿再来。若已断惑,不再生生死死,想投胎就须留惑润生。
「而耻恶衣恶食者,」
  有没有立住志,从那里看?心在道上,外物都摇动不了。或许可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是最平常的反而最难办,那就是不耻「恶衣恶食」。
  「而耻恶衣恶食」,粗衣粗食,藏起来,怕人看到,自己以为羞耻,这是虚荣的心理,也就是好名好利。
「未足与议也。」
  这类人「未足与议也」,与他谈道那是枉然。因为道与名利相反,存有名利心则道必不成,或许有人以为人生为了享受,那就更不能议道了。
  改外头的过失已经不容易了,要改内心的过失更难。人生不要「贪名图利」,子路衣食很阔绰,见了孔子以后,衣敝缊袍与衣服貉者立,也不觉得羞耻。莲池大师一生成功,全得力于辨融大师的开示「不要贪名图利」。应受则受,不该受则不受,若讲享受的,是种地狱种子。原宪不想太多俸禄,孔子也不允许,要他拿去救济邻里,范仲淹就是拿俸禄设置义田、学田;有官运的风水宝地,便用来设置学校,让大家都可以作官。

【四.十】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157)
  集释的考异与音读有关,如适就是敌;莫作慕。我们依「无敌不慕」来说。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
  君子,不必一定指在位的人,在位与不在位的人与天下都有关系。所谓「出交天下士,入读古人书」,不在位也与天下有关系,要看天下人所学的,拿来和我们比较。
  「无敌」,不必与谁一样。
  「不慕」不必对人羡慕。
  心中不存敌体,待人一律相等,也不对某人羡慕,出交天下士就要如此。
  「义之与比」,一个人一个环境,不论所做何事,环境如何,但看他做的事合不合义。义配为西方,有秋官肃杀的气氛,所以义是一刀两断,下决断,应办即办,不问同不同,只问合不合义。

【雪公讲义】
  「适莫」二字,郑读为「敌慕」,注云:适,匹敌之敌;莫,无所贪慕。邢疏二字为厚、薄。俞氏主触迕、贪慕。释氏华严经及无量寿经,皆有「无所适莫」之文。华严经引汉书注曰:适,主也。尔雅曰:莫,定也。谓无偏主亲,无偏定疏。澄观疏曰:无主定于亲疏。无量寿经慧远义疏:无适适之亲,无莫莫之疏。
  「比」字:论语稽求篇:比者,密也,和也。集注:比,从也。
  (按)此章之旨,据郑、邢、俞诸氏所解,皆指对人而言,文义甚显,可从也。有谓指行事者,存心者,用情者,似皆纡曲。至解「适莫」之义,上列之五种,名辞虽有小异,而大旨无不相同,亦可从也。
  上回已讲过这一章,今天再说。
  每一回,吾会为你们在各注之中找一个标准,集释的讲法可以采受,集释的体例分为十类,知道各类的性质,才能明白其中的意义。
  「适莫」两个字,郑玄读为「敌慕」,要如何讲?宋儒不同意这个说法。
  郑玄注说,适,匹对也,就是敌体。莫,贪慕。对天下人都平等看待,不敌对,不贪慕。
  邢昺的注疏说,君子对天下人没有贪慕便是厚,有贪慕便是对人薄。
  俞樾主张,适是与我们触迕的人,慕是我们对他有情感的人。
  别解云,释氏华严经及无量寿经都有「无所适莫」的文字,引汉书注说,适,主也;尔雅说:莫,定也。所谓「无偏主亲」,不能特别偏于和我们亲密的人。「无偏定疏」,没有一定要疏远那个人。澄观注疏,主张:不一定与谁亲近,与谁疏远。无量寿经隋慧远法师义疏:「无适适之亲,无莫莫之疏。」莫,远的意思。
  比,有主「密」,有主「从」,可以采取「从」的解释。
  这一章的主旨,根据郑玄、邢昺、俞樾诸氏所解释,都是指对人而说,文义十分明显,可以依从。有人说是指行事者、有心者、用情者,似乎都迂曲。至于解释「适、莫」的意义,上列的五种说法,名辞虽有小小差异,而大旨没有不相同,也可依从。
  这一章的主体对人,与人做什么是作用。佛家主张平等,儒家也不分远近,无厚无薄。对这个人,凡是合义的事,就可以与他办事。
  凡夫是张三说、李四说,同意允许张三,不允许李四,因为有亲疏的原故,这样就不行。

【四.十一】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159)
  元代以后都依朱子注解,细案文理,文法不合。
  怀,说文,思念也。怀德,怀土可依「思念」解释,若怀刑就太勉强了。另外有人解释,怀者,安也,那怀刑就更难解释了。经群平议当「归」解释,也有难讲的地方。四个「怀」,应当一样解才可以。
  德,有人说是自己,有人说是他人;刑有说是刑,有说是法。
  君子、小人不必指在位或不在位的人。首二句是指居处,下二句是指行动。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君子怀德」,仁里德邻,所谓「择不处仁,焉得智?」君子择德邻为居处,找有仁德的人住,交换知识,勿染恶习。小人不是如此,只问这个地方有没有利益,能不能升官发财,安土而重迁。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书经大禹谟说:「惠迪吉」,顺道理的人就吉祥;「逆迪凶」,违逆道理的人就凶多吉少。
  刑,典型也。君子的行动,一向是想这样有没有合乎典型;小人只问这一件事能不能到得恩惠、利益。所谓「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
  这一章如何解,吾也没有一定。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孔子就见他,孔子「与其进也」,唯义是从。「不保其往也」,不管后来,现在往好走,孔子便称许他。
  华严说:「内寂静,外不动」,在世道大乱时,处在乱世中,内心要寂静,外头的环境也不为所动,念佛便是如此,自问能够念得一心不变吗?
  君子怀刑,刑就是型,汉儒讲「法刑」,刑与型同,典型的意思。
  集释二百二十页的按语说:「此章言人人殊,窃谓当指趋向言之。」君子、小人统指在上、在下而。「君子终日所思者,如何进德修业」,君子求学所学都不离德。「小人则求田问舍而已」,小人想的是如何添置产业。德是对大家有好处,为公,有益国家社会。小人只为自己,有财产就行了,今日之下的台湾便是小人怀土。贪污、杀人要财,都是为自己,怀德与怀土思想就不一样。吾尽心教,你们不能独立,吾也没办法。
  君子怀刑,「安分守法」,不离国家的宪典,「小人唯利是图」,好官我自为之,各界各机关都有君子、小人,你要是亲近小人便成了小人。
  吾与你们「孝弟忠信」四字,要勉力实行,你们必须先有羞耻心,无羞耻心就没法办了,无耻,无法跟他说君子、小人。如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天下,无耻(不要脸)讲一切都没用,人不要脸,就是畜生!
  朝闻道的道,有人主张修齐治平。这一段,日知录上也有评论,又有异端的说法,众说纷纭,王船山先生说一归方法,举的例不伦不类,那方法归一,如何说?吾有个说法是「百川汇海,万法归一,海归那里?」这个道理一说,人便不懂了,若说水变气那就完了。

【四.十二】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160)
「子曰:放于利而行,」
  放(访),依也,放(放),放肆。这里的放,做「放肆」解。一点都不收敛,任意往外发展。
  利不仅只钱财、物品,升官发财等一切,凡与你自己有好处的都是利。只要有利就干,无利则不为。
  「多怨。」人在社会上,一举一动,凡与自己有利益的我才去做,没有利益的就一毛不拔,这种人在社会上立不住,尽是招怨。
  有人说,某某人有党,有人就有党,例如当盗贼也有党,三个人做贼,都是小人,有人把风、有人传递财货,但是都是互相防备。庄子说,盗亦有道,因为大家都无道,这里忽然有一人有道,所以庄子才说这个话,其实也是为自己的利益,要人替他卖命。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读书必须懂人情,还要了解众生情,例如跳蚤也会做体操、拉车。

【四.十三】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161)
  注解就注解,何须再劳烦发议论?
  「道」人都不懂。「德」,则是似明不白,模模糊糊。「仁」,二人,放于利而行多怨,因为没有「仁」字。「义」比较好讲,也不好懂。所以再有「礼」,从前朝廷有礼部。「着六官,存治体」,东西南北上下为六官,上为天官,下为地官,东南西北为春夏秋冬官。春官是礼部,所谓「满城桃李属春官」。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
  礼主敬,何谓敬?在于让,你们要学让,大小事,一切都是让。尧让舜,舜让禹,让之有余,争之不足。能以礼让为国,就是尧舜,国尚且可以让,何况其它小事?能礼让,治国有什么困难啊?
「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不能以礼让为国,要礼什么用?国家为什么须要安设礼部?今日讲究竞选,何须让?

【四.十四】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162)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不患」不必患愁。
  「无位」,位,官位。俗话说,在家为民百年,不如作官一日。有了钱还不满足,不如作官。若在历史上有名,就觉得有光荣。
  孔子说,不必患愁自己没有地位,应患愁自己是否有所建树,人格事业是否已经建树了?真能著书立说也好。次一等说,别怕没有地位,只怕你没有能力,这是小人喻于利,孔子也不主张过高而难为人。从前书院的院长称山长,从前人读书多在山上,例如白鹿洞书院,因为远离世俗,可以培养读书人的浩然之气。
「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除地位以外,一切的事情都有名,古人上等者逃名。孔子说,不必忧愁人不知道你,人不知而不愠,要求有什么可以让人知道。论语这本书以仁义道德为根本,大家别求虚名,凡是学论语,仁义二字不离本身,离这二字,就是白学了。

【四.十五】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163)
  可以参考卫灵公篇:「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曰:参乎,」
  参,有读音骖,有读音参。长久已来都是读音参商的参,吾从众,曲阜圣庙也念「森」,吾跟从大众念森,吾不敢确定。
「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
  孔子对曾参说,我的道可用一条贯通起来。我的道,参!你可以贯通起来。曾子答:「对!对!」也不问什么是一贯之道。道有生道、死道,也就是世法、出世法,都要有道。这以中庸哀公问政的三达德来说,就是「所以行之者一也。」用「诚」这个字实行就可以。所谓「凡为天下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如汽车零件有很多,但是有汽油才能行动。
「门人问曰:何谓也?」
  门人,朱彝尊等人考据而有争论,有人说自己的学生为弟子,弟子的弟子为门人。又有人驳斥,不必争,就说是孔门弟子便可以了。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尽己就是忠,汉儒注解:用尽你的心,谓之忠。与人办事,对一切人,必须尽心尽力为他办事。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可以学这个。
  说出世法,有人就驳斥。但是孔子信鬼神,所谓「未知生,焉知死?」易经说:「游魂为变」,孔子也承认。曾子以忠恕搪塞门人,一贯讲的是「道」,道很难讲。如一串钱,千千万万串,可以一串贯串起来。
  东坡以为是「一以贯之」难说,不是门人所能触及到的,故以忠恕告诉门人。中庸说:「忠恕违道不远」,所以曾子不用其它的言语搪塞,而用忠恕。
  佛家说:「不变随缘,一归万法」,随缘不变,随万缘而不离真如本性,就是万法归一。懂这个就懂一贯之道。
  世间法的一贯之道,就是诚。出世法的一贯之道,是道。颜子、曾子懂,子贡懂一半。

【四.十六】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164)
  孔子教人,不多说话,言简意赅,但是古来注解的人却大发议论,繁而寡当。你们作文,也要以论语经文为标准,不可噜苏。
  孔子教人就是春秋大义,口诛笔伐,虽然没有政治权力,孔子以口中的一、二字为褒贬,到前清时这效力还很大。其实到现今还是有它的功效力量,不管法律定有多少条,多严格,大家还是照常犯,现今的人敢贪污,敢做太保,都不在乎。但是若说他是君子,上至官僚下到乡间人听了都欢喜,说他是小人,人人都受不了,厌恶小人。
  学佛有五乘说法,人天先立住以后,再说出世法,人身难得,若是生到长寿天等八难,就难以学佛了,堕落到三恶道更难学佛。你能得解脱,就是断了见思惑,证了罗汉。人身难得,但女子身不能成佛,经上有说,当生不能证得罗汉果,必得死了转为男身才证罗果。但是净土宗特别,善男子,善女人,都能往生。因为大家不懂教理,必须懂得全部藏经的教理后,才能讲弥陀经,吾全部藏经没有全阅过,看了不到四分之一。阅藏是一种修行,只看不解,一句句恭敬念下去,心里不记分别,若了解三藏,一字字都会讲,那便是三藏法师。翻译佛经的祖师都是三藏法师,三藏都贯通以后才可以翻译经典,所译的经,这部经与那部经不会冲突,不能互相打架,这谈何容易?
  注解中有些是方便话,表面似乎是矛盾,例如禅宗不允许「欣、厌」,但是「欣、厌」是净土宗的秘诀,愿就是欣厌二字。即使在三恶道,也能往生西方,这是净土宗的特别处。经中没有说,看你会不会讲,一个字就有二三十种讲法。但是佛经中没有说小人可以往生,可见小人恶的厉害。造了十恶五逆罪,十六观经说这种人可以往生,但是很难,却没说小人可以往生,可见五逆十恶比起小人还高一些。
  孔子说人道的一切一切,算是说的很完全了,人做好就是人天道,最高到天道为止,但是不能解脱生死,佛法说的就是解脱生死的学问,所以儒佛二者各有所长。从前丛林规矩很严,比起军队更整齐,所以正法时守戒可以成就,守戒就成就了果位。像法时期是禅成就,末法时期是净土成就。灭法以后,其余的法门都消失尽了,就只留阿弥陀经住世百年,再来就仅留下六字洪名,会经典中的一、二字便是大法师。如今的法师很多,吾希望你们学论语,学做人。再者要学谦虚,不学谦虚不行,因为我们根本不中用,要打从心中真谦虚。如何真谦虚?因为知道世间学问无量无边,眼光就会开阔,学问愈大,便知道自己所知的东西太少。就以台湾的植物来说,台湾人也叫不全,你连草木还叫不全,何况动物?
「子曰:君子喻于义,」
  君子、小人的事太多了,怎样才算是君子、小人?这一章是总则,其余章所说的是分则。总则就是君子喻于义,喻,晓得,懂得,晓得是知「义」的道理。知义的道理后,不做可不行,中国学问是知行合一,知道了就要干,不干等于不知,不行有如不知,既然知道还必须实行。再来是知道而不实行,这只是懂一半。再其次是不懂义,不是不认识「义」字,这个义字只是代表符号而已,遇到事情要能懂得「是不是义」,能清楚了解这件事情合义或不合义。吾现在九十余岁,出外办事,遇见事情,什么事该办,什么事不该办,吾略知一、二而已,并非每次遇到事情都知何者合义,何者不合义。所以必须多多领教人,不论他是老人或小孩。孔子圣人,学琴随师襄学,也随项橐这位小孩学,孔子的老师太多了,谁有能力就向他学,也不是见到小孩就称他为师而向他学。学问到了,懂得义就可以,否则要多多领教人。学是自己学,问是问有知识的人。
  君子一举一动全都在「义」上,这就是义人,例如布施钱便是义。小偷不是义吧?台湾的廖添丁,吾的诗集里就有赞叹廖添丁,他一身武艺,杀日本官,劫日本库,以救济穷人,一生专杀日本人,虽是做贼却合于义。今日很多日本人,对外国人叫洋爸爸,比起义贼差多了。
「小人喻于利。」
  小人喻于利,利和义不必细讲,小人只晓得利。利,不是仅仅指钱财而已,身口意全在内头,义也是包括身口意。小人喻于利,一举一动都求自己先够本,给他自己有便宜、有好处的事情,他才干。做这件事自己不够本,拔一毛而利天下,虽然对天下人都有利,但是对他自己没有利,他可不管这些,也不肯去做,这是「喻于利」的小人。
  这是君子、小人的分齐,君子、小人的条件太多了,只在义利上分齐。存心为公在义就是君子,若私心滔滔,为私利的便是小人。

【四.十七】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164)
  人群社会就会有传染,所以交际、交友很有关系,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有熏染力,熏染自己而不觉。有的是他人来熏,有的是自己找来熏。这一章书是指自动熏,不要等他来熏,自己自动(如到药店,出了店身上就有药味,是环境来熏,若买樟脑放置橱子,就是自己找来熏)。
「子曰:见贤思齐焉,」
  见贤、见不贤,见这个字很重要,如佛家称的知见,很要紧。这必须先懂义利,知道何者是好人,何者不是好的人,知道何人是贤,何人不贤,必须有学问眼力,在君子的九思中划有界限,你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不然在那里找标准?见贤,贤比君子还高,不是白白看,看了也是熏,看了要思齐。思,当研究研究。思考想想与他一样吗?这是闻思修,见了也须思修,并不是白看。他是贤人,我和他一样吗?简约来说,道德品性(存心),学问(一切技能),行动(实行)在这三条上看,一条站不住就不算贤人,因为贤人耻独为君子,若别人都是小人,这是君子的大羞耻。唯独自己为君子,大家都是坏人,只有你是清白人,这是无同情心的焦芽败种。有道德,要实行出来,不能不管别人,罗汉也有道德,却是自了汉,不合中道。
  「见贤思齐焉」与某人看齐,学习与他一样平等,他是什么样,我就学他什么样,我们要跟上他,这很要紧。
「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见不贤」这句话就和平了,不说「见小人」。不贤的人,或许是君子,或是普通人,只是不是贤人而已,比贤人差,不是很坏的,却已是下等了。往上难,往下易,所以孔子不允许。
  所以这一句话就含有进步的意思,见不贤的、不进步的人「而内自省」,思考反求自己,我是否和他一样,我有这情形吗?只许往前进,不许往后退,所以「见不贤」这二字有进步的意味。若把「不贤」当小人,把「贤人」当君子就错误了。
  你们会这二句,便步步往高处走。佛法有正助工夫,这就是正助工夫的助工夫。若能成贤人,学佛便容易了,会念佛就与一般人不一样。

【四.十八】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165)
  这一章注解都在字上争论。几者,指微妙的微,小到细处不能说,佛法叫微尘、邻虚尘。有人说,事父母,父母有过错要小谏,甚至不谏,如父母做贼不劝谏,被警察所逮捕,坐监狱,这算孝吗?
「子曰:事父母几谏,」
  此「几」字,同「机」字。说某人很神,知机其神乎!能看到他心所动的念。灵敏的人能看出他动的念头,这是动机很微妙。父母有过失罪过,别让父母铸成大错,整天心在父母身上,不仅是奉养,注意卫生方面,就心理道德也令儿女担心。一有微微一动,还好改,轻描淡写而劝谏,微微动时可轻描淡写的谏,若成了大错则不可轻描淡写地劝谏。
「见志不从,又敬不违,」
  若父母不懂,再入一层,但不离敬字,婉转不可惹父母不高兴。若父母懂,又不听你的劝谏,「又敬不违」,不可变色,如长辈呼叫,不可怠慢,唯而不诺(慢应)。不违者,不停止。违,止也。愿未达到,不停止劝谏。不违背个人誓愿,不违是谏诤父母的事不能停止,并非不违背父母某些事,而是誓愿不能改。
「劳而不怨。」
  「劳而不怨」,劳,劳苦也,古书不当劳苦讲,但有他的道理。一次次谏,甚者父母责打,这很劳苦,勤劳受苦还是不怨恨,只可怨不能恨,如孟子说,舜王号泣而旻天。怨,慕也,有怨无恨,何以不听我们的话为何对我疏远?古时对君有怨言则杀头,故昔有「闺怨」等的宫词,不是怨恨,而是怨慕,皇帝你不来,嫔妃他怨慕。
  别解:劳,忧也,忧愁的意。注的有根据就可以了。诗经高诱注,劳,忧也。忧愁并不怨。
  以上二说并列可从。
  凡诗经说「实劳我心」,「劳心忉忉」,「劳心慱慱」,「劳人草草」,劳都作忧。

【四.十九】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165)
  集释余论的读四书大全说所发之议论太多,实在不必,佛法不主张议论。
「子曰:父母在,」
  父母健在时,我们的身体,也可自由,也可不自由,可以斟酌。若已经无父母了,而祖宗香烟不能接续,则不能自由,父母在时,这点绝对不能自由。天下父母疼小儿,父母没有不关心的时候,纵使在外好,父母也挂牵,见到儿女就认为瘦了,因为挂心的缘故。文王视民如伤,百姓有地有土,文王视之如残缺有受伤,不满他的意,这是父母的心。
  但儿女不懂父母的心,从前父母都懂得爱儿女,特别的很少,如舜王的父亲瞽叟,天下少之又少,那是老怪物。但是当儿女的,不懂父母心,父母唯其疾之忧,真有孝心,自己不干坏事,干的事对得起父母。
「不远游,」
  不远游,到什么地方必须报告,如明日移往何处,临别去前也须先通信禀告,因父母的心时刻不忘下你,你别亏负父母的心,得安慰安慰父母心,安慰父母心便是孝顺。真懂孝顺的人是在养父母的心,所以古时皇帝奉养太后心的地处,名「养心堂」。今日子女不行,父母也变了,这是教育的关系。从前人不但求物质生活,也讲精神生活,古代有小戏小曲说:「心常挂你,不见你,虽食龙肝不饱;见了你,喝凉水也饱。」说得入情入理。现今的儿女只要物质享受吃好穿好就可以了,无人情、无血性。父母也变了教育,都不行了。但是父母与他人绝对不一样,重要时候本性就表现出来。
「游必有方。」
  方,方向。古人注解作「常也」,礼记就注方为常,意思是有一定的事。不在家就是游,所做有正常的事情。

【四.二十】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166)
  这一章是重复出现,可以略过不讲。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三年无改者,是「父之道」,并非不改其恶。若父业为恶可以改,善业可以改得更善,所谓「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能改父的恶过,增加父的善行都可改,不违背父母的善道,就是孝。
  今日主张家庭革命,革命是要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今犯上作乱,如何可说是革命?如此说来,那父母不是成了桀纣吗?(依学而篇复制)

【四.二十一】
子曰:父母之年,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10:43 | 只看該作者
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惧。(167)
  做父母的心,时刻在儿女身上,没有忘记的时候。父母亲七八十岁,儿子活了五六十,父母看儿女还是小孩,也还是挂心。例如文王活到九十多岁,当时的武王也七十多岁了,算是不错了,从前人有病快死了,有借寿的说法,儿子借寿给父母,文王九十三时,本来他可以活到百岁,借寿七年给武王,这是出自于礼记,所以武王多活了七年。武王已经能办大事了,文王还牵挂着。唉呀!看看文王,人再不孝养父母,可以吗?若人不孝,对于社会国家,必定不会拿出良心来。大学说:「其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对关系厚的人薄,对关系薄的人却情同骨肉,这是没有的事。父母临死时,别人不在跟前不要紧,但他的儿子还没有来,家人给病人进食,以便延几天,与他的儿子见面后,死了也瞑目。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
  父母的年纪必须知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所以自古以来父母受子女孝养的很少。孩子三十而有室,四十曰壮,这时父母已经五十岁以上了,父母还有几年?活到七十岁的人实在很少,所以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
  从前时序一进入腊月,还没有出正月,都不许说衰丧话。这是尽孝,想想父母还有几日?子路是血性人,父母在时家境很穷,他百里求米供养父母。后来当上大夫,吃的是三牲五鼎,但是他进食时就会落泪。你们看看欧阳修泷冈阡表,父母在时养一碗饭,比死了祭五鼎还好。你们要先孝养父母,趁着父母健在赶紧尽孝,别说大话要爱国爱社会。往生三福,孝为第一,瞒心眛己贪取不义之财供养父母也是不孝,菽水承欢,站住人格,可以扬名声显父母,如果你干的不好,别人就在后面骂你「三字经」。父母之年不可不知,报恩怕来不及。
「一则以喜,」
  「一则以喜」,想到父母的年纪,幸好我自几时就孝养父母了,父母能多活几时,现今仍然健在。尽了自己的力,就能显扬父母,没有人会侮辱父母。
「一则以惧。」
  「一则以惧」,父母的年岁如日历一日日的减少,天增岁月人「减」岁,父母与我们不能长久,所以「一则以惧」。儒家讲世间法,讲得很微细,从心的细处讲,这章所说就是心法,是世间法的根本,能依此作为,再来修学佛法就有助行了。

【四.二十二】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167)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
  古者,孔子说的古者,也可以说是周朝,因为周朝年代很久,长达八百年,所以可指文王、武王的时候,再上去也可以说是殷商等朝代。
  古者言之不出,孔子以前就是如此,「言之不出」,说话不能经易说。读四书大全,观王夫之骂宋儒,他说出口的注解,吾不信,那是吹毛求疵,失于刻薄。古时候的人说话谨慎,不能随便说,为什么?
「耻躬之不逮也。」
  「耻躬之不逮也」,说了做不到,羞耻自己做不到。躬是个人的身子,指自己,先说又没做到,古人以为大羞耻。
  孔子一举一动,「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先把事情办了,而后再说。有人说:「德国人做了以后再说,英国人说了就做,中国人说了不做」,这个话本来是为了自我警惕。今人的确是如此,但不是跟随孔子学,是跟外国人学,外国竞选,竞争必得贿选,选上就不履行诺言。从前中国的士农工商,商人虽为四民之末,但是商人做买卖却是「童叟无欺,言不二价」自我尊重。山东商人孟氏家族的「祥字号」,就是讲究「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经营理念。

【四.二十三】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168)
  集释的音读,音与读法,这很重要。读法各有不同,例如这一章就有两种句读,但是不论那一种读法,重要的是讲解的不可错。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根据考证,其它处也有这种讲法,例如礼记表记:「俭近仁」,要注意这三个字。孔子的学说在于仁,所谓「力行近乎仁」,这常听说。若是「俭近仁」这句话,就很少人听说过了,必须记住,记到心中。俭是俭约,不只是节省,凡是奢侈的人,如生活、说话、办事噜苏,这种人就与仁道不太相近。凡噜苏都有对象,那个对象就麻烦了。仁者,二人,不俭就与仁离得远,必定会有妨害的对象。
  采取何晏的汉儒注解,比较稳当。集解,孔安国说:奢与俭约,都不得中道,奢则没有不骄傲的,必招感灾祸,俭则极少忧患。
  余论,宋儒除程朱以外,有不骂人不错的也可以采取,例如四书诠义说:「约者,束也;内束其心,外束其身。」内在约束心,外在约束身行,如此并不是就可以无过,即使有过也容易收拾,因为枝叶少的缘故。

【四.二十四】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168)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
  「欲」者,固然不能不说,但是要欲讷于言。
  讷,说话迟钝,不抢着说,似乎说不出来。
  这是指君子,凡是君子说话都是慎重,怕驷不及舌。五经都是讲慎言,鲁国太庙的金人三缄其口,不多言,不多事,不多召祸,所以书经大禹谟说:「惟口出好兴戎」。
「而敏于行。」
  做事「敏于行」,要敏捷,又要快,又要不错。先实行再说,决不可说了不做,君子讲究实践诺言。

【四.二十五】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考证采取诸多说法,可以参考,如引汉书董仲舒传说:「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德之效也。」
  读书必须心到、口到,诗讲究诗眼,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的「必」字有如诗眼,很重要,不可当介绍字滑过。
  集解:「方以类聚,同志相求,故必有邻,是以不孤也。」同类者相聚,德相同,志的道也相同,就有人与他亲近。邻,亲近的意思,比如住家,有邻便不孤单了。
  集注:「邻,犹亲也。德不孤立,必有类应,故有德者必有其类从之,如居之有邻也。」
  余论,四书辨疑:「注文本取坤卦『敬义立而德不孤』之义为说,大意固亦相类,然经中有必字,义不可通。有德者,固然有类应相从之道,惟明治之世为可必也。若昏乱之世,乃小人类进之时,君子则各自韬晦远遯以避其害,却无类从不孤之理。必字于此不可解矣。」
  集注采易经坤卦的文言:「敬义立而德不孤」的意义来说,大意固然也相同,但是论语经中有「必」这个字,意义便不可通。这章的「必」字,大有关系,有注解以为这样讲不下去,其实这就是汉儒与宋儒注解不同的地方。
  程树德按语:南轩论语解云,「德立于己,则天下之善斯归之,盖不孤也。如善言之集,良朋之来,皆所谓有邻也。至于天下归仁,是亦不孤而已矣。」与集注意同而措辞较胜,故并着之。
  至于读四书大全说,太啰嗦,王夫之章章都是如此。所谓「以约失之者鲜矣」,不可这样啰嗦,让人不知道是他在注疏,还是自己在作文章。其中有引经易云:「同心相应,同气相求」,依这个注解说,可以无毛病。
  我们学这一章,就世间法中,世界一切学说,没有人可以胜过孔子的说法,但是听了不照干,有如说食数宝。从前多数人只学文章,没有学孔子之道,孔子是「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一般人只是学游艺而已。
  德有二种,一为善德,一为凶德,这一章指善德。《书经》〈泰誓〉有「秽德」,德,得也,习惯成自然,这是就字义说。德不孤,凶德也有同志,所谓:「观友而知其人」。奸渎邪淫的人也有他的同类,各有邻居,否则干不下去。这一章书是指善德。
  孔子在外,道行不动,也决不灰心,回去鲁国后便著书立说,虽然三家诋毁孔子,例如阳货、叔孙文子等人。孔子有三千弟子,这就是有邻,三、二人也是邻。世界不论如何,不是只有你一人好,其余人绝无好人。凡事别灰心,别发牢骚,你们只要好好做事就可以,必定有表示同情的人。社会纵使耻笑,也一概可不管。例如吾是个穷毛,讲书不为名利,也有人来听,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德不孤必有邻。纵使全世界都不好,天地佛菩萨也与你为邻,只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佛有恒河沙数尊,你还有恒河沙数的邻居。
  大家要厌离娑婆,愿生极乐,彼国有诸上善人与你为邻,好好勉励。

【四.二十六】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170)
  汉儒读「数」,音数树,字数。另音硕,繁数,多数。这一章依从「繁数」的意思,把脉有沉、浮、快、慢,脉快叫做数,音硕。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
  「事君数」,事奉国君要噜苏了,「斯辱矣」,是自找羞辱。
  有人说,谏不可数,但是这一章是说「事君」的「事」,谏就在其中,但不仅仅是劝谏而已,一切都包括在其中。劝谏,如比干的频繁数数的谏,尚且致死。
「朋友数,斯疏矣。」
  「朋友数,斯疏矣」。读书能起怀疑就进步。这一章为什么说事君,说朋友呢?朋友彼此交际,这不能叫「事」,交际太噜苏,太繁杂,谈不到辱上,不像事奉国君这么严重,可是会「斯疏矣」,彼此便疏远了。
  有涵养者不会说你,外表对你还是很有礼貌,但是内里离心离德,就与你疏远了。
  集释的考证,宋代以前的说法,更有根据,所以叫做考证。吴嘉宾论语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醴,甜酒。酒人人愿喝,再来为美酒,人更愿意喝。小人见面,便一见如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必须天天见面。夫妇当初结婚,一个月内为蜜月,一月以后就不蜜了,再来就是吵嘴,接着是打架,然后是离婚,若是朋友便绝交了。「一日思君十二时」,如果能用这个存心来念佛。净念相继就可以成功。
  君子如水,也不是茶,茶还有味道,这是白水的淡。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久,半年、一年都是久,久也有长短的差别。三年不见,没有不敬重的,见个面很隆重,一年不见,见面时也恭敬,若时刻见面还会敬重吗?如今的夫妇能敬重的很少,举案齐眉的更少。夫妇也分上中下,「上者异房,中者异床,下者异衾」,如今都不是这三类,不上、不中、不下,如何有敬?有人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古人说「敬」,今人却说「打是亲,骂是爱」。从前真正的侠,男女的界限很严,所谓「上床夫妻,下床君子」,如果没有敬,便不知如何了。中国武侠小说的侠没有好女色的,有女色一事就不是侠了。女色与侠在一起,那是洋人的小说。
  君子淡以成交,小人甘以坏交,交情太甘便是分裂的征兆,不会长久,所以必须有距离、要隔一段时间。
   按语:「数,烦琐之谓。」就是噜苏。五伦中的父子兄弟是天然的结合,兄弟或是一母同胞,或是一父同种。君臣、朋友则是以人相合,是人与人因为道义而相合,君仁臣忠,朋友有信,父子兄弟是天然伦理拆散不了。至于君臣是因人而合,可以拆散,夫妇的结合是人为而兼有天然。父子兄弟夫妇,在家庭之间,虽然烦琐而不自觉,若君与友则生厌烦了。
  余论:「君臣朋友皆以义合,故事君三谏不听则有去义。」三谏就是烦琐,例如比干,但是他因为和纣是一家人,为了祖宗不得不谏。不像晋国时,以马及璧借虞的道路,以取虢;这时虞国的宫之奇劝谏,百里奚不劝谏,为什么一谏一不谏?因为是国君与朋友的关系,朋友有信,君也必须彼此信得够,若国君对你不信任,劝谏他,那是没有说话的资格,说他便碰钉子。百里奚不谏,因为虞君与他接触浅,没有说话的资格。后来他到秦国,秦朝的天下,其是实穆公开创的,都是百里奚的力量。秦孝公用商鞅,刻薄寡恩,自取灭亡之道。
  开导朋友,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若是停止还不至于绝交,朋友不走好路,为什么还不与他绝交?四书近指说,数便是自取其辱,走疏远的路。但是忠臣不怕受辱,良朋不惧惮疏远,这样虽然好,与孔子说的言语便不符合。为何不要有辱疏?「辱则回天无路」,若不辱看后来有机会还可以帮忙。「疏则责善无功」,若能暂时忍耐下来,「是以不贵数者,不绝其进言之路耳」。
  一天当中去找朋友的时间有关系,早上人要上班,不可以去找,晚上九点以后也不可拜客,其余可以类推。除非有特别的事,或是一切都无忌讳的人,那才是例外。
  你们必须学这一章,不受辱才能办事。学佛,没有相当能力不可以开道场,开道场必须守住「四为三不」,但是一个人没有相当能力,忍耐是不容易的,若想开佛店,那另当别论。开了道场就很多烦恼,不开,随处都有道场,既有道有学,决不致于赋闲没事做,见到有规矩的道场,就为他讲,依法不依人,人得利益,自己便有功德。
  寒假中,要复习,看集释,思考吾所讲的,还要自我省察,勉力实行。(第一学期终)

公冶长第五
课前讲话
  你们已听了半年,算是入了门,希望你们要谛听,一字一句不可错过。吾准备时,注解全都看过,再简要而说,大家听了以后,可以做为参考。如今国家也在提倡,所以研究以后可以传给其它人。古人说:「九十不留坐」,吾一周讲六天,已经很难能了,你们必须警觉,认真听。
  吾的讲法,采取古书今讲。现今的饮食等等一切都不同于以前,现今的事你们要学,依着从前的原则,现在就能办出来,所以讲的都是现在实用的话。吾常说现今的事,事有好有坏,用比喻来说明。佛法有性相二宗,相宗多比喻,吾以善恶事情比喻,要清楚知道比喻的意义,你们在此听或许可以不误会,纵使误会也可以来问,如禅宗有佛来杀佛,祖师可以说,你说了就有害处。因为用现今的事来比喻,所以吾不希望你们录音,只要还有精力,必定为你们说,没有什么秘密,吾讲论语,不要钱,只希望众生好而已。
  这一篇为「公冶长篇」。从前人讲孔子书,例如清朝末年上学,吾亲耳听,亲眼见,都没有虚伪,但是恐怕也有错。孔子是圣人也是如此,若不亲闻,更不可靠,比如孔子在陈绝粮,在坡野煮饭,风沙飞入锅里,颜渊惜福,把和着沙的饭吃了。子贡亲眼见到,以为颜子先吃,告诉孔子,孔子就要颜渊先将饭供天。颜渊说,因为饭和着沙,不敢丢弃,先吃掉了,所以不能供先人,如此才真相大白。所以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
  吾所说都有根据,汉儒就是有根据才说。从前的儒者,多是辟佛为异端,例如朱子偷佛法而骂佛法,这是「主敬存诚」吗?但是儒者都以五经为证据,因为五经是孔子审查过的,这是古代儒者的态度。大家还愿意听,其余外头的人多不听,自从打倒孔家店以后,便相信不中不西,再来是学美国,凡美国所说,即使错了也信,风气就是如此,以为相信的人合乎科学,不信的人就是迷信。
  为什么要讲这些话呢?因为公冶长章,只有事实,没有理论,必须交待这些话,而后说了才可以信。

【五.一】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173)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从前男女婚配以德,今人以财。公冶长,人们以为无品性,孔子偏偏把他的女儿嫁给他。为什么人们不理公冶长呢?因为他犯罪,其实他并没有犯罪,是人们都误会他,官府也误会,孔子觉得他的人品好,所以「以子妻之」将女儿嫁给他作妻子。古注有说,以兄之子妻南容,是尊重哥哥。这是无根据的言语,难道孔子和与该注者商量过了吗?
  公冶长为何犯罪?从前四书有注解,人们以为是不经之谈,不采取。其实是公冶长懂得禽言兽语,六经中的周礼也有记载,不但有人能懂禽言兽语,连飞花落叶也都有人懂,跳蚤也会跳舞。佛经上,床下蚂蚁打架、互骂,修行者听得到。
  四书摭余说,周栎园《书影》说,可知公冶长懂鸟语的故事。
  按周礼秋官:「夷隶掌与鸟言,貉隶掌与兽言。」
  左传僖廿九年:「介葛卢来,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问之而信。」
  夷隶疏曰:春秋传贾服注,「益以八律之音,听禽兽之鸣。」
  秦风疏引蔡邕云:「伯翳综声于鸟语,葛卢辨音于牛鸣。是伯益尝明是术,故尧命作虞(虞官,乃管旷野禽兽)以适其嗜欲,知其情状。」(由焦尾琴故事,可知)
  唐代时,晚上听钟声便知:「非高僧证道,即诗人得了诗」。中国学问就是如此!
  此段经文注重要找证明,重视明了事实。
  ★【搜神记】记载了这个故事:在吴地有人用桐木烧火做饭,蔡邕刚巧经过,听见桐木在火中爆裂的声音有点异常,他说:「这是一块良木!」他要求烧饭的人将木头卖给他,于是他们匆忙地自火中抽出木头。后来蔡邕把桐木制成一张琴,弹奏起来声音果然很甜美,可是琴的尾部已经烧焦了,因此蔡邕称它为「焦尾琴」。

【五.二】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则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174)
  这一章与上一章,自古就是分两章,朱子才挪为一章。
「子谓南容,」
  南容,有二说:一说是孟懿子的弟弟南宫敬叔。一说是南容括。(见王引之引春秋)。指南容括为适宜,因为孔子对于三家很不满意,而且南宫敬叔是公子王孙,也不会要娶孔子兄长的女儿。而且先进篇说:「南容三复白圭」,南容很谨慎,孟懿子家中不会有这个。
「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则免于刑戮,」
  「邦」,本来是「国」字,到了汉朝才改为国,为了避讳刘邦。「有道」,指齐治平的大道。不废,指没有闲着,用得上。若邦无道,动不动就遭到刑戮。
  国有道时选贤举能,只问自己有没有德学,有德能可以出来为仕。若有德学,国必访贤,不会使贤人赋闲。若是国家访求不到,也可求仕,但不是竞选,可以出来为国家办事,会使国家更好。也可隐而不见,例如汉代的严光,又如尧时候的许由。因为他本来就办得很好,自己又何必出去呢?所以进退之道理是大学问。
  不知进退的道理,比如杨雄帮助王莽,蔡邕帮助董卓而遭害。去就进退的道理,是这一章的章旨。
  诸位求学应当细心,吾九十余岁才知道周礼秋官有禽言兽语。
「以其兄之子妻之。」
  「以其兄之子妻之」,孔子为什要将侄女嫁给南容为妻?书上没有说。集注有注,那是我假理想,没有根据,不可牵合附会,「著书千古事」宁可付之阙如!
  去就的道理,不容易,而且教也教不得。唯有学问到的时候,事情来了,观察而决断,这才可说通达去就之道。
  中国古代人读书讲究念,吾讲书时,常常为大家说要念,有人以为是吾的主张,其实不是如此。吾没有学问,说的都是古人的话,例如曾提到古人说的:「书读千遍,其义自现。」现在中央副刊就有人提出来,可以作为吾的引证。必须要知道,学问到时,才会有发明;学问不到的时候,决不会有发明。中国自三国时候,董遇就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他教学生便是如此。今人提倡「大胆假设」,现今的人便大胆说,「小心印证」的人就很少了。今天把中副亦耕这一篇〈讽诵涵泳与语文教育〉一文印出来,你们可以读阅。

【五.三】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175)
「子谓子贱,」
  你们要注重这一段的考证。中国历史最古是伏羲、神农,伏的写法有很多,因为他那时候还没有文字,到了周朝作「宓」,还有作「虙」的。写法很多,不能说我看到那个才对,我们照书上所说的,宓,虙字同「伏」。
  子贱,鲁人,名不齐,姓宓,号子贱。孔子对他人论到宓不齐,由别人记载所以记「子贱」,以表示恭敬,若是孔子便说「宓不齐」,直接叫学生的名。宓子贱这个人为君子,为什么为君子?据事实来论,凡夫不能空口批评人,何况是圣人。
「君子哉若人,」
  「若人」,这个人。「君子哉若人」君子啊!这个人。若是对外人说就是夸奖,孔子不肯这么做,对学生说那是鼓励学生。
「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鲁无君子者」,鲁国要是没有君子。「斯焉取斯」,上一个「斯」,指子贱;下一个「斯」指君子的行为。鲁国若没有君子,子贱要采取那个呢?子贱如何采取君子的行为。所以知道鲁国有很多君子,子贱才能成全为君子。实在是子贱好,而孔子把子贱的好,说是多亏鲁国的多君子,把好处加在别人身上。
  依文言说:「近朱则赤,近墨则墨」,照俗话讲:「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坏人」,你们又学佛,又学论语,来这里有什么用意?是来看热闹,还是看电影?不是要来学孔子、学仁义道德,做圣人吗!既然是学圣人孔子,就必须真心学,不然来此干吗?你一个人交二百位朋友,就算不少了,孔子有三千弟子,那是圣人,咱还不到那个程度。同堂共学,男同学交男同学,女同学交女同学,交志同道合的朋友,纵使他昔日为坏人,今日来学也坏不了。
  为什么鲁多君子?记载有前有后,尊重前人的说法。吕氏春秋察贤篇,宓子贱治山东单父(大约是今日的单县)为宰官,做一邑的长官,像今天的县长。这当中必须自己悟,里头有深意,不是普通人能懂。宓子贱「弹鸣琴」,这琴弹的好叫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自己读书弹琴。只要懂音乐,古书都能如诗一般念出来,如诗三百都能唱,家弦户诵,家家弦歌,都懂礼乐。礼乐这件事,今人多学洋乐,对中国有什么用?洋乐多为奸盗邪淫。外国科学可学来用,治国为什么要学洋人?人各有所长,国也各有所长。
  孔子弟子巫马期也曾为单父的宰官,「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也把单父治理好了,结果一样,大家可以分辨谁比较好。今人比较容易懂的是巫马期,但是能学像巫马期这么好的人也少了,今人拿公家薪水,什么也不干,大有人在,那国家不会治好,必糟的不成样子,对不起国家人民。学宓子贱更不容易,不读书不行,办不出好事。若想学宓子贱,而弹的是钢琴,那国家就大乱了。今日的总统有如巫马期,很劳苦,有几人像他这样劳苦?但是政治就全都治理好吗?台湾如今安稳吗?比以前是好多了。但是每天报纸上所见的是什么新闻?杀盗淫,教育界也要苞苴,真会累死总统。
  巫马期问宓子贱是什么缘故?宓子贱回答说:我用人,您用力,用力所以劳苦,用人所以安逸。宓子贱会用人,所以是君子。你们要学那一位?在这里听论语,就是要大家学着实行,并不是在此夸某人会讲等等。可以自己思惟,却不能吹大气。根据吾观察诸位,今日确实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他日以后就不敢说了。
  宓子贱是君子,道德学问比巫马期高,你们只要能学巫马期就很不错了,学巫马期这么劳苦的只有蒋总统。国家安隐在人,不在法律,美国是法治国家,法律是一张废纸,都没用处。所以古人说:有治人而后有治法。有人,法律才有效力。好人办坏事,坏事也办得好,地方上闹了这许多乱子,是地方官有关系,你自己不能端正,怎能端正其它人?为政在人,这一段是说宓子贱能用人,所以安闲为官,巫马期凡事自己干,所以劳苦,劳力者有力绌的时候,用人者能周全而且有余力,但是必得有能力才能学宓子贱。今人没有子贱的能力,又不肯学巫马期,不肯卖力,但是对于害百姓却反而有能力,岂不哀哉﹖
  说苑政理篇:孔子跟子贱说,「子治单父而众悦」,百姓喜悦就是办到了,用什么方法使百姓都喜悦而安定?子贱说:「不齐父其父,子其子」看待别人的孩子如同自己的孩子,对待别人的父亲如自己的父亲,老吾老,幼吾幼,有鳏寡的人便去抚恤他们,人们遭到丧事不幸,都会派人去帮助。
  孔子是内行人,孔子听了不以为然。孔子说,百姓对你心悦服从,只如此做不行,还不能使一个县全治得好。这是问到内行,问了门道,干那一条必须内行,学商不可干司法,不知道不可以乱说,不懂而做才会乱,学佛,学儒都是如此。
  孔子问一句,子贱答一段,这必须要学,吃一次亏,就必须学会。子贱又说:「不齐所父事者三人」,在单父,事奉如父亲的有三人,不齐是地方官,把他人当父亲恭敬,这个人必定不是平凡人,所以这三个人都不是平凡人。读书必须懂味道,父亲是人们最尊重的。「所兄事者五人」,平等同类的人比我高,便把他当做兄长。昔日长兄如父,俗话也说「老嫂如母」。
  「所友者十一人」,朋友在五伦之中,志同道合才是朋友,道德学问与子贱相同,他才跟他交往。朋友必须共生死,不能随便交,朋友穷,家人死后,一切出殡都要我们去干,同患难,交换道德。父母的仇,要与仇人不共戴天,官府办得不合理便私下报仇,也不能与朋友的仇人同在一个机关做事,否则辞职,要如此才是忠于朋友。但是「亲在不许友以死,不在则许友以死」,因为如此所以中华民族到今日也没有灭亡。
  孔子不说差不多,这是囫囵吞枣,话多话少都不行,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你既然对百姓如此,孝为人之本,治家、治国的根本,全县的人都孝,而好犯上者鲜矣,好作乱者则未之有也。「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朋友十一人便可以教学,增长道德知识。人重要在增长智慧、学问,全在学习,一般人多是学而知之者,生而知之者的很少,不学就什么也不知道,学有好有坏,必须「无友不如己者」,这样一般士人就会来归附了。读书人都归附后,还不行。还有未尽的话。这一节很重要。
  宓子贱说,「此地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师之而禀度焉」,他们都比我高,不敢与他交为朋友,所以奉为老师,这是尊贤。比宓不齐有道德的人有五人,高的太多了,所以我不敢与他们为友,当做老师来尊贤而不毁,有事情必定与他们说,他们为我计划出方法,我遵照办理,如同今日的导师。
  宓子贱有师有友,有兄有父,这一路都是一家人。孔子曰:「昔尧舜听天下」,治理天下叫做听天下,当领袖,天下的事都必须知道。消息从那里来?古人有采诗官,诵诗闻国政,「务求贤以自辅」,自己有能力,若没有帮助的人,像尧舜虽好,也弄不好。宓子贱求贤为师、为父、为兄、为友,尧舜治天下也是如此,而宓子贱治小邑尚且如此,这正是割鸡焉用牛刀。
  孔子说,「夫贤者,百福之宗也」,贤人是一切幸福的根本,并不是做官才要有贤德,有身有家的人,没有贤人辅助身家便保不住,到那里都会碰钉子出乱子。「神明之主」,贤人又神又明,昔日称人为明君,不是指国君而是指一般人。用尧舜来比喻,所以称宓子贱为「君子哉若人」。
  当领袖,不论多小的领袖都不容易,必须有领袖才干,不能日夜奔波,你跑而别人不跑也不行,劳力不行,总离不了要用人,有道德有学问的君子才能用人。必须认知人才能用人,知人必须见面,见面一、二次,就必须知道这个人的才能、品行、脾气如何。从前推荐人「品学兼优」,品字为首要,若无「品」字,那这个人就不可靠,不能用。知人还不算,还必须善用,不善用,人家不跟你,你用不了。你们不许开道场,因为道场必须有经费,必须对人有「吸力」,并不是说好话而已,对人的「吸力」不是金钱所能办到的,必须知人善用,学宓子贱。若学巫马期,没有特别的能力,累死也治不了。这点如果不听四书,那是不行的。

【五.四】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176)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
  子贡问孔子,赐怎么样呢?孔子说,你是成器的人。一器有一用,意思是有用的人才。
「曰:何器也?」
  但是孔子也说过「君子不器」,这是高一层,并不是什么也不能,意思是不限于一用。只会一用是小才,小用处,遇见不会用的人,那就永远只能一能一用,遇到会用的还会有其它用途。君子不器是全才。所以子贡问说,是什么器?
「曰:瑚琏也。」
  孔子说瑚琏也。夏曰瑚,殷曰琏,周曰簠簋。孔子庙上供的都是簠簋,上供时盛粮食,新下的粮食,先供太庙,馨香祝祷。不是簠簋,不能上供,不够材料,可见瑚琏的尊贵,孔子认为子贡是宗庙的大器。
  松阳讲义说,「大抵天下人才最怕是无用」,生下来当分利者是害虫,若扰乱社会,破坏国家,那更不得了,「不但庸陋而且无用」。「有一种极聪明极有学问的人,却一些用也没有」,若只会教书那还好,若不用心误人子弟,便是人间蟊贼。「如世间许多记诵词章虚无寂灭之辈,他天资尽好,费尽一生心力,只做一个无用之人,故这个器字亦是最难得的人,到了器的地位便是天地间一个有用之人了。」
  我们喝一碗水,就有千人之力,若日终日无用,养尊处优,百无一用,便是丧尽天良。在世间没有人用,也可以去扫街头,不致于白吃一天饭,不可学成废人。要处处存「仁」心,仁者,二人。要为人们想,有我,有你,厚待于人。

【五.五】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177)
  现今是依次讲,到了乡党讲究考据,就要跳着讲。讲书,一者在研究学问,一者在实行的方法,注重实行。古书今讲,若只为实行可以略去其中今日所不必用的部分。若讲研究学问,必须全部都要研究,都必须讲。实行是注重人的行为,没有考据等等的事。讲学固然是以改善行为为主,若不懂就讲学著书,就不能被允许。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
  「或曰:」不知道是什么人,或者有人批评冉雍,古来就有批评。雍是冉雍,看考证,有人说是冉伯牛的儿子,有人说是冉伯牛本家的人,说法没有肯定,吾也不指定是那一种,只要知道是冉家的人就可以了。冉求、冉伯牛几个人的道德都很好。刘氏正义说,冉雍是孔门四科中的德行科。
  你们的学问必须扎根,你们到莲社或图书馆的时间并不长久,后来能再接续的那还可以,如果不能接续学,那你也看过一遍了。今年死了三四个,只有我还没死,说不定今天说了明天就死。总而言之,你自己必须预备,你们不预备出来人才,在这里拖延不是办法,总是要自己先把学问扎住根柢,要扎根柢必先改心理,心理一改,品行一好,尘埃不受封住,心理就放晴光,就开智慧,如泥沙沉淀,智慧便显出来。儒佛都是以智为首,愚人不能办好事,智慧不是世智辩聪能及的。聪明人听了,当时就改心理,心理若不改,现在、未来都会害自己,但是要听人说了能立刻改心理,才是真聪明。佛自己的儿子也教不了,全在自己。
  智开始时为好事,若没有智而只有世智辩聪,这种世智愈多而害处愈大,危害他人,将来是永远害自己。
  冉雍在德行科中,孔子没有说他是仁人,其它人不懂「仁」,说冉雍他是一位仁人,只是缺乏「佞」字。古书的讲法、读音,因为时间久不免有变化,例如台湾南北口音就有差异,古今更是变异很大。
  有人说,冉雍仁而不佞,光有仁而没有佞。孔子说:「焉用佞」,有佞要干什么。这个佞单指一方面,单指多才多艺和口给的巧,意思是冉雍不大能说话,但是很温厚,有仁德,可惜没有口才,也没才干,呆板板的。
「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
  孔子说:「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孔子先批评他这个「佞」字,人不必一定要口若悬河,或是多有能力,不一定要如此。孔子讲究「言寡尤」,言语少,少找怨尤,「行寡悔」,行事少作,免得后悔。若不如此,对方一说便以言语抵御人,用口给来抵挡人。
「屡憎于人,」
  「屡憎于人」,招惹人讨厌,人不愿意跟他说话,因为说话不让人,我说一句,他说四五句,我辩不过他,我怕他,即使说的是好话,人的心理也不喜欢。君子不欲多上人,不以言语多而伤人,这是毛病。吾年轻时学过雄辩,驳斥对方,造了很多两舌、绮语、妄语等无限的口业,后来反悔改掉,再不雄辩了。我读过佛经,才知道佛经也有一答一问,却不是雄辩。「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没有这个佞不要紧。
「不知其仁,」
  「不知其仁」,这一句是针对有人说「雍也仁而不佞」的答复,你说雍也「仁」,那我可不晓得。
  「仁」,到了孔子提倡这一个字,但是孔门学生学到仁的没几个,这个「仁」字很难喔。志于道,道是本性不动的东西,心必定在道的上面,心一动没有善恶那是据于德。心起作用,内里要据于德,外头要不害人,有人有我,所以要依于仁,大小事都依靠仁,办的事一点也离不开仁。礼乐射御书数都是游于艺,属于民生主义,必得先有前面「道、德、仁」的根本。今日的教育先学艺术,前面的「道、德、仁」看的很轻,社会便会混乱,所以说仁字很难。
  佞字,古时的讲法有好有坏,不能单执一义,凡事一知半解不行。如德,也有好坏,书经云:「秽德彰闻」。佞也有两方面,佞,上头是仁,下加女字,是仁的一部分,不是纯粹的仁,就不能当仁来讲,部分是仁。另外一部分要看考证,佞有巧、柔谄、高材的意思。巧、材、柔谄,孔子再加上口给,仁、巧、材都没坏的意义。
  谄是谄媚哄人喜欢,不说实话,老油条,心不直,慝怨而友其人,是个乡愿,干什么都不直。所以学论语就要默默的改变心理,所谓希圣希贤,心不直就会害人,不能令人改过迁善,这一点我们不可以干。
  口给是口才很快,思想快,反应快,答的很巧妙。好的一面是善巧方便,坏的口给就是苏秦、张仪,扰乱六国。
  佞字好的意义被隐藏,只省下不好的意义。以前好事也都加上佞,有谄媚的意义,例如佞神、佞佛,今日有人自称不才,古时自称不佞,可见佞不是坏的意义。考证引金滕:「『予仁若考』者,言予旦之巧若文王也。巧义即佞也。」所以佞就是才,不佞就是不才。
  仁字很难,孔门弟子,只准颜回三个月不变样,我们三小时也办不到,「其余日月至焉而已矣」,不一定什么时突然办出一件依于仁的事情来。你们纵使三月不违仁,也不许为仁,必得要盖棺论定才可说仁或不仁。有些人很多年都是好的,却毁于一旦。三日不见就变样,必须学曾子三省吾身。我们时时刻刻都会变样,所以孔子说「吾不知其仁」不知他仁行得怎么样?
「焉用佞。」
  「焉用佞」,要口才干什么?这个「焉用佞」与上面的焉用佞是加重其词。
  你们不要以为已经学佛,又学论语已经不错了,只是希望大家听闻这个以后,抓住不摇动,上了路往路上走,就不错了。
  反身录:「不必淫词诡辩而后为佞,只心口一不相应,此是不直,君子已窥其中之不诚而恶之矣,徒逞一时才能,取快于一时,而遂见恶于君子,亦何为哉!」

【五.六】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179)
  这种讲法,有利你们自己看书。从前人不会、看不懂的,有人可以问,今日若是去问人,只会乱指路,令人误入歧途而已。所以读书要求古人,并不是尊古,因为古人谦虚,今人骄傲,只是我们看不懂而已。一本通则其余的也就通了,不可以行云流水式看过,一章字字都要口到、眼到、心到,另一章也有三到,如此学力量就大了。若一章含混,读书不能三到,看它十本也一样,纵使书藏满屋,又有何用?比没看好一些,但是没有多大的力量。吾从前不好,受人激刺,在大众面前遭人斥责说:「你不懂。」但是因为家庭教育好,所以还知道要羞耻,反而会用心,暗中用功,人有「耻」字,也能改悔。你们以后看书,一字也不许轻过,那一行也不错过,半年就进步了。
「子使漆雕开仕,」
  孔子派漆雕开仕,漆雕开原作「漆雕启」,「启」古作「启」,君主时代为了避国君的名讳,汉景帝名启,汉以后为了避景帝的名讳,所以把启改成「开」。为什么要这样呢?从前人取名字都要避常见的字,因为子女不许书写父母的姓名,恭敬父母的原故。昔日接家书要跪读,回复信时也要书写跪读,君臣为五伦之一,有如父子,子不言父名,后人念孔子的名要念成「孔某」。看京剧便可以知道,京剧都是脱胎于经书;例如太监来,要接旨,跪读,谢恩;行礼如仪后,要说「公事在身,不敢久留」。看朋友信,叫「拜读」,彼此恭敬,礼尚往来。
  你们学佛知道佛法有宗派,孔子的弟子也传授各自的长处,像子游、子夏传诗,各有所传,各有专长。
  孔子曾为鲁司寇,虽然后来不干,也是一位老绅士,说话有分量。
  凡人都必须做个有用的人,替人间办事,人才有三等:上等为领袖,中等受支配做辅佐,下等的守规矩,不可以看不起守规矩的人才,否则国家必定乱。其余的就不能称才了,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若是去破坏人,那便是坏才。你们不能批评人,只须要自己管好自己,孔子说「谁毁谁誉」,盖棺才能论定,莫要批评人。
「对曰:吾斯之未能信,」
  孔子叫他去做官,漆雕开回答说。和老师说话要用「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吾」为错字,的确是错,可以参考《过庭录》,所以从前人说:「读书一字不放过」。今人可以称你怎么样,我怎么样,古人不允许,对老师都要自称名,不能称「吾」,吾是「启」的错误,启古作「启」,误为「吾」,集释的「考异」有详细的考证。
  斯,指「为仕之事」,叫我出去做官,我自己不相信自己,怕办不了。常人一听有官做,不会也应好,会也应好,因为「在家千日,不如一日为官」。
「子说。」
  「子说」,孔子一听,不错,这个学生很诚实。
  考证:「按,韩非子儒分为八」,学什么学问,都可以分门别类,全学会那更好。怕办不到,就要选择一门深入,其余再学,就比较容易学。学问往下用功,有了著作,深入那一门,把个人平生这种心得写出来,能流传千古,后人批评不倒,就足够了。若是著作等身,都是东拉西扯,都是前人说过的,有如杂菜汤,那就害人。会做的才做,不可冒充「明公」。
  集解:「郑曰,子说,是善其志道深也。」这个讲法比较稳当,是什么意义呢?你们想想。
  余论:王船山胡乱扯一套,可以不必看。

【五.七】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179)
  大曰筏,小曰桴。竹做而小的船,叫桴。
  这一章古来注解到今天还未明了,这一章的「道」,依朱子所注那是心理学。
  这一章有三种说法:
  一说:材料未准备。
  有人说,孔子欲乘小船过海,他人不敢跟,唯有子路勇敢所以不怕,子路听闻后很欢喜,孔子云:子路的勇气超过我,而「无所取材」,但是现在尚无材料造桴,没有材料可以取用。这个说法不通,吾都不满意。因为孔子曾说「暴虎凭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所以这样讲如何能互通?
  二说:「由」,是经由的意义,子路误听而欢喜。
  三说:这是孔子比喻,道行不出去,向内向外都危险。又有人说,浮于海,是到九夷。又说,浮于海确有个定处,后人不知道而已。这三种说法,都是似是而非的讲法,说不通,吾都不采取。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吾主张:孔子道行不通,「乘桴浮于海」桴是竹板系起来的筏桴,虽然吾道行不开,也周游列国,都讲不通。但是道不可以在人间迷失,如箕子把文化留在韩国。本国虽然行不通,我也不能在家闲着,我上海外去,虽然没有交通工具,只要有简单的桴,一切危险也都不顾,我以道为重。到海外也冀望能行道,这都有证据,例如有人听闻孔子击磬,说孔子是「有心哉」,又说:「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击磬的人知进不知退。孔子也说自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我是知进不知退,我是尽人事听天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永不休息。回来鲁国又作春秋,乱臣贼子惧。孔子说:「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因为有天子的大位才可以作春秋。
「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
  孔子有勇,合乎中庸之道的勇,孔子求中道,在学生唯有子路有这种勇的精神,学问虽比不上老师,但是勇气超过老师,所以孔子说:「好勇过我」,孔子也有勇,但是合乎中,子路的勇不合乎中。
「无所取才。」
  「无所取才」,除子路以外,有这种勇气的人才太少了。子路有勇,卫国战乱,有人问高柴的安危,孔子说,不数日就会回来,问子路,孔子说「必死。」果然,子路死于卫国。
  颜子的勇合乎中庸之道,有如孔子,却早死。面对险境,子路是结缨而死,临死仍然不忘礼,颜子则是「子在,回何敢死」。

【五.八】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180)
  你们在此听讲,极不容易,就是为了求学。应当用心听,听后要求能够变气质。礼记说:「只闻来学,不闻往教」,论语又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不这样就是空来一趟,有如行尸走肉。我们学论语,但求不受共业,不受原子弹的恶果。
  孔子的境界,我们提倡,人家也提倡,但是不同,我们没有政治作用,不为名利。我为利为名吗?九十多岁的老人寿与禄都有定数了,多吃多穿只是造罪而已。这种事佛经有说,中国书也有,从前的人都懂,现今的人只知名利,醉生梦死而已。佛陀比孔子固然高,但是孔子的境界我们也不知道,不如道便不可以狂妄荒诞而轻视孔子。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
  孔子提倡仁,孟武伯问孔子亲近的学生,那个人是仁者。
  先问老学生:「子路仁乎?」吾的希望出人才,不为名利,能够讲,自有天爵,人爵则可以要也可以不要。你们不会说话,会念书才能说话,所谓:「念了诗经会说话,念了易经会算卦」。易卦如数学,有一定的规矩,手中有掌中经,掐指一算,这不是迷信。
「子曰:不知也。」
  子曰:「不知也」,若解释为「不知道」,就必须掌嘴。子路为孔子的学生,而且孔子能算卦,境界很高,如何会不知道?你们一个字也不会懂,一字有十几种说法。
  孔子不但会说话,而且会算卦,知道提问者的心理,孔子这样答,知道孟武伯不会满意,所以等孟武伯再问孔子再答。「不知也」,你问仁,吾无法讲,不甚清楚,这与不知道不同,不清楚是还知道一点。
「又问。」
  「又问」,孔子之道,要紧在仁,皇侃疏引范宁云:「仁道宏远」,仁又宽弘又久远,很难讲,来问的人就是不明白仁字,若明白,便会问某人仁的境界是如何。颜回「三月不违仁」,其余的学生「日月至焉而已矣」,有人一天想到一次仁,亲近孔子的高足,或许几天有一次想到仁,再其次一点,或许几个月才有一次想到仁。吾以比喻来说明你们念佛能一心不乱便算是仁了,你们能三月一心不乱吗?台中打方便佛七,佛七当中的工夫如何?没有工夫可说。你们能够三月净念相继吗?你一天当中,「净念相继」有几时?
  注解说:「仲由未能有之」,不能说子路全有仁。「无禅有净土」,你们「有」净土吗?「非奖诱之教,故托云不知也」,仁是自己的工夫,不是奖励就能做到。仁是最要紧的一字,必得任重道远。
  余论,程瑶田论学小记:「仁至重至难,故曾子云任重道远,死而后已」,没有死不可以说这个人如何,盖棺才可以论定。
  「又问」,没有提问什么,不是又问「其仁如何」,孔子身通六艺,学生还学其它的,孔子答复说某某他的仁没有成功,但是有成功的事情。
「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
  「千乘之国」,政治不长久,有毛病就必须变化,从前是井田制度,八家共同耕作一块公田,后来又发展出兵车。你们别怕干小事,你能指挥十辆兵车吗?别人办不了,你能办得了吗?你能办多少就办多少,没有才干而办事就会害人。千乘之国能出一千辆兵车,为大国,「可使治其赋也」,赋,出兵车,子路能使大国出兵车而不乱,而且能领兵车作战,所以子路说:「子行三军则谁与?」。加一个「可」字,便不容易,「不知其仁也」,至于仁的程度,吾不清楚,这没有褒贬。
「求也何如?」
  「求也何如」,冉求,十大弟子之一,问「何如」便有含蓄的意味,这段仍然是问仁。
「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宰」,领袖。孔子说,打仗子路行,政治才能那就是冉求。今日台湾有一位仲由,有一位冉求就行了,但是没有办外交的人也不可以。
「赤也何如?」
  孟武伯又问:「赤也何如」,问公西华,孔子说:「束带立于朝」穿朝服,束起带子,位居朝廷。
「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可使与宾客言也」,四书辨证,宾与客不同,有各国的诸侯、使臣,以及使臣的使臣,地位大的为宾,地位下的为客。宾又有大小的差别,客也是如此,如往生也有九品一般。办外交,重要在于不可结交没有良心的人,像日本、美国的三竖(日本:田中义一、田中角荣。美国:尼克松、卡特、季辛吉),没有眼光,去了大陆,带来全球的祸害,也害了自己。宾客来都是有外交,患难才更须要朋友。公西华能够办外交,大宾小宾,大客小客都能办,也不得了。至于公西华的仁,我也不大清楚。
  这一章说军事、政治、外交,古时候的读书人看不出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人才,干什么都必须专精一条,否则就是无用的人。

【五.九】
子谓子贡曰:汝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汝弗如也。(182)
  上章说事,论能力,这一段说理,论道,很难,要仔细谛听。听懂与否,要看各人。
  与,俱的意思。
  你们在此上学,各人的机缘不必跟外人讲,讲了容易起争执,人虚心,学问就会进步,道德也必定暗暗的增长,福德善根自然会来。不虚心的人,狂妄充能是无知之辈,与他说,人不领情,反而毁谤你,所以不能光有慈悲心而已。论语这部书不容易懂,注解论语的都是有学问的人。美国华侨请吾翻译佛经,吾屡屡不干,后来说只翻译经注,而且是翻古人的注,最终也没有结果,就是知道当中的难处,这也是台中学风的好处。现今就有很多人狂妄荒诞想要翻译佛经,他翻译以后是要大家诵,也要大家「看」。唉!凡是卖假的,大家反而大力吹捧,卖真货人家反而不要。
「子谓子贡曰:汝与回也孰愈?」
  孔子为什么对子贡说,因为那时候有人以为子贡比孔子贤德。再者孔子处处赞叹颜回,不太赞叹子贡。
  这一次与子贡谈话。「汝与回也孰愈」,愈,胜也。因为子贡名声响彻天下,颜回却默默无名。
「对曰:赐也何敢望回,」
  「赐也何敢望回」,端木赐不敢与他看齐,为什么?
「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集注说:「一数之始,十数之终。二者,一之对也。」再看余论,十不是指实数,而是满数,例如华严之以十表示无尽的法门,二也不是实指二件事,是举一能反三,二是一的倍数。
「子曰:弗如也,」
  「子曰,弗如也」,你这样讲法,是不如颜渊了。
「吾与汝弗如也。」
  「吾与汝弗如也」。「与」的讲法有若干种,这里不当「许可」讲。应当「同」讲。「女」与「弗」之间,从前版本有一个「俱」字,汉儒书中不止一书都有「俱」字,恐怕是被宋儒去掉,以为比较好讲,程树德氏按语中辨明的很详细。
  吾同你都不如颜渊。一般人以为如此是贬抑孔子,又有人说,以为怕子贡下不了台,所以孔子与他陪衬。这些讲法,吾都不赞成,都是以小人心量度君子之肚,当知孔子说得是真的。
  为什么孔子说不如颜回?考异中,何治运《杂着》,有人问我说,汉儒都如此说,依汉儒的讲话,孔子果真不如颜渊吗?何氏说:「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这是孔子的乐天知命。你们有人能乐天吗?整天怨天尤人,知命知天命吗?何氏说:「『子在回何敢死』,此颜子之乐天知命,颜子未五十而知天命,孔子之不如一也。『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子未六十而耳顺,孔子之不如二也。若天假以年,则入圣域矣。」交友若结交不如你的人,都不能帮助你。
  孔子是圣人,他还以为有更高的圣者,学生中也有胜过他的人。你们必须学谦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佛的善知识是提婆达多,这是出自法华经。
  余论:
  胡氏泳曰:「十者,数之终,以其究极之所至而。二者,一之对,以其彼此之相形而言。」
  辅氏广曰:「闻一知十,不是闻一件限定知得十件,只是知得周遍,始终无遗。故无所不说。闻一知二,亦不是闻一件知得二件,只是知得通达,无所执泥。知得周遍,始终无遗,故无所不说。知得通达,无所执泥,故告往知来也。」
  反身录:「赐之折伏回,徒折伏其知解。岂知回之所以为回,非徒知解也。潜心性命,学敦大原,一澈尽澈,故明无不照。赐则惟事闻见,学昧大原,其闻一知二,乃聪明用事。推测之知,与悟后之知,自不可同日而语。不但闻一知二弗如回,即闻一知百知千,总是门外之见,终不切己,亦岂得如回耶?是故学惟敦本之惟要,敦本则知解尽忘,心如太虚,无知而无不知,一以贯之矣。」
  只是知解,那是小人儒,不是君子儒。所以吾常说,通一经,一切经就都通。礼记云:「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要紧在性命之学,颜回能与孔子相契合,就在这个地方。性命之学,孔子不轻易谈性与天道。吾对于论语上的性命之学,稍微知道,这也与佛学有关系。在「性理」这方面,汉儒比不上宋儒;宋儒讲「性理」之学,反对宋儒的,以为处处讲理,宋儒错处很多,但是这个字不错。易经、六经,讲理的地方很多。因为宋儒学过佛法,所以会说「性理」二字,你们念佛有「事一心、理一心」,有事有理,有体有相,空与有都是合而不可分,不讲「理」可以吗?什么事没有理!宋儒会讲性理,也是由于学过佛学的原故。
  如有拘泥我法二执,就学不能到底。性是根本,懂性就懂命,那就一切都懂了。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唯有性一动都不错就是道。修道之谓教,教便有千变万化。
  佛家说「万法唯心造」,颜渊寂照双融,子贡多见多闻,推测的知识,与悟后之的智慧,不可同日而语,所以禅宗悟后才能看经。
  不学儒,很难进入佛门。入佛门而轻视儒,那是加速末法的结束,迅速进入灭法。

【五.十】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184)
  上一回比较子贡、颜回那一段,特别重要,要注意!这一篇多谈孔子弟子比较复杂。
  (考异)列与各种不同的版本,不是谁对谁错,字的写法不同而已,我们知道就可以了,不必执着。不必看了其它的本子就反对这个本子。
  「宰予昼寝」,昼,有说「画」字。昼,白天。画,刻画。寝,卧睡、休息都是寝。粪土,屋内的秽尘,或是废弃的物品,都可以说是粪土,扫除也可以说是粪。杇有「污」「圬」等的写法。镘也,或镘物。
「宰予昼寝。」
  宰予,孔门四科中的言语科大哲,予为名,字「我」。古人长辈对晚辈称名,平辈不能称名,日本有名无字,中国自古都有名有字。男子二十加冠起字,朋友见面称字。从前没有加冠都可称童子。论语这本书有说是曾子、有子弟子所集的,对老师连字也不称,有考异说是到子思时才编集的。这一章称「宰予」,晚辈不可称长辈的名,这里为何称宰我的名呢?这是一疑。古人的书,一字一句不可轻过,诗文都是如此,心粗气浮者,才以为没问题。你们后来必须独立,必须具备眼力,不可有傲心。
  昼寝,梁武帝开始作「画寝」。先说昼寝,白天上屋里睡觉,丛林午饭后不许午睡,因为白天必须有振奋的气概,所以不许睡觉。宰予是贤人,白天睡觉,有说是进入寝室中休息。昔日再好的至亲至友,都必须在大门之内,二门之外的客屋,不许到里间的。从前人们白天一出寝室,除非有特别事,便不许到寝室,入寝室就是偷懒是不对的。所以梁武帝说是「画寝」,以为宰我不致昼寝。有一出晋剧「豫让桥」演豫让刺赵简子,豫让在厕所中以镘袭击赵简子。金谷园的厕所极其奢华,而且以枣塞鼻,王敦却以为在厕所吃枣。梁武帝以为寝室雕画,太奢侈,所以孔子不以为然。
  另外有第二种注是学佛者所注,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7#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13:48 | 只看該作者
所学不同,胸襟就有不同。
  今以昼寝而言,不管睡觉,或入内休息,都不可以,因什么地处就有什么地处的功用。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烂木头不能雕刻。
  「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时间久了,墙皮坏掉,不能再镘杇修饰了,必须换新。
  「于予与何诛」宰予,我怎么责备你?白天不可睡,没有振奋之气。
  皇疏引慧琳公云,「宰予见时后学之徒,将有懈废之心,故假昼寝以发夫子切磋之教。」这是佛学派的注子。
  范宁也说:「托夫弊迹以为发起,盖与论短丧同意。此贤者牖世之心,可谓苦矣。」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这一段比上一段温和,这段和与前段若连贯,为何又加「子曰」?我们若不察觉,便是眼力不行。又有人说,这不是一时之说,故又加「子曰」,那一种说法对,吾不决定。
  梁武帝称「宰子」,慧琳公称「贤者」,与古来大儒骂贤者相比如何?其中的德性胸襟,就大有差异。你们若用心就能改脾气。

【五.十一】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186)
「子曰:吾未见刚者。」
  刚不是攒拳怒眼,不是猛暴,刚的人很难见到,能够有恒者,力行近乎仁,就可以了。力行与有恒,比较可以做得到。这不是作文章,而是立言,我们看这一章经文,要先平下骄傲的狂傲之气,学问才能入得进去。学佛不是为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是在了生死,学佛不是为了办政治。
「或对曰:申枨。」
  「申枨」,公伯缭、申枨、申缭,有这三个人,有人说,这三人都是同一个人。但是论语有说:「公伯缭愬子路」,所以知道公伯缭与申枨不是一个人,申枨为孔子的弟子,但不是公伯缭。公伯缭愬子路,若是与申枨是同一人,同为孔子的学生,为什么会愬子路?这句话必须起大警觉!师兄弟再不好,也不许自己闹事,没有师兄弟互相谤毁的。现今的道场多为是非场,一同归依,一同受戒,都是师兄弟,却没有不吵架的,比起古人如何啊!
「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子曰,枨也欲,焉得刚」,欲,对每件事都有爱心,一爱就想要变成我的,这便是私欲。你们要学公心,公则有理,心安理得,私欲偏偏害自己。
  无欲则刚,没有私欲,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便是刚,例如文天祥。佛家的「八风吹不动」,就是真的刚。清朝的洪承畴,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不是刚。
  发明,《反身录》云:「正大光明,坚强不屈之谓刚」,宁可折而不屈,杀头也不屈服。「乃天德也」,这是天然的德性。「全此德者,常伸乎万物之上。天道刚,凡富贵贫贱,威武患难,一切毁誉利害,举无以动其心。」这就是八风吹不动。「欲则种种世情系恋,不能割绝,生来刚大之气,尽为所挠」心镜书磨,读书养气,否则尽为欲望折服。「心术既不光明,遇事鲜所执持」,所以说无欲则刚。
  刚与欲,一是公一是私,自己可以揣摩。

【五.十二】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188)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子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而与别人谈话,说了这些话。注解过于啰嗦都错,只有宋儒所说的,简单扼要。吾依这个讲法。
  子贡说,有些事我不要别人加在我身上,我也不会加给别人。
「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孔子听说了:赐呀!你办不到呀!
  孔子为什说子贡办不到?因为这是「仁」心。自己不会无故加诸于别人,这是仁。别人在加在我身上,我不报复还给他,这是恕。仁有自然的意思,而恕则有勉强的意思,所以孔子认为子贡做不到。

【五.十三】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188)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子贡说,老师的文章,可以听得懂。文章,指六艺及修齐治平等经典,可得而闻,高足子贡才懂修齐治平的世间法。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至于性与天道,不可得闻,孔子有说,只是说了而大家不懂罢了。
  孔子之道,有性、天道,孔子不轻易讲,但是在论语其它处,则要大家懂天命。天道是自然的道理,天命是天道所起的作用,不懂天命才会怨天尤人。孔子在陈绝粮,那是天命不是天道,孔子为弟子说的是天命。而「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天道,修齐治平是人道,自古以来懂得人很少。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这个道只有颜回、曾子、子贡懂,但是子贡所懂的还浅,不能融会贯通。孔子为什么不讲?因为程度不到,席地而言天,讲了人听不懂,愈讲愈胡涂。
  中国的学问讲三才:天地人,依易经说,三才者,天地人,人为天地之心。孔子讲人道、地道,没有说天道。地道敏树,地不能生,地就完了。周易之中代表若干事物,天地人都有如三辈九品。人有男女,男为天,女为地,女主生,属于地道。人道敏政,懂得修齐治平,才是人。孔子懂天道,易经讲的就是天道,孔子读易韦编三绝,颜子也知道天道。易经谦卦《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下济而光明,表示天的光明,本无昼夜的差别。周易的根本在六爻卦象上,文字还是其次。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书经说:「天道福善祸淫」,有善,降之以福,有乱,降之以祸。老子也说:「天道好还」,为善投以善,为恶投以恶,还得清清楚楚。若不信老子,那书经可以做为凭据。
  发明,《焦氏笔乘》云,「性命之理,孔子罕言之,老子累言之,释氏则极言之,孔子罕言,待其人也。」但是中庸就有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故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然其微言不为少矣。第学者童习白粉,翻成玩狎。唐疏宋注,锢我聪明,以故鲜通其说者。内典之多,至于充栋,大抵皆了义之谈也。古人谓闇室之一灯,苦海之三老,截疑网之宝剑,抉盲眼之金鎞。故释氏之典一通,孔子之言立悟,无二理也。张商英曰:『吾学佛然后知儒。』诚为笃论。」
  又曰:「孔孟之学,尽性至命之学也,顾其言简指微,未尽阐晰。释氏诸经所发明,皆其理也。苟能发明此理,为吾性命之指南,则释氏诸经即孔孟之义疏也,又何病焉。夫释氏之所疏,孔孟之精也,汉宋诸儒之所疏,其糟粕也。今疏其糟粕则俎豆之,疏其精则斥之,其亦不通于理矣。」
  孔子之学,也不可以详尽阐晰,否则就成为佛学,没有儒学了。人道社会,不可以没有儒学,修齐治平,人道敏政,什么病就要用什药治。所谓「释氏诸经即孔孟之义疏也」,古来佛门的祖师没有不读孔子书的,但是注论语的有多少?「释氏之所疏,孔孟之精也」所以不读佛经,要如何讲解四书?
  光是「人之初,性本善」便不会说,更别论及其它。看过法华经,才能谈论性善性恶等问题。

【五.十四】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191)
  论语这一部书,多一字,少一字,与内文都会有变化,所以考异、音读必须先看,吾讲时省了大家看。
  这一章有两种说法。「有闻」,听了学问。另一种解释,「有闻」是有了名誉、名声。这二种说法都有理,前面第一种说法比较普通,可以采取。后面的说法,有此一说,可以参考。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先说子路有名誉的说法,子路有名声,想自己所做与名声是否相符,若名过其实,恐怕别人再加以虚伪吹嘘。这个说法对于我们这个时代也有帮助,现今的人名过其实,其实根本没有实行,却是大加吹嘘。在子路,有人替他鼓吹他便不安,恐怕有人再替他吹嘘。如今的人是请其它人代吹嘘,或自己吹嘘。本来是假名誉,还想再增加假名誉。你们虽然看了也不知道,圣人说破后,才知道是毛病。现今的人,有一种人是假恭维,一种人是胡骂,都是毛病。这有二种害处:一者,你没有实行而有名誉,名誉是财产,来了财产就不祥,你没有用心力、劳力而有所收获,像公教人员,没有干什么事,光领高薪,必遭天殃。再者,养成虚假心,学问不会进步。吾教你们,这种「不义之财」不要。
  另一种说法,例如老师教的,或者从其它处听闻的道,例如吾为你们讲论语,你已经听闻人道。上回曾讲,佛学是儒学的精华,汉宋的注解为糟粕,但是大家对于佛经却辟为异端。清代有翁方纲,他说上一章经文所说的道,不是道。这个说法,吾以为有理,为什么呢?道有体有用,体是静,用是动,所以说「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天道下济,都是说用,但是人都不知,何况是道的体?又比如,佛家讲性,禅家言心,曰性天,曰心地。性与心,是一还是二?若说是一,为什么说明心见性?中庸说:「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这是道的本体。
  子路有闻,这是子路所听闻的六艺的学术。「尊德性而道问学」。德性与学问不同,你们学习的年龄已经过了,还不懂儒学,何况是佛学!既然没有佛学那也只是有小善根,只是须根而已,有根无力,风一吹就倒,这就不必说断惑了,连伏惑都办不到,惑不伏,往后的去路如何?你们临终不能伏惑,那时才后悔就晚了。你们有根无力,你们是在唱佛,这必须警觉,你们若能摄心专注,学问就日有进步。真能收心用功念佛,一天是一天工夫,这样便很快了。观经下三品没有伏惑,没有伏惑如何一心不乱?因为临命终所现是一念诚心的佛种。
  子路听师友说的道理,没有能实行,「唯恐」这是叙述子路的用心,怕再听到,恐怕言行不合一,这是子路的好勇,当天就办,不隔夜,所谓「子路无宿诺」。所以孔子说,由也好勇过我。
  《反身录》说,子路跟孔子学,学的能升堂了,因为他有急行的心。我们学佛,是门内还是门外?门外还有外,门内也还有内,修行必须如法修行,不合法等于未修,我们是「闻而未行」。
  佛教中「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以「诸恶莫作」来说,吾学佛七十年,吾尚且为恶,吾是无心的恶,心粗不知善恶而做,若知是恶吾就不会去做了。我们是为恶而不自知,你若作恶而自己知道,就比孔子高了,孔子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孔子还有小过,为什么孔子不改?因为不知道,孔子知道后处处都改,因为不知道才没有改,时时改而惑没有尽除。
  见思、尘沙、无明,你知道吗?起惑造业,如何能无过?不懂见思惑,就是造大过。根本无明不断,仍会造恶。子路无宿诺,吾人比起子路,也要惭愧死了!

【五.十五】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192)
  这一章书,不必看注,听吾说。
  孔文子为卫国大夫,家庭混乱,因为环境的关系,卫灵公、南子都是闹乱子,所以孔文子也乱,死后得「文」的谥号。古人死,有地位就有谥号,天爵高的人则有私谥,有《谥法考》的书。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
  子贡聪明,见孔文子家乱,却得「文」的佳谥,心里疑惑。
「子曰:敏而好学,」
  孔子说,敏,聪明,来得勤快。这有二种句读法:一者,敏是一句,另一种读「敏而好学」。敏的人,差不多都不好学,以为比别人高。
「不耻下问,」
  「不耻下问」,这很难做到。「下」,有天爵人爵的不同,以人爵来论,部长请教司长便不肯,以为张不开口。再说天爵,博士不好意思问没有学历头衔的人,老年人不愿问年轻人。
「是以谓之文也。」
  孔文子虽然家庭不好,但他有「敏、好学、不耻下问」这三条好处,不能抹杀,这是国家所定的谥法。先从好处提,坏事不提,如为人作墓志铭,要铭其德,颂扬德性。如「桀、纣」,那是一生没有做好事,若有三分善,七分不好,那就三分善中来说。中国人讲厚道,隐恶扬善,存厚道,你们要学。

【五.十六】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193)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
  从前人都有名有字,日本人、洋人无字。钱大昕后汉书考异说:产者,生也。木高曰乔,有生长的意义,故名乔,字子产。后人增加人旁为成「侨」。如陈诚,字辞修,根据「修辞立其诚」的成语。字与名必须有关系,这是教你们增长文学的常识。
「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发明,蔡清四书蒙引云:「恭敬分言,则恭主容,敬主事」,恭主要是指外表容貌,敬则说事情。凡做事一丝一分不苟,而且百分之百,就是敬其事,若草草便是不敬。今人办事,公家事不敬,私人事也不敬,公私都不敬。但是能办十分的人,又贡高我慢,便是无恭。若单说「恭」,则含敬,反之也是如此。敬中即含忠。
  你们办事要学敬,不要苟且,而且不可有骄傲的容色,学佛思惑中有慢,骄在随烦恼,不得解脱。
  又加惠于民,使民不受辛苦。
  这四条,大家可以学。上二句自行,下二句化他。

【五.十七】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194)
  有注解说,这一章无「人」字,有的则说是「久」的错误。皇侃注云:「久而人敬之。」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一说,晏平仲与人交往有善法,久而人敬之,晏平仲对朋友久而敬之。另一说,晏平仲的朋友,愈久愈敬重晏平仲。
  参考(余论)黄鹤溪的《惠迪迩言》:「交际之间,其人实有可敬,而我不知敬,则失人。其人本无可敬,而我误敬之,则失己。失人失已,必贻后悔。故必由浅渐深,由疎渐亲,为时既久,灼见真知,然后用吾之敬,自可免失人失己之患,此其所以为善也。」
  社会是人群社会,朋友在五伦之内,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不可以没有朋友。一生的事业、品性,师友都很重要。老师,不能再三提问,也有人不敢问,朋友却可以无话不谈。认人很难,所以一上来先淡淡的,不可以一见就情同骨肉,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刘邦初见韩信也还不能赏识他,但是张良以石投水,把石子投入水中,立刻被刘邦赏识。所以认识人真的很难。

【五.十八】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梲,何如其知也?(195)
  这一章在台湾有关系。
  「知」音謮作「智」。
「子曰:臧文仲居蔡,」
  臧文仲,鲁国大夫,居蔡。蔡,龟的意思。居,是守的意思。
  有一种说法,臧文仲居在蔡而收藏龟。国家一成立,遇大事而不能决定,就必须用占卜来决断。麟凤龟龙都有云气,占卜的龟必须活三千岁以上。(案《博物志》云:「龟三千岁,游于卷耳之上,故知吉凶。」)从前的皇帝都有养龟,有六种,天地东西南北六龟(上下六方),盖一间屋子收藏龟,用来占卜,像庙一样,一块龟板放在一间屋子,异常恭敬,还必须有人管。
  居蔡,负责守藏龟。汉儒讲成二句话,宋儒说成一句话,其实是一句话。说成二句的,以为天子、诸侯才有龟占卜,臧文仲藏龟,所以僭越不合身分。
「山节藻梲,」
  节,现今还有,在我们莲社大殿前檐,如今称做「斗拱」,头前是圆的,它的形状像是山,所以名为「山节」。其它如挂柱、二梁等等现今都还有。雕刻花纹叫藻梲。有人说「山节藻梲」是皇帝才有的房子,臧文仲也是如此,这是僭越的第二桩。但这和「智」有什么关系?所以这种说法不对。
「何如其知也?」
  「何如其知也」,臧文仲够不上有智慧,怎么说他有智慧呢?当时以蔡的龟最好,所以龟名为蔡。参(考证)群经平议:说文又部,,楚人谓卜问吉凶曰。」与蔡音相近。臧文仲做管龟的官,就是周礼春官中的「龟人」,左传、史记中都有记载。「龟人」,官名,周礼春官有龟人,「掌六龟之属,辨其体色,以供卜事。」
  臧文仲三代都管龟,管龟有什么错?守藏龟有一定的建筑,他以山节藻梲来做房子,为了敬神,盖得特别好,他本人却很节省,他的夫人也自己织蒲,所以知道他盖「山节藻梲」的房子不是自己住的。「何如其知也」,臧文仲格外敬神,疏忽政事,孔子云:「敬鬼神而远之」,又说「非其鬼而祭之,谄也。」正直之谓神,正人君子尚且公公正正,不偏袒,不可以送礼恭维,神对好人也一律加福。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而不是加福给恭维的人,所以孔子说他不智。
  宰相必得用读书人。现今的台湾被日本统治五十年,有人就主张要台独,但是台湾家家供祖先牌位,都有郡名,例如李姓是陇西,这是世界那个地方的地名?这是内地大陆的地名。又如台湾有丧事穿白衣,披麻等,这是世界上那个地方的习俗?这在大陆就是如此了。台湾南部有「六龟」的地名,是因周礼而订的,台湾处在极偏僻的地方,为什么以周朝的六龟做地名呢?后人只知道是三国吴时曾占领这个地方,但是周官比吴更早,你们想想,还要说台独吗?台湾恐怕是在三国吴国之前,就是中国的土地了。六龟挖出的十具棺材,它葬埋的方法与中国内地吻合,这是世界上所没有的。高山族的地方,取六龟的名称,可以考据考据。江南吴越的吴,是吴季子所开辟的国家,这在周公之后,那六龟的地名恐怕比吴越更早了。

【五.十九】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其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197)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
  春秋列国时,楚在长江以南。中国文化自北方兴起,往南方扩充,楚国那时还是化外之邦,有如台湾的高山族,制度与中原其它国家不同。
  令尹如其它六国的宰相。子文是什么人,各家注解不同,旧注说他叫斗谷于菟,他父亲到母亲外家,淫人妇女,生下孩子而丢弃到野外,母虎喂他,所以名叫「虎乳」,就是斗谷于菟(拚成音为「虎乳」)。但是后来人的考证,以为子文不是这个人,但是他本身也不肯定是什么人。
  为什么「三已三仕」,也没有肯定的说辞。楚庄王时,楚晋交战,子玉做元帅,因为骄傲而败,自杀而死。这个人是令尹子文举荐的,其余的事就不可考了。
  我们学论语一者学做人,一者学认识文法,懂文法后自己看书不必人讲,也不致于学错了。以往吾只要大家做人就可以了,今日文字里的内容变得不象样,不得不自己求,不懂文法重要的字便会滑口而过,不重要的字反而白费力气。这一章吾引四书、论语来证明,这一章吾有吾的考证,吾都是引孔子的话。
  子张是周朝人,当时的社会兴起议论,对令尹子有好的议论,所以子张提出来问孔子。向老师提出问题,必得有根据,不能胡说八道。
「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
  令尹子文三次做官不喜,为什么?不为升官发财,为国办事是应该的,这有什么欢喜?三已之,不干了他也不愠。人情有冷有暖,上台放鞭炮,下台没人欢迎,两种不同景况,这是人情事故。若知道这一点,那上台也不须挂鞭炮,上台时要想起下台时怎么样。所以吾活着的时候不作寿、不享受,一碗饭就饱了,死后也不必作告别式。国家另外有人能用,这样何须愠呢?来了新手,政务不熟,令尹子文将他办的方法旧制度都告诉他,这是令尹子文的好处。
「子曰:忠矣。」
  孔子说:「忠矣」,为人谋事而能忠。
  但是子张的意思不在这个忠上,因为忠在公家办事是很普通的事。孔子提倡仁,所以子张问:「仁矣乎!」。
「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孔子云:「未知」。知读音有两种,一读如知字,一读智。若读如知字,则念的语气不太甚顺,前面经文有说「不知其仁也」这很顺,但这一章是「未知,焉得仁」既然不知道他,当然就不知他仁不仁了,所以读智比较好讲。这个人没有智慧怎能说他仁呢?
  但是这在道理上很难讲,知当智,依文理可以讲,但在事情上便有问题。这本来不该讲,要自己去想,往后才会开智慧,光我说,你们只听,这不行。
  知当智讲的地处有很多,而郑康成、朱注是将知当如知字解释。孔子提倡仁,一般人都够不上,所以人们都把仁当第一等的字,但是无智怎有仁?把仁放在智前,这说不通,例如曹操、王莽有智慧,但他们的仁在那里呢?事实上是无智就无仁。这一章的「未知,焉得仁」要如何解释,自己去想通它。
  自古没有人敢把智放在仁前面的,吾学佛,张商英氏以为学佛方知儒,智的确为首。按中国文化讲,智也在前头,五伦十义八德中没有说智。你们必须注重文字,预备以后自己能看书。
  他办的是什么事,现今已经不可考,这几句话找不出什么事情。但是我们当公务员可以学一章,上任不必欢喜,下台也不必愠怨、烦恼。将自己所知道的尽心尽力告诉继任的人就可以了,这也不是为新上任的人,还是为老百姓,假使不告诉他而办的乱七八糟,那是害了老百姓,并不是他有心如此。
  后面这是另一段,文法与前一段相同,注解家把两段扯成一个关系,这是毛病。
「崔子弒其君,」
  崔子,崔杼弒齐君,齐君与崔大夫的妻子通奸,崔子为着「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这个仇很大,所以崔氏弒齐君。弒是以下杀上。
「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
  崔杼的同事陈文子,财产有马十乘,「弃而违之」,放弃十乘而到其它邦国。陈文子说,他邦的大夫也与我们齐邦的崔大夫相同,他又到另一邦国,「违之,之一邦」。换了两次都是如此。台南有人送红包,台北也是如此,台中也是此,你们看书,必须读古书,想想今事,看看国事如何?因为我们是现今的人。
「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子张问孔子,陈文子如何,孔子答:「清矣」,清高。子张问说,陈文子是仁人吗,孔子答说,没有智慧,那里能谈到仁上。
  二年后,齐国换了国君,陈文子回来了,这有考据的。陈文子没有陪着崔子干,虽然两人交情很好,而且他去了其它国家,朝中臣子很多,未必个个换,陈文子是他自动走的。有说,崔子弒君时他在齐国,并没有上外国去,所以孔子才说他不智。
  前面是三仕三已无喜无怨,这一则是清廉,陈文子与崔子好,但是崔子弒其君,他去国而不出仕。这不简单,因为礼记说五伦社会,父母是生我者,出社会进入另一个大家庭,一国领袖便是百姓的当家人。领袖好,那我们就要拥护他,必须对他尽忠。如何尽忠呢?他办不了的事,必须替他办;他有灾难必须替他办,去为他牺牲。领袖遭遇灾难而死,臣子也不活了,与领袖共患难,这很重要。国君不好,臣下有谏诤的责任,例如在家里,父母有错,子女有劝谏父母的责任,不谏是不孝子,看着老人干坏事,等到他恶贯满盈,就要受报应。所以说「国无谏臣,国必亡」,国君不好要劝谏,这是救他,「家无谏子,家必败」。朋友也有谏劝的义务,五伦之中都有劝善规过这个义务,朋友全在有患难时互相帮助,有过错时要劝他改,这才是朋友。国君不好,臣子为什么不说?例如纣王不好,比干以圣人的话劝他,纣却要看他的心是不是七窍,所以比干是死谏。
  齐君与崔子妻通奸,陈文子有劝谏齐君吗?有劝崔子吗?白白看着崔子弒其君,也没看他有劝谏。崔子当权时,他不仕,所以孔子说是「清」,没有说他是「忠」,仁更谈不上,对国君、对崔子,他都没有尽到劝谏的责任,那是他的智慧不到,胡涂人如何说是仁人?
  一位是忠,一位是清,都具有人品,我们也是人,我们有什么品啊?所谓品,就是要往高处走,下品也入品,若「否品」便是没品,那就不堪为人了。你们自反省自己是何等「品」。从前介绍信首先必须说「品」学兼优,才是真介绍,才可面谈。
  这一篇公冶长,很多是品评人物的行为,弟子看了某人的行为,想效法,想回避,孔子答复他,那一个人可学,那一种行为要回避。孔子答的都是浑沦之气,不伤厚道。

【雪公讲义】
  (按):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一章。举三仕三已等相问。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何晏、孔安国、朱考亭,皆以知音如字。有焉得二字。与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其仁也。语气有异。然班固、王充、郑康成、颜师古等,皆以知作智音。加焉得二字,与直云不知,分明各异矣。
  主智音者,似以智仁有先后之别。颜曰:智虽利物,不如仁所济远。班氏则表先圣后仁及智之次。论衡云:智与仁不相干。五行之道,不相须而成。班汉书古今人表,所列九品,智人下仁人一等。是恐先智后仁,有违圣训也。
  窃按礼记中庸篇:「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又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论语子罕篇:「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此三经文,皆以智字开端,统为孔子之说。其中宁无含义,有何不敢依述。再礼大学篇,明德新民两纲,各有四目。内在格致,智也。外在修齐,仁也。经云:「智者不惑。」既不惑矣,始能意诚心正。又云:「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既仁为孝弟之本,而后齐治平,自可推而进之。是无不以智为先也。
  然凡一事,必有两端。如正邪真伪等。智与仁,亦不例外,在勿自欺。今所言之智与仁,皆指正与真者而论也。
  令尹子文这一章,误会若干年了,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一章。智慧还不到,怎么谈到仁字。
  孔子提倡仁,志道、据德这是内在的体相,依仁,仁是外在的功用,游艺更是外在的用。仁者「二人」,如竹的二,加厚的意思,与人加厚,所以为外在。班固、王充、郑玄、颜师古主张「知」音智,但不敢把智放置在仁的先前,恐怕违背圣训,所以为自己圆场,颜师古以为智虽然可以利益众物,不如仁来得济助广远;班固也表示仁在智先。这都是懂文不懂道,学问不坚固的原故。王充在论衡中,王充说,智仁不相干,如五行不相干,其实金木水火土,就是仁义礼智信。
  红、蓝、白、亮红,波菜根也是红的,清朝的官职也分九品,翎的颜色都不同,巡府都是亮红翎。(案:清制文、武官服,顶戴由一品至九品依次为:一品红宝石顶、二品红珊瑚顶、三品蓝宝石顶、四品青金石顶、五品水晶顶、六品砗磲顶、七品素金顶、八品阳文花金顶、九品阴文花金顶。)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班固、王充等人的一失,吾的学问不如他们,他们因为马虎,如「绘事后素」引用有错。
  佛经主张一切种智、大圆镜智,智为首,儒家也是以智为先。
  汉儒注疏的毛病较少,宋儒学佛夹杂佛法,以为懂微言大义,张商英以为佛法是儒经注解的精华,天下的正道,道理都是相通的,若是偏执的道,就不行了。孔子之道是世间法,但是他懂出世法,对懂的人才谈,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孔子到了五十岁还在学周易,没有学道之前不能教人,因为记问的学问不足以为人师。
  你们学论语,首先要不受欺骗,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佛家为人主七,要学断惑,译经法师必须是三藏法师,像什师、奘师是何许人也?你们想想。
  宋儒从礼记取出大学、中庸,与论语、孟子合成四书,程朱不懂大学、中庸,以为大学有三纲。吾依佛法的科判主张有二纲,八目配二纲,格致诚正配内在的明德,修齐治平是外在的新民,两纲是自行化他。格致,大学没有解释,朱子补上一段。汉儒注解,「格」,来;「物」,事情。
  力行所学,尽力去做,就与仁接近。自己别看不懂,有羞耻者才有勇敢,有勇气就会立时改过,常改就没有过失了。
  「智者不惑」,不迷惑就是智,学佛志在断惑开智慧。心性,儒家罕言,老子常言,佛家亟言。你要是想有神通,迷惑除去自然有神通,因为断惑就放光明,自然能照见事物。孔子四十而不惑,也是断惑、伏惑,道家也是如此。
  「仁者不忧」,君子坦荡荡,仁者无忧愁的事情,仁者是志在道上,据于德,依于仁,对社会终日大布施,仁者有什么忧?但是父母有病,你忧不忧?
  「勇者不惧」,若是暴虎冯河,孔子就不赞成。
  格物,物不是指对象,是指事情,就是佛家的「法」字。格,来也,事情没有来时便是无事,儒家说无极,佛法说真空。事情来了就是动,来了事便不静了,所谓「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一动就是太极,无极生太极。佛家本性真空,真空中有妙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两仪生四象,一阳一阴,阳阴交错便生四象。佛家说万法唯心,儒家说: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
  致知,一动就知道了,圣人先知先觉,我们不知不觉。佛家起信论说,本性有染净二分,所以有万法,流转而无尽,若是还减就能成功,所以说「但去凡情,别无圣解」,恢复本来面目就行了。佛儒都是十五的明月,平等平等。致知,有事就知道,起信论说「三细」,起首为业相,有「相」就要有「见」,成了我的境界,这三细无善无恶。三细为缘长六粗,六粗起首为智相,才有分别。
  迷惑颠倒能意诚、心正吗?所以不惑才能意诚心正。学仁便是修身。
  例如大圆镜智为正智,六粗的智相,是起惑造业受苦,六粗的前四种是起惑,第五是造业,第六业系苦相是受苦。六粗的智相是分别智,那是邪智。
  仁有妇人之仁,勇有匹夫之勇,都有两方面。宋儒学儒而辟佛,就是自欺。

【五.二十】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202)
「季文子」
  这一章经文没有人问,是孔子自己在说。季文子是本国鲁国人。
「三思而后行。」
  三有两种读法,一种读如三字,一种读作散。读散解释为多数的意思,不一定是三次,或许是四五六,或可二三。三思,思前,思后,思现在,才决定,并不是议而不决,决而不行。办事不可以优柔寡断,所以这一章经文要注意三思而后行的行。遇到这等人,不要与他办事,你们可以学子路,不宿诺,答应说了要不隔夜,当时就办,他再反悔也办完了,也没法子。再者,发脾气时不要决定,等气平之后再决定,等一二天后再做,压个两天再做决定。
  读书无非是学人情事故,当圣人也是学人情事故,不懂人情事故是书呆子,不通人情不懂事故,会伤天害理,这种人都不能办事。所以不管念多少书,不通人情事故就是书呆子,反而害事,读书就要明理。三思而后行,注重「行」,三思决定后必须去做。
「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子闻之曰:「再斯可矣」。宋儒注解,孔子听了以后说,思一次,再一次这就可以了,三思则私心起,这种说法太呆板。一思还单纯,三思则私心起,没勇气,这个讲法似乎有理。但也不一定,有人一思就在自己身上了,不必再思去办事就是私心害众。又有人说,三思之后,再考虑考虑,怕犯法,所以有人认为三思之后就不是公心了。众说纷纭。
  中庸说:「思之弗得弗措也」,「人一之,己百之,人十之,己千之」,这思那有定数?又管子说:「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通之」,都是主张要多思。吾主张思没有限度,思之弗得弗措也,思到通为止,思不通不能放下,思之不通,能思不止就可以通了,极为神妙,这种事不假。
  佛家有闻思修三慧,若不永久思,到十住就停止,不得往前走,那十行的境界便不懂了。所以必须一再的思,不思不能修,要如何到十回向、登地?只要一门通则门门都通,一门不通,千万别教人说那个好那个不好。
  我们学论语,要在改行为,眼前就是要分判君子、小人。我们现今不懂文字,篇、章、节都必须清楚,如今的人常不清楚。
  这几章经文的考据众说纷纭,我们不必多事,季文子三思而后行章,你们要学多思,思之不得弗措也。

【五.二十一】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203)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智是真智,愚也是真智。宁武子的智可学得上,他的愚我们办不到,假装愚就不是君子的行为。佛经有代大众发问,佛云:谛听谛听。谛听就是要听真理。
  邦无道,智拿不出来,不拿出来,为了待时机而用。但是自古以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若「人不知而不愠」就很难了。有一肚子经济学问,人们不知道他,不用出来也可以。
  伊尹、姜子牙不如宁武子,因为伊尹鼓刀而歌,伊尹并不愚,姜太公也不愚。若伊尹不怨天尤人,何必鼓刀而歌?因为他藉鼓刀来兴观群怨。箕子返回淇水,作「麦秀歌」:「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我好仇。」诗言志,懂诗的人一听就知道诗中的意思。若修养到可以不怨天不尤人,那又何必歌呢?这个境界很难达到。
  晋国借虞灭虢,虞有唇亡齿寒的危机,宫之奇劝谏,百里奚不劝谏,秦穆公因百里奚而奠定秦国的基础,可惜后来秦始皇等不肖子孙刨去百里奚立的根。百里奚的愚,他的愚宫之奇不可及,到秦国却能被重用。

论语班宗旨(70.3.27)
【雪公讲表】
      离苦得乐─现在:不起现行、不受现报
      将来:解脱
必求成就  所修如法─知病知药    
           不增病势(忌口忌事等)
      果瓜成前,先有小形(果有前知)
  吾增添论语班的用意,因为大家不懂世间法,这与学佛有什么干系?因为懂佛法才懂论语,学佛后知道人身难得,唯有人身才能成佛。为了帮助你们学佛成功,若没有人天的根底,不能学佛。从前丛林规矩很严,要成功必须有根底,彻底才能成功,所以添论语班。
  你们学论语虽然已经变样了,但是对天道还不懂,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命,不可得而闻也。」孔子虽懂天道为大家说,大家听不懂,所以不说。颜回懂天道,子贡略懂,不懂就不会这样说。六祖坛经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凡夫才要学佛,否则何必学佛?人天不懂,如何懂佛法?你们听不进去,吾曾说吾与你们念佛不同,却没有一个人来问,你们不问你们有把握吗?若以为有把握那是自欺欺人,你们连学理都还不懂,何况工夫?
  论语对你们已经有帮助了,但是眼前的状况,你们知道吗?你们不认识环境,而且是绝对不认识,你们若是对论语有一知半解,才能略知环境,否则只是知道文章而已。你们眼前还不懂,何况是未来,读论语就要知道未来,知人间的未来。再者,才可以为你们说其它法门,知其它法门便能知十方三世,这不是神通,而是「至诚之道,可以先知」,无杂念才能诚。先正心而后诚意,不打妄想就是诚意,例如一面镜子,可以很清楚看见眼前的事物。
  乘着最近莲社祭祖之便,吾为你们说易经,让你们认识环境。前几年吾为大家讲明夷卦,吾的一切行动都依明夷卦而走。今日之下,局面又略略变了,为艮,艮为山,孔子中年才学易经,五十而学易可以无大过了,吾如今一知半解,已经极不容易,也不是一日之功,吾幼时就通本学了。明夷是以上对下,艮是普通的事情。易是无字真经,千变万化,无尽的变化都在易经的象上。为什么要为你们说易经呢?
「必求成就」
  我们不论学什么,「必求成就」,必须彻底,例如学做面包,必须学会,学论语能帮助你们成就。首先是帮助成就做人,人格立住后,学佛就无有问题了。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们,你们听不懂吾也无法子。
「离苦得乐︱现在:不起现行、不受现报,将来:解脱」
  首先说成就什么?我们是人,有苦有乐,学佛就在破迷启悟,终日受苦,什么人得乐?学的当时便得结果,随时结果,例如吾喝茶,就有眼前的结果。心一起念头,便是因,或动或说,就是口业身业。没有做,伏住也有果,这是内法尘,一个种子就有一个生死。数年前曾发功过格给大家,为什么必须记录功过?因为功过格就是八识田中的生死种子,自己的一本帐,但是现今记功过格的人很少了。
  易经讲一阴一阳,代表若干善不善的许多变化,随时变,诚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一变一化,就有千变万化,永远变化而不能出离。懂就可以转变化,观心就是记帐,最好无帐可记。多生的罪业,今日所受的大大小小事情,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现在的结果,求「不起现行」。俗话说:「不怨天,不尤人」,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吾相信乡间语「一饮一酌,莫非前定」,吾连乡下人也常学,你们连圣人言语也不理。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现今的人都是我师法的人。今日费九牛二虎之力,省主席林洋港才要学校的教育添了论语,这是教育上有变动了。易者,变也,万法无常,不一定,你们不造新缘,不起现行,便不受现报,当时就得好处。我们以为环境不好,坏环境并不是天所给予的,不可怨天尤人。敬人者人恒敬之,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不往自己身上找,要往什么地方找?不知现在,如何能知将来?现今你能转,将来你就能往生,不须问人,自己现在就可以自知。
「所修如法︱知病知药、不增病势(忌口忌事等)」
  「所修如法」,我们现今所修都不如法,经上说的很明白,你心中未诚,都是自欺,吾未见忙到而没有吃饭的人,真不吃也做不动,若所修的法停顿下来,那就不行。为什么不如法呢?你以为自己所做为对的,这便是不如法。孔子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圣人尚且说学易可以无「大」过,我们是何等人,能无过吗?心一动,卦就变,要时时想自己,易经就是注重「悔」字,易经中的吉占四分之三,凶占四分之一,一悔就可以无咎,只要一存悔心,省察自己,当时就变。若怨人就增过,那是真大愚人,不可救药。我们如今不能自知,我们懂心性吗?不懂就不必管,只要反过来找自己的毛病,若找不出毛病就可以了,这不必问人。
  学易经,可以「不增病势」。有病三分药,七分调养,凡是喜好吃药的人就是终年长病,有病全在调养。如何调养?要忌口,不可吃的东西不能吃,有病乱求医,就倒霉。从前的大夫相信因果,今人不信因果,把你当试验品。所谓「不药即中医」,不吃药就等于中等大夫。吾今日是以谚语、平剧为老师。从前医者必须先学内经,但是今人多不看,因为看不懂的原故,只看汤头歌诀。例如咳嗽就有很多种,寒性吃陈皮、半夏,若吃枇杷膏便增病。所以内经首篇不说病,先说为何会生病?为何未老先衰?人间百岁,五十为半百,杜甫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为何不说八十、六十?
「果瓜成前,先有小形(果有前知)」
  再者,为结果,结果就要看眼前,若看后来就胡涂,你们信不信?法华经云,莲华是因缘果同时,「果瓜成前,先有小形」,开花时,雌蕊的花瓣落了,花格外肥,但是没结果还不能吃,必须有媒介。看现在便知未来,你们念佛现在能一心,将来便可以成功,不能断惑也必须伏惑,就可以放光明。修净土才有助念,其余的法门没有,但是助念也不是「替念」,不能代替你念佛,助是帮助念,死者必须自己念,这一点大家好好想一想。
  吾预备为你们讲易经,让大家能成就,使你们自己管自己,懂易经就胜过「功过格」,因为易经,有三分吉,一分凶,全在「悔」上,悔就可以无咎。
  讲前,大家先背熟八卦歌。六爻,分内外,具足天地人。每一卦有本体、有邻居(旁通),邻就是近邻,邻居的邻居无关而又可以有关系,所以又有综,错综复杂。逢干逢坤,必有变化,纯阳纯阴的原故,其余每一卦都有阴有阳。

【五.二十二】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203)
  论语经文虽然很短,但是误会很多,我们不需要去考据,能了解其中的大意就可以了。集释的考异、音读所列的说法也很多,我们依从现今的版本经文就可以了。遇到特别难讲的地方,再去研究集释的考异、音读。论语在宋代以前还没有什么大毛病,从宋以后才乱。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
  孔子在陈想回鲁国,为什么要回鲁国?有人说是鲁国召回冉求时,或者其它说法。诸说纷纭,我们不必考据。
  「归与!归与」回国啦!回国啦!加重其辞,所以重复二句。
「吾党之小子狂简,」
  「吾党之小子」,党,不是现今的党派,而是指同学,孔子的弟子们志同道合,也没有组织。「吾党」,意思是我们。「小子」,孔子叫自己的学生,年轻的学生们。
  孔安国说:简,大也。不太苛细。大,指大道,不办小事,不办文章的事。因为从前人的文字好,注重文字时,便忘了道。现今的人文字不行,道更不消说了。你们也需要学文字,知道他笔下文字的重要点,所谓文以载道。你们原来已经学佛了,算得是是简,学大道了,但是文字不行。
  「狂」敢为。今人也很狂,但是今昔不同,今日为狂妄,昔日是真有两下子,狂的有道理,例如论语中的长沮、桀溺、原壤,孔子很敬重他们。孔子与原壤是幼小时的朋友,够得上交情,无话不说,而且以杖叩其胫。孔子对原壤的责备,那是够得上交情,才能如此。孔子自然,不像宋儒道貌岸然。礼记说,原壤鼓木而歌,孔子说:「亲者不失其为亲,故者不失其为故。」上句是指原壤对他母亲的关系,下句是指孔子与原壤的关系而说,原壤并没有忘记他的母亲,不然为什么要鼓木而歌?狂者大胆,一切都敢为。
  「斐然成章」,不是指对道狂简。斐,文质的光华,文质彬彬,如此而已,但不懂得道。
  「不知所以裁之」,有一种说法,学生自己不知;第二种说法,孔子说他的学生,将要返回鲁国去治理。合起来说,弟子们外表像个样子了,还差条理,我要回去调理他们。
  我们所学的佛法,还不行,连皮毛也谈不上,文理也不行,如易经艮卦说「厉熏心」的熏,凡是有希求,有想得就是心不平和,不得就躁妄,便有烟。学这一章,希望你们自己能制裁自己,现在自己的「文」与「道」两条到什么程度了?自己省察省察。

【五.二十三】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204)
  公冶长这篇多为评论人。
「子曰:伯夷、叔齐,」
  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孟子万章篇说:「伯夷,圣之清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懂得时行时止,该止该行,大不容易。能知行止的人,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武王伐罪是「时哉」,不是为夺天下,这是吊民伐罪的时候。「时」是风气成熟了。
  「伯夷,圣之清者也,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孟子说伯夷是圣之清者也,没有说叔齐。这一章是说二人不念旧恶,二人都是如此。
「不念旧恶,」
  怨恨,过去就算了,不再提了,既往不咎,给人可以自新的路。诸位既学儒又学佛,应当学这一章书,而且恶人要先度。佛家就是先度恶人,须菩提专向富有的人乞食,因为富贵多骄傲,会成为三世怨。历史上的好官,都是贫家子弟,大少爷成功的很少,骄傲便不难长保。为了要给富人种善根,所以专向富人乞食。另外有人专门向贫穷人乞食,也是为他们培善报。
「怨是用希。」
  「怨是用希」,他们不记旧怨,对方时间一久也忘了,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不会记怨。诸位,能学这一章就好了。

【五.二十四】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酰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
  微生高,微也有人说是「尾」,这个人素来有直的名声。
  民国以前有人唱〈拈鱼鼓〉的情歌,曾唱「蓝水段」。之后,台湾唱梁山伯祝英台,吾以为家家都在哭,这是不祥之兆。蓝水段说:微生高很直爽,与女子恋爱。夫妇伦常,是人之大伦,不可称恋爱。微生高在蓝水桥下,很早就先去等,等到天黑下雨,雨愈下愈大,女子还不来,最后发大水了,他仍在桥下等,说是要不失信,因此微生高死于大水。这是信吗?这是直吗?若是信直就错了。这样的直、信不行。
「或乞酰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有人向他要醋,他没有,转向邻居要来给这要醋的。一般人都以为微生高直,孔子评论说:「谁说他直呢?」孔子并没有说不好的话,但是宋儒却说微生高掠美,宋儒是想当然耳,欲加之罪,不可效法,这不是读书人的厚道。有人说:不给不行,于是向邻人乞醋,来表明自己真的没有醋。这是注者自己揣摩,这是大病,未见而我假理想,有何证据?这不是读书的方法,万勿学这个毛病。
  直者,道也。德,从前作「悳」,诚就在直上头,孔子说:「直哉史鱼」,史鱼,即使是被杀头也是如此。还有一种「不直」却正是直,孔子说:「其父攘羊,其子隐之,直在其中矣。」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这是真心。真心为直,无有曲折的心。阳货欲见孔子,送孔子一只豚,孔子明知阳货不在家而去回拜,孔子有直吗?孔子是真心不想见阳货,直在其中矣。懂道很难,「实智」容易学,「权智」很难学,微生高不懂道的权变。「不知,焉得仁」,不懂仁的真道理,这一章是不懂直的真道理。
  「直心即是道场」,真心学佛,心就是道场,懂道,朝闻夕死可矣。今日成是非场,曲曲折折,是是非非。

【五.二十五】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宋儒有功,过失也不小。汉儒虽不懂性理,过失却很小。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
  巧言、令色,一见人就笑。足恭,足是两脚,恭是恭敬。这是唐以前的说法。
  足恭,宋儒解释作过为恭敬,其实三句是三作事,一口一色一足。巧言、令色、足恭,巧言是口,令色是身,足恭是脚,这是三种事,不是两件事,宋儒不懂,不明白文法。
  足如何恭?韩愈〈进学解〉说:「口将言而嚅,足将近而后退。」从前给人当差的人,主人只要呼叫「来」,便一呼百诺,鞠躬如也,口、言表情都是如此,随说随答「是」,随往后退,那种恭敬真令人肉麻。但是心中十之八九,都是想害主人,阅微草堂笔记中,当差害主人的十有七八,都不是真心。
「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这等事,不能欺骗读书人。左丘明是孔子的弟子,作左传,孔子作春秋时,左丘明在一旁,受到孔子的指点很多。孔子作春秋寓褒贬,别善恶。「丘」读作「某」,从前子不道父母之名,生不道师之名,子不道父之名,吾如今看平剧,以平剧为师,京戏的《龙虎斗》,就有说:「子不道父名」。
「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巧言令色足恭,这种人不直,孔子是「以直报怨」,若外表装作直,往往是大奸慝的人。
  匿怨,与人有怨仇,脸上装出好似真心要好。「而友其人」,尚且与他交朋友,这不是真心,必定是存着希望你对他有好处的心,这是错的。怨仇小还可解,怨仇大,如何可解?朋友要信之,若是匿怨而友其人,那是面友。
  「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都是要学直道。
  佛家看众生作恶,知道他是在颠倒,佛家存大慈大悲的心,今天的仇家在昔日是父母兄弟,都与你有恩,也都是未来佛。法句譬喻经有说,夫妻杀鸡喂儿,罗汉食后度化他。这一点世间法办不到,但是有人道的办法,要「以直报怨」,他有好处不嫉妒,他遭灾殃愿意帮助他,不愿帮助也不可以幸灾乐祸。若幸灾乐祸,下井投石,都是不直。要报怨,应当在他好的时候,可以去报怨,为什么要下井投石?
  唐代的赵匡、陆德明考据,以为是孔子以前的人。朱竹垞《孔子弟子考》云:「自唐以前,诸儒之论,皆以丘明受业孔门,故贞观、永徽中祀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是时孔庭配食止颜渊、左丘明二人,褒崇之礼若此。迨宋群儒,尽舍三传说春秋久,而论世者惑于赵匡、陆德明之说,疑在孔子之前。惑于王安石之说,则疑左氏生孔子之后。众口纷论,迄无定论;遂使唐代特祀之先贤,并不得与七十子之列。」
  知道这点之后,左丘明就是孔子的弟子,有很多证据,别疑惑。左传也是左丘明作的。王安石是大胆的人,他以为圣言也不足信。

【五.二十六】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209)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
  颜渊、季路侍。孔子说,你们为何不说你二人的志向。
  子路是大学长,又好勇,所以先说了。
「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宋儒注「衣」读去声,穿也。裘,以轻为贵,与朋友共享,穿破不会不高兴。其实并非如此。原文无「轻」字,是宋儒所加,论语其它章有「乘肥马,衣轻裘」,他们以为应有「轻」,其实是误会,皮衣才叫裘。这是四件事,衣是衣,裘是裘。考据中有考据出来,若干书中都无「轻」字。
「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
  颜渊说,我不如此。你们还须学子路,佛家讲一切布施。颜渊境界高,自己有善不伐。伐善,做好事,不说。施劳,在位不要劳苦百姓,军队不能不用,但是要使民以时,到冬天才用军队,有用一日、二日,最多用三日,对老人提供壮年人的食物,做老人的事情,给老人的酬劳待遇。文王时,百姓为他盖灵台,不久就建成了,人民虽劳而心里不怨。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孔子说,「老者安之」老者抚恤他,使老人安心。「朋友信之」朋友平等,一点不欺,劝善规过,患难扶持。「少者怀之」在下的晚辈,怀念孔子,离了孔子等于没了妈,孔子看一切人都是自家人。
  「字句」参考唐以前古注可知。

【五.二十七】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211)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已矣乎」,算了吧,台湾话说「没法度」。孔子说,平常人都是看见别人的过错,很少见到自己的过错;就算看见也没用,内心不能自讼,自己打官司,批判自己。光是知道过错,也不行。
  我未见能自己见自己的过错,懂得省察而且要自己跟自己打官司,办得对还是办不对的人。可参考松阳讲义。
  朱子语类:「问程子曰:『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心胸为悔。』今有学者幸而知自讼,心胸之悔,又若何而能不留耶?曰,改之便无悔。」
  静坐常思己过,悔字是随烦恼之一,纵使悔是善,也是不空,要不思善不思恶。所以悔对于学佛有碍,不是真空。净土之外,其它宗都讲究无念,罪若起时将心忏。禅宗苦于不能空,所以才念摩诃波若般若密、参话头。净土宗知道众生不能无念,所以教人有念,以有念往生。
  朱子所问是懂局的人,程子所答,就是佛法「悔」的不定心所意思,也很有道理。程子曾说,佛法更近理,却更不可信。程朱不是说佛法是异端害事吗?为什么这里要说佛学?所以人讲话,不可矛盾。

【五.二十八】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212)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十室之邑有忠信者,忠信有像孔子,只差一条,没有像孔子的好学。所以孔子唯独赞叹颜子是好学的人,唯有孔子与颜子两人好学。不好学,即使天生资质美好也保存不住,好学很重要。一日闻得一句,就学一句,减除一日的毛病。
  一部论语全在主忠信、好学上,你们若以为自己已经行了,就是人格退步,学佛也不会成功。好学就渐渐去除毛病,老而好学,犹如秉烛夜游。
  集释中,将汉注以后的注解搜集在一起,但是其中谁说的对,这就必须自己的学问到了,才能分辨清楚。有一点必须知道,注解必定要选择五四以前的古注,民国五四以后的讲法决不可采。为什么?因为古今为学有差异,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15:31 | 只看該作者
今人多是为贪名图利而出书。(70.4.13)


《论语讲记》 卷上 第二册
目录
  前言        一
  学而第一        一一
  为政第二        一〇〇
  八佾第三        一七二
  里仁第四        二四五
  公冶长第五        三二〇
  雍也第六        四二七
  述而第七        五二四
  泰伯第八        六四七
  子罕第九        七一九
  乡党第十        八一一
雍也第六
【六.一】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215)

【六.二】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216)
  吾为你们讲集释,很复杂。我们提倡论语,如今略有推动了。论语集释,这一部书自汉朝到清代的注解都有搜集,好坏你们不知道,必须有相当学问才能明辨,因为必须懂才能辨别好坏。国家十年前,为了礼貌运动,曾经印过一次论语的注解,是今人所编的,程氏若处在今日,也不会收集今人的注解。民国以后,尤其是五四运动以后的注解更不可看,多为名利,蹧蹋好好的文化。看古注头痛,但是心不痛。
  吾没有讲前,你光是看集释,他为什么要如此注?用意在那里?再听吾讲,研究吾为什么要如此讲?自己心中有印象,增加力量,这样才是你自己的。要常求自己学问的独立。「朝闻道」有把握,则「夕死可矣」。
  这一章原来是两章,宋人合为一章,这是宋儒的毛病。后来有五四运动的灾难,胡适造的罪很大。日本的明治维新,走上霸道的路,后来挨原子弹,但是没有亡国,因为日本尊重孔子,没有破坏文化。中国虽然没有挨原子弹,却逃难到台湾,五四运动时拆庙破坏中国文化,所以有今日的地步。中庸云,善、不善,必先知之。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雍,冉雍,字仲弓。南面,普通是指王者、诸侯的称呼。例如「佞」从前不是仅有坏的意思,而是指口才好,后来才沿用为坏人的称呼。从前国家的机关、庙宇都是坐北朝南,因为我们在北半球看影子而知道时辰,像立竿见影一般。大小机关,凡从政的人,都是坐北朝南。人道敏政,政治是维持社会必要的条件,所以南面泛指能办政治的人,仲弓雍容大雅,办政治不只是能力而已,还须要雍容,临之以庄则敬。
  这句不一定是当着仲弓的面说,宋儒多事,以为孔子是当着面对仲弓说。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为什么孔子说可以?因为简。中国自古以来的政治,都是政简刑轻,若是太复杂人们不懂得容易犯罪,法律不崇尚重罚,大罪才要重罚。如果政简,很少人会犯上作乱。从前以教育为根本,不教而用等于是杀人。所以孔子云,这个人办事简单明了,可以为政。
  学佛讲究大开圆解,要七方面讲的透辟,吾今只说一面,一来是时间不允许,再来是为初学只可说一面。说二种就不懂了,虽然简单也必须圆讲。
「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仲弓又说:「居敬而行简」,一就自己来说,一就推动政治于人来说。要是自己办事,要敬,推行出去使大家办,要简。敬,办事不苟且,敬事而信,比如上课按钟点上下课,替人办事,办到十分就是敬。应办的事,一丝一厘不许错这就是敬。自己敬事一丝不苟且,又不错,对百姓时,一领导百姓就能上道,这样不是很好吗?若自己办事简单,推行也简单,那太简了,过犹不及。孔子说:这样讲是对的。
  子桑伯子,唐以前古注,释文引郑注:子桑,秦大夫。皇疏引虞喜云,说苑曰,孔子见伯子。从前人见客都必须衣冠整齐,有公事、有功名要穿官服,一般穿长袍,可以借穿,这是礼。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孔子没有说话,孔子的弟子说话了:夫子为什么要见这个人呢?曰:「其质美而无文」,这个人本质好,外表的礼仪略有简陋,我与他见面,想引导他学礼仪。孔子离去后,子桑伯子的门人也不悦的说:您为什么要见孔子?曰:「其质美而文繁,吾欲说而去其文。」故曰:
「文质修者谓之君子,有质而无文谓之易野,子桑伯子易野,欲同人道于牛马。」「欲同人道于牛马」,孔子家语没有这句文,而集注误以为是孔子说的。这句话是出自说苑而不是家语,是刘向所说,不是夫子之言。宋儒妄作聪明,孔子没有骂人,若相信这句话,那孔子可以骂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吾说这个意思,要知道「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不可一知半解就去为人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你们必须谨慎,总之要勿妄言、勿轻信。吾讲一段,都要预备多少工夫。
  「发明」,自己去看,对你们有益处。

【六.三】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218)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
  哀公问,你的弟子谁为好学?孔子答以颜回,不迁怒,不贰过。为何如此答,与好学有何关系?
  「今也则亡」,考异云「亡」宜无此字。群经平议云,亡字衍文也。
  颜渊死的岁数,说法不一,从考证知道享年四十有一。
「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哀公问好学,孔子答以好学的结果。有说哀公喜迁、贰过,所以借此劝谏,这是我假理想的说法。其实好学而有结果,首先是不发脾气,儒家惩忿窒欲,佛家讲瞋是根本烦恼,一念瞋心起,火烧功德林,修道决不成功。迁怒,有说是对张三怒,不迁怒于李四,这一说法太浅。

【六.四】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220)
  这一章并没有说是孔子为政,所以派公西华去,或许是政府派去的,但是为公那是毫无疑问。因为私人无外交,若没有国家的命令,孔子也不随便派人。
  我们有职位,或者无职位,也不可以私通外国。民国初年日本盖孔庙,请衍圣公去祭孔,孔先生不答应,因为私人不可以私通外国,作国际交际﹔当时衍圣公已经废了,后来才又再封官。这种作法,我们也应当知道。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
  子华出使到齐国。冉子并没有说那一个人,或许是冉求。国家派去,必定有一定的俸禄。「请粟」,请国家的俸禄。政简刑轻时,不必像今日的保证,怕有人伪造单据。公西华家中有老母,冉子为他求格外的安家费。这一章中所说的釡、庾、秉,都是周代的度量衡,汉代的度量衡,尚且不甚清楚,何况是周朝!例如汉药处方的斤两,可知从前汉朝时候人的身体大,度量衡小。
「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
  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六斗四升为釜。「与之庾」,有注解说,庾是十六斗,加倍,这恐怕不是。请益,为什么要加倍给他?这是书呆子的注解。冉子不敢再说话,就给他粟五秉,多给了。
「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乘肥马,衣轻裘」文理,与前篇的「愿车马、衣裘」不同,不可乱加衣「轻」裘。
  孔子说,子华适于齐,乘肥马,衣轻裘,很阔绰。孔子说,我听人说过,凡事得合规矩,他是我的学生,若是穷就另当别论,公西华很富有,多给了他,其它人出使是该如何办?要为将来防弊。

【六.五】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223)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
  孔子说,不必辞,用不了,可以给你的邻里乡党。应得的俸禄,自以为太多而想丢到大海,也无不可。不管多与少,都是应得的数。

【六.六】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224)
  你们现今都有职务,时间很宝贵,每周三的佛学,你们能听就已经不容易,听论语也是如此,论语帮助佛学很大。听论语必须略知门路,因为时间短不能入到里头,幸好选了这本集释的注解,这本注解比较完全。有人学一生还不懂文化的重心,若不是这本书,都有所偏。依着集注、集解学,一辈子学不出来。这两种注解已经够麻烦了,看了集释就有分别的能力,如今你们还没有分辨的能力。
  吾讲论语全为你们学佛,你们不必再分心学其它。例如易经等等,吾讲易经艮卦,自有用意,听了艮卦,便知道孔子的性与天道。你们若全心学,四十年才能略窥门径而已。其余的注解如反身录、松阳讲义等都是依宋儒的说法,也是程朱派,很少提到佛老,你们也不必去买,你们能够学明白这本集释就已经不错了。
  论语每一章都是简要详明,十句以上的很少,所以多一字少一字就会变质,圣人才能如此,你们必须字字致意。中国文化大概不出这本论语集释的范围,有这个机会学,千万别错过。
  这章书的考证你们必须知道,先讲正的,再讲偏的,若先偏后正就没味道。黄氏后案的后儒,指唐以后的儒者:「据汉书食货志,以牛耕地始于赵过。」赵氏以前牛,不是用来耕地。「考《志》言民或苦少牛,平都令光教过以人挽犁。以人挽犁,法始于赵过为代田之时,非牛耕始于此也。」
  山海经海内经曰:「后稷(舜的名臣,周朝为他的后代)之孙曰叔均,始作牛耕。」郭传:「始用牛犁也。」
  牛不耕地做什么用?「中行范氏子孙将耕于齐」,这才是做为耕牛、犁牛。另外还有一种是专供宗庙的牛,为牺牲,与耕地的牛不同。上供的牛必须有一定的颜色、样子,颜色干净带赤色叫骍,而且角生的正当,可以供三祀﹕初祭天南郊,二祭宗庙,三望祀四方山川。专门养来祭天地、宗庙、山川,这种牛叫做「骍且角」,角带赤色。选好的牛专门养,祭祀时杀来上供,不作别的用途。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
  仲弓是冉雍的字,本篇第一章说:「雍也可使南面」,仲弓为冉雍之字,他的父亲是何许人不知道,考证不出来。有人说,是冉伯牛的儿子。史记称仲弓父为贱人,并未说出不好的原因。
  「杂文之训始于扬雄,高诱解淮南」。扬雄帮助王莽,王莽灭亡而从阁楼坠死,这是白读书了,扬雄为什么要保篡位的王莽?为什么要跟他交为朋友?从扬雄开始训「犁」牛是杂色牛,不是耕牛的意义。骍是红色,是杂色毛的牛。从高诱、王肃到民国都是用这种说法,以犁牛为杂毛牛。
  孔子家语说仲弓是伯牛的族人,并未说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父亲所干的行业低贱,也没有说出原故。一般人都误以为是冉伯牛的儿子,以为得恶疾就是贱人,这不可我假理想,麻疯病人难道都是贱人?
  读书之难,于此可见,史记,高诱都是有名的人,尚且如是,在此可知一斑。
  仲弓为冉伯牛的族人,出自家语,并不是说冉伯牛是他的父亲,没有证据而说,不可为凭,这是一点。「犁牛」就是指耕地的牛,唐以前解释为杂色毛的牛,这是扬雄的说法,这是第二点。依家语,冉伯牛不是仲弓的父亲,我们根据家语。或许有人以为家语也靠不住,但是也可以只说仲弓,不必考据他的父亲是谁。
「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后儒解释说,孔子对仲弓说:「犁牛之子骍且角」孔子的比方是赞美仲弓,如何赞美法?你虽然好,可惜你的父亲不好,你像是红色的牛,而你父亲却如杂毛牛,所以不好。杂毛牛生下红色的好牛,专作牺牲的牛,你可以供天、供太庙。就是天地、太庙不采取(祭孔的牛死后可以投生为秀才),「山川其舍诸」,可是这第三层的山川也得有你,你还是有用处。
  以上的说法都是胡说八道。
  假设冉伯牛为仲弓的父亲,伯牛长恶疾,也不是贱人,谁不长病?比喻为杂毛牛一样不对。
  「子谓仲弓曰」,孔子对着仲弓骂他的父亲,孔子是懂礼的人,有这个道理吗?普通人称人的父母为令尊令堂,何况是圣人孔子?而且孔门四科颜渊、闵子骞、仲弓、冉伯牛,都是德性科中的贤者,如何可以说是贱人?难道颜渊、闵子骞有德性的都是贱人?
  犁牛其实不当杂毛牛说,从前耕地的牛,不做牺牛,牺牛有一定的形式,才够得上。
  这一章是孔子与仲弓谈话,不是以犁牛比喻冉伯牛,骍且角比喻仲弓。有人说,仲弓当时为季氏宰,「雍也可使南面」从政都说是南面。当领导者必须广求人才,这一点必须用心致意。孔子无常师,有一技之长就以他为师,三字经云:「昔仲尼,师项橐。」项橐是儿童,孔子也向他学习,孔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必也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好的是师,不好的也是师。
  你们必须虚心,不论当那种头头,必须会用人,能用一人,就能用十人、百人,一人用不了,如何能用十人、百人?有些人是他自己有能力,别人替代就不如他。桀纣都能,却无用,有用的人是垂拱而治。从前县宰称为「知县」,府叫「知府」,知一县知一府的事情,才能办政治。虽然不须事必亲躬、运筹帷幄,但是精神必须全都笼罩,这是智慧问题。用人必须选贤,不能因他的父亲不好,而不用他的儿子。舜的父亲瞽叟,不干好事,目连尊者的母亲堕入饿鬼道,但是不妨碍舜的大贤、目连尊者的神通第一,所以必须「立贤无方」。
  参考集释(别解)的论语稽,可以知道更详细。

【六.七】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225)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
  颜回的心里三个月不违背仁,这是宋儒的说法。其余的弟子或某一日,或某一月来一次。「不违」与「来一次」不一样,来一次是原来没有,偶而来一次,偶而发生一次。不违是原来有,偶而违背。
「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集解:「余人暂有至仁时,惟回移时而不变」。其余的人暂时有到仁的时候,唯有颜回是移时而不变。「移时」时是时节变了。一个月有两个节气,三个月有六个节气为一时。一年分四时,日月的变化小,四时的变化大。礼记月令,五日为一候,人不觉,草木鸟兽先知,草木虫鸟都有变化。好学近乎智,智是由读书而来。四时变化,天地人跟着都变,心理血气、饮食起居都有变化。颜回是时候变了,他仍然不变。这才是正确的讲法,后来的多是错的讲法。
  今人的说法,颜回的仁心三个月没有变,其余的弟子,一天、一个月就变了,那颜渊三个月以后如何?颜子只是三个月的仁心吗?
  东坡云:「夫子默而察之,阅三月之久」,要紧在「默而察之」,孔子经过三个月之久的默默观察,颜子在造次颠沛,遇到得意或者不痛快,无一不是出于仁,不变样,所以知道他是终身弗畔了。
  吾的讲法是:
  「回也其心」,指颜回的心。「三月」,是孔子三个月的观察。「不违仁」,观察颜子三个月的结果,指颜子不违背仁。三个月以后呢?不再观察了,若观察四个月便说「四月不违仁」。虽然不再观察,但是颜子往后能再不违仁吗?三月不违仁那以后就可以不变了,为什么?因为仁即是道,中庸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仁不可须臾离,能三月不离仁,颜子所以时时刻刻不离仁,是因为他三月须臾不离仁。颜回心不离道,道不离心,心即是道,道即是心,以后就可以「不即不离」,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色不离」。
  我们都是着相,心即是道,要你的心不离道,因为还没有通达的原故,若不即就离道了。孔圣人早成佛得解脱,不在三十二相上,若以三十二相求如来,是人行邪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孔子的境界是「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不离佛,若离就不行。你们心中无佛,念佛要念兹在兹,不能净念相继是因为有我的原故。第七识有佛就无我,有我就无佛。忆佛是明记不忘,就是净念相继,这就是「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若是日月至焉而已矣,那便或即或离,你们要是「日月至焉而已矣」,那临终时有把握净念必定是「至」吗?
  三月是孔子观察的时间,三月的成语,如谷梁传有「三月无违」。又论语「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这要如何说?杜工部有诗云:「烽火连三月」,尚书洪范把月当作「时」解(案:〈洪范〉:八,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
  闻韶是闻而专心尽心的学,所以是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的意思。

【六.八】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226)
  何有,皇疏引卫瓘云:「有余力也」,吾不赞成。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果」,仲由有决断。又问别人。
「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
  「赐也达」,端木赐通达。
「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又问冉求,「艺」冉求多才多艺。
  「于从政乎何有」,这是活口气,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没下肯定辞,所以季氏再问第二,第三,他们从政还有什么问题吗?你看他能从政就用,不能从政就不用,若是你看有问题就不用,没问题就可以用。
  孔子没有下决定辞,因为对方是季康子,季康子三家把持鲁政。下一章是季氏找闵子骞,子骞也不干,可以证明。
  「何有」,意思是说他有什么问题吗?是反问语气。这是老师说自己子弟的分寸。

【六.九】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228)
  「费」字,吾昔读「密」,也不知是什么人教读这个音,这是依朱子的注解:「费,音秘」。但是吾为山东人,费在山东,我们都是读「费」。费在清代的区域属于鲁东,与兰陵同为一个区域,是否就是从前的费,这就不可知了。大汶河属于泰安,费应在大汶河的西边,而今在东,今昔有变化,我们可以不管。我们学论语,一是注重学其中的义理,不在考据。二是文以载道,道在文中,所以必得每一个字句,都要求明白,若不懂文字,如何懂道?不知外而能知内的,没有这种人。
  编论语的时候,同类的归为一类,一章说一件事,宋儒也有把两章合为一章的情形,开启胡适大胆假设的端倪,最糟的是篡改大学。你们不可以学这种作风,这是国家不祥的征兆。
  上一章是季氏问孔子的三位弟子,孔子都不答复,孔子只答说某人有某个长处,至于能不能从政,我不明白,孔子何尝不知,只是不愿意多事而已。孔子门下,人才济济,找人才,舍孔门何处有人才?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
  这一章是季氏找闵子骞做费邑的宰官,本来是鲁君作主的,这时却是三家作主,鲁君不能作主。
  从前是按照封建制度,到了春秋不能用了。季氏与鲁君很亲近,就为鲁君作主,法律改了,制度也改了,三家在鲁是三大害。因周公功劳很大,成王封鲁用天子的礼乐祭周公,这是错误的,伯禽接受了,孔子很不以为然。法律讲权,权与名誉不能随便给人,所以说:「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譬如随便将总统的衣服,送给吾穿,在街上走,那人民对吾要如何看待?吾又当如何自称?凡事整齐就是治,你们求往生,念佛必须合乎规矩,如果你们的生活起居都不整齐,如何往生?从前的商家「事忙先上帐」、「动物归原」,商人尚且如此,我们读书人却不如商人。伯禽被强迫以天子礼祭周公,这还可以说得过去,鲁国的太庙可以用天子礼,伯禽他一家人可以,庶子不行,因为长子为主。孟仲季三家,是庻支,也用天子礼乐,祭他们的家庙,又祭泰山,孔子说﹕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正神不会享用邪人的供养。
  季氏为什么要找闵子骞?诸侯封给大夫土地,费邑是季康子的采邑。孔子不做书呆子,当上鲁司寇,三个月大治,那时三家还安隐。孔子诛少正卯,少正卯是有名的人,孔子当司寇一做主就诛少正卯,连孔子的弟子也不以为然,孔子细数他有五条罪所以诛少正卯。读书必须推情准理,假使换成吾也是如此,治乱国必得如此。孔子这一刀就镇住三家,不敢胡斗,鲁国大治。但是天命难违,齐国进赠女乐给鲁君,孔子便离开鲁国。
  孔子当鲁司寇时,闵子骞曾为费宰,孔子走后,闵子骞也不做了,他是为了老师而做,后来孔子回到鲁国已经是十五、六年后了。这是一种说法。上梁不正下梁歪,季康子背叛国君,费宰也常背叛季氏,如公山弗扰以费叛,费地收的钱财季氏控制不住,所以想拉闵子骞去当费宰,便找了一个介绍人去跟闵子骞说。
「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善为我辞」,是对介绍者说。闵子骞说,你要善巧方便为我向季氏辞谢。「复」有二说,一说是闵子骞曾为费宰,今日再要我做。这个说法噜苏。另一种说法,第二次再来邀约我。按这一章经文,这样讲,理顺文顺,人情顺,可采取这种说法。若再来约我。汶河的东北为齐国,汶河的西南为鲁国,「上」是到河的阳,我就在河的北边了,意思是到齐国。
  这一章有什么意义?历来注解者以为仲由、冉求都曾做季氏宰,孔子也曾在季氏处为官,所以有种种多事的说法。褒奖闵子骞可以,不可因此而贬损他。
  现今的太保太妹,不是他本人坏,而是教育问题,青年子弟大不幸。想到这里,换个悲心,心就平和了,对坏人也可以作如是观。
  集释引四书恒解说:「此章闵子之不为者,费宰耳。费为季氏私邑,家臣屡叛,欲以闵子骞强其私家,故力辞之。」
  你们要学这一章书,这一章很要紧,如今在公家办事,家里必须生活所以去做事,起初做小职员,渐渐有权了,若遇到好长官,守规矩,钱少也可以做。若是长官舞弊,但是长官自己一人不能做,若不跟他合作便干不长,这时辞职也可以。挨饿,只是被人说贫穷而已,若是舞弊就会受行政处分,被判罪,褫夺公权,那是大羞辱。人不知羞耻便是禽兽。像孔门子孙若是贪污舞弊,一生就完了,他的子孙最终也不能进入孔林。禄是天命所赋,不必忧愁。

【六.十】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229)
  此书内容本来简单,因有一人说错话,便有人出来反驳,再来必定有袒护的人,故愈来愈复杂。看书时也须复杂,讲时采取的则须简单。
「伯牛有疾,子问之。」
  此章用意简单,伯牛有人以为是仲弓之父,身有恶疾,很坏,根据的就是这一章。其实长病不算贱人,仲弓、伯牛都在德性科,如何说是贱人?生什么病?不须注疏,有人说是厉,有说是癞,有说是热病,诸般说法不一,其实可以不必考据,伯牛有病不是好的病就可以了。
  老师去看病,师生之谊,应该如此。从前盖屋各处都有一定的规矩,多是坐北朝南。牖,可当窗讲。宋儒以为坐北朝南,南方的牖,但是出自何书,不可考据。孔子见他的学生,病人在北墙,因为长癞,怕传染,不使孔子进入,孔子在窗外。做官为南面,不可使做官人朝北,故床设在北,使孔子可以南面,以君礼待师。此说,书中并没有,全是造谣。若以此君礼对待孔子,孔子不知礼吗?孔子决不乱接受人的礼,这是毁谤圣人。
「曰:亡之,命矣夫!」
  「亡之」,亡读「无」,是正读。亡之,没有致此疾的原因。或说是道,此人没有得此病的道理。伯牛得此病,是何原故?天命如此,无可如何。这样的人,不应得此病,竟有这样的病。
  另读「王」,丧也。病情甚为严重,所以执持伯牛的手说:你要丧亡了。但是此说不近人情,未有对着病人说「丧之」的道理,想说也须避开病人。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有道德的人而得恶疾,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得这样的坏病。不关伯牛的事,与公冶长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都是天命。尧舜是圣人,他的儿子不肖,孔子老年丧子,丧颜子,都是命。诸葛武侯知其不可而为之,也是天命。儒家世间法就如此说,若佛家则说是多生多劫的罪业,这时成熟了。今有喜好学佛而遭难的,那是重罪转轻。坏人而升官发财,那是天厚其毒,加速他入地狱。孔子只说现在这一世。天命,天有天的道理。出世法若开佛店,命该有财,今却以不合正道来造业,那是三世冤。
  人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故须乐天知命,但须尽人事才听天命。中庸说:「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率性就是尽性,依佛法而言,断见思是小尽性,断尘沙是中等尽性,断根本无明才是真尽性。性尽方能安命,安贫乐道,知道则贫富两忘,不在乎了。孔子说此,料想伯牛也懂,可以不怨天尤人,因为伯牛也知天命。
  我们不是伯牛,未尽人事,未尽性,而说听天命,可以吗?人事者,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做到了吗?这八字吾一字都没做完全,你们做到与否吾不知。人事还不行,却要尽性,吾断惑了吗?吾未断见思,根本不知根本无明,三细六粗,吾只说名词,没能体验出。未尽人事,未尽性,如何说听天命?吾等自造,天作孽犹可为,心变就改命,自造孽不可为,自己不干好事,不修身,而说天命,不是怨天吗?不是诬赖天吗?这是自暴自弃。

【六.十一】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231)
  雍也篇多是对孔子弟子行为状况而谈,一章一事,相似而连编,若以为全有连带关系便错了。这本书原来好读,因为多注解所以受干扰,「群言扰乱,折衷于夫子」孔子之后,无人能折衷了。
  吾讲前的交待语、最后的断语很重要,并不是吾个人的话,而是吾看了之后而说,因为明、清科场采朱注,讲学则不一定。昔日吾讲论语使你们注重人情事故、世间法,十六年前还可以,十六年后的文学程度跌落到极处了。万法无常,盛极必衰,衰极必盛,今日文字程度跌落,你们还须注重文字,例如本周三的华严,「增上德慧」的增上,原来有才能说「增上」。从前人对五子多半有涉猎,所以庄子、荀子人们多数知道,你们今后必须懂文理。
  孔子那时代为籀文,大篆的「己」「已」「巳」相差很少,容易有错简,若同一字做二种写法,就变样了,那是艺术,人却以为两个字。又如草书中的「之」「去」,同一写法,所谓「长短分之去」。
「子曰:贤哉回也,」
  孔子说,贤哉回也!贤在何处,下三句为颜渊的行为,第四句是说他行为的心思,又一转,末句再收回,会起来。文章千变万化,这种文章很难学,用心也能学。
  老师说他贤就不容易了,为什么贤呢?人们都说颜渊穷,其实比今人富,今人比他穷,却极享受,又不安分,不满而发牢骚,不干好事,害社会。颜回如何好,我们不知,看看今人,与他比较,便知他的贤了。颜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但是今昔的亩数不同,有二百四十为一亩,有四百余、有六百余为一亩,周时若干为一亩不知道。总之,五十亩一家人吃不太充足,如何知道?颜子有父母,若是充足何必「一箪食」?同一省分所吃的也不一定。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一箪食」箪,竹筐,所食为干食,以竹筐盛着。「一瓢饮」饮水用瓢,颜渊的饮食就如此。住「在陋巷」陋巷在曲阜里,圣公府东,极破烂,在陋巷绝不能盖洋楼。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饮、食、住勉强支持,这种情形,今日之下的人就很忧愁,今人以为人生百年而已,要享受,若不享受就来了忧愁,一享受便无所不为。孔子在陈绝粮,子路愠见说:「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原来就穷,无富裕,小人穷便泛滥行为了。因为君子有君子的道理,什么道理?这一章所注都不对。一般普通人都受不了,颜回不改其乐,颜子原来就乐,向来就穷,多少年还是穷,依然乐,仍不改其乐,故说「贤也」。
  颜渊所乐为何?他已得道,他所乐者道。子贡问: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凡夫都这样,一富就骄傲,一贫便羡慕人、谄媚人,孔子说:「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穷而乐,有所得故乐,人都不愿贫,他别有所得,乐于道。颜子得道故乐,注解的人未得道而知道,没有这回事。夫子之性与天道,他知道吗?孔子知道也不能说,说了也不懂。
  颜子所得的道,你们不知,你们学佛,三藏经典不太明白,禅净密律,除净土外其余都不懂。净土,你们懂多少?不能与吾谈,你们若能答复吾有关净土的问题,就决定往生,你们能够吗?你若真信,便得法乐,就可以「朝闻道,夕死可矣」。修净土法门,要信愿行,有一分信就有一分乐,若不信便无乐可言,纵使给他千金的财宝,也不快乐,只是造罪而已。
  此段绝不能注,因为必得与颜子的境界相同,纔能知道颜子的境界,也才能注解。参考集释的(余论),周茂叔所说那一段很好,(发明)杨慎说的一段也好,其余的注子,就不可以了。

【六.十二】
冉求曰:非不悦子之道。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画。(232)
  注解,少说为妙,多说就出毛病。例如对于宰我、冉求与冉伯牛,都是注子出毛病。
「冉求曰:非不悦子之道。」
  由这章经文可知孔子要冉求往前进。冉求说:不是不喜悦老师的道,而是力量不足的原故。
「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画。」
  孔子说:力量不足是走到半路,走不动而废了。
  画,止也,止于一个界限不往前走,你现今是到某一界限就停止,不往前进了。
  孔子自己的行为以「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为目标,立志就在大道上,孔子的道是什么?不是指事情,若指某一事情那冉求便不好学了,就会像现今逃学的学生。孔子说:「求也艺」,周公多才多艺,冉求是有大才的人,周公够得上是多艺了,可见冉求是多艺的大才,不是不肯学。
  道,子贡举不出来,颜子也没有说。对子贡,孔子鼓励他往道上走,孔子知道子贡对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但是他一定知道性与天道。孔子的高材生,孔子都鼓励他们往前进,往道上学,但是博学多艺的人对道都会减少,这是人之常情。其实只要道精,那其余的艺就学得会。冉求在政事、文学都是好手,所以他说,不是不往道上走,是我的力量不行,到此就可以了。有注解说,前一章说颜子好,冉求自以为比不上颜子。不必这样胡推,不可节外生枝,生枝就生毛病。
  艺够得上,仁还不行,有了仁,就可以谈德,有德就可以谈道。
  孔子说,你的力量不是不足,你很有能力,而是你学的艺使你不进,这是好话,鼓励他往道前进。

【六.十三】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233)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孔门文学大哲,有子游、子夏,懂文学,对道差一点,所以孔子说:「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儒,有人说是:濡也,长久熏习使它不断。另一种解释为「人需」,人所需要之事。不必如此解释,解释为读书懂修齐治平就可以了。
  原来读书就是要懂理有修养,都是君子,为什么说是小人?
  集释的别解引群经平议:「以人品分君子小人,则君子有儒,小人无儒矣。非古义也。君子儒小人儒,疑当时有此名目,所谓小人儒者,犹云『先进于礼乐,野人也』。所谓君子儒者,犹云『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古人之辞,凡都邑之士谓之君子。」
  但是这个说法仍然不妥当。
  佛家有大乘、小乘的差别,读书有人专为功名,有人不为名利,「闭门读书多岁月」是小人儒。孔子是周游列国,道不行,唯恐时久而忘,所以著书。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传于后世,不同于小人儒。
  君子儒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与众生有利益。小人儒只是正心、修身。因为子夏在文学科中,孔子的学说著作,子夏帮助很多,所以鼓励他再进于道。
  你们学佛学大乘,就是儒家的「仁」,所以释尊译为「能仁」。你们一举一动,要为大家,要为公不为私,这样就没有错学了。三草二木一菩提,吾等还不够小草,声缘才是中草,「草木之人」这句话出自佛经。我们是无所立,有如浮萍,随风飘荡。

【六.十四】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233)
  能并列在论语的弟子,都是孔子一时的高足。
「子游为武城宰。」
  「武城」不必考据。山东现今有武城,古今地理多变,不可确定周代的武城在那里。
「子曰:女得人焉尔乎?」
  「焉尔乎」,古时有作「焉尔乎哉」,这一句虚辞很多,众说纷纭。「尔」又有人作「耳」,也是改来改去。今吾采取宋以前的讲法。若去掉「哉」字,很难讲。「乎」字,是问辞,还可以讲得通。
  从前没有标点符号,也不愿意用,因为虽然懂标点,不懂文理也不行。这一章「尔」,宜作「尔」,不作「耳」,阮芸台先生说:「焉尔犹『于此』也」,此者,此武城也。意思是:就在这里。你在武城这里得到人才了吗?
「有,」
  「有」,就必须一逗,因为对老师必须先答应「有」。若连着下文读,答得太粗浮。句法就当如此。
  人说话有四声,北方人没有入声字,大江以南的入声字比较多,但是上声字不行。北方人读入声字,南方人读上声字都读平声,但是都不可以去掉。现今新编的诗韵,编者是无知妄作的人,不懂反切字。汉唐宋韵都有不同,上溯到诗经也都不同。宋代的平水韵,学问就多了,读唐诗可以用平水韵的诗韵。首句不入韵,同音也都在同音上。外行万万不可无知妄作。
「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你做武城宰,在此得什么人才呢?子游答,有。这位人才有什么事?一是「行不由径」,再者是没公事不曾到我这个地处。澹台灭明为子游的同学。
  从前种地以外的为路,从前灭人国家,改他的文字,改他的路。井田有九块地,八家各自有井田的一块地,共同耕种井中的一块地,井田以外有小道,叫沟洫,是小径。平常不许人走径路,从前走径路的人,多是不规矩当贼的人。周代时,「行不由径」这个规矩已守不住了,而澹台灭明还不走小径。
  人要由小处看大处,小善不为,大善也不为,小恶为之,大恶也会为之,所以刘备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吾希望你们守规矩,不可不服从警察。你们要记住「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能这样,往生就有把握。学「动物归原」,做人井井有条。
  澹台灭明是子游同学,同学作官,常去同学那里,那是去托人情,澹台灭明不会如此。从前有举办乡射、乡饮酒等公事才去,办完公事便走。你作你的官,我不与你来往,现今还有这样的人,只是很少了。

【六.十五】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235)
  雍也篇说的事情极简单,对某弟子说几句话,言语扼要简单,不须考据。现今讲论语注重品性、文学,自从接受洋文学之后,中国人不懂中国文字。自法学兴起,法律名词变成新名词,如法人、自然人,这还可以,另外有非中非西,不伦不类者。这门课程可以不注重文学,只注重品性,反身录讲的就是如此。读书不注重文字,在求道,因为从前人都懂文字,清代的文字直追汉代,可与唐朝抗衡,出的人物也多,反身录倡重德性、道术,极对。今吾在学校教书无兴趣,讲普通文字听不懂,文字低落到极处了。如今提倡白话注解,背白话注解,这要了命。吾今除注重你们的品性外,还必须注重文字,因为你们学佛,国家还没下令改佛经,学佛者却妄改佛经,不懂中国文字,能翻译佛经吗?吾二十几岁时,想说吾来翻译佛经必定好,而今大大后悔,改名叫「不通」,一字也不会讲。你看华严疏钞,若能看出段落,吾拜你为师。中央日报刊载:法统、道统、心统,法统者依船山说是帝王之统,吾不以为然,吾受孟子影响。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如尧舜便好,否则百姓倒霉,故法统吾不赞成。道统,皇帝也服从道统,自古君主必读书,否则不能存在。心统是佛法,法统、道统都由心统所造,万法唯心,法统、道统都不离心。十年内必有大变化,先看三年后,不必我们反攻大陆,大陆一旦控制不住,民不怕死就完了。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
  周家车战,以马拉车,何以说是骑马?注解说,周朝不骑马,有何证据?周骑马,这一章书就是证据。
  齐鲁交战,齐发兵侵鲁,三家有权却不出兵。这时冉求在季氏家,冉求、樊迟再三要求,季氏勉强出兵,由这二人领兵大败齐军右翼。孟之反在左翼(不一定),打败战。注书者说,执干戈以卫社稷,本是应该做的事,「夫子恐二子以有功自足,故亟称孟之反以进二子」,孔子恐怕二人夸功,故举孟之反压服冉求、樊迟。这种说法的大毛病在揣测人,不可未见事实而妄加怀疑人。这一点必须学,不要以志向空洞揣测人,对自己不好,这是疑心。
  单就这件事说就可以了,孟之反不夸耀自己。奔,打败逃回来。殿,打败回来殿后。出兵时,勇敢者在前为先锋,退时最勇敢者殿后,在后最倒霉的原故。
「将入门,」
  他在后面断后,到鲁国城门,已经保险安全了,大家看他迟迟在后,很敬仰他,必定有人赞扬孟之反。
「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孟之反打马说,不是我有勇气,马不好,不肯走,我未必有这胆量敢在后头,马不行不肯往前走。
  今人反过来,多是无耻之徒,亡国之家。你们要学不伐,埋头苦干,学古之学者为己,学成后往外做。今之学者为人,在乎要人知道,往外鼓吹。

【六.十六】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236)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
  鲁卫之政,兄弟也。这时孔子在卫国。祝鮀佞口,佞的意思有好有坏,这一章是坏的一面。宋朝是美男子。祝鮀得到卫灵公的宠信。
  灵是谥号,谥号藏有意义,有的谥名虽好却含有讥制。依《谥法考》,有本来就是好的谥号如「文正」、「文忠」,例如曾文正,文官加上「文」字,武官加上「武」字,戚继光谥「武毅」。要有「忠」、「正」的谥号很难。而明说恶谥的,例如周幽王、周厉王,夏桀、殷纣。还有些皇帝是未亡国而败坏国家的,例如周灵王、卫灵公、汉灵帝都不好,所以前出师表说:「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谥号曰灵,是暗中讥刺。谥为灵的,都不好。
  卫灵公很爱祝鮀,祝鮀会说话,宋朝很美,卫灵公宠信祝鮀,宋朝受宠于南子。南子无所不为,卫灵公也是无所不为。可是卫灵公却没有亡国。
  孔子说这个话很幽默,人要是没有祝鮀的佞口。
  「而」,因又之辞,如学而时习之。而字诸说纷纭,事实上没什么麻烦,当「与」、「及」说也可以,当作介系辞也可。
「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人又无美貌,可悲啊!「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在现今的世间不免。孔子没有说出不免什么事,不免升官发财吗?不免于受害吗?这是孔子的幽默,在这个社会立不住,这是讥笑卫国不重贤人。
  中庸说:「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国君对大臣要恭敬,群臣是大臣以下,要体恤。「尊贤则不惑」,否则人家不会为你干得久的,如刘备的礼遇诸葛亮,三顾茅庐,文王礼请姜尚,商汤恭请伊尹,做国君很难,必须体恤群臣。为臣也不容易,各有各的困难。为君难,要想如何使百姓好。为臣也不容易,必须使国君成为尧舜,使部下都能各安其位,教百姓守本分,使百姓得恩泽,这不容易。这是有良心的君臣才会感到如此难,若没有良心那做什么都容易。
  有良心的君与臣,如何觉得难呢?中庸说:「力行近乎仁」。如何力行呢?樊迟问仁,孔子答「先难而后获」,这就是力行。例如明代的来知德注解《易经》,自己困学三十年,有所得而后广为流通,来知德就是「先难而后获」,获得心得后便赠与大众,这就是仁。又例如学佛,修净土,要自行化他,不只自行往生就完了,必须「带业往生,乘愿再来」,这是连着的两句,注重乘愿再来,就是有仁德。

【六.十七】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237)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
  古代的建筑多是坐北朝南,所以若有人是邪建,就叫做:邪街、邪巷、邪桥等,马路邪的就叫邪马路。孔子说:「观过而知其仁」,凡事必须都要正。例如一间屋子有三间房,一明二暗为三间,中间是明的为堂,两边暗的为室,所以说「登堂入室」。正中的门有两扇,门没有一扇的,「门」这个字就是两扇的意思,而室多是一扇,叫「户」。谁能出不由户,人们多住在室里,称为「寝室」,住在里间,出入必得经过户。
  谁能出不由户,什么人能够不从户出来呢?这一句是诗中的「兴」,先做个比喻的辞,然后才是正义。
「何莫由斯道也?」
  「何莫由斯道也」,做什么事情可以不由道上走呢?
  道含有两种意义,人有人道,天有天道,天道不懂还可以,所谓「可以」者是不满意的言辞,还没有什么大毛病。你是人,若不懂人道,就糟了。道是根本,佛家说是心,心为主,心变万法,百变不离宗,随缘不变。随缘,要懂人道,心便是人,人就要成人,若不懂三纲五常就不懂得人道,不算是人。人如果不懂天道就不能生天,上帝接人去生天,没有这回事,全在自己。学佛修净土都可以往生吗?心是主统,你们修净土不懂净土的道理,佛法有五乘说法,都是人道成佛,学了人就保险可以往生。你们学论语,人道站得住,虽不守五戒也隐含有五戒了。若不学佛,只懂人道,人道多么好,死后只是再为人,不过是草木之人而已。草有大中小,草人连木人也谈不上,若懂人道,便是小草,若不懂人道,就不够上小草。所以心中无道,草也够不上,就不够人格。够了人格,只许往上走,不许往下走,人道能学天道这也很好,四禅天高于六欲天。但是若不懂佛道,即使升到无色界天,还是必须堕下来,所以升天也不中用。

【六.十八】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238)
  孔子到此世间来,其实为了度众生,所谓「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而且「先难而后获」,在陈绝粮,从者莫能行,都爬不起来,子路心里气不平,说:「君子亦有穷乎?」以为天没有睁眼。仁者要先难而后获,若是顺顺当当的过去就不会成功。佛也是先难而后获,八相成道最后魔过来扰乱。释迦族遭到琉璃王灭掉,佛也是遭到很多苦。全球以中国的文化为第一,有人说佛法在中国生的,例如文殊在五台山,这种恭维,佛不接受。
  孔子说:「天之未丧斯文,匡人其如予何?」又说:「桓魋其如予何?」文化在孔子身上,要孔子发扬光大。为什么要翻译为「释迦文佛」?这是意译,不是音译,孔子有文章,释尊也有文章,经典若没有文字能够翻译吗?在印度,文字都能念,可以配上音乐,更何况是偈子。曹子建才高八斗,编「渔山梵唱」现今已经失传,佛家的唱赞很特别,与昆腔不一样,字句音韵极好,若是没有文字能够如此吗?佛经有华严字母,不能没有文字,文可以载道。论语也是文以载道,孔子若不是佛菩萨转世,没有这种境界。
  文中有一种文不好,历史的文章不好,渐渐坏了,为什么?三传、史记都是史书,自司马迁的史记以后就有不平之气,有气便有好恶之心,有牢骚就不能得其正。东周的董狐敢直书「赵盾弒其君」,这是正直的史笔,赵盾虽然不是亲自弒君,但赵盾是一国的主持者,国家在你手中,你不去消灭弒君的人,而弒君者又是你家的人,这就是你赵盾有意弒君。从前的史书不让君王看,后来就不敢保险了。如今的报纸更乱,受谁补助就帮谁说话。吾不如此,也不拿钱也不帮谁,只说公道话,何等自在!韩昌黎说,拿史笔者,好死的人不多,有相当的报应。
「子曰:质胜文则野,」
  孔子是文人中的第一人,他预先说。孔子说:「质胜文则野」,质,本质,不须染色,没有文采。质胜则卑野,不足观,但不是野蛮。
「文胜质则史。」
  文胜质则史,皇侃说是造谣生事,文词过于事实,过质就跟史书一样,过于用字措辞,比如说好的就多加几层,坏的也多说几层,失去真言语。史书必须真实,吾在编纂莒志的序,有说言语要记实,县志、省志必须说实话,含蓄点可以。史书必须直笔说实话,可以较为含蓄,但是若不说实话,如何叫人听?但必须说实话,你们万万不可以个人的好恶、情感乱写文章,张献之祭文昌帝祭文:「汝姓张,我姓张,咱连宗,尚飨」,痛快。干什么事必须直言,但不可过火,不可以个人好恶乱写。如今的报纸刊登坏事占多数,好事占少数,因为不热闹,人不愿意看,都是教人学坏。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文质彬彬」,文与质必须交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色要和起来。彬彬是融合的样子,说话做事一切都很文雅,可是说的话句句落实,不能违背「信」字,不能过分,这就好了。言语必须文雅,但不过分,句句落实。「然后君子」,如此可以算是君子。

【六.十九】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239)
  这一章经文有两个「生」字,有人说起首的「生」为下生,其次的「生」为生活的生。这是咬文嚼字,文胜质则史,这就是绮语。例如元朝的文章,不必看,写的一大篇,找不出三五个字是实话,用不着如此。
「子曰:人之生也直,」
  人在社会上生存,要什么条件?直也。孔子讲直,正直无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无怨无恨,没有恋恋爱着的心,公公正正,中正依理,应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例如正直的人做法官,人给钱他不会要,不会因为给钱而赢了官司,让穷毛输了官司。有些人是看人给钱又有理,硬是叫他输,这便是矫枉过正。有些是人没钱没理,却故意叫他赢,这也不直。
  直必须一点希求企图的心都没有,这不容易,但这是生存之道,佛家讲直心是道场,道场指心,心是直就成功了。
「罔之生也幸而免。」
  罔,曲折,人若喜好曲折,也能在社会上生存,例如祝鮀的佞口,但是苏秦、张仪佞口却不得好死。若不直而能全始全终的,那是幸而免,侥幸免遭恶的报应。这是依世间法,只可说到这里。若依佛家说,脱得了花报,脱不了果报,曲曲折折的坏种子,在八识田中,一定投胎变为畜生。
  刘氏正义:「直者,诚也。诚者内不自以欺,外不以欺人。……人能存诚,则行主忠信,而天且助顺,人且助信,故能生也。若夫罔者,专务自欺以欺人,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者,非有上罚,必有天殃,其能免此者,幸尔。」

【六.二十】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240)
  论语一书若没有错字,没有考据,没有争论,就比较好讲。你们从论语要学行为,学文字,不必穿凿附会。
  知、好、乐三者,这一章讲学问的事,其余的事可以类推,不必多说。有人说:好是「好道」,研究的道理也有很多类,这样说不究尽,可以类推,不可穿凿。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
  对于学问,有人是为求知的,因为不知道而求知道,有这一种人物。还有一种人对事情漠不关心,重要的事或者与你有关系的事才问,但是那一件事与你没有关系?衣食住有关系吗?还有很多事都有关系。今人的毛病,即使与你有关系也漠不关心。事实上现在没有关系,未来就有关系了,人们却一切事马虎。不关心就不肯求知,模模糊糊。
  有一类人为求知而学,所谓「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想求知就不错了。从前女子一定会做菜,今人就不一定会了,你会切肉吗?实事上切肉必须内行。人生必须的事,都要去求知,能求知就已经比不知者强多了。
  但是知是知道了,却「不知其所以然矣」,然,是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随喜或者可以,要独立就不行了,这是因为虽然知道却不知其然。
「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好之者」,好与知不同,没有见到这个事,只是听到这回事就喜好,那必然往这里求。若是见闻以后才愿意干,是已知其然,但是其中有什么好处还说不上来。「乐之者」,对这件事欢喜、高兴。为什么能够如此高兴?因为有了兴趣。为什么有兴趣?因为知其所以然。做一件事只要有乐趣,就放不下。
  你们学问不进步,就在不乐上。颜子好学,而且是贫而乐,乐便放不下。你们见人学问好,想要比人高,不能坐者不学,就想比别人高。对一件事情,有乐趣就放不下,所以全在「放不下」。
  书也不好讲,必须圆解,吾说「放不下」这并没有圆解。佛家不是说要放下,这又如何讲呢?圆解的人,一切都放得下,也是一切放不下。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是一切放下。又说要「净念相继」,又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这是放下?还是放不下?圣人只讲原则,学者应当圆解。
  俗话说:「整瓶不动,半瓶摇动」,学问不能一知半解,道听涂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你们的学问太浅,说了害人。
  汉宋儒者各有长短,你们知道其中的长短吗?汉儒的长处在于按训诂规矩注解,不妄作聪明。宋儒的短处就是汉儒的长处,宋儒也有长处,否则不能支持到今日。宋儒自己说他们的注子是「微言大义」,吾不赞成,但是明清的儒者为什么也有赞成的?所谓微言大义,不能只看朱子的注,另外还有程明道、周濂溪、邵康节、王阳明的书,你们见过吗?这些人的注子都没有这个毛病,为什么?因为他们有学佛。周濂溪起初是学佛,有佛门大师(案:即东林常总禅师)跟周濂溪说:「佛家如今兴盛,不乏人才,你可以去弘扬儒家,以佛弘儒。」周濂溪是第一位以佛弘儒,到二程才贡高我僈,学佛却不肯说佛。像「程门立雪」的典故,本来是出自禅祖二祖的故事,程颐采取来用,他白昼就寝,让杨氏、游氏在门外立雪。本来是佛家的事,程颐却自己仿效。若吾所办的事,都是创举。凡是人家办过的,吾就不在后头跟着。宁为鸡前,不为牛后。好事吾不办,坏事吾更不办。
  集解说:「学问知之者不如好之者笃,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深。」这一个「笃」、一个「深」字,很重要、很好,不必啰嗦说其它的。
  赌博的人明知是假,即使倾家荡产仍要赌,明知被骗,是假的,仍要赌,乐此不疲。所以若能乐道,就不怕死了。这一点可以自己去悟。

【六.二十一】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241)
  我们人分九品,上上者是圣人,这是生而知之者。这依世间法说不通,学佛便能知道,因为前生断惑,乘愿再来不迷了,今世接着再修行。
  人一下生就不平等,分上、中、下等九品人。下下,其愚不可及也,一窍不通,但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所以孔子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研究易经,易经要学到一知半解大不容易,而一知半解的人更不信。佛家说三世,过去、未来人愿意信,现前看得见的,反而不信。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
  就求学、求道而言,其余不必说,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中上之人才懂。见中等人要说中等话,若说上等法,中等人也不一定懂。初学佛的人一听似明而不白,这是中等人。此时为他讲佛法,必须讲浅。但是诸法平等,什么法为浅?人分九品,道也分九品,一种道就深浅不一,例如一碗茶中都不平等,上与下也不一样。若碗里所盛的为蜜,中边皆甜。例如净土宗,吾最怕讲,为老太婆讲念佛往生佛来接引,他懂得信与行就可以了。但是佛为什么要来接?佛如何来?什么时候来接?若依十六观经,便不能为这等人讲了,中人以上才可以语上。
  吾看病,初上来时用轻药,将要好时才用重药,因为吾一上来看不准,所以用轻药,所以好坏都无伤,将要好时用重药,可以放胆用药了。
「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若为初学者讲真如本性,你自己还不懂,如何能为他说?你会空才会讲有。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八地以后的菩萨才知道五蕴皆空,这「五蕴皆空」的境界,任你再怎么善巧讲,他也未必能如此认识。这种境界,只空不行,必须再说妙有。说者以为善巧方便,但是听者的心理不一样,所以说佛法最好讲人容易懂的。因为中人以下,不可语上。
  周濂溪、邵康节开启宋儒的端倪,讲性与天道,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9#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16:44 | 只看該作者
到后来的李二曲《反身录》反对作文章,全都是讲内功修德。周濂溪全讲内功,宋儒讲静坐,要空心,一念不起,所以他讲的微言大义有讲得不错的地方。但是周氏所开启的理学,并没有骂佛,二程开启骂佛的端倪。程子说:「佛讲得更有理,更不可信。」这个话怎能说得通?这是二程的说法。
  儒家讲「惩忿窒欲」,忿与欲就是贪瞋痴,无欲则刚,宋儒有修养的内功,汉儒的短处就在内功讲得少。汉儒还有些人羼杂黄老之学,但是谈不上修心,只重训诂而已。宋儒把大学、中庸格外提出来,证明儒家也有内功,却妄作聪明。宋儒说性与天道,那是说什么人的性与天道?宋儒讲诚,讲毋不欺,这样算诚吗?

【六.二十二】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243)
  这一章有争议。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
  樊迟问稼,问圃,孔子说:「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这一章是问智,孔子答「务民之义」,刘氏正义说,义指十义,就是父慈、子孝、夫义、妇听、兄良、弟弟、长惠、幼顺、君仁、臣忠。
「敬鬼神而远之。」
  「敬鬼神而远之」,这是指行礼。敬鬼神但不能近,近则亵渎。
  上文有说到「孟之反不伐」章,当时冉求为季氏宰,与齐国作战,冉求与樊迟一起出来抵挡,当时的樊迟一定不是百姓,樊迟也同时为政,有职务,为老百姓办事情。
  樊迟为政时,问孔子如何才是有智。孔子答复他必须「敬鬼神而远之」,这并不是要人不敬鬼神。三代对于鬼神都很恭敬,虽然恭敬却不能亵渎,不是叫人侮慢鬼神。也不是像一般注解所说的要人「离远一点」。祖先为鬼在太庙供奉,难道连太庙也不要了吗?佛家也不皈依鬼神,只是尊敬鬼神而已。宋儒因噎废食,唱高调,不说因果,以为只要行好事,不问前程,说的太高。孔子说,鬼神如在左右,如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儒家讲慎独,自己一个人是独,就必须谨慎,如同有十眼看着你,有十只手指着你,严厉极了,所以说:「不愧衾影」,对得起自己的影子,睡时对得起衾被。这是对上智说,下愚的人不懂,所以佛家注重三根普被。
  你们学佛,而儒家主张慎独,你能不愧衾影吗?你所学为了什么?梦是心头想,是下意识的作用,若没有这个想法,就绝无此梦,例如女子不会梦作新郎,男子不会梦到生孩子。你们所梦如何,不必问别人,自己往生与否自己知道,自己曾梦过极乐世界吗?梦过佛吗?若不曾梦过,那就是所下的种子少,这样能成就吗?不梦西方,不梦弥陀,则种子必寥寥无几,往生渺茫。吾曾说,你若不能无梦,只要知道梦中是梦,就能跳高山,入大海,穿墙也不会有障碍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先学知梦就可以了。
  对鬼神祷告,孔子不赞成,所谓:「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灭时罪亦亡」,妄念没有了,那罪在那里呢?有心就有罪,孔子教百姓十义,不赞成向鬼神求祷。
「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樊迟问仁。好事难成,坏事容易,若人人讲理,天下就太平了,就因为很多人不讲理,所以必须忍,要百折不回。一开始上来没有不难的,也没有冲不破的,例如孔子在陈绝粮,陈蔡不借,到楚借粮,始终不改变宗旨,这就是「力行近乎仁」。
  希望你们今日为君子,将来都能往生西方。
  发明的「四书恒解」可以参考。

【六.二十三】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245)
  这一章的读音,依从前吾所学的读法。这一章是孔夫子所发的议论,没有对那一个人说,也不知为了什么事而发。古人的注子,不论汉宋,也可信,也不可信,我们是学孔圣人的书,不是学注解,合理的注子我们信,不合理的不必依从。
  你们若想知道文字的意义,可以查辞源、辞海。若读音则只有查康熙字典,其余的都不可靠。如今的广东话,就是从前的唐音。汉以后才讲反切音,有唇舌齿牙喉,而且有开合口呼等等。很多掌故说,南方人到北方说话,北方人到南方说话,都闹笑话。从前考中科举,当知县以上的正住官,都必须会京腔,因为皇帝要召见问话。
  乐(月),礼乐,指音乐,其实北方的音读作「要」。京腔读成两个音。
  乐(勒),如「不亦乐乎」,北方人的音读作「劳」。
  「勒」也有「要」的意思。
  「喜」在心头,喜在心。吾学内经,知道七情由五脏发生,心主喜,「喜在心头」这是脱胎自内经。若是喜过分可以治,水克火,肾主水,肾主惧。乐则是心外普遍对很多事都乐,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用乐字。
  乐读作「要」,是指喜欢执着于某事,不是普遍对任何事都乐。
  乐又音「劳」,伯劳也作「伯乐」。韩昌黎〈杂说〉︱马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乐要读音「劳」。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
  「知者乐水」,智者喜欢水。「仁者乐山」仁者喜欢山。这一章不是批评人,全是哲学道理,很难讲,孔子他有所感触说的话。例如「子在川上曰」,孔子见山见水都有感触,因为他看山水自然的气象有大作用,例如中庸云:「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佛经说一芥子内藏大千,一毛孔入三千大千世界,转大法轮,孔子看山水有大感触。
  讲的时候应当依汉注,汉注不说微言大义,而字句可以讲得下去。参考集解,就可以知道了。集解说,有智慧的人愿意运用他的才能治理天下,子在川上曰:「不舍昼夜」,万事如水永远不断的流动。智在易经八卦为泽,以恩泽万物,所谓「圣朝多雨露」,智者用心智治理世间。
「知者动,仁者静。」
  仁者如山的安住,风吹雨打,地震,自然不动,所以被万物依靠,所以说「靠山」,但不可靠「冰山」。仁者让百姓来依靠,遇到一切困难都照常不动,所以万物生焉。水不舍昼夜,是动态,山不改变,不动,是静态。
「知者乐,仁者寿。」
  「智者乐,仁者寿」这很难讲,颜子仁而夭,孔子仁而仅七十二岁,仁者真的有寿吗?汉儒讲不通,宋儒是知而不说,凡是讲因果的,宋儒他们都不说。
  唐以前古注,皇疏引陆特进语,这个人姓陆,特进为官名,这个人或许是学佛。他说:「此章极辨智仁之分,凡分为三段。自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为第一,明智仁之性。又智者动仁者静为第二,明智仁之用。先既有性,性必有用也。又智者乐仁者寿为第三,明智仁之功已有用,用宜有功也。」有性必有用,智是流动,动态;山不摇动,人纔能倚靠,一个是流动,一个是安稳不动。
  第三段智者乐,仁者寿,这是说明智仁的功效,后来的结果。智者乐,这必须会意,要动作勤劳。大家都得好处了,君子都高兴,小人都不高兴,因为小人以损人利己为乐,君子见大家得安稳所以快乐。
  仁者寿,有注解说是名誉永传千古,这是勉强的解释,其实名誉也一样会死,例如现今的时代,孔子的名誉在那里呢?孔子现在成了孔老二。孔子的七十二大贤,那一个人能说出三分之一人的名姓?
  「仁者寿」,孔子说世间法,乐与寿指当时的事,寿就是寿命。仁者寿的道理是什么?若中国书与佛经合起来讲,更圆融。孔子虽然知道「性与天道」,也是罕言。人的寿命为什么有定数?活了五六年就死叫「短」,但是比起朝生暮死的蜉蝣算是寿了,若与龟鹤数百年的寿比,自然称不得有寿,因此可知寿命都不一样。
  今人的寿命,依庄子说是一百二十为上寿,百年为中寿,八十为下寿。七十勉强还算寿,杜甫诗云:「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叫稀寿。易经太极,六十年换一轮甲子,所以人生六十为正寿。寿是死的警告,有什么可以高兴?二十、三十作什么寿?民国以前的讣文,六十曰正寿,不到六十曰「得年」,没有有「寿」字。如今的人是颠之倒之,吾不作寿。活到六十为一甲子,颜子寿四十一岁,这另当别论,普通人是七十古来稀。
  吾所学很杂,曾学过内经,学内经必须懂易经及礼记月令等,否则不能讲,八卦变化,必须触类旁通,文王、伏羲所定的八卦方向都不同,天干地支在内经中也都有变化。吾没有学问,吾讲内经,怕害人,吾是勉强答应,其实不够资格教。答应教内经之后,心里很作难,找若干参考书,都有作表,为了不敢害人,所以用心。内经首篇不是治病,曰「上古天真论」,讲天然真气论,人现今的寿命百年,吃过饭后,不许剪发剪爪,因为发爪都是「血之余」,早晨起来必须散发,不使头发受辛苦。男女交合一次,必须好几天才补得回来,若没有补回又交合,就会未老先衰。饮酒有酒毒、躁气,一般人不知道而自我摧残,所以很多人未老先衰。五十曰艾,艾是指不白不黄的发色,这就是半老,所以五十不是半老吗!若四十岁有白发,这不是未老先衰吗?发为血之余,阳气不能到达,头发就变白。依常理,女子四十九无月事,男子六十四无月事,往后就不能生育了,但是还有人七十、八十仍能生育的,内经都有说。
  盘古几万岁,轩辕黄帝活了几千岁,依次渐渐减,如今人只有百岁,佛经也有增减劫的说法,万事都没有一定。孔子那时候就是人寿百年,六十岁就是寿了,年岁多更好,汉代的张仓就活到百余岁。
  仁者不忧,君子坦荡荡,心安安然然,气血依轨道走,六脉和平,仁者自然长寿。七情都是气,一动七情,气血所走的就不调和,佛经说是「四大不调」,六脉不匀,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便容易生病,就会短命。颜子的心在道上,生死一切都不在乎,但是箪食瓢饮,或许是卫生差一点。从前的人有内功,现今的人没有内功,骄奢淫欲,只有外功,讲究卫生也许有些帮助,但是内功外功必须合起来看才能讲。果真能仁者不忧,心里坦荡荡,必定长寿。

【六.二十四】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247)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这一章也是孔子自己发的议论。万法都会变化,这一章孔子所说,是往好处变,要去除毛病,这是孔子当时的话。齐国一改变政治,就可以与鲁国相似了。鲁国一改变政治,就可以回归到正道了。这一章的重点在鲁国,可见鲁国到孔子那时都还没有上轨道。
  为什么说这个呢?因为姜太公与周公一起开国,太公吊民伐罪,开启周的天下,功都在太公。凡是讲德威并济的,就要用武力平定它,自古以来就有兵法,非杀人不可,所以书经云,孟津之战,血流漂杵。共产党来中国,说要先杀五百万人,讲革命就没有和平的革命。鲍罗廷就是引「武王之战,血流漂杵」语证明革命要流血。
  齐国是太公的功业,孔子说,韶乐,尽美矣又尽善矣,而武王的武乐尽美矣,尽善矣。太公多半用武,周公多用文,有时也有杀人例如平定管蔡之乱。太公到齐国,半年就安定了,赏罚整齐。鲁国的伯禽用礼乐的教化,三年才安定。周公说,将来齐国昌盛鲁国会倒霉,但是齐国会先亡,鲁到后来才亡。一者是用德威之中的霸术,一者纯粹是用王道。到春秋这个时候,鲁政为三家把持,所以孔子说这一章也有感触。
  你们做事不可以急功好利,必须在仁上着眼,立德、立功、立言,德为起首。

【六.二十五】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248)
「子曰:觚不觚,」
  觚有二种物品,都称为「觚」。周朝时为祭器饮酒的叫觚,有棱,辞源有图,可以知道。吾年轻时学得杂,古董玩器吾都懂,卖古董的对外行人称觚为「花插子」,那是胡说,觚不是插花用的。另外有人说:「率尔操觚」的觚,那是木简等,是秦汉以后的事。这两种说法,不可以混淆。
  觚为三代器物,周代以后就没有了,可以盛二升酒(古代的升比今日小),三升叫觯(致),四升为觥(公),因为喝酒时有一定的数量。五升为角,最多为五升。用什么酒器喝,就该定若干的数量,不能超过容器的量。若喝过量,例如以觚饮,应该是喝二升,若喝过量就是「觚而不觚」,意思是过量了。觚不觚,意指:你算什么觚?
「觚哉!觚哉!」
  孔子不说是指什么,只说:「觚哉!觚哉!」觚啊!觚啊!这是正说。也有人说,觚后来做大了,缺了棱,孔子的意是说:把觚作大缺了棱,那还算什么觚。
  这一章有如作诗,是指桑骂槐,例如当公务员,要红包,不说别的话,只说:「公务员啊!公务员啊!」更可以说:「好公务员啊!好公务员啊!」这样说可以「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这一章其实是感伤三家的越礼,像三家者以雍彻,当大夫的僭用国君的礼,就可以说:「大夫啊!大夫啊!」凡是应当做什么东西,却不合规则的,都可以用这一章说。
  到汉代有写字的木简,有多个方面的东西,那也称为觚。但是孔子那时候只有酒器,没有木简,所以这一章的觚应该是指酒器。我们说「率尔操觚」,那个觚是指木简。
  上一章「觚不觚」,与以前的经文由弟子问孔子答,有所不同,纯粹是孔子说的圣言量,得一句就受用无穷,举一不仅可以反三,还能反万。
  从前懂古董的都是读书人,古董以金石为第一,如今的人只认金玉,其实都要文人才懂。明伦杂志,规规矩矩,正知正见,不害人。觚既不觚,本质坏了,就不行了。
  觚是酒樽,后来才有「木简」的意思。这里是指酒器,孔子时候还没有木简的意思。圣人的言语,孟子也还不行,后来注解的人更加妄作聪明,所说必须中正和平,不讥刺人,又要说到骨头里。这一章像诗,觚盛二升酒,喝二升就可以了,若必得喝四升,摆个觚做什么?你喝多了,你这个觚啊!你这个觚!你们去参这一章的言外之意。
  不教你们参禅,因为凡是人都有职务,有办公的,有开商店的,有半公半私的,家庭有二人以上,这一句就用得上。你当公务员,不办公事,办其余的事,就是「觚不觚」。教书事前不温习,也是觚不觚,若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就是觚不觚。例如我们办这个国文的补习班,不要钱,外人不相信,认为人要钱你偏不要钱,是唱反调,反而被挨骂。虽然外人不信,挨人的骂,仍然不改其志,不摇不动,志立下来后就要干到底,这是「觚是觚,觚哉!觚哉!」。
  吾的脾气自从前就养成习气,所以语多苛刻,讲书不和平,这个习气不改,往生无望。为什么?因为心中有恶。固然佛法最高境界不可有善也不可有恶,但是心理必须改,否则不能往生。君子要思不出其位,把分内的事情删掉,不做职位内的事,这就是觚不觚。

【六.二十六】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249)
  我们讲论语,参考许多书,希望能不会错。怎样叫不错?一者,没有的不说;再者,注解有错的不采取,但是长久流传的也必须知道。讲者有心得的地方,也可以讲,例如「力行近乎仁」,引证「先难而后获」,这样就不是妄作聪明。历代注者的毛病,都是先把宰我骂一套,事实上宰我的文字、言语、武功都很好,后人要帮他牵马都不能够,所以不可说宰我不懂仁等等,只要实实在在注解,就可以了。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
  宰我提这个问题,大家试着猜猜孔子要怎么答?吾作诗,都要摀住下句,就是用这个办法。宰我所问,这是假设的比喻语,不是事实。
  「仁者」有仁道的人,或行仁政的人。不作官,也可以行仁道,急公好义,济困扶危。他既然喜好行仁道,就告诉他说﹕「井有仁焉」,井中有仁道的事。
  「仁」有人主张作「人」,讲法好讲,但是可以不改,不须要当「人」讲。有一位好行仁者来告诉说「有一桩做仁道的事」。救人不是仁道吗?宰我不说人,而人自在其中。人在井中受苦,救人就是仁道的事情。
「子曰:何为其然也?」
  孔子说,何必啊!孔子所说为真实语。
  你们学论语懂得五乘说法,首先要站住人格,才能往生,若不能站住人格,就是「人不人,人哉?人哉?」
「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
  「君子可逝也」,逝、往、从三个字都不同,由此到那里去为逝,可以到那里去,但是不可以就去跳井,不跳井如何救人?
「可欺也,不可罔也。」
  这个事真假不一定,或许有人来欺骗你。欺,欺骗,罔也是欺骗。欺是欺骗的人说得有道理。罔是欺骗者来说的曲曲折折,说得不圆满,不合理。
  孟子万章篇中说,子产要人把一条鱼放生,这个人回去后把鱼吃掉了,再来回复子产。办事无论成不成,都须要回来说明、回复。回复的人说,鱼下水时很高兴,再倏然而逝,逍遥游走了。子产听闻后心里觉得很快乐。孟子以「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解释,可说是很得当。而这两句就是孔子在这一章所答复的意思。
  这一章只是假设,不是实有其事,宰我提问,假设「仁者」一个逗点,这里有一位行仁道的人,他急功好义,都与人有好处,是一位行仁道的人,见到这样好行仁道的人,虽告诉他说,井里有一桩行仁道的事,那人自然就在其中了。讲出来若不合道理,必须考虑,不能听什么信什么。
  这一章的意义是什么?孔子提倡仁,所以宰我问行仁,有人来欺骗喜欢行仁的人。如同现今的办慈善事业,学佛法的人,借佛法、慈善图利的情况很多。从前吾也上过当,有人来欺骗吾,说他的皮包掉了,无法买票回家,起初吾如数给他,数次以后,有人再来说,吾就给他二十元。我们学佛是学智慧,不可以被「非其道罔之」。

【六.二十七】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250)
  考异说,有些本子没有「君子」二字,有「君子」二字是对学生以外的人说,无「君子」二字是对学生说,其实对学生、其余的人也必须如此。
  畔是地的边缘,从前通「叛」字,背叛的意思,二种说法差的很远,应当如何采取?很多人主张作「叛」。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
  君子是求道求学的人,必须博学,不是偶一为之,必须「博」。这个字重要,例如「攻乎异端」,攻当作「求」,学习的意思,异端是正道上所没有的杂学都是异端。孔子那时候没有杨墨,因为只要一门能通,其余的门就通了,否则愈学愈乱。博学并不是像如今的人,一上来就开几十门的功课,学生接受不了,学生只要够学分就算学完了,结果是门门不精。吾从前也上过小学,开始上高等小学堂,定出十几门功课,毕业的时候还没有教完,老师必定把它赶完,也不格外加钟点费。中学所出的题目,都是小学所学的东西,不是学三两句而已。博学必须本门先都知道了,再换另一本,换到什么时候才停止?一直学到死。佛家讲闻思修,儒家讲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你们如今必须博学于文。从前吾没有学说文、学案,都不看,只参考而已,如今则是乱学。
「约之以礼,」
  「博学于文」,书籍称为文,竹版木简就是文,博学于文意思就是要多读书。但是不断的念书,也还不行,像货物都收来了,必须要用。众多货物,要用什么货?例如学武的人,十八般武艺,样样都精,临时要用那一种武艺?平剧「白水滩」,演青面虎占山为王的故事。说到中国的,你们都不懂,说西洋的就懂了,林琴南译的依索寓言、福尔摩斯探案,也不错,可以学些东西。
  「约之以礼」,读书学事故人情,孔子提礼如「绘事后素」,子夏就说:「礼后乎」,重点不在礼上。但礼是起头,若没有礼,孝弟忠信就做不圆满了。虽然要多学,但是用的时候必须约,拣出一、二条来用,简约按着去做,做什么事?先在礼上走。自古求学便是先学洒扫应对,你们如今是连吃饭也不会,「常礼举要」里的礼你们会了吗?先学礼,才不会犯上作乱,「常礼举要」这还只是说小处而已,我们也办不到。
  文是什么?指一切艺术,都得学。孔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道德仁三字为标准﹔只要仁字做得圆满,那所做所为便能合乎礼。因为道德不懂,所以孔子说仁,仍不懂才说义,行而宜之谓之义,再不行才说礼。所以道德仁艺最下的艺,六艺开头就是礼。游于艺时,就有礼。礼记说:「道德仁义,非礼不成」,礼是规矩,是道德的条约,礼再不懂就没办法了。礼是道德的条约,不是政治也不是刑法,不讲强制力量。只是以君子小人来分别,不合礼的为小人,那就要摒弃。若刑罚不守就要判罪,礼绝不如此,所以能用礼治国,那是何等和平?但人们多自甘下流!
  文是指艺术,艺最首要就是礼:礼乐射御书数。不学礼,就会妨害人,而且自找侮辱,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日本不亡国,因为日本人不拆庙,不打倒孔老二,还有天理在。你们学会《常礼举要》,在外就不妨害人,假使处处与《常礼举要》反对,将来必定没有好结果,你若无礼,人们就会说「无家教」,那就伤到父母了。
  博学于文与约之以礼是一件事。博学而用的简约。佛家的法门有无量,必须誓愿学,这也是博学,但是修行只修净土。
「亦可以弗畔矣夫。」
  叛,背叛。「亦可以弗畔矣夫」这个样子,就算不很好,也不离经叛道了。果真能做到这二句,吾往后也可以像宋儒说微言大义了。
  但是有些人有礼,道还够不上,如何说是叛道?这种「有礼无道」的人,是无道可叛。
  「畔」有两种说法:一者是偏,不合乎中道,要讲的合乎中道,才会和平。《反身录》虽然不够中道也不至于讲偏话、说片面的理,中庸之道是要不讲偏颇的话。蕅祖是从佛学的说法,宋儒也有说合乎中道的。以偏颇解释「畔」,这种说法和平些。佛家讲空、有都是偏,非断非常,非空非有,才合乎中道。禅要一念不起,密要三密加持,即身成佛。「畔」第二种解释是叛道,这也可以通。
  世间法,孔子说到尽处了﹔而出世法的性与天道就少说,主张「君子思不出其位」。佛法是世法少说,出世法也是说到尽处了。各位本来是为了学佛,在三十年前的学佛者,比现今的人都好,因为具有中国的旧思想,还有旧文化,今日都洋化了,现在谁读过半部论语啊?

【六.二十八】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251)
  吾预备时虽辛苦,还不觉得,讲的能不能契机就难说了。你们听了将近一年,略微开了悟性,但是因为底子差,所以吾不知你们的领略如何。
  今天要讲的这一章很难讲。书不能不读,但是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因为书很多,有害人的书,而且还有注论语的人骂先贤,后来的学者看了就以为有理,跟着群起而骂之。这种情形说是「一唱百和」还算温和,说是「一犬吠影,群犬吠声」就苛了。诗亡而后春秋作,春秋又不懂才有三传,更苛了。这样仍然无效,仍然不往好处走,所以虽然苛也不为过。今日之下,不能不苛。
  陶渊明说:「好读书,不求甚解」,诸葛亮是「略观大意」,因为古代有些书太过费言,可以只取其中的大意,而遗去言辞。只要知大义,就可以办事。诸葛亮未出隆中,就能说出天下可三分,你能够吗?孔明一生办多少事,辅翊阿斗,六出祁山,拼着命,比起曹操、司马懿如何?诸葛亮讲究人格。
「子见南子,」
  子见南子章,自古以来没有解决,有没有这件事实?有人主张有,有人主张没有,论语一书是孔子弟子所编,必定是实有其事,但是不知如何讲而已。
  孔子到卫国,当时的卫灵公,是胡涂虫,而南子夫人好淫。见卫君是应该的礼节,去见南子是为了什么缘故?朱注云:「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之礼」,礼仪中有见君夫人的礼,但是查遍礼书,都没有这种礼。若到今日,总统出国带着太太,大使也是如此,就必得要见了。
「子路不悦。」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子路是痛快的朋友。
「夫子矢之曰,」
  矢,有一说是誓愿,有一说是陈说,这两种说法都不通,因为孔子不必对子路发誓,也不能对子路陈说。另一种说法是作「直」,可以采用此说,意思是「直接告诉他说」。
「予所否者,」
  否,不对。有一种说法是「不也」,另一种说法,读作否泰的否,吾道遭到否。
「天厌之,天厌之。」
  厌,有一说法是弃舍,另一说是闭塞,还有一种说法是当梦魇,自己不能作主。
  这一章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孔子发誓说,若我有干了不对的事,天厌弃我。这样孔子就不像孔子了。
  第二种说法:我今遭到否遇,是上天要闭塞我。这种说法比较和平。
  第三种说法:我如果不如此作,南子虽坏,天还是保佑灵公,不会亡国,我有什么办法?
  以上各说都讲不通,知道有这么一说就可以了。

【六.二十九】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253)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
  有人说,「中庸」一书不是子思所作。郑玄,记云:「中和之用也,名曰中庸。」
  中,中和。孔子之道不前不后,合乎中道。
  庸,用也。又有一种注解,庸,常也。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孔子的道,不过也不会不及,因为「过犹不及」,办事太过与不及都一样。孔子的六经,都注重「中」,孔子是圣之时者也,正在这时候,就在这个当中。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国的学问都在「中和」,中医认为人若是「六脉平和」就没有病,人会生病,不是阳盛就是阴盛。现今的一切学问都是过犹不及,所以现代人若能学「中庸」这点就能做人,将来可以往生。佛家说,空、假、中,中道就是不偏空,不偏有。
  「中庸」并不是从孔子开始讲,而是自尧舜就讲「中」,所谓:「舜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中国的东西,如「天平」,就是要无过与无不及。
「其至矣乎!」
  「其至矣乎」是说中庸的德好到极处了。十分是中庸,十一分就超过,九分则不及。
「民鲜久矣。」
  「民鲜久矣」,中庸的德,虽然好到极处,但是一般人不依着照办,已经为时很久了。
  今日之下,食衣住行等,一切都不中和,都超过他的身分,及必要的程度。从前吾家,代代为官,而一年所吃的东西,四季都有一定,也有一定的讲究,但是都没有像吾今日吃的好。范仲淹、司马光,后来作宰相,有了钱,但是所吃的仍是从前那种旧饭菜,其余的钱留下来设置义田、办学。大家应当知道﹕凡事从微而盛,固然可喜,但是从盛趋衰,就不喜欢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六.三十】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256)
  你们听书不可笑话人。在此听论语、佛学,器识与普通人不一样,程度不一样。读书讲究器识,听吾讲华严、论语,器识增加多少,是你的好处。器量见识不容易长,没有这心胸就不见境界。不读中国文化,很难长见识,初唐四杰杨、王、卢、骆,文章虽好,而皮氏认为四人都不得好终,只有杨迥一人终为县令而已。有人说器识不够,实际已不错,讨武曌檄的器识就大。社会有好事,若考虑有好处与否就完了。井有仁焉,想到私家便完了,你们须处处往公家处着想。今日的告别式场,吊者大悦,昔日则有清议公论。
  有人说,佛家不近人情,以为博施济众,尧舜其犹病诸。批评者还说不出尧典帝典中尧舜的好处,以为尧舜尚且办不到,我们不办是应该,器识就不行。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
  子贡有钱,孔子周游列国得力于他。诸弟子问仁,孔子不许以仁,所以有这个问题。众是人民以外,连外国的人民,不分彼此,如能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可谓仁乎?心胸大,不是吹大气。
「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
  孔子说,这样岂只是仁,若能照这样办,到达圣人了。圣是谁呢?指出尧舜,尧舜也做不圆满,连禹汤也在内,禹治水过门不入,商汤的仁心泽及禽兽。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但是老师孔子每次都不许仁,如何是仁?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己能树立起来,成了人,比得什么好处都大。成了人,念佛将来才能往生。己欲立,先在自己身上,先把自己立起来,再说话。一般人只要办到这里,自己如此,家中的父子兄弟,及外头的四海之内,由近及远。若近处的办不到,远处能办到吗?不孝父母,能爱国吗?吃好穿好是其次,重要在「立」,成立起来,劝父母念佛。
  达,通达。佛为达,儒者,一事不知,儒者之耻,佛家要破尘沙惑。
  「能近取譬」先在近处找譬喻,可以算是行仁的方法。
  程子曰:「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吕氏曰,子贡志于仁,徒事高远,未知其方。」这是骂子贡。
  朱子云,能近取譬,如释氏的因指见月。比喻不伦不类。不是朱子以后才辟佛,而是自他的老师程子已开始辟佛,以为佛家更近理,更不可信。
  你们学论语,要更求其所以然,这就困难了。讲了数章,仍然不能尽得其中的大意。若只依一家之说,恐怕句法读音都会错,也说不定。朱子固然有功,取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合为四书,叫读书的人读这两篇。但是大学、中庸,人人读而不懂,所以考场出的题目,学庸也缺如也。集释聚集古来诸说,可以观而会通。
  上次讲的「子贡曰博施于民」章,孔子答复到「必也圣乎」为一段。因为子贡所说的,不是初机所能做到,所以孔子往后再说一段:「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这是仁的简单行法。
  孔子说仁,有一个做法,自己把自己先树立起来,先站住人格。仁为二人,站住人格才能行仁道,自己人格先成立起来,但是你自己成立起来很好,那是你自己好,仁道是二人,欲是要叫别人的人格也成立起来。
  有注解说,这是恩惠加于人,有利益的思想。除了钱财物品,其余的难道就不是恩惠吗?例如击壤歌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帝力何有于我哉!」从前的人都懂这个,这正是赞叹尧王。若不是国家有道,百姓怎能有此自在,自由工作而无人妨碍?百姓这等自由自在,是那一个人的力量啊?人们都知道是尧帝的大恩。这首歌是以「帝力于我何有哉」反面形容尧的功德。若国家无道,要纳税、要送红包,如何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你们不懂这个道理,试想桀纣的时候能够如此吗?这种话讲给现今的读书人听,只有万分之一的人听得懂而已。
  学论语要使你们成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颜子等于圣人,给他利益他还不要,因为颜子自有其乐。开悟的圣人,要他为恶必定不肯,因为圣人得了法喜的原故。学佛知道财有七圣财,你们呆板,只知七圣财,而不知佛的可爱乐境,弥陀极乐境界都是圣财。
  以前的人家里穷,老人让你读书求通达,是要你通达道。如今的人不同于古人的心理,要你出来作官,却是为了发财再发财。你一两个人用了十人的分,其余的人就倒霉,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日的共产党其实已经是养尊处优了,倒霉的是百姓。你们学佛,佛以智慧为第一,学佛要求证得大圆镜智,儒家有三达德,也是以智为第一。所以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己站立了、通达了,要去帮人得以站立通达。世俗的财富极容易想获得,因为我们的名利心没有去除,所以说这个。其实你不想要世财,但是在你立达以后,不要也会来。即使送来世财,吾也根本不要,送入海里去,因为这个东西是祸害的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就没有祸害。
  「能近取譬」,中庸说:「仁者,人也」,人才能办仁的事业。帮人办事,要从那里办起?亲亲为大,先在父母身上,由近往远推,齐家而后治国。结婚,不可以只择取女子的容貌、男子的财物,男女居室是人之大伦,男女整齐后,就可以宜兄宜弟。兄弟原来很好的,娶了妇人以后就会争财,所以说:「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夫妇兄弟和睦,父母的心里就没有操心的事。所以兄弟悌让,就可以渐渐孝养父母,如此才能教国人。能近取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恭敬我们家里的老人家,推广出去也要恭敬别人家的老人。先齐家再说治国,在家对兄弟没有私心,在外便是好公务员。这种事不必人知道,只有天知道。
  仁的事业并不遥远,所谓:「执柯以伐柯,其则不远」,在家人父子身上行仁厚的事,再来是在亲戚、朋友身上行仁,再来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四海之人身上行仁,看你要怎么做。

述而第七
【七.一】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261)
  吾每次只讲二、三章,所以进度慢,每章要说明经文的意义之外,还必须知道经文的用意,所以很难讲。若只看朱注,那是一家之言,若是看集释,便能知道众多的讲法。例如读音、句读古今都有人说,但集释他的断句就是依着今日通行的本子,因为自从朱注以后,多数人都用朱熹的说法。朱子的功德,是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提出而成为四书,一般童子学习而不了解其中的意义,所以科举的小考、大考都不出大学、中庸的题目,因为懂这个的人不多,顾到人情所以不考。
  「述而不作」这一章的「老彭」,有人说是老子、彭咸二人,也有人主张就指老子一人。两种说法都有相当的考据,都是根据经史子集、大戴礼、史记等书籍。有人说,彭咸一千多岁不合理,但是为什么《纲鉴易知录》里说三皇等人活了一万余年?为什么彼存而此废?自己不信,以为人造谣言。吾采多数人的说法,老彭为一个人。丹铅录云,老子五千言是述而不作。又焦氏笔乘说,孔子赞十翼,自伏羲的先天八卦,所以孔子就是祖述伏羲。书经,孔子始于尧典舜典,宗五帝。诗,孔子从周代开始,是宗三王,都是述而不作。孔子修春秋,自鲁隐公开始,始于五霸,春秋虽然是述而胜于作。老彭,王辅嗣、杨中立都以为是老聃。
  羿善射,古时候的夏、周都有羿,只要善于射箭的人都名为羿,不是说用羿的名字骗好几个朝代。彭,尧王时代就有彭,所以凡是寿者都名为彭。用这个说法就可以了。
「子曰:述而不作,」
  孔子一生的学问,都不是自己创作,都是述说古人。现今的佛经,吾没有注解,吾有心得才注解,没有心得就无可注。只要一说出来,发现前人都有说过了,如果用抄的那就是偷盗,做贼,可耻的事,而且不是偷一家,这样的注解对人有什么益处?吾都是画表。吾所做的,都不做别人已经作过的。
  孔子述说前人的意思,例如经文有:「传有之」,「诗云」,「古人有言曰」。孔子就怕大家妄作聪明,所以说:「述而不作」,古人作,我们只是述说述说,宣传而已。
「信而好古,」
  孔子是宣传家,宣传可信而且是善的部分,因为古时候的人一切质朴,所谓:「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先进的人很直率。「后进于礼乐,君子也」过于文饰便失了直率。虽然直率有时会伤和气,但是,如果要用人,孔子说:「吾从先进」要用野人的礼乐,虽然粗野一点,但是实在。
「窃比于我老彭。」
  吾也不敢说吾对或不对,老彭尚且述而不作,吾学老彭。
  孔子说,学我「老彭」,「我」是亲近的意思,例如「佛」,有人说「我佛」。孔子形容老子是「其犹龙乎?」孔子谦虚说,我没有他本事大,只是私下比拟他而已。
  居处现今的世间,若行古代的道,灾必及乎身,因为走不通,会遭大麻烦,应当要知道时候。例如如今的人行鞠躬礼,除了佛家以外,其余的人要行跪拜礼就不行。
  中庸说:「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有人误解以为这样可以同流合污。文以载道,要紧在「道」这个字,要志于道。一般人得了富贵以后,就会奢侈淫佚,志于道者在富贵之中仍然不能舍道、失道,不能淫。在贫贱,贫贱不能移,不能穷斯滥矣。遇洋人,威武不能屈,例如写英文用横,不能用直,但是写中文时就不能用横,应该用竖的写。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不能改所志的道。
  东坡教人要厚积薄发,孟子说:「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得道以后就可以源源不绝,所以李太白落笔千言,倚马可待。现今的人肚中空空如也,一肚子草包,小心火烛,像今人毕业写的论文。从前的三都赋,有人说是做了十年,而今人的论文,数年以后,人家也不要了,因为又酸又臭。
  旧小说是中国的白话,现今的人不懂,平剧今人也不懂,中国人不懂中国话,你们想想这个问题。昔日要灭人的国家,先灭人家的文字。

【七.二】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262)
  先说普通大家都懂的讲法,先懂经文的意思,再懂文法。
  「何有于我哉」,前面经文也有「何有」,但是与这一章的讲法不同。
  「攻」,攻击,攻伐,有人以为没有这种讲法。汉儒把「攻」作「治」讲,有人以为不许有两种说法。在此处讲不通,所以要有「攻、治」两种讲法。其实尽信书不如无书。
  这一章的章法分三段:已学、未学、学成。
「子曰:默而识之,」
  孔子说这一章,教人求学的办法。教学和求学不同,教人求学,必得学了「默而识之」。默,不必先发表讲解,记在你的心中清清楚楚,别忘了。
「学而不厌,」
  「学而不厌」,天下的学问太多必须博学多学,没有学的再学,不能厌。所学的多,新旧都要有,有所得以后才「己立立人,己达达人」去教人。
「诲人不倦,」
  「诲人不倦」,教人不可厌烦,只要他来学,你就必须教。你是圣人,要教到他成为圣人才可罢了,你不能厌倦。
「何有于我哉!」
  「何有于我哉」,这三条那一条我有呢?这是谦恭话,有人以为这是虚伪假话。
  又有人说,人若都照这么办,还用得着我吗?我如此,他也能如此。
  有人以为孔子这个说法太自满了,所以注者加上「若圣与仁」几个字。意思是,以上三条我还能够做,若是圣与仁那我那里有呢?这样说虽然不自大,但是本文没有这几个字,如何能虚妄增加?
  又有人说,「有何难哉」再推行出去,有什么难?
  「默而识之」的注解很多,可参考王船山的四书大全。
  这一句实在的重点是「识」字。念佛有念佛、忆佛,念佛念兹在兹,心不能往外跑,早晨做功课就要如此。忆佛更麻烦却更容易,心只要明记不忘,记得清清楚楚,别忘要净念相继。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若只是默然就是顽空。默,寂灭,还必须要照,寂照双融,就是明记与不忘。何者为寂?何者为照?学儒以后学佛,看这一章有什么感觉?
  孔子志于道,志安在「道」上不能再移动。颜子不违如愚、曾参也鲁。知道寂照不同,便能知道孔子与颜曾是两样。

【七.三】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264)
  「徙」古作「从」,跟着学。徙,迁移过来,两义相同。
「子曰:德之不修,」
  孔子对教学也有患愁的事,孔子教人成圣成贤,教不出来,所以忧愁。「德之不修」,教人德,大家不去做,德,悳,往外推动就变质。德有凶德、正德,所以必须修,省察修治,不可离道,志于道。率性之谓道,不变样。修道之谓教,教你德却不肯修治,不知从何学,有方法就必须学。
「学之不讲,」
  「学之不讲」,学指老师教给学生的方法。学术必须讲解才明了。
「闻义不能徙,」
  「闻义不能徙」,讲解听了对的要守住,不对的要赶快迁到义。
「不善不能改,」
  「不善不能改」,不学孔子及佛的十善业,就不懂善、闻义。若是知道善、不善,有过就算不善了,不必说到罪。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昨天有过,今天一下改过来,一改当时就成好人。不仅善,而是「大焉」。人非圣贤,谁能无过。
「是吾忧也。」
  孔子教人,这四条都办不到,这是孔子为师的忧虑,人才教不出来,是孔子他的心事。

【七.四】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264)
「子之燕居,」
  孔子燕居,不办公事,在家里闲居的时候。
「申申如也,」
  「申申如也」,申,正直,很自然。
「夭夭如也。」
  「夭夭如也」,很和蔼。人有练习的时候,练习当然不是一天的工夫。练习,就是求学。我们虽然为人,却是带业而来,没有业就不来投胎了。既然是带业来,就有十二因缘的爱取有,所以会浮躁。虽然前生有根底,但是迷而不悟,所以必得求学求道。所谓「娶媳初来,教子婴孩」,若养成以后再教就吃苦。会走路时就要学,若是从小不教,到了六周岁一上学,书念不进去,因为心里浮躁,所以学不进去。
  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定静安虑得,这如同佛家说的止观。但是小孩不懂,所以古时候的教育,从小上学就要练定力。终日只念三字经四句十二个字,不是背诵的困难,而是小孩很难安定,虽然早已背熟了,仍要孩子读诵,不准随便摇头。出恭有「出恭箴」,什么时候喝水都有一定。这如同佛家的入定一般。孔子闲居虽然随便自然,但不失整饬。
  因为万事都成于心,收不住心,浮浮躁躁,如何可以?等到学成以后,要讲究不愧衾影,这是「慎独」工夫。众目睽睽之下,似乎像个样,独自一人时,就不象样了。所以上学以后就要练慎独,再往后就必须学自然。
  程颐教学生时,讲究严厉。孔子就不是如此,居家无事时很和蔼很自然。虽然讲慎独,但是不妨碍自然。经云:「寝不尸,居不容」闲居的时候,装模作样,这不可以。

【七.五】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265)
  宋儒的毛病,在于妄自改经。这一章的读法,我们也顺俗而读,不必更改。王安石变法,百姓苦不堪言,后来司马光全部改掉,有人建议王安石所变的法可留则留,不可留才改,因为百姓已经习惯了。但是司马光不肯听,百姓也是受苦。所以这章的读法,如集释就可以了。
  周礼说梦有六种,圣人也有梦的时候。
  集解说,孔曰:「孔子衰老不复梦见周公,明盛时梦见周公,欲行其道也。」孔子心想念周公,想学周公,所以梦见周公。
  六梦中有「思梦」,心思想什么,便做什么梦。俗言:「梦是心头想」若专心思想某一件事,就能作这个梦。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孔子是殷的后代,孔子却说「吾其为东周乎」,我所做都是为周家。开周家的天下为周公,所以孔子学周公。后来日复一日,到了东周已经扶不起来,天子环境都不行了,孔子的志愿达不到,周不能治,孔子也衰老了,知道不能有所为。但是孔子是「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他教化大家,不再做周公,所以说不再梦见周公。
  你们学净土法门,若常梦到极乐的境界,这样就行了。梦觉一如,做梦还不能作主,临终四大分离昏沉时能作得了主吗?若作梦能作主,那临终时就可以心不颠倒。平时心思散乱、想是非,作梦时怎会一心?临终又如何会一心?所以颜子的四勿,这个助工夫作用很大。
  清乾隆以后的读书人,只重文章诗词,不提道德仁义,都是小人儒,不是君子儒。见面就问:诗做得如何?不说:道见得如何,德修得如何?今日连艺也没有了。古人有道而且有艺,今人只会勾一把圈子写洋文,洋文中没有「道」字,没有「仁」字。这样的民族前途如何会好?
  晚上不作梦,最好。要梦就依弥陀经上的境界梦,就可以了。

【七.六】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265)
  未看过这一章集释的注解,以为这一章吾说的也平常,其实自汉以来没有如此说法,未学佛者便没有这一种讲法,浅学也不能讲。学佛者若能听闻这一章,可以知道孔子的境界,不敢妄自尊大。不学佛者听这一章,也不觉得是佛法。但是不依佛法讲,这一段讲不通。
  「道德仁」愈看注解也不明白,吾今用两种解释,第一个注解没有依佛经讲。
  首先讲「体相用」,佛家的分析法,万事不论大小都有本体,如列子说的「太易、太初」,还没有相状。体无相,本体寂静。一动便有相,有相就起作用。作用有总作用,有别作用。总作用是一切作用不能离总作用,别作用是一条一条不同。总如茶碗,怕茶冷,盖上盖子这是别作用,茶盖随着盛大小茶碗而不同,千奇百怪。想了解中国文化的全貌,按「体」「相」「用」观察,就可以尽其底蕴,而无所遗漏。
  体与相为内在,用在外。学佛知道万事都有能、所,能是自己的能力,所是对方所作。这四句有能有所,志据依游是能,是自身内在的工夫。道德仁艺是所对的外境,是客观的法体事物。

★「率性之谓道」。
★注「无为而行曰性之」。
★率「循」也。循性不变即曰道是谓性体。
「子曰:志于道,」
  「志于道」,道,你们求道,学佛不得道,敲敲打打有什么用?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那一个人闻道了,道是为何?查书也查不明白。吾根据书而说,礼记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性,无形相,无长短,从何而来?「天命之谓性」,天命,天然就有了,佛家说「法尔如是」。天性就是真如,真的,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样?见到便知,没有见到即使说了你也不知,真如就是本性,天然就有性。
  「率性之谓道」,注「无为而安行曰性之」,性是无为。安就是无为,就是无为法、无漏法。安,一动不动,这是性,安静安定,什么也没有,这是寂。何谓道?率性之谓道。率,循也,顺着它本性不变,别叫他动,永远叫他安定。道就是性,性就是道,道便是心,道与心一回事,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大圆镜智就是道。华严说:「不变随缘,随缘不变」真如不变的时候为性,随缘往正道走便是率性的道,往邪路上走就错了。心随着性叫他不变,就是道,这是寂然不动的本体。
  一念不觉而有无明,若觉就不是无明。起念都警觉,散了便是无明,起念能觉就不离本性。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你们的念头多散乱,散心都是无明,有念便是无明,所以六祖坛经说:「不思善,不思恶」。计划作好事,可以生天,却是三世冤,真如法是善恶念不起。佛教到宋代,禅宗便支援不住,民国初年,虚云老和尚也教人念佛,当时四川有位刘氏仍主张观心,老和尚说:观心虽好,但是时代已经变了。修禅要先观心,后来不行,才变为参话头,使万法归一,还有「一」,所以有「一归何处」的说法。吾做不到,老了做不到参话头,改学净土。因为学「真空」,不能真空,所以说「有」,以楔出楔,一句弥陀便是楔,参话头悟了还有,弥陀就是真空。阿,无也,释尊成道作阿字观,可见「得道」不容易,但是有方法。
  「志于道」志,说文,心之所之也。守此而不离也。这是指「道」,心守不住道便跑了。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志,心定于道,永远不移动,也就是默而识之,就是净念相继,这是根本的本体。
  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们不可空过,这不容易。孔子的境界已经是志于道了,有没有成就,你们不懂吗?

★直心为悳。行道而得于心为悳。
「据于德,」
  上学与普通人家随便说话,绝对不同。自古「车同轮,书同文」,国家强制执行,火车都有一定的尺寸,所以「车同轮」。再者「书同文」,所读的书都不许用白话,必须写正字,不许写简体字,要用官版正字。如「戍」「戌」不同,读书须念清楚,不许错。从前公事错写了字,都须受处分,公文都有校对有监印,不能马虎。正字外还必须「雅言」,不许说土话,各地方言都不同,但写时必须写官话,「雅言」书同文也,这与政治有关。如今学校不写正字,不说雅言,讲各地的土话、洋土话,都是下三滥的黑话、贼话、江湖话,洋土话更是卑下。
  「据于德」,六书精蕴说,直心为悳,行道而得于心为德。志于道,心别离开道。本性一动,心不静了,若心还没动时连形相也没有,如何说心是直、曲?本性一动还有寂照,但动了,只要直,不走邪路。修行不是修心、性,而是修德。修道之谓教,动了就须省察,所动是直还是曲?直为率性,曲便须修理它,使恢复直。例如弥陀就是道,也就是本性,要守住他,若念佛时心想着慈善的事,这也与道不合,只可以生天而已。真学佛者绝不当上帝,与入地狱。道体本静,动则省修,道不使他邪曲,这就叫有所得。
  「据于德」,据,杖持也。古时候六十岁就可以持杖,八十岁上朝也可以持杖,吾九十岁了,若国家有大事找吾还须派车子来接。老人持杖,执持不松手,你们还不会执持名号,试问:你们捉到佛号有多少时候了?德如杖,一下就捉住他,失杖走路就会倾倒,走起来不正,便是走错路。如何据法?天命之谓性,不动,一动就须省察、须修,修去不失其正,别走错路,就是心有所得。依此法念佛,可得一心。
  上面二句是体相,为内在,德是内在动,内相三细时的相。
  四书反身录的作者李二曲,有两下子,但无德。德是直心,李二曲他不直心,因为有师承,不敢违背师承。儒家是世间法,修身为本,若不齐家,到此「志于道、据于德」就可以了。儒家有室家之好,有五伦观念,还得往外扩充,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学佛不要学小乘,必须学大乘,牺牲一切为大家干,罗汉是焦芽败种。
  但是自古以来的儒者,很多人不懂齐治平,作官的不在齐治平,从前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来引诱人读书。一作官就觉得「在家百年,不如做官一日」,当县官锣敲七声,知府敲九声,巡抚敲十五声,以为作官可以光耀门庭,很少人说作官是为国为民。但是还不至于像现今作官的人,公然要红包,这么黑天昏地。

★说文「仁亲也。从人二」
★广雅「竺竹也。」
★尔雅「厚也」。
★广韵「倚也」倚者因也。
★老子「祸兮福所倚」由此所起之义。
「依于仁,」
  儒家要起什么作用?人道敏政,办政治,如佛法教人学大乘度众生,这是仁。
  说文:「仁,亲也,从人二。」广雅「竺,竹也」,尔雅「厚也」,拿对方如自己对待,无分别,一步步往外推,己立立人,己达达人。二是,亲厚之象,二人更加亲密,如竹层层加厚,亲厚也,就是仁。
  「依于仁」,依,广韵:「倚也」,倚者,因也。有因才有果,有因由才得结果。老子说:「祸兮福所倚」,人有祸,为什么会得祸?因为有福才招来祸,无福绝无祸。从前发达的都是穷家子弟,发达后第二代当大少爷便倒霉,最多三代就变了,所谓「千年屋业换百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三世而斩。台湾的林家花园、吴家花园,如今变成什么了?还不到三十年就没落了。
  倚,是「由此所起之义」,不论办什么事,就要依着仁,必须对人亲密加厚,怨亲平等。一动,就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学仁厚待人,以前的罪业,有因无缘,不是渐灭,而是不增新的恶因,这是伏惑的方法,也是断除惑因。仁是总原则,干什么职务都是如此。

★韵会:艺,才能也。又术也。
★「孟子」是乃仁术也。
★尔雅「泳,游也」潜行游水底也。
★按水底即深入沉潜之义。
「游于艺。」
  事情太复杂,一体而万用,如茶碗的功用有很多。
  仁只是原则,所以必须艺。艺,韵会:「才能也」,艺就是方法。周公多才多艺,所以利益人很多,天下归心。孟子说:「是乃仁术也」,从前人说医师是仁心仁术,因为医师行道志在救人,现今的医生志在赚钱,从前「医功同良相」,良相可使天下百姓得安定,范仲淹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是仁者的存心。儒家学六艺及修齐治平,都是为了利益百姓。
  学佛接引众生要会文武才艺,都是四摄法中的方法。到学校教书为了什么?为接引众生。
  游,尔雅云:「泳,游也」潜行游水底也。水底就有深入沉潜的意义。入到极深,不让人知道,干了好事别自吹,否则就是为名利,为名利就是无道,为国为民才有道。会才艺,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0#
 樓主| 發表於 2019-1-20 13:18:09 | 只看該作者
这是别作用。艺不论那一条都可以用,既使没有职务,也可以去扫街,把街上扫干净,也是你的功德。礼运篇说:「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今人不但不干,而且要人来替你干,这是等而下之的人。
  先须认识体,肯志道才肯据德,才肯依仁,才肯游艺。用都是道,由相、体而来,用不离体。艺依于仁,由德,由道,一贯下来。
  先交待一些话。今天再发这张表,因为上次讲志道、据德、依仁,讲到游艺没有详细说。这一章重要点在前三,游艺为末,前三者是根本,后一是枝叶。
  何必单讲艺?凡事都不一定,孔子说:「信而好古」,又说:「居今之世,行古之道,亦不可行也。」会遭灾殃。这并不矛盾,而是后儒不了解孔子的意思,过于死板,多数人都是如此,否则都成圣人了。孟子说,柳下惠是圣之和也,伯夷是圣之清也,孔子是圣之时也。孔子任何时候都合宜,恰到好处,不偏左右,要像孔子时中很难。吾讲经、讲书,你们都不留心,吾讲经不一定从头讲,或者从半路讲,或者倒着讲。因为作文的方法,与讲说的方法不同,所以没有一定的讲法。今天的讲法次第很特别。吾讲书没有一定的方法,懂的人就能明白,直说就不行。
  为何必须讲艺?因为今日的时局重视「艺」,道是绝不懂,而德、仁则是马虎,讲这三字没有用,愈讲得细愈不懂,等于白说,今日真是脱节了。道如树的地根,德已到地上的树皮,仁是枝干,艺是叶、开花结果。今日舍本逐末,所学都是末,把教艺做为根本。
  今日没有人以学道德仁为专门,只有学艺是专门,坏了根本,所以天下大乱。栽蕀藜的根,绝种不出桃杏,古时用铁蕀藜做防卫,种了蕀藜不能吃,只是障碍而已。既然舍本逐末,都在艺上,病也就在此。从前也讲艺,却是为了利益人,今日学的艺是害人,所以必须讲。学艺若能改方法,那艺就是好的,但是原则必须不变。
  艺得先有仁,依靠仁而有艺,没有一种艺不是仁的发展延伸,例如古代的艺术,都含有规谏的意义,喝酒的觚盛二升,按规定只劝二升就该止了,若过二升则是「觚不觚」,要觚何用?这是暗喻。又如爵上有二柱为斝(假),似乎很碍事,那叫「止饮」,喝酒不许干杯。从前鼎上铸饕餮,饕餮是尧舜时爱好吃的四凶,鼎是盛菜的器皿,要有所警戒。这些艺都有用意,使人往道上走。
  今日报纸宣传文化,画裸体像,虽是艺术,与仁有什么相干?害人而已,男子看了起邪心,引人成为男盗女娼,与社会有什么益处?古人绝不允许。吾十七、十八岁前,以山水画算第一,人物其次,也有人画美女,但是服装整齐,还没有裸体画,而且只能挂在房子里间,客厅更不能挂,若挂于外头,就等于广告宣传勾引人来行淫。今日有些大学教授,客厅挂着裸体画,有男女学生来,这是什么意思?没用意,纯粹是艺术而已。所以今日才会造出原子弹,因为劝导无效,只好靠原子弹让一切都没了,大家都往死路走,天下才能太平。

【附录一】











●述说次序
孔子学说以仁为本,宜先解果,而后追因,次解道德,最后解艺。
  先说仁,因为孔子提倡仁。仁从何而来,孔子不说,因为人们不懂,仁人也不甚懂。礼记云:「道德仁义」,不懂道德所以才说义。孔子不讲仁从何而来,今天可以讲,孔子并不是没有讲,讲了传给曾子,再传子思,都有讲,只是大家都看不懂。汉儒懂不懂吾不知,汉儒没有表示意见,只是训诂字义,其中含藏的义理,汉儒没有讲。这是汉儒的长处,不知道就不必妄作。今日吾说,因孔子、曾子都说了,吾找根据说,仁从何处来的根据,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仁由德,由道而来。

★依于仁
  上次没有说艺,今天说了。但是要从根本讲,先讲仁,从中间讲起,往后你们留心,法无定法。
  仁是德根,艺是枝干,若人人心中有仁,自然不做坏艺,如一种就是桃,当然长桃子,种子为桃的原故。孔子什么都懂,孔子学说为仁,提倡仁,前后的道德艺再慢慢学。四书里有多人问仁,子贡最聪明,孔子答复他,子贡问:「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贡心胸很大,天下为公,怎能如宋儒说他是吹大气?有人说,礼运不是孔子说的,那是他不懂而毁谤。孔子答说,仁者不必如此博施济众,仁先自近处说,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己想生成人格,一切事务想都通达,不只你自己好,还要再劝别人如此立、达,这便是仁了。
  仁,二人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先照顾自家老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护自家幼儿,一步步往外推,照顾别人的老人幼儿,这「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这是行仁的方法。自己得先立、先达,如何立?如何达?先略而不说。立人达人,幼人幼,老人老,有什么用?大学说,格、致、诚、正为内,修、齐、治、平为外。先要修身,能近取譬,再来是齐、治、平,今日能使全球平定,就是仁。
  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程朱改亲民为新民,其实不如「亲」民好。中庸云,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先在父母身上亲厚,亲吾之亲,再亲人之亲,正合仁字。能达人、立人都是亲民。能近取譬,亲亲为大,先在父母身上做,这是行仁的方法。后来儒者的文章不通不达,注解反而使人不懂。
  在亲民,如何亲法?亲民有四目。大学是八目二纲,在明明德,在亲民是二纲,在止于至善并不是一纲,程朱的说法不对。在明明德、在亲民这二条都要止于至善,止于至善是总,在明明德、在亲民是别。八目,亲民有四目,在外的修、齐、治、平,这是仁外用的一段。
  大学一书编的次序很清楚。修身为本,自天子以至庶人皆以修身为本,会修身,才往外推展,慢慢往外推才齐、治、平,这是事业。孔子不是只讲说,作文章而已,实在是对众生,大家都要有好处,利益大家。家齐、家好;天下平,天下好,世界大同,这是仁。有好处给大家得,这是事业,这是仁的事业。
  如何办?力行近乎仁。只修身不行,仅止于齐家也不行,必须治国、平天下,一直往外推动无止尽的时候,力行这些事业近乎仁。

(体)志道
★道即本心。寂照湛然。
★真心初动。(因)生三细。谓之业相。
★(参大乘起信论)
  今天再讲据德,追本求源,如佛说四谛法,先讲果后讲因,苦是果,集是因,集合苦因而得苦果。若先讲因,大家不信,所以要先讲果。这一章的讲法,吾采用这个方法。
  仁由德来,德自道来。这个讲法前无古人,必须学佛,如孔子、颜子、曾子、子思因工夫到了,虽然没有学佛,但是英雄识英雄,英雄所见略同。孔子就是佛,宋儒乱批评对道佛二教也虚妄解说,以为佛出世,道超世,儒世间。其实不然,佛法三段都有,孔子、老子也是如此。他们不甚明白,吾也不甚明白,只因学佛六十余年的工夫,与他人不同。昔日吾很狂,今日才知不行,文理还不懂,何况道?更不懂道了。
  起信论,民国的内学院研究唯识,梅大士教吾学唯识念佛,内学院以为起信论是后人造的,不是马鸣菩萨造。华严疏钞为唐人注解,不敢离起信论,也不敢毁谤、反对起信论。另外有人也以楞严经为伪经,毁谤这一经一论。国之将亡必有夭孽,佛家也出夭孽。
  为什么提起信论?想明白「道、德」必得讲起论。儒书说,性与天道,孔子罕言,因人们不懂,所以少说。仁怎么从道德出来的?必须依佛家说的,吾采起信论的三细六粗。要紧在三细六粗,我们断惑可断六粗,三细在八地以前还不懂,如何断?这必须懂佛理,用工夫的人才知道,所以善导大师四帖疏的序今人就不懂。
  道是真如本性,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不变样就是性。静静不动才能照,寂才可照,寂和照这是一回事,如水静才能照东西。古时候没有镜子,叫做「鉴」,从金从监,铜盆装水,照时看水。后来渐渐进化,冬天结冰,改进用铜镜,若水起纹便不能照,必须静止才能照,寂照湛然,真心就是如此。
  但是一念不觉而有无明,无明从何而来,就是一起念头。禅宗观心、参话头,参话头是后来的方法。凡是学佛,万法一念不起才成功,一念不起是寂。冰也一念不起,但是冰不能照,所以必须能照,照则动,一动就不照了。才初动念头时,性是善是恶?无所谓善恶。但已经动了,一动便有二动三动,真心初动叫业相,有了事情,什么事?好坏没说,这是第一相,这时仍是道。

(相)据德
★动而不觉,有见则「昏」,「昏」生妄「境」。
★立觉复明,灭昏除妄,即行有所得。
★故礼大学曰:在明明德。
★明德四目:动即是「格物」。觉即是「致知」。明即是「诚意」。得即是「正心」。
★先培智能
★好学近乎智
  再看据德,德与道连着的。心一动,动而不觉,起了念头,自己还不晓得,便有了「见」,这个见是昏而不明,如此就不寂照了。这是起信论讲的,孔子都懂。一动就昏,第二步昏生妄境,因为见必须看东西,找对象,为「境界相」,这是三细。心最初一动时什么也没有,二动就昏,三动生妄境,幻化生出许多虚假的东西。这三层,八地以前不懂,为心念初动的「三细」,起信论说:「无明为因生三细」,一有境界相后,便「境界为缘长六粗」,就会造业受苦。我们都是业系苦相,没有不受苦的,孔子、颜子、曾子、子思等都没有这些。
  但是「不怕念起,就怕觉迟」,心动时只要一觉悟就行了。如果不觉便昏,就有见,一觉便不致于有见,就无妄境,这叫「立觉复明」,一动立时就觉悟,心仍然是光明的,也没有见,也生不出妄境,没有见、境二细。心要立时觉悟才光明,但是能永远这么觉吗?不能,仍有见、境、六粗,一动便有二、三,三生万物,参禅就是使心一念不起。
  孔子的境界,心一动便能觉悟,使心保持光明。知道这明不能接继,所以必须时时观修。孔子懂,心一动便觉而明,就要修,所以有修德。性不能修,天然的性没有修的必要。修德以后,无见便不会生境界,虚幻妄境不会生出来,到此止住就是有所得,如心经说的「无智亦无得」。
  立觉复明,有了得就不是昏德,成了明德,这就是大学说的「在明明德」。六书精蕴说,德,行道有得于心为德,行道就是修德,修道之谓教。心时时的修,不生妄境,便有所得了。这是说内在工夫。
  朱子注解大学说,凡天下之物,莫不有理,须穷其理。事实上,理不在外,如何穷?格物,致知是二件事,格物是来了事,致知是觉知,所以礼记大学说,在明明德。「在明」二字,就是修道,使心成为明。
  明德有四条,叫「明德四目」,动了本性,一动叫格物,有了事情了。真心初动,致知为觉,觉便是知道了,一觉便是知道了。必须日久天长的修,使明能熟,观修就是正心。所动的是心,所以必须观修,妄念去除便是诚意。当迷惑颠倒去除了,这不是真诚吗?
  这四条,格物的时候还不行,若致知就已经不是昏德,是明德。若明德保持不住,只要观修心正就行了。心不偏不邪,这必须诚意,诚意是天之道也,这是内在的工夫。诚之者,才是人之道也。这四层是明德的四目,明德是四目的纲。
  讲这一段有什么用?这是先培知能,要行仁的事业,必须先有真知灼见,才有真能力,才能办事,心坏如何能办好事?这就是王阳明说的良知良能,在中庸说是三达德。据于德是智,由好学而来,好学近乎智。观修、正心不是一天的工夫,意诚要无妄无惑。孔子无三细,不就是佛了吗?这一篇,你们研究一个月,能讲就不错了,这是培养各人的智能。仁就是由道德而来。

游艺(枝干)
★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百工技能
★此是工具
●博文约礼:
★为道德仁义之后,为六艺之首,待礼而成。
★伦常、政治、军备、祭祀、婚丧、教法,非礼皆乱。
  第三段讲艺术,游艺。今人未学仁,也不懂德、道,而艺却是由仁出来的。会做原子弹也是仁的另一用法,不会害人,孟子云「是乃仁术」。有做盾的人,希望箭都射不入,所以必须深研箭如何射不入的办法。有做箭的人,深入研究唯恐射不入的方法。做盾做箭都要力行,用心不少,但是做盾的为仁术也。做箭杀人,这是害术。你们知道这点,在外一举一动,言语动作应检点,若害人最终有坏果。如何断惑、消灾、免难,听了这一段就能办到。
  游艺,游不是在一处,有多少艺术呢?艺很博,必得博学之,并不是不要另外学艺。但是学艺若不依仁,艺就坏了,仁与艺是根干互滋,有仁才能发展艺。艺往好的方向走,仁才不受损伤,二者有连带关系。
  孔子那时候的六艺,今天的时代有些还兴,有的不兴,还兴用的仍可以沿用,今日不兴的可以换。例如礼,自古都有礼,离礼就不行,洋人也有礼,野蛮人也有礼。乐也是遍及全球,人都要唱歌,这是心里的意思往外表演,心正,唱正气歌,心歪便唱「你不是好东西」。乐有邪有正,礼也有邪正,这礼乐二者如今还要。
  射、御就必须变化,从前不仅战时须要学射,平时也必须练习,今日是用枪。日本空军也有好的军人,他信佛,空袭时便不炸佛寺。御是从前的战车,今日没有战车了,但是有汽车,今日的出租车司机劫人人劫,有抢人的司机,也有司机被抢。御不是车子,指管车的人。
  书,读书,今人看不懂中国小说,只看西洋小说,中国如何能兴起来?书也变了,学校的坏参考书不少。数未变,现今还有珠算、笔算,离算数就不行。
  办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事,必须有工具,例如算帐必须有算盘,齐治天下的工具就是礼等六艺。工具如何不要紧,只要看用得对不对。不但如此,百工技能,棋、琴、字、画、各种工业都是工具。从前一切的东西都含有助人德性的功用,例如汤的盘铭(像今日的盆子,可以洗手洗脸):「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铭是警戒辞。又如玩古董,镜子的背面都有花纹、有铭。百工以艺劝谏,令人生起警戒心,含谏诤的意思。又如男子长衫的内襟、女子的手巾,泪满底襟,都有用处。
  孔子无事不知,已断尘沙惑,古书说:「一事不知,儒者所耻」凡读书的君子有事不知这是儒者的大羞耻,因为尘沙惑不断,心里迷惑颠倒,这不可耻吗?没有断尘沙惑还算是菩萨吗?例如孔子畏于匡,换换衣服就走出来了,如有神通一般,孔子文武都通,所以弟子也是允文允武,只是不会发财而已,所以孔子骂「赐也不受命,而货殖焉」。会游于艺,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艺是仁的工具。
  学「游于艺」,记住「一事不知,儒者所耻」,要知必须博学,不学便可耻,知耻近乎勇。若不会就不去学、不去干,那是见义不为,无勇也,无勇便是不知耻。会以上「道、德、仁、艺」这四条,就是智、仁、勇,治天下就是用这三达德推动。
  诸多才艺从那一艺起头学呢?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首先要从「礼」学,因为道德仁义之后才讲礼,所以说:「礼后乎?」。不但六艺以礼为首,非礼不成,连伦常等离了礼也乱,若先学礼那就都包括过来了。礼不是仪,是该不该办,礼运篇云:「圣人所以治人喜怒之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喜怒哀乐未发为中,发而中节为和,所以若佛家也谈爱,那是连世间法也不懂了,世出世法都要控制七情。五伦十义,十个人各有个人的义务,这都是礼。懂五伦十义,才能讲信,所谓「与国人交,止于信」和国人交往要修和睦。礼之用,和为贵,尚辞让,喜好让人,自己吃亏,去争夺,就安天下,天下要安,舍掉礼如何治呢?



【附录二】








(总结)
  志于道章,吾编表注,动一处就要牵动其余的,翻来覆去,经过多少次,可见这种事的困难。古人云﹕「事非经过,不知难。」佛家闻思修的思,儒家的慎思都很重要。
  吾不愿在外讲,因为有客气,有忌讳,不能讲得透辟,所以必须以时事为比喻,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整个中国文化,就是「志道、据德、依仁、游艺」四句,教育有本有末,这才是人办的教育,何谓人?并不是外在的形相,必须讲内容。礼记说,鹦鹉能言,猩猩能行,不懂礼,是禽兽也,所以人必须先讲人格。为什么要安设论语班?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学佛,首先必须学人,人格尚且不立,学佛不会得好结果。佛家偏于出世法,论语为世间法,学佛的人,或是未学佛的人,都可以学论语。人身难得,学佛能学论语,人道便可以成就,所以吾办论语班。
  这个班景象好,旁听比正式生加两三倍,有学习兴趣,因为你们学佛法的原故,没有学过佛法便听不进去。今日学校也开设论语课,但是大家讨厌听,为什么?教论语必须知道对方的心理,论语书虽然已经印了,但教的是什么人?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隔行如隔山,没有学过论语就很难讲出来。
  中国一切学问都离不开「道」,其次是德,再来是仁,这仍是内在自己的工夫,最后才是艺。前三者为民族主义,后一者为民生主义。今日只讲艺,就是没有人格。现今的台湾,民生工业等等一切都很好,但是教育不行,出太保,一舞弊便有数千万。六艺之首为礼,没有礼,其余就不必论了。开始种稗果能结嘉禾吗?前途能好吗?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不必神通便可以预见未来。艺应以仁为出发点,你们听后必须学,学了之后本身才好,才能学佛,地方就能得安定,便能治国。人人不犯法,就不必刑警队了。
  一动是业相、见相、境界相。格物,就是来了物。一觉,便是致知,见相、境界相都不生,更没有六粗,最直接了当。学这个,对学佛帮助很大,谁说论语只是世间法而已?

余论
(讲「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章前)
  这两张表以「中国文化纲要」为题目。孔子的学说,就是中国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的学说,孔子宪章文武,祖述尧舜,是集文化的大成者,是述而不作的原故。中国文化,不是二三句话可以说得尽的,而「志于道」章最为扼要。
  宋儒讲孔子的内容,错解百出。例如大学三纲的说法,这是一件。又窜改经典,把大学的次第都弄乱了,这是第二件。格物致知为二件事,宋儒并为一件事,这是第三点。程朱又补释「格物致知」的错谬这是第四点。
  格致诚正,按大乘起信论,可以解释得很明白,然后才知道孔子真是圣人。格致诚正是明明德的内功,朱子解释成「即物穷理」,这是大错。流转而有还灭,三细的无明业相生起以后,就有能见相和境界相。但是业相初动时,能够立刻觉悟就可以成功。大学、中庸的好处,在于文以载道,他的好不在文字,而在其中的见识。反身录的好,是倡道不倡文,而吾观今日的情势,是斯文扫地,所以才兼着提倡文理。
  再来补充解释「游于艺」。道是本体,德是内心现象,艺则是行仁的工具,办事不可没有工具。六艺,在今日只剩「数」学,其余的艺都已经改变了。就是六艺的「书」,今人所读的也不是有益的书。却又添加许多艺,例如杀人的武器。而今人所学的艺,都是百工技能而已。
  颜子说:「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这是指什么?指孔子当时的六艺。六艺就有人能,有人不能,甚为复杂。虽然一事不知,儒者所耻,但是六艺究竟是很复杂,例如有人的数学能隔屋算粮,音乐如师旷闻琴,他说:「南风不竞」,知道楚国必定不会胜晋国。六艺已经很多了,百工更多,所以说「博我以文」,都得学。一事不知,就是儒者所耻。
  但是学六艺百工技能,要先学礼,所谓「约我以礼」。因为道德仁义乃至婚丧、教法,都不可以离开礼,离开礼就不会成功,所以必得先学礼。大家必须知道﹕我们都不懂礼,外表的仪式不是礼。礼是什么?事情该办就办,不该办就不办。但是何者该办,何者不该办,谁知道?视听言动,何时该如何,何时不该如何,这又有谁知道?办该办的事,都办对了吗?都办好了吗?可见不是容易的。
  三字经说:「幼而学,壮而行」,三十岁以后,就应当在社会上办事了,若不能办,便是书呆子。孔子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我们听闻这个道理以后,就应该知道活一日,就要为社会办一日的事情,别办错事,而且学佛将来可以成就。吾今教你们这个道理,就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往生净土。
  游于艺要先学礼。吾编「常礼举要」,但是懂得常礼的有几人?而且依着照办的又有几人?常礼尚且如此不容易,其余三礼所说的,那该如何?所以才为大家讲这一章书。
  若论办事,连我都不明白,不是吾不想明说,也有一些无奈。例如张良当初行遍天下,想说服诸将,却如「以水投石」。后来向汉高祖说,如「以石投水」,才能听入心里。

【七.七】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276)
【雪公讲义】
  束修异解
  四书剩言:「束修是贽见薄物。」
  孔丛子:「子思居贫,或致樽酒束修。」
  北史︱儒林传。「冯伟门徒束修,一毫不受。」
  汉书︱朱邑传。束修之馈。论语笔解引说者谓束为束帛,修为修脯。
  以上皆谓贽物。
  后汉书︱延笃传。吾自束修以来。郑注。谓年十五以上,能行束带修饰之礼。
  后汉书︱和帝纪。诏曰。束修良吏。
      郑均传。均束修安贫。
      冯衍传。圭璧其行,束修其心。
      刘般传。束修至行,为诸侯师。
  以上均不言物质。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
  束修,今日已经没有了,吾仍要讲,大家可以举一隅而以三隅反。束修不是只有一种讲法,可以参考集释。四书剩言说:「束修是赘见薄物」,古代拜见老师,初见面时,人们要送薄礼为贽。例如汉书说:「束修之馈」,束是束帛,修为修脯,干肉。
  另一种讲法,后汉书说:「吾自束修以来」,郑玄注:「谓年十五以上,能行束带修饰之礼」,这个束修不说是物质。
「吾未尝无诲焉。」
  孔子说,只要有一个人,能行束修之礼,或再高一点,吾没有不教他的。
  送脯薄礼,或是整齐来求见,这两条古书都有。一个时候有一个变化,不一定。一个人能洁身来求教,孔子便赞许他,不追究以往如何,拿薄礼来求学,或是洁己来求教,孔子都愿意教。
  礼记说,礼闻来学,不闻往教。自古以来,师徒如父子,老师过世时弟子服心丧三年,例如孔子过世,门弟子有很多人庐墓三年,因为老师教学行道不是为了钱。今日则是商业行为,不再有师徒之义了。从前中举者,都要列出老师的名号,发帖给大家。吾所知道的,凡是五代为世家的,都有来往,过年时必须去叩头拜年。教书的人,就是如此厚。医生也是如此,华陀是自己来为关云长刮骨疗伤,一文不取,因为他是为了行道。从前教书、看病都是为了行道,不是为了钱。中华民族,灭于异族而最终都能恢复,因为有民族主义的原故,今后就不敢保险了。

【七.八】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278)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愤,心中悟不开,叫「愤」,心里活动,如何想都想不明白。心不愤,心里不先想想,孔子便不告诉你。「悱」,口想说却说不出来,说不明白。能悱,才点醒你,启发你。
「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若点醒不破,这就不再为你说了,一切自己求。
  禅家方法便是如此,到时才给你点一下。五祖点示六祖,说:「米捣的如何啦?」六祖云:「欠筛」,于是五祖敲三下。

【七.九】【七.十】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279)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279)
  这是圣人的人情。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邻里乡党、朋友,不必去吊丧才如此,只要离丧家近,这一日就吃不饱,有同情的心。现今的人到丧家,还嫌人家的酒饭不好。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若是这一日遇到不幸的事,心有哀痛,伤心哭过了,不但不快乐,也不愿再歌唱,因为余哀未尽的原故。但是在闲散的时候,便常常唱歌,为什么呢?因为歌是快乐的言辞。
  做人必须有真诚心,若这一天又歌又笑,那是神经病。圣人直心、诚心、真心,所以礼记说:「临丧不歌」。

【七.十一】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280)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体是道,用是将道行出去,若道能推行出去利益人,我就去办。若行不通,就舍,我就不干。穷则独善其身,不论行或藏都是为了道。清代的读书人为了做官,不是为道,今日更是如此。现今的省议员、县市长等,为竞选而卖田产,所为为何?想想就可以知道了。孔子说,唯我与尔有是夫。
  有人以为孔子赞叹颜渊,子路不高兴,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下文,也不是孔子挖苦子路,如此便是侮圣人。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
  子路认为,人各有所用,颜子那一套我虽办不了,但我也有能办的事,所以子路问:「子率三军则谁与?」
「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暴虎冯河」是当时的成语,空手搏虎,空手过河。
「死而无悔者」
  死了也不后悔。
「吾不与也」
  这种做法我不赞成。这是孔子教训他。
「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用的时候,你必须事先好好计划计划。成者,是计划而办得成功,如孔子说:「吾祭则得福,吾战则克。」
  春秋谷梁传:「善为国者不师,善师者不陈,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死,善死者不亡」,例如齐桓公的伐楚国,责怪楚国「包茅不贡,周王之溺」,这就是不战而胜的例子,当上盟主才回来齐国。
  「善死者不亡」,非死不可的时候,必须怕不死,怕不死自然不死,会死的人反而不死,不会死的人才会死。此中有玄机,可以参一参。

【七.十二】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281)
  他处也办论语课,但是人们不愿意听,吾讲没有给你们钱,你们愿意来听,也是你们的福气。吾讲论语,你们要先预习,才知道吾预备的难处,为了一两个字改了十余次。你们有人见过原稿的就知道。论语集释这本书分十类,你们自己要去参考,吾有时说有时不说。但是句法、音读,自程朱窜改以后,直到清末。程树德是有心人,忧虑民族的前途,而私下自己用功编纂,举十类使人们知道汉、宋的学说以外,还有其它的说法。述而篇的章法虽然短,但是都很难讲。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执鞭这二字,按论语后录说,执鞭有二义,见「考证」:「周礼秋官『条狼氏下士八人』,其职云:掌执鞭以趋辟,王出入则八人夹道,公六人,侯伯四人,子男二人。」王侯出门,有人执鞭前趋赶人。这种事吾见过,官员出来,要开仪门,门口有排衙,一出门,放三声炮,打锣也依官阶大小而有几响不同。起头的两人执鞭,警告民众闪开,还有清道的飞虎旗。条狼氏管这种事。另一个意义,是:「地官司市『入则胥执鞭度守门』」有官吏执鞭守衙门外的门岗,守门的人把鞭挂在壁上,有警示的作用,表示他是守门的官,鞭平时挂在墙上,有人来才执鞭询问。执鞭之士,此士可以说是条狼氏下士八人之士,也是官名。
  孔子志于道,道是天爵,天然的爵位,官是人爵。富贵不可求而得,人爵不是人所能为,归之于天命,应当先修天爵,人爵随从而来。若不得人爵,人不知而不愠。只要能行道,虽然是小职务,也干,例如孔子当委吏。
  看别解,参不参考也没有干系,但是看了也会有些力量。别解一,引孟子言,可以做为力证,孟子说:「非其道,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即使是一箪食这么少,不是自己辛苦得来的,也不可取得。「如以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若是取之有道,那舜接受尧的天下也不为过。这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无功受禄,必遭天殃,人而无耻,不可以为人。吾讲论语,你们学习,有人受劝,有人不受劝,讲者自讲,听者自听,这是道义之交,不是强制,各守其分,全在自己。对于他人的坏,我们可能无法劝,但是对于自己,还无法改吗?
  先自己干,再说别人,孔子说,富如可求,于道无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
  富贵求不到,也有人设法想得到,例如有人走后大门。从前的屋子不许留后门,有人偷偷送上红包,比喻为后大门。所以士人为官,家里不许留后门。但是遇到像杨震的「四知堂」,走后门也不灵。又有人走内门,走太太、姨太太的门路,例如走南子的路。泄柳闭门不纳,段干木踰垣而逃,后来被人尊为老师,所以出来办事都要为公。民国初年开首的二次选举,若有人说某人是「运动而中」,那是奇耻大辱,吾亲眼经历,那时候还有廉耻心,现今是公然如此,跟随洋人学,这是万法无常。
「从吾所好。」
  「从吾所好」,若与道相违背,什么也不干。孔子说,我有我的喜好,我喜好道德仁义。

【七.十三】
子之所慎,齐,战,疾。(283)
「子之所慎,齐」
  慎,谨慎。齐,乡党篇云:「齐必变食。」自古以来祭祀必得要斋戒,非但不食肉,好粮食也不吃,因为斋时是要让心不想好味道,为了敬神,怕心贪着滋味。我们学佛受五戒,知道齐是要心斋,睡在斋宫,换另一处睡。斋必得谨慎,所以孔子说:「我祭则得福」。祭祀三献以后,饮福醴(玄酒),受福胙,意思是指神赐福给你。
「战,」
  孔子又说:「我战则克」,一定打胜仗。战,打战为了保护国家,不是侵略,若战败不护国,损兵折将也不是好事情。所以会打战的主将,不动刀兵而能战胜敌人,例如齐桓公讨伐楚国,不战而为盟主。
  礼记说,敌人打败逃走时,就近而射三箭,过了之后就不再射,因为都是人,射三箭是表示对国家已尽了义务,可以让敌人逃走。今日用原子弹尽是多杀人,如何能得好结果?今日是天下无道的时代。
「疾。」
  疾,长病,吾生病不吃药,吾劝你们少吃药,病死胜于药死。从前善于医治的大夫,一药而愈,现今的医生也是「一药而狱」,所以不宜乱投医,随便吃药。

【七.十四】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284)
「子在齐闻韶,」
  济南省城以东为齐,汶水西南为鲁。朱子注释,孔子到山东的齐国,听闻舜王的韶乐,虞舜的京城不在齐,为什么得以听闻韶乐?吾曾到济阳,那里有闻韶台,台上有孔子履,曲阜圣公府也有孔子履。
「三月不知肉味。」
  孔子听韶乐,三个月吃肉吃不出味了。有人说是孔子专心的原故,心在音乐上头。宋儒学过佛法,说孔子不会如此沾滞执着。所以这句经文,自古就很难说得通。
  (考异)史记世家﹕「与齐太史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程子以为圣人太执着,所以「三月」应当是「音」字的错误,这是宋儒的毛病,专好改经。你们读书就读书,不懂就阙疑,万万不可改前人的书。看不懂的字不可妄加更改,吾的诗谁能改?
  三,有当「多」讲,不是实指「三」,例如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另有音读为「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有注解说,为应作「妫」。周朝分封舜的后代在陈国,姓「妫」,陈公子完奔齐,有人预言「五世其昌」。你们知不知道「五世其昌」的典故?你们不好学,吾至今遇到不知道的,仍要查到知道为止,不会不理他,没有说不知道就抛掉的。陈公子与齐王饮酒,留到夜晚,陈完说:卜昼不卜夜,夜饮是荒淫。坚持不肯陪齐君夜饮。到了陈恒却弒杀齐君,田单就是陈完的后代。齐是姜太公的后代,陈公子到齐国,带着舜的韶乐到齐。孔子到齐国学韶,学三个月是一个阶段,三个月心都在学音乐上。孔子说,没想到舜王的音乐,怎么到(齐)这里来了?
  孔子说这个有什么用意?孔子知道陈的势力很大,太公的后代恐怕将要不保了,孔子感叹齐将亡,陈将兴。又感叹从前舜的天下是由揖让而来,今日却不是如此。因为音乐都是叙述国家如何来的。
  今日的音乐,多是黄色音乐,是不是中华民国是从黄色中来的?所谓礼,是指什么事该办,什么事不该办。终日提倡黄色音乐,奸盗邪淫,前途如何会好?

【七.十五】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287)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
  冉有说,夫子帮助卫君吗?
  卫灵公时,孔子到卫国,灵公夫人为南子,灵公是胡涂人,南子淫乱,南子与晋国的骊姬不同,骊姬还没有与下人淫乱。太子蒯聩,实在看不下去,与南子不合作。南子私下就与灵公说太子的坏话,灵公不要太子,太子在家中不和,跑出国去。国际间就想卫国内斗,晋国收留太子但不是好心,有他的私心。
  灵公死后,南子想要立郢为国君,郢有智慧也好,可是他不干,太子不在国内,便立太孙辄(蒯聩的儿子)为国君。这件事,你们想一想,依礼到底该不该立?
  卫国立太孙辄为君,此时孔子与弟子都在卫,庄公辄对孔子很恭敬。但是灵公死时,南子还在,孔子该不该走?吾也答不上来。冉有与子贡商量,二人都不明白孔子的意思。
  这是大事,眼前的小事你们还不懂。现今是艮为山,止也。联体机构,要你们不办,你们不听。现今的教育不行,不办有不办的办法,就不了了之。
  事情千变万化,国际一日就有变化,大家拨弄蒯聩,晋安置蒯聩到「戚」地,离卫国很近。国际间也起疑惑,国际一动百摇,卫国也不放心。自古以来的记载未必实在,例如今日的报纸,写史的人往往不得好结果,纵使没有私心,也很难公正。历史记载,卫国是父子争天下,父不父,子不子,以为卫君发兵围戚,若卫国父子相争如此乱,那为什么孔子还在卫国呢?而且子路死于卫,子路必听孔子的话,孔子为何不使子路离开卫国?卫国乱事起时,孔子预言说:「子路死矣,高柴来矣。」早知卫国会乱,为什么不使子路离开?事实上这蒯聩与辄二人,父子并没有互争,自身不得自由,都是别人在闹。依礼,国君名分定下就不能换,父亲回来后,是应该保儿子?还是应该再推父亲出来?而且辄也不错,百姓都拥护他。但是拒父回国可以吗?大家互猜,于是请问于孔子。此中具有参禅的味道。
「子贡曰:诺,吾将问之。」
  诺,犹疑的语辞,还不肯定的意思。
「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
  换作子路或许就直接去问孔子了。子贡进去问孔子说:「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是何等人,子贡一问,就知道子贡来问的意思了。伯夷、叔齐人人都知道,为什么子贡不知道?
「曰:古之贤人也。」
  孔子答说,这两人是古代的贤人。
「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子贡曰:怨乎?孔子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孔子说,这两人求行仁道,将仁得到了,获得天爵,至于诸侯国君的位子只是人爵而已。
「出曰:夫子不为也。」
  子贡出来说:「夫子不为也」子贡肯切的说,老师绝不帮太孙,孔子不会管。
  办事应不应办,如此办有根据吗?必须有根据,三民主义的民族主义,也是根据中国文化而来。
  这一章是要人学礼,学会礼就会办事。历史必须看,谈经验阅历,读书多,办事就有根据,遇到事情怎么会没有主意?汝学礼,学会办事,总得读史,也。
  唐明皇安史之乱,避到蜀地,肃宗使郭子仪等人平定乱事,上表要迎请唐明皇回銮来就任帝位,当时人称山中宰相的李泌,看到疏表后,说:「上皇不来矣。」明皇不会回来了,这是李泌的聪明。疏表传到明皇,唐明皇果然不回来就帝位。因为开元之治,乃是唐朝的伟大治世,因为被杨贵妃一时蒙蔽,逃到马嵬坡,也不像陈后主与妃子一起投井,只是赐贵妃死而已。明皇他是知礼的人,见到疏表,便不愿回来就帝位,所以才回来当太上皇,都是懂礼的人。

【七.十六】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290)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疏,一作「蔬」,蔬菜。一作原字,粗也。吾主张作「粗」解释,粗,从米且声,指米不是菜。
  孔子说,食粗食,喝水,没有汤,睡觉也没有枕头,曲肱而枕之。这当中有至高的乐趣,在穷上的乐趣,穷有什么乐?今日难讲,学佛多不爱财,也有开佛店的人,财就多多益善了。你们做坏事,怕因果,或者不做坏事,可以不添加惑业,「贫」有不加惑业的乐,这是浅说而已。又说是仰不愧天,俯不怍人,这也是浅讲。若能明心见性,那种乐就大了,心经云:「无智亦无得」,到究竟处,佛来杀佛,魔来杀魔,一相不立,朝闻道,夕死可矣。乐得了道,乐在穷中,北俱卢洲不能学佛,那是八难之一。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富贵若不合正义、不得其道,那是不应该得的,若又富又贵,那都不是从正道来。富贵是人之所爱,但是不该得的富贵于我如浮云,与我无关。义与我们有关,明心见性,与了生死有关系。

【七.十七】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291)
  这一篇难讲的地方很多,现今再研究集释,才知道从前只研究一种注解是不可以的。看书,看本文,我们看不懂,看注更看不懂,朱子注解的大病在于改经,句法及字都改。如今的风俗就是看不起古人,想要自己创造,其实是没有创造,而是抛弃自己的古圣文化,去取西洋的旧文化,以为是新的东西。孔子尚且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不敢创造,今人只看十本八本就想改圣人的书。
  现今看到经文的句法,都是宋以后的句法,从前不用标点,有了标点更糟。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孔子云:「加我数年」,教我多活几年。若是孔子年轻何须这么说「加我数年」?你们年轻人不能这么说,吾还可以说,吾昔日二十岁以前,十三经都念完了。诗、书、礼、左传,孔子以前就有五经,但是没有四书,现今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孝经、尔雅都列为经,孟子还在孔子之后。
  吾十五岁就学易经了,那这一章经文孔子说:「五十以学易」,孔子五十岁以前还没有学过易经吗?吾没到五十岁就已经学易经了,吾岂不是高过于孔子?那孔子的学问岂不是太糟了?所以这个讲不通。
  孔子六十余岁,作周易的十翼,这章经文朱子读不通,改「五十」为「卒」,以为是「加我数年,卒以学易」,多教我活几年,我要学易经。
  群经平议怀疑「五十」为「吾」的误。
  又有人说,孔子四十七、八岁时学易。
  又有人说,「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易」通「亦」,多加我几年,我再多学,这样也可以无大过了。
  这一章各注纷纭,都没有结论,吾如何讲法?吾没有见过论语的原书,你们所读的书也不多,万万不可以西洋的书来改中国的书,希望你们自爱,守规矩,不可以妄作聪明,如今这种毛病比从前更甚过了。你们没有程朱、王船山的学问,他们尚且有过,何况是你们?周易六十四卦唯有谦卦,是六爻皆吉,干卦六爻皆阳,刚到极点是「亢龙有悔」,悔才能无咎,反而不如坤卦,柔可以胜刚,如牙先落,而舌每存。
  这一章依注解讲不通,所以有人改「加」为「假」,改「易」为「亦」,这也说不通。
  有人说,五十是揲(蛇)蓍(施)草五十根。所以学易经必须五十岁,因为五十是大衍之数。但是孔子学易经,那里是学揲蓍草?所以这也讲不下去。
  吾灵机一动,「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或者五年,或者十年以学易。看到龚元玠的十三经客难说:「先儒句读未明,当五一读,十一读,言或五或十,以所加年言。」吾依从这个注解,加我数年,不必说是多大年纪时说这句话,意思是说:或者再学五年易经,或者再学十年易经,就可以无大过了。吾依从此注,但是也不敢肯定一定对。

【七.十八】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293)
  有注解说,这一章「所雅言」与「皆雅言」,似乎是重复。
「子所雅言,」
  雅言,以郑玄的注说,郑曰:「读先王典法,必正言其音,然后义全。」
  论语骈枝:「雅言,雅,正也,雅言,正言也。」
  论语发微记:「尔雅以观于古,足以辩言矣。」诂者,古言,诗书礼皆有古言。尔雅二十篇首以释诂、释言、释训三篇,其余皆由是推之,所谓雅言也。
  雅,正也。规规矩矩雅正的讲法,不是偏的讲法。汉儒说「训诂」者,诂从言从古,必得观于古,寻源求本。孔子所说本于古,必须有根据。如水有源头,水都发生在山,山藏金,土生金,金生丽水,生红泉,因为山中藏有红宝石,所以所出的水为好水。源头的水都不大,所谓「长江之水,滥于觞耳」。国家的祭祀,都有原因,如祭水神,不祭海水、川水,而是祭源头的水,所以祭孔的祭酒是供白水(玄酒),以表示不忘本。
  所谓「观于古,足以辨言矣,诂者古言」中国本来的言语,如今都变了,时代一久必然会变,例如「南无」读「那摩」为古音。诗书礼都有古言,尔雅二十篇起首就是以释诂、释言、释训三篇。尔雅是周公、孔子所作。
「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集解:「孔曰:雅言,正言也。郑曰:读先王典法,必正言其音,然后义全。」
  言语流传久了必然会变,中国土地大,所以有南腔北调。文言才有正言,若念拉丁字,就不是正言。灭中国文字,那就要灭整个民族,因为言语不通,感情便不能连络。三十年前有人说,太阳常照英国旗,号称日不落国,世界上殖民地十之八都是英属,都必须说英语。现在我们不要自己的文化,取他人不要的旧东西做新文化,如同自掘坟墓!说话可以不限国家,但是中庸说:「书同文」、「车同轨」,铁路必须同轨道,统一后必须车同轨。凡是书写必须一律写中国字,念中国音,这是「书同文」。从前清人入主中国也说汉话,南方人做县官,觐见君王,去之前必先学北京话。今日是放弃自己的文字,讲究不说中国话,不写中国字,这是教育部的责任。书同文,就能通行无阻,大家都懂。
  京戏中,行礼都不可说土话﹕例如说「举杯」、「举箸」。司仪也都用文言,因为通行的原故,人人都懂。诗书必须用正音,不许用土音。而且从前人不称父母师长的名,必须避讳,但是学诗书执礼就不必避讳。
  执礼,执行礼貌、规矩。礼有种种仪式,所以说是「执」。

【七.十九】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295)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
  叶公是楚大夫,僭越称「公」。叶公问孔子,问什么事并没有说,有人以自己的意思伪造,这是强不知以为知,其实不必多说,阙疑可以。
「子路不对。」
  子路不答复,大概叶公所问的不合理。固然子路不敢答复,但是真正什么意思,我们也不能知道。
「子曰:女奚不曰,」
  后来孔子知道了,跟子路说:你为何不答复?你这样答就可以了。
「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他这个人「发愤忘食」,有什么事如果一振奋起来,饭也忘了食。快乐起来就忘了忧,所愤所乐为了什么,不知道。有注解说「发愤为学,乐道」,这么讲还不离题。不知道一天天的老了,怕发的愤办不了,乐的事也办不了,不能行道。这么说还可以讲得通,但也是揣测之辞。

【七.二十】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
  当时的人,见孔子有弟子三千,都以为孔子是生而知之者。例如子路问津时:「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是知津矣!」生而知之者,这是上根器的人。孔子说,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懂得各种学问。后面有经文提到,有人称赞孔子是博学多能的圣人,孔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因为贫穷所以什么都要学,因此学得多,其实贫穷有无限好处。
「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孔子是信而好古,敏是勤勤恳恳求学,将古人的东西勤恳学,学多了以后才能生出新意思,不学那里会有什么新发明?我们不是生而知之者,就算有人是生而知之者,但是学问日新月异,新知识也应当随时学。
  「以求之者也」,天生有才智的人也离不了要求学,何况是我们。

【七.二十一】
子不语,怪、力、乱、神。(297)
「子不语,」
  语与言不同,言是自己要说,自己发言。语是对语,两人对话。孔子并不是从来不说怪力乱神,论语当中孔子就有说过,但是要是有人来问时,孔子不为他解释,不跟他辩论,但是自己可以发议论说说。因为有人来问而答复,就容易会错意,这样便生毛病了。
「怪、力、乱、神。」
  怪,奇怪的事。力,超出平常的气力,如羿善射,奡荡舟。乱,乱事,例如臣弒君,子弒父,杀警察。神,鬼神的事情。清朝以上,除了佛、道两教以外,其余的都是秘密结社不能公开的宗教,而儒家并不是宗教。这些不能公开的宗教,讲的都是神。现今佛家讲神通,可以离地三尺,可以放金光,以为自焚便能成道,误以为自杀就可以证果。
  古人隐恶扬善,就是为了防微杜渐的意思。这四条,都会乱国,孔子讲究隐恶扬善,所以不语。隐恶扬善,不只是爱护做恶的一人,而是爱护大家,恐怕人们互相学,学坏了,所以从前监狱中不许看报,以免交换恶知识。可以参考(集解)的防微杜渐。

【七.二十二】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298)
  经文若少有争论的章节,吾就择一种注解来说,不多说,这一章只有一个小争执。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三人」,有注解说,三人包括本人在内。除了我之外,另外还有二人。若三人的行为都相同,固然是好,假使一个好一个坏,也还可以学习。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先讲普通的说法:善人、不善的人,二者都是我的老师。学其中善者的行为,或是改去其中不善者的行为,都是就改正自己的身行来解释。
  另一种说法,两人当中,那位善者我们随着他学,不善者我们去改正人。若够得上交情才能改正,交浅不可言深,所以这种说法不能采取。
  第三种说法:只就一个人的善、不善说。一个人他有善好的行为,我们就选择顺从学他,至于他的不善言行就不要学。人不会是全好,也不会全不好。这个说法最好,人不是圣人,谁能无过?人有善行,就学他的善。

【七.二十三】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299)
  这一章,先说事情,再说文字。
  孔子到宋国,宋桓公的后代为桓魋。说文没有此字,作「椎」,若写此人名便作「魋」,若不是写他的名,则可以作「椎」。这个人不好,孔子在树林也不休息,与同学演礼,桓魋不以为然,派兵包围,子路等人想和他争,被孔子阻止,这里是他的地方,我们走了就可以。史记云,孔子微服而过宋,而且不急行。
「子曰:天生德于予,」
  孔子说:「天生德于予」,德,天生的本德、性德,中庸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性德是天赋予的,必有用处,孔子说,我合于德,所谓「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是天要我如此做,桓魋对我没什办法。
「桓魋其如予何?」
  桓魋其如予何,上天命令吾行这个道,魋对我没办法。这种说法可靠吗?中庸云﹕「故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大舜虽然家中穷,父母兄弟与他不好,但是大德者必如此。这对于不懂因果的人他不信。舜不死于仓禀,不死于井中,不是偶然之事。至于如何而不死,书上没有记载,就不必伪造,妄作聪明。今日学佛者不信因果,遭难就以为佛不保佑。
  「见闻觉知」就佛家而言,都是虚妄不实,不可凭据,要讲究「真知灼见」。觉知也是虚妄分别,不知道的事不必多言,预言无根据不可靠,佛家讲「真知灼见」。孔子微服换了衣服而过宋,若是今日的佛学家就说是神通,其实没有亲眼见到不必妄言。

【七.二十四】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300)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
  孔子博学多能,弟子学不到,也听不懂,所以认为孔子有秘密。不但儒家没有秘密,佛家也是如此,佛家虽有显密二教,但是密也可以传,能传给人就不是秘密。
「吾无隐乎尔,」
  「尔」是虚字,语气词,不只是齐鲁语,江南也是如此。「尔」,不是「汝」的意思,当「汝」字讲,就呆板了。
「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孔子说,我没有那一条的言行,不与你们大家讲的,我教学生就是这样子。
  「行」,以身作则,我的一切行动,你们都没有见到吗?行指行动,这个解释也可以,但是「行」其实就包含言行。

【七.二十五】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301)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有注解说,行包含忠信,那四教要如何解释?
  你们在这里是学文章,还是学作人?吾没有教你们文章,你们纵使文如王莽,诗如曹操,又有什么用?你们在这里全是为了学道,因为你们学佛的原故。吾三十年来说佛道,大家不进步,所以讲人道。人身难得,人道成就了,才能成就佛道。你们学论语,虽然没有做官,但是具有天爵,将来往生就可靠容易了,所以利益很大。吾这种讲法外头很难听到,吾无隐乎尔。
  「行」,心口身都包含在内。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孔子的身口意都摆出来了,处处显示孔子的用意,只是人们不用心而已。
  儒家说修养要「慎独」,如「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圣人的言行动作高深,我们或许不知道,但是圣人唯恐自己的行为人们不知道。我们都是普通凡夫,凡夫知道凡夫,所行什么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佛菩萨是圣人,难道会不知道吗?
  所以观察今日,就可以知道将来的结果。若今日不变样,如何能成功?若今日学了就变样,后来的结果就可以知道了。你们的言行动作,半条也瞒不过人。若满腹肮脏,佛会来接引吗?佛的手都被污染了。
  我们学论语不只是为了学文,对于文字今人领略不进去。文章即使学好了也没用处,何况是学不好。
  从前有一幅对联﹕「闻木樨香乎,知游鱼乐也」。了解「吾无隐乎尔」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幅对联出自禅宗公案,和尚说﹕「闻木樨香乎?」桂花没有说话,但是人们都能闻得到桂花的香气,这就是「无隐者也」。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平常人的行为也无可隐瞒,大家小心。
  此章或许有错简,考证不明白,实在难讲,集释「余论」中,有注说可以阙疑。但也有一种勉强的讲法,较为合理。孔门有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教就是这四科。文就是文学,行是德性,忠是政治,信是言语。

【七.二十六】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以。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302)
【雪公讲义】
  今本三段为一章,古本有分为三章者,于兹不论。
  何平叔指谓圣人君子善人,指当时天子诸侯而言。至皇侃不取此说,宋人因之。似不滞泥,义实不圆。程氏集释引「善人为邦百年」之类,仍举地位旧说。
  窃亦以何氏之说为然。孔子尝以子产于民惠,晏子于君忠,皆以兄事之。与子贱及仲弓皆称君子。且曰:鲁多君子,是当时未尝不见君子善人。自宜从何说为长。
  你们听一次有一次好处,这里与其它处有不同的讲法,其它处推动论语,不合理想,听者与讲者都不高兴,即便高兴,也不一样。因为你们学佛学不成,所以才这样说。其它地方讲论语不按集释,多按朱注讲。集释的反身录,注重做人求道。元代以后崇尚朱子的注解,学孔子书当做成就功名的路途,但是作官的未必治国平天下,例如曹操、王莽,反而乱天下。我们学孔子书为了求道,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小黑屋|手機版|Archiver|弘憶佛教論壇

 

釋大寬法師 | Facebook 祝福您 福慧增長,如意吉祥。

 | 玄奘寺 | 德林念佛寺 | 臨濟護國禪寺 | ChatGPT | 傳燈法師 | 竹林禪寺住持 | 如悟長老圓寂 | 竹林寺住持 | 天寧寺 | 三壇大戒 | 佛教 Buddhism | 法平法師 |

| 中國佛教音樂網 | 竹林寺 | 淨耀法師生病 | 免責聲明書 | 2025三壇大戒 | 極樂寺 | 從慈法師 | 禪修 | 佛教書店書局 | 竹林禪寺 | Buddhism wiki |

| 三壇大戒2026 | 佛教音樂網 | 竹林寺三壇大戒2025 | 佛教經典功德會 | 大藏經 | 佛學辭典 | 電子書免費下載 | 佛陀紀念館 | 佛光山 | Youtube網站 | 佛教音樂 | 佛教經典 |

| 牟尼精舍學佛網 | 佛教線上圖書館 | 佛法入門 | 佛學資料 Books | 中國佛教網圖書館 | 兒童佛學班 | 佛網 | 新浪網Sina | Yahoo! | Google | 百度 | Bing | Alexa網站排名 |

| 兒童佛學夏令營 | 佛教維基百科全書wiki | 十大新聞 | 慈悲喜捨小站 | 佛經 | 梵文咒輪 | 摩尼 | 佛教 wiki | 佛教圖書館 | 佛教論壇 | 佛教 | 佛教經典梵文 | 佛像觀音圖片集 |

 

台灣佛教論壇推薦排名

台灣佛教論壇排名推薦

精靈寶可夢 Pokemon Go

手機遊戲 mobile game

弘憶佛教論壇

弘憶佛教論壇 China Buddhism Wiki Blog

弘憶佛教論壇 Pixnet Net

基礎佛學資料

佛學教室。佛法入門

佛教戒律學綱要

心得分享討論版

感人文章。故事書籍

淨業與念佛

禪宗 Zen。生活禪

密宗金剛乘

佛教寺廟。活動看板

佛法與生活

佛教音樂。佛曲mp3

免費結緣訊息

佛教釋大寬法師佛學問答

咒語教學。佛經介紹

中國佛教會BAROC

線上翻譯網站 Online translation website

台灣論壇 Taiwan Forum

中國大陸佛教論壇

沉香論壇 Agarwood

電子書免費下載

維基百科知識專家

弘憶兒童佛學班

電影。電視 Movie TV

世界新聞。生活資訊

健康。遊戲。熱門

Mobile 手機王。電腦 App

Ptt bbs web 批踢踢

免費廣告 Free Advertising

求職網站。招職招聘Jobs

摩尼網bbs網路社區。留言板

中國佛教協會 China Buddhist Association

中國佛教協會

中國佛教協會 Facebook

中國佛教協會 China Buddhism Wiki Blog

中國佛教協會 Pixnet Net

中国佛教协会

中国佛教会

地藏论坛 www.bskk.com 

地藏缘论坛 www.folou.com

中国佛教史

佛教音乐 Music

佛教故事 Stories

佛教歌曲 Song

佛教文物 Relics

佛教活动 Activities

佛教电视台 TV 

佛教导航 

佛教新闻 News

佛教维基百科 Wiki

佛教网站搜寻 

佛教线上图书馆

佛学知识 

佛教七宝

佛教历史文化

世界佛教论坛

佛教正法中心

中国佛教如来宗派 

佛教大藏经 Cbeta

佛网留言板

 

| 求職 | 新聞 | 電視 | 影音 | 字典 | 拍賣 | MP3 |  健康 | 知識 | 雜誌 | 生活 | 下載 | 網路書店 | 佛光山 | 佛陀紀念館 | 佛教如來宗 |

| 楞嚴經 | 金剛經 | 大悲咒 | 楞嚴咒 | 法師 | 佛教經典數位圖書 | 陀羅尼 | 佛教線上 | 佛教維基 | 網路書店

| Google Adwords | 佛教七寶 | 佛教歌曲 | 佛教四大名山 | 禪宗 | 禪定 | 標點符號 |

| 六字大明咒 | 熱門 app | 唵嘛呢叭咪吽 | 歌曲下載 | buddha buddha | 下載mp3歌曲 | 下載mv | 下载的音乐

| 熱門關鍵字 | 熱門電影 | 下載音樂網 | 音樂下載免費 | 露天拍賣 | 拍賣網

| 中央氣象局 | 地震 | 12000 | 波羅蜜 | 海濤法師 | 台灣論壇 | 教育部字典 | 英文翻譯中文 | 國語字典 | 藏傳佛教

 | mp3下載 | 惜物網 |  | 林志炫 | 大愛電視台 |  | 教育部字典國語辭典

| 馮馮 | 抽籤程式 | ppar |  | 大悲咒下載 | 英翻中 | txt電子書下載 | 中翻英 | 佛教論壇

| 竹林寺 | android mp3 | 聲音沙啞 | 下課鐘聲 | 禪修 | youtube下載 | 地藏論壇 | 地藏緣論壇

| 中国佛教协会 | 母親節 | 藥師經 | 佛教電視台 | 購物拍賣

| wiki en | 威力彩 | 黃金價格 | 黃金 | 六祖壇經 | 蕭平實 | 周杰倫 | 熱門 | QQ空间 | 台電 | 停電 | 指考 | china.buddha00@gmail.com

| 新浪微博 | 騰訊微博 | 統一發票 | 高鐵 | Claude Debussy | iPhone 6 | iPad | 停班停課 | 颱風假 | 台北市政府 | 行政院 | 中元節

| App 推薦 | 電視頻道 | TV線上看 | 佛教釋大寬法師 |  | Buddha Facebook

| 施食儀軌 | 奧運 | 線上鬧鐘 | 摩尼網

| 金色蓮花 | 服貿協議 | 電視連續劇 | 佛教如來 | 釋大寬 咒輪 | 佛學資料 | 達賴喇嘛 | 佛學多媒體 | 佛學數位圖書館 | 萬年曆

 | 潮音禪寺 | 黃色小鴨 | 比特幣 | 海雲繼夢 | 大華嚴寺 | 佛教維基wiki | 導覽手冊 | 悟禪法師 | 釋大慈法師 | 咒輪貼紙

| 生命加油讚 | WeChat 微信 | Line貼圖 | 短網址 | 蓮池庵 | 光明禪寺 | 生命的意義 | 密勒日巴傳DVD | 2016總統大選 | 廣欽老和尚 | 明若曉溪

| 生命靈數 | 明曉溪 | 生命教育 | 海濤法師爭議 | 慧律法師mp3 | 水陸法會 | 百年虛雲 | 佛舞 | 準提咒 | 柯文哲

| 藥師佛 | 華嚴聖因精舍 | 釋大寬 施食 | 覓菩提 | 傳悔法師 | 陳喬恩wiki | 華嚴經 | FLV | 優酷youku

| 療痔病經 | 健康長壽秘密法 | 佛曲 | 最心新聞 | 梵網經 | 時事新聞 | ptt wiki | 守成 | 學佛入門 | BBC | 學佛群疑

| 學佛心得 | 佛教書信 | Apple Wiki | 台鐵 | 最新新聞 | 教師節 | 護身符 | 作七 | 做頭七 | 悟禪法音 | 佛教如來宗wiki

| Amazon亞馬遜 | apk | Agoda旅遊飯店住宿 | 台灣十大論壇 | 十大熱門論壇 | 十方論壇 | 橙劑 | 淨心長老 | 釋海濤法師 | 佛陀 FB | 佛教音樂網Mp3

| 網路書店 | 網路書局 | Pixnet 痞客邦 | 咒輪&佛經 | 亞馬遜論壇wiki

| 搜尋引擎 | mp3音樂下載 | 影片電影 | 網購網站

| 台灣佛教論壇 | 台灣佛教網路論壇 | 心經 | 八十八佛

| 三壇大戒 | 2019三壇大戒 | 中國佛教會 | 2019日月禪寺三壇大戒

| 全职法师 | 中國佛教會baroc | 

 | 兒童佛學夏令營 2019 | 供香咒 | 兒童佛學營 | 世界佛教論壇 | 佛教戒律學綱要 | 三壇大戒 2019 | 維基百科 | 沙彌律儀要略集註

| 牟尼丸 | 縵衣 | 佛教戒律學綱要 pdf | 臨濟護國禪寺 | 釋悟潔法師 | 

GMT+8, 2024-11-25 03:26 , Processed in 0.353258 second(s), 13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