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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医生小医院

(第二部—佛教心理学)

 

川田洋一着

圆明译

 

第一章 阿阇世的情结

第二章 佛教产科学

第三章 提婆达多的叛逆

第四章 亲属关系的冲突

第五章 提婆达多步入地狱

第六章 阿阇世与业病

 

第二部  佛教心理学

 

第一章  阿阇世王的情结

 

母子的根本矛盾

 

在耆婆那章里,显然以医生的医疗活动为主,现在,将医疗方向放在病人身上,不失为必要的探讨。

 

阿阇世是摩竭陀国的王子,是耆婆的病人,也是提婆达多的弟子,后来反而皈依了世尊。他会从提婆达多转向世尊的关键,在于他患了一种致人于死的大病恶疮,害他叫苦连天。若用现代的话说,那是典型的“身心症”,同时也刻划出阿睹世自己半辈子的足迹。

 

依照佛法的知见来说,生死流转的宿业存在患病的生命底下,而这股业力会形成各种烦恼,不妨叫作“疯狂之病”。

 

总之,那是一种业病。关于阿睹世的“身心症”,根本原因不单单起自今世的人际关系,还得以宿业的观点追溯到他的过去世。

 

要医好这种恶业,显然不是一般医生的能力。纵使他请耆婆来,光靠一人的能力,也不可能治愈那颗大恶疮。于是,围在阿阇世旁边的一群人也纷纷入场了。他们是阿阇世的父亲频婆舍罗王,母亲韦提希夫人、世尊和提婆达多:

 

这种“致人于死的痛”呈现一项不幸的形态,它等于宿业爆发的最高峰,父母亲在这方面的关系如何呢?世尊、提婆达多与耆婆等人扮演什么角色呢?希望从阿阇世的经历里,多少能窥视业病被医好的典型例子。

 

顺便一提的是,一九三二年,日本精神分析学的先驱者古泽平作,曾经访问维也纳的弗洛伊德,当面提出一篇独创的论文(阿阇世的情结)。经过四十多年,古泽的这篇论文终于引起世界性的反应。

 

根据古泽的研究,“阿阇世的故事”是这样的:

 

阿阇世背负一段颇不光彩的身世,原来,母亲韦提希夫人年老色衰,深怕被丈夫频婆舍罗王抛弃不爱,所以,很想生下一个王子。

 

一位预言家警告她:“山上有一个仙人三年后会死,然后投胎到夫人的肚子里。”不料,夫人怕失去丈夫的疼爱,迫不及待跑上山去把仙人杀死了。

 

仙人死时很埋怨夫人。不久,夫人果然怀孕,但她也怕仙人的咒语,总想堕胎算了,可惜不能如愿。据说她生产时,特地跑到高塔上面,让婴儿从上面坠落,结果,婴儿只断了手指,之后成长反而很顺利。不料,提婆达多却将这段出生的秘密,透露给年轻气盛的阿阇世王子。

 

本来,阿阇世一直很崇敬和美化自己的母亲,听了提婆达多的告密之后,对母亲的敬爱马上幻灭,反而起了杀意,想先杀死父亲,后杀害母亲。于是,耆婆出来劝谏阻止了。

 

不料,这时的阿阇世由于企图拭母的罪恶感发作,竟然身上长出大恶疮来。不但这样,恶疮臭气冲天,谁也不敢靠近,只有韦提希夫人爱子心切,不顾一切前来服侍他。这样却只有加深阿阇世的忏悔心。

 

母亲宽恕这个企图杀害自己的阿阇世,阿阇世也宽恕了母亲。最后,母子俩总算恢复感情,过着真正的人间生活。

 

古希腊神话有恋母情结,儿子因为爱恋母亲而杀死父亲;阿睹世王杀害父王,却绝非暗恋母亲。

 

韦提希夫人见青春消逝,自己又没有生育子女,深怕失去国王的宠爱才闷闷不乐,这是悲剧的根源。

 

换句话说,阿阇世杀害父王的动机,根源于:一、母亲怕失宠于父王,苦闷之余才怀了自己;二、因为母亲杀害仙人才怀了自己;三、自己的出生渊源于这样的想仇杀害,才忍不住怨怪父母。

 

于是,古泽认为阿阇世的生命里,含有母子的根本矛盾,为了超脱而引发“忏悔心”。

 

在阿阇世的诞生里,环绕着母亲的自私心,后来母亲又服侍满身恶疮、臭气难闻的阿阇世。有人认为阿阇世之所以想杀害父母,为的是要有真正的父母,而母亲愿意伺候儿子,为的是要做一个真正的母亲。

 

以上只是古泽平作笔下的阿阇世王子。若看佛经上的记述,不难发现问题的真相。

 

过去宿业形成今世

 

阿阇世是频婆舍罗王和韦提希夫人共同生下的儿子,他的诞生无疑背负父母亲两人的宿业。

 

在阿阇世的生命底,有生理和心理的遗传资质在流动。只要父母亲任何一位犯了杀人的恶业,孩子的生命里也会承受一些杀人的特质倾向,这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孩子本人因为背负父母的宿业,会终身苦恼不已。但是,阿阇世为何一定会承受父母亲的遗传特质呢?不论心理学与生理学,都找不到这个答案。

 

佛法的解释是,阿阇世自己的宿业里,注定非接受父母的遗传特质不可。总之,阿阇世的生命底下那个业因,跟父母的业缘和合起来了。

 

那么,阿阇世诞生时所背负的宿业,到底从哪里来的呢?答案可从阿阇世的生命里去找寻。因为阿阇世过去的宿业,形成他今世的生命。

 

如果是这样,探讨阿阇世的业时,就非追溯到他诞生前不可,如此,现代人也许很难认同诞生前的生命存在。

 

尽管这样,事实上,也只有从前世的生命里去找寻他的宿业,可是比较有说服力的解决方法。的确,轮回转世不是现代一般科学方法所能处理的课题。不过,它所储存的资料也能证明到某种程度。

 

一、利用催眠术。例如而某人催眠,往前追溯下去。一直越过诞生时间,逐渐深入前辈子的生活。这样,被验者才曾说出自己前世的情状。据说,精神医师伊莉莎白.古柏拉.路斯女士,曾经亲自进行逆行催眠,结果很清楚地谈到自己过去的生活状态。

 

二、美国维吉尼亚大学司特逊博士的实证,曾在美国引起很大的回响.原来,司特逊博士到世界各地找寻一批能够保存前世记忆的儿童,调查他们的前世记忆跟眼前的事实是否符合。

 

据说他搜集二千个案件,其中有一个女童一直说明自己的前世有丈夫。她叫“斯库拉”,住在印度西部的某个村落,五岁时硬要父母带她回到前世的家。

 

当她们到了前世的家附近时,斯库拉平时所说的情景果然出现了。斯库拉亲自引领父母到自己前世的家中,清楚地说出各种状态。在家里,她对自己前世的子女与丈夫表示深厚的感情。

 

司特逊博士仔细调查的结果,发现今世的孩子跟自己前世的人格极为相似,所以他说这是转世最好的证据。其他的案例中,有人说前辈子是一只鸟,这就很难确认真假。

 

佛法也认同轮回转世:根据业才会反覆出现生死流转,或投胎转世。

 

现代好不容易才开始呈现轮回说的若干线索,但是,根据佛法业论的轮回说,似乎还不到乐观的时机。

 

阿阇世的父亲频婆舍罗王,在过去世也有各种行为造成的宿业。一直在生命底下跃动着。关于他跟阿阇世的关系,留待后面再谈,在此先说世尊指责频婆舍罗王的一段往事。

 

原来,当频婆舍罗王遭儿子幽禁饿死时,世尊指出死者前世的宿业因缘。根据《大般涅槃经》上的记载:“频婆舍罗王从前有恶心,有一次,到此富罗山游行狩猎,想要找野鹿,到处寻找,都一无所获。忽然,他遇见一位俱足五神通的仙人,立刻起了瞋恚心,下令左右把他杀死。因为国王怪他把野兽赶走,才让自己找不到猎物。仙人临终时,因为涌起瞋恚心而丧失神通,只听他发誓说:“我没有犯错,你用心和口残害我,来世我也要用心、口杀你。”国王虽然后来供养仙人,但他背负过去世的信业……”

 

因此,他背负过去这段宿业,以怨恨心生下儿子,才让阿阇世和生命里刻划这些痕迹,由于轮回转世,业力相续,才有杀父之怨。

 

第二章  佛教产科学

 

怀孕时已有“中有”(识)存在

 

有人说,人类的生命起于卵子与精子相遇那个时刻。的确,在卵子与精子相逢阶段,即已构成生命的一部份,但很难说是一个独立的人类生命,形成受精卵时,在遗传上总算有了为人的一切基础。一般来说,受精卵无异一幅形成人生的设计图,但还谈不上是人类。难怪有人会怀疑:“寓于人体的生命,几时才能从东西变成人呢?”

 

现代医学为了让世人不触犯“杀人”罪,才设法在人与物之间划出一条分界线,事实上,这样很不容易。

 

佛教医学主张,人类生命的诞生,除了卵子与精子以外,还得显现“中有”或“识”的存在才算数。

 

“中有”是佛教名词,意思是从死者亡后到诞生那一瞬间,意指“死亡的生命体”。“中有”如命运,已经被前世的业决定好了。在任何境界里,是否再生得靠前世的宿业来决定。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有一段记载:

 

婆索迦村有一位长者,娶了妻却没有生男育女。长者只好祈求诸神保佑,殊不知人人告诉他说:“要有三件事出现才会生育,哪三件事情呢?就是父母要有性欲做爱、母亲的经期适当,和中有出现,具备这些缘份才能生育。”后来,据说长者的妻子在别处等一个人死后才怀孕。

 

佛教产科学主张,世人若要怀孕,也得有几项条件配合——男女性交,妇女月经,中有(识)显现等三事和合。在《大宝积经》里,世尊曾经告诉阿难:“阿难,怎样才能进入娘胎呢?首先,父母要起爱染心,月经期间要顺调,中阴(中有)显现,没有其他疾病,俱足业缘,便能进入娘胎了。”

 

可见要三事和合,还要父母亲没有医学上的疾患,中有才能进入娘胎里。

 

也有佛经里以“识的显现”代替“中有”一词。精血即是指精子与卵子和合,同时等中有进去。如果是男性,要从对母亲起爱欲心,如果是女性,也要能对父亲起爱欲心。因为起了爱欲的烦恼,中有进去,靠着一切种子藏(阿赖耶识)的功能力,各识与肉体显现才有生命。阿赖耶识的功能力,即是藏在第八识里那项前世留下的业力。因此。要靠业力才能转世。另外,佛经把男女的精血,分别叫作白渧与红渧,也要有红白两渧的表现才行。

 

若依佛教产科学三事和合的原则,那么,人类的生是有受精卵起作用,俱足本人的阿赖耶识之业,等待时刻发动。

 

若从佛教产科学的观点说,不孕的原因有三点:一、产处患病或异常:二、精子与卵子不正常(以上两点也符合现代西医的观点);三、宿业的过患,父母与中有(识)间,没有相互感应的业缘。

 

例如《大宝积经》上面记载:“父母尊贵又有大福德,而中阴(中有)卑贱,或因中阴尊贵又有大福德,而父母卑贱,或两者都有福德,却因缺乏相感之业,这样地无法受胎。”

 

总之,如果父母的阿赖耶识里暗藏三业,不能跟孩子的阿赖耶识里那项业互相感应,纵使父母没有医学上的疾患,也无法怀孕。例如,在具有福德的娘胎里,若非有福德的孩子,也照样不能进入胎里。相反的状况也一样。

 

频婆舍罗王跟韦提希夫人,正是双方的宿业里没有互相感应的中有生命,因此,不论父母多么想要孩子,照样无法怀孕;虽然受孕,也还无法出生。如果享受了本有的生命,原来山里的那个仙人就会等于将来的阿阇世。

 

业力与营养会育成胎儿

 

早在世尊时代,就有不少人工堕胎的情况。

 

佛法里,也把堕胎放进杀生戒,如果杀死胎儿,尼姑就得接受波罗夷罪了。这种刑罚相当于一般死刑。

 

《十诵律》也是佛经之一,其中列举三项堕胎方式:

 

一、用药物法,让孕妇服用吐剂或泻药,藉此今腹腔充血或促进腹压,便于堕胎。另外,可把特殊药物放进膣内来堕胎。

 

二、在血管内打针堕胎,也许要让她贫血。

 

三、好像强迫孕妇做粗重工作,以便堕胎。例如让孕妇背起笨重行李,或令她走在车前,甚至站在险阻的岸上。

 

佛经上处处可见世尊很痛心这种不人道行为,而努力防止妇女堕胎。如从佛教产科学的观点来看,堕胎当然是杀人罪。这方面的业报很可怕,世尊也常常教诫世人。

 

当阿阇世还留在韦提希夫人的胎内时,就打算打掉这个生命。佛经上虽然没有详述她用什么方法,但很像《十诵律》的记述。

 

不料,阿阇世反而在娘胎里很快地成长了。与其说是堕胎失败,毋宁说这在佛教产科学里有它更积极的意义。原因是,佛教产科学的立场指出,促进胎儿成长的力量不外两种——来自母体的营养,其次为业风的作祟。

 

第一种母体营养说,也符合现代医学的主张。《增一阿含经》指出母亲的饮食,有助胎儿的受胎与形体成长,补足诸根,才能使胎儿顺利出生。

 

至于第二种业风,就是把业譬喻为一种风,能使人在三界轮回,属于一种业力。意指胎儿靠业的力量成长。

 

《大宝积经》详述胎儿从第一个七天起,每隔七天的情况,直到三十八个七天为止。但再加上最先四周,到产出以前,称为“胎内五位”。《俱舍论》和《大智度论》的说法亦然。

 

如果按照胎内五位的观点,第一位是歌罗逻(羯逻蓝位。第一个七天)仰赖过去的业力而受身,样子好似生酪。七天内备妥地大、水大、火大和风大。

 

第二位是安浮陀(额部昙位。第二个七天)。这段期间的成长要靠遍满这种业力。据悉胎儿的状况,好似稠酪和凝酥一样。

 

第三位是闭手(开尸位。第三个七天)。这里作用的业风叫作“藏口”,形状像药杵一样。

 

第四位是加那(键南位。第四个七天)。摄取的业风吹起,据说形状好似衣衫褴褛的人。

 

第五位是从般罗奢佉到产下为止(般罗奢佉位。第五个七天以后)。吹起的业风叫作“摄持”等,从此现出四肢与头部了。

 

生产也有一阵业风能够让胎儿分挽。《俱舍论》上说:“胎儿逐渐转增,乃至色根形相都很盈满,靠那股业吹起的异熟风力,会转动胎儿倾向产门。”

 

由业造成的风力,也就是仰赖业的能源,才使胎儿自动朝向产门。

 

生苦即是出生之苦,属于四苦之一,它有两种:一种是经由产道的痛苦;另一种是呱呱坠地,开始感受外气与热水之苦。据说人类因为这样,才忘掉以往的记忆。

 

依照佛教产科学来说,直到生下为止,整个过程的主角是胎儿,尤其是藏在胎儿阿赖耶识里的那股业力。胎儿自动仰赖业的能源,吸收母体的营养,发育、成长,才能跳到这个世界里来。

 

阿阇世诞生到这个世界的原动力,无疑靠自己的业力。但若这股业力不是善业,而含有较强的恶业倾向时,才会产生各种悲剧,就像阿阇世的例子。

 

揭发人类出生的秘密

 

一位年轻的命运心理学家孙德习经说:“俄国的名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怎么在《罪与罚》里描述杀人的情景呢?除非自己有过实际的杀人经验,怎会描写得这样逼真呢?”

 

孙德调查过这位作家以前是否杀过人。结果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之后,孙德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祖先足否有问题呢?

 

他怀疑这位大作家的生命底下,承受父母的遗传特质——杀人的潜能,所以,才表现出杀人者的心态,以及不得不表现的苦衷吗?换句话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潜在的杀人犯吗?

 

一位名叫“特洛亚”的传记研究者,调查了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家属以后,发现一件惊人的记录,原来他有五位祖先是犯罪者和杀人犯。

 

于是,孙德表示意见,倘若杜斯妥也夫斯基没有作家的异常天赋,也许就是一个杀人犯了。

 

由此可见,人类会重复祖先的犯罪命运,这是来自生命底层的一股冲动,无法由理性控制的特质。

 

那么,阿阇世身上流着杀人犯的血液,而且,杀人犯原来是父亲,被害人是他自己。

 

他的名字可以译作“未生怨”。由于他自己属于被害人,满身怨念。换句话说,前世的故事大体上如此。

 

依据《大般涅槃经》及《照明菩萨经》等记述,频婆舍罗王年老时还没有儿子继承王位。只好请教占卜师,对方说某山里有一位仙人,待他死后,才会投身到夫人的胎里做太子。

 

那位仙人的宿业注定要当国王夫妇的太子,但他还活着没死,国王听了想要早日生下太子,才断绝仙人的粮草,再派心腹去杀死地。

 

结果,夫人马上怀孕了。

 

杀人者与被害者,形成父与子的命运,阿阇世的中有身在这个世界上苏醒了。

 

提婆达多为了拉拢年轻的阿阇世王子,不惜透露他的出生秘密,这一点可以参照《大般涅槃经》。

 

有一天,提婆达多脸色憔悴、无精打彩地来访善见太子(阿阇世王子)。阿阇世问他为何如此呢?提婆达多答道:“外人都在背后骂你。我听了很难过,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他故意说得很亲切,希望亲近阿阇世,之后,据实透露王子的出世秘密,同时帮他策划怎样杀死父亲。

 

善见太子又问:“国人怎样辱骂我呢?”

 

提婆达多说:“国人都骂你为未生怨。”

 

善见又问他:“为何叫我未生怨?谁取的名号?”

 

提婆达多说:“你未出生时,所有看相师都预言,这个孩子以后会杀死父亲。所以,外人都叫你未生怨。但是,宫里的人为了护卫你,反而叫你为‘善见”。韦提希夫人听了看相师的预言,待你出生时,刻意从高楼上把你丢弃到地面,幸好只折断你一根手指……我听了虽然心生愁闷,但也不敢跟你说。”

 

阿阇世的生命底层,有一股遗传自父亲的杀人本能,才会潜伏一股对父亲的怨念。所以,阿阇世是一个命中注定要杀父亲的孩子。

 

早在母亲的胎里开始,这个幼儿就憎恨父母,甚至整个生命都如此。不消说,这种行为深深地刻划在阿阇世的心版上,等于伤透他的心。

 

他的怨念遇到提婆达多的徐恿,才一触即发,不可收拾地造成杀父弑母的实际行为。

 

至此,总算拉上王舍城的那一幕悲剧了。

 

第三章 提婆达多的叛逆

 

贪欲与随烦恼

 

提婆达多自始至终都唆使阿阇世去杀害父母,自己也苦苦跟世尊作对。不消说,他是个病人,被心病折磨的人,在他的生命底层有一股烦恼的狂乱,才会迫使他堕入三恶道里。

 

佛教心理学对生命活动有各种解说,其中有一项叫作“烦恼”,指邪恶的心理作用。让人为非作歹,积极推动三恶业——身、口、意之业就是烦恼,唯识学派认为烦恼包括贪、颐、痴、慢、疑和恶见等六烦恼,其中以贪、瞋痴等三毒算是根本。另外,还有二十种“随烦恼”。总之,那是随从根本烦恼而发生的烦恼。诚如《成唯识论》所说,贪欲会衍生慢与骄等随烦恼,而贪欲与愚痴会引起诳与谄以及覆等随烦恼。

 

据悉恶逆之徒如提婆达多,生命里可能充满三毒,才会衍生各种随烦恼。那么,依佛教医学的观点说,提婆无疑是疯子一个。

 

有一次,世尊回到王舍城,暂时在竹林精舍歇脚。

 

一天,提婆来访世尊,央求世尊传授神通力。但是,世尊预见提婆会乱用神通去做坏事,而不曾传授。

 

“佛预见此人学会神通必去为非作歹,故不曾教他。只说:你不要学,学会神通道有什么用呢?应该观照无常、苦、空和无我才对。”(《十诵律.第三十六》)

 

用现代术语来说,神通力即超能力。据说证到阿罗汉果时,可得各种神通。例如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等,属于六神通。但若具有漏尽遇时,才会消除烦恼,只有不受制于烦恼的人懂得其他神通力,才不会乱用或藉此作恶。倘若满怀三毒的人懂得神通力时,后果不堪想像。

 

当然,世尊很忧心这种事情。不料,提婆怏怏不乐,又转而央求舍利弗和目连,结果也遭到拒绝了。最后,才由阿难教他(有人说是十力迦叶传授他)。因为当时阿难尚未证得阿罗汉果,才无法看穿提婆的心机。

 

提婆学会神通力以后,心想:“看摩竭陀国里谁最棒,必须先听从我,然后再透过他去让所有人都得对我毕恭毕敬。”

 

接着暗自寻思:“此国太子阿阇世待父王死后,继任王位,我必须先降伏他,我若降伏阿阇世太子,就会得到所有人的恭敬服从了。”(《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三》)

 

他一想到此,匆匆来访阿阇世王子,大显神通,让阿阇世王心心服口服。他好像运用神通力,变化自如,阿阇世看了涌起颠倒心,五体投地,暗想:“这位提婆达多远胜过佛的神通无疑。”

 

这样一来,提婆达多终于使阿阇世在王舍城附近为他建造僧房,每天都能从阿阇世手上获取不少衣食供养。

 

依据《成唯识论》的解释,“诳”是为名利而装出有德的样子来诈骗别人。“谄”也是为名利采用各种方便,矫揉做作,藉此来笼络别人。以上两种都属于贪与痴的一部份。

 

很明显地,提婆为了名利,不惜滥用神通去笼络阿阇世。难怪在他的生命里,才会生起诳与谄的随烦恼。

 

不消说,提婆的势力大增,连世尊的门徒也跑来皈依提婆达多。

 

世尊教训弟子们说:“只有傻瓜才会念念不忘利养,徒增恶德,殊不知这样会像利刀让人的手脚异处一样,切断清净功德的生命……人为贪欲而走上灭亡。”(《五分律.第三》)

 

“笨人是自行做恶,违背正律,这样会议自己每天增加邪见。提婆现在得到利养,心生傲慢。”(《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三》)

 

世尊看透了提婆心里的贪欲、愚痴与随烦恼。

 

依《成唯识论》所说,“悭”是耽于财产和自作的法里,暗藏起来不给别人。“骄”是染着自己的名声与才能,目中无人的表现。以上两种都出自贪欲。

 

提婆把阿阇世的供养积压、暗藏起来,并且陶醉在自身的名望里,这正是悭与骄的烦恼。从贪欲与愚痴衍生出的随烦恼,在提婆的生命里生起,逼得他走上恶行了。

 

生命充满敌对心

 

在贪欲和愚痴衍生出来的随烦恼里,还有一项是“覆”。依照《成唯识论》的记载,覆是为了名闻利养,暗藏自己的罪过,致使心里懊恼和后悔。

 

提婆达多始终难逃这种覆的纠缠。

 

世尊这样指责提婆的覆:“目连呵,世间有五种老师。一种是自己的戒律不净,而硬说是清净;一种是自己的命不清净,而硬说很清净;一种是说法不净,而硬说自己说法清净;一种是记说不净,而硬说自己的记说清净,一种是智见不净,而硬说自己的智见清净,藉此来防范弟子。”(《南传大藏经.律藏四.小品.第七破僧腱度》)

 

以上五种老师全都适合提婆达多。提婆自知生命与说法等不够清净,却有意掩盖它。弟子们也明知提婆的生命不清净,也无意揭穿师父的真面目。

 

原因是,他们要依靠师父提供衣服和饮食、药物,也想获得声望,才不想让真相曝光。这样一来,师徒都有罪。

 

提婆达多根本不能压抑烦恼的冲撞,那是随附贪与痴的东西。烦恼的病况严重,三毒之一——瞋恚发作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提婆又从畜生界与饿鬼界沦入地狱,饱受苦恼了。这段经过可以参照《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三》:

 

据悉提婆得到不少利养,再起贪婪心和颠倒心,暗自寻思:“眼见世尊年老力衰,我要代他统治教国……”

 

此时,目连知道他起了反叛心,吃惊地跑去竹园精舍禀告世尊。其实,世尊早已心知肚明,查察提婆心怀不轨,要起来反叛了。反而是提婆自己还蒙在鼓里。

 

有一天,他率领心腹俱迦利、干陀漂、迦留罗提舍和三闻达多四人来到竹园精舍。世尊告诉目连:“你看那个没有智慧的提婆来了,这个无智之徒现在要在我面前自炫,吐露不良的企图了。”

 

佛经上记载,提婆一行人跟世尊谈判的经过:“提婆来到世尊面前,先向佛脚作礼,再率领四个弟子退在一边坐下,禀告佛说:‘世尊的年纪大了,力气衰弱,不妨把僧众让我来率领,你自己去享受法乐,我可以指挥一切。’佛说:‘舍利弗和目连有大智慧和神通,我尚且不敢把教团交给他们指挥,何况像你这样为了利养,而被人唾弃的笨人,我绝不曾把僧众给你指挥。’(《十诵律.第三十六》)

 

世尊严词拒绝他。

 

“当时提婆听到佛说他像笨人、死人,让他对佛起了极大的瞋恚心,意欲毁灭世尊,只见他两眉下垂,低头忧虑,一言不发,思索片刻后,即行离去。他的心中特别憎恨世尊在僧众面前称赞舍利弗和目连,还侮辱他卑贱无智,此项仇怨非报不可。”(《十诵律.第三十六》)

 

从此之后,他对世尊憎瞋交加,闷闷不乐。

 

《成唯识论》上说,瞋恚足以苦恼与苦恼为憎恚,藉此产生不安与恶行,烦恼才会无穷尽。

 

各种随烦恼会从瞋恚里衍生出来。依照《成唯识论》上说,如果处在忿、恨、恼、嫉和害的情况下,瞋恚会愈来愈剧烈。

 

提婆达多除了贪与痴,还有瞋恚及其随烦恼在缠着他,才让他尝尽地狱的苦楚。这也是他跟世尊作对的下场。

 

终于破坏僧团

 

根据《成唯识论》上说,“忿”就是愤恨、痛骂或殴打眼前不利于自己的行动。瞋毒的作用强烈时,会引起随烦恼。

 

“恨”会紧随在忿后出现,痛恨难解时,才会陷入烦恼里。

 

忿恨交加才会“恼”,意指恨痛,坚执恶事,不能依理悔改,反而恼乱身心。

 

“嫉”是热中自己的名利,而嫉妒别人的成就或名望,也有害贤之意。

 

“害”是伤的意思,损伤其他有情的生命。

 

当瞋恚剧烈时,上述的各种随烦恼——忿、恨、恼、嫉和害等,会连续衍生起来。

 

且说提婆达多遭到世尊严词拒绝后,瞋恚转烈,忿恨生起,又不能散发于外,只有恨在心头,有增无减了。

 

怨恨不久会变成恼怒和嫉妒,以至完全发作。对象当然是指世尊了,因为提婆达多看见世尊深受大家的尊敬,也能接受各种供养,艳羡他能以佛的身份高高在上。他很嫉恨世尊,不久,他煽动憎众起来分裂教团,犯了破和合僧的罪刑。

 

根据《南传大藏经.律藏四.小品》上说:

 

有一次,提婆达多来到俱迦利等弟子们的住处,说道:“朋友呵,看我们要怎样破坏世尊的僧伽,驳倒他的法论?不妨去央求世尊废除五件事情,如果他不肯,破坏他的教团便了。”

 

这五件事情定:

 

一、比丘终身住在山林,不得走进村子里。

二、比丘终身行乞,不得接受别人招待的供养。

三、比丘终身穿粪扫衣,不得穿居士衣服。

四、比丘终身坐在树下,不得进入房里。

五、比丘终身不吃鱼肉,否则有罪。

 

提婆向世尊央求以上五件事情要废除,不料,遭到世尊的严词拒绝。其实,这五件事情不是要制订严厉的规律,来拘束比丘的行为,而是要制御烦恼来转换宿业,难怪世尊不答应提婆的央求。提婆欣喜地离去了。

 

据说世尊表示:“提婆破坏合僧团的行为,等于犯了各种罪过,将会陷入地狱一劫之久。”

 

“提婆在十五日布萨那天,同一群憎众谈到以上五件事,征求大家的意见……当时除了阿难及一须陀洹以外,计有刚来出家的五百名比丘,不知事情的轻重,以为他提出五件事都是正确律法,故都同意提婆的主张。当时适逢舍利弗、目连等诸位大罗汉都不在场,虽然阿难等极力反对地无效。”(《五分律.第二十五》)

 

由于提婆获得五百名新弟子的支持,立即宣告脱离僧伽教团,前往王舍城西南方的伽耶山去了。

 

舍利弗与目连得到世尊的允许,前往伽耶山,企图救出那群被提婆带走的弟子们。有人看见他们离去,不禁叹息:“难道这两个人也要去投奔提婆吗?”世尊说:“他们两人一定能展现法的威德。”

 

且说两人抵达伽耶山时,适逢提婆在滔滔不绝地说法。三闻达多警告提婆说:“不要相信舍利弗和目连,他们不怀好意跑来了。”

 

不料,提婆却表示:“朋友,你别这样说,他们跑来最好。因为他们明白我的意思才来的。”说完话后,让出半座来招待舍利弗和目连了。

 

舍利弗和目连默然不答话。不久,待提婆说完法后,才向舍利弗说:“我现在劳累得很,你来代替我说法便了,我背痛,想休息一会儿。”

 

于是,他模仿世尊的样子,把大衣折成四叠,右(协)朝下呼呼熟睡了。

 

此时,目连首先大展神通,接着由舍利弗说法了。五百位新出家弟子才如梦初醒,懊悔自己误听提婆的谬论,纷纷随他们两人回到世尊的座下了。

 

只见三闻达多用脚趾踢一下提婆,说道:“舍利弗和目连带走一群比丘了。”据说提婆大惊地起立,指名痛骂:“两个坏蛋把我的弟子们带走了。”气得一直跺脚,鼻孔出血,活活地堕入地狱里去。

 

此时,提婆心里对世尊起了杀害的念头。

 

世尊驳倒耆那教的论点

 

这时候,世尊与提婆达多的纠纷,似乎传到外道们的耳朵里,提婆的反叛似乎成为间接的因缘,才促使无畏王子皈依世尊。

 

依据《四分律》上说,无畏王子是耆婆的亲生父亲。他在外道尼干陀的唆使下,才跟世尊展开一场问答。结果,这次机会反而造成王子信佛的因缘。

 

根据《南传大藏经》的《无畏王子经》上所说,有一天,尼干陀(耆那教)来唆使无畏王子说:“王子呵,你何妨跟沙门乔达摩(世尊)辩论一番?这样一来,你才会扬名天下。”

 

王子说:“像我这样的角色怎敢向大名鼎鼎、威力浩瀚的沙门乔达摩辩论呢?”

 

于是,尼干陀向王子献策:“王子呵,你不妨去找沙门乔达摩,当面问他:‘佛有不爱的人,谈起别人不变听的话吗?’如果他回答有,就立刻追究向下去:‘既然这样,那佛跟凡夫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他说没有,不妨问他:‘那佛为何把提婆达多打入地狱里,让他长期受苦,并曾说话激怒提婆呢?’这样一来,沙门乔达摩自然难以回答,而王子的声望会人尽皆知。”

 

王子禁不住尼干陀的怂恿,开始准备去跟世尊辩论。

 

一天,王子招待世尊和佛弟子来,饭后果然开始问答了。

 

不料,王子的期待落空了,尼干陀的预料和反驳的指点全都派不上用场。

 

只听世尊开始活用譬喻来说明了。

 

世尊问他:“如果有一个孩童在大人不注意时,把一块木片或小石头放进口里,不知你要怎么处理?”王子答说:“当然要取出来,倘若不能立刻拿出,也得用左手抓住他的头部,用右手指深入他的口理,纵使快要流血也得取出来。为什么呢?因为我对那个孩子有一份慈爱心。”(《无畏王子经》)

 

于是,世尊开口了,纵使如来说出别人不变听的话,他的动机也跟你一样,因此,以下六种情况可以分析:

 

一、倘若此话不真实,亦无利益,别人也不爱听时,如来绝不会讲。

 

二、倘若此话是实情,但无利益,别人也不爱听时,如来也不会讲。

 

三、如果此话是真实,也有利益,可惜别人不爱听时,如来知道何时该讲,何时不该讲。

 

四、如果此话不是实情,亦无好处,纵使别人爱听,如来也绝不会讲。

 

五、此话当真,但无好处,纵使别人喜欢,如来也不会讲。

 

六、此话属实,也有利益,别人也爱听时,如来认为讲话适得其时矣。

 

原因是,如来部曾以慈悲心对待天下苍生。

 

无畏王子听了上列说明,始知世尊的慈悲与智慧非常伟大,远非尼干陀之辈所能比拟,之后才毅然皈依世尊了。

 

再者,王子当时感动之余,忍不住问世尊:“世尊每次面对问题,都能依不同性质回答,难道是事前准备好的吗?”

 

不料,世尊反问他的话也很有趣:“你对车子的常识相当渊博,如果听到有人问起车子方面的事情,难道你先准备好答案了吗?”

 

王子答道:“只要问到车子,不论什么问题,我无须准备都能立刻答得出来。”

 

世尊说:“王子呵,情形完全一样,佛熟知法界的事情,遇到任何人问都能马上作答。”

 

后来,无畏王子因为能够逃过哥哥阿阇世的迫害,才去出家当比丘。

 

第四章  亲属关系的冲突

 

个人的生命根源(阿赖耶识)

 

在西方社会,真正开始探索人格的深层状态,是从十九世纪的弗洛伊德开始的。

 

今天,深层心理学者大致上把人类的深层心理分为三个层面:

 

一、个人的潜意识层面,这是弗洛伊德的发现部份,相当于深海下的冰山,表层的意识部份,却相当于露出空中的极小部份。这里潜伏着遗忘和被压抑的内容。

 

二、家族的潜意识层面,来自较新的家世。

 

三、心理学家荣格所谓集体潜意识层面,是从我们古代祖先遗传下来的巨大精神遗产。

 

古代祖先即是现在人类的共同祖宗,他们潜伏在我们的生命底下,形成共同的潜意识层面,包括人类各种文化圈的神或恶魔。这种“集体潜意识”一方面包括民族、国家、人类以及动植物的祖先,一方面连接宇宙底边本身。从宇宙底下涌现,在每个人的心上再生出来。

 

这样一来,生命内在的旅程,还到集体潜意识底下。

 

至于阿阇世对父母的想念,形成一种杀害冲动,这股能源储存在阿赖耶识的层面,换句话说,阿赖耶识里潜伏着某种“害”的恶业——跟父母为敌。直到他的青年期,阿阇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种恶业,因为它一直埋在阿赖耶识这个生命底下。

 

阿阇世没有自觉这个问题,从佛教心理学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若把佛教心理学放在唯识学派里,生命主体及其活动可以分成五位,其间,用以下方式探讨心的问题:

 

心即是识,从表层部份逐渐深入,经由五识、六识、七识和八识,既深奥又宽阔。

 

我们的身体具有五根,五根是眼、耳、鼻、舌和身等五个感觉器官。五根各有对境——色、声、香、味和触,其间会出现感觉意识,叫作“五识”。

 

一旦涌现五识,就有根会承受,叫作“意根”。这是第六个根。

 

意根存在生命里。意根是以五识的一切感觉为对境而承受下来的,叫作“法境”。其间有意识出现,这个识属于第六识。

 

在《成唯识论》里,六识即是了别之识,指明了分别对境的活动。

 

到目前为止,即是通常所谓意识层的领域,也是在日常生活里。正在活动那个心的部份。

 

不过,六识叫“不恒行之识”,因为它是不常行动的识,才会有生灭和断续。它在熟睡时间内会断绝,人死了会跟肉体的崩坏一块儿消失。

 

佛教心理学是在第六识的底层探索第七识(末那识),再在其根柢探索第八识(阿赖耶识)。这两个识绝不会断灭,从无始以来,就贯穿生死在相续着。所以,它属于常行的识,才叫作“恒行之识”。

 

第七个末那识跟第八识同样在流动,看见阿赖耶识,始终执着于我。这个领域里会有各种心能作用,那就是烦恼、随烦恼和善良的心能作用在翻滚。

 

若跟西方的心理学相比,这个相当于弗洛伊德所谓的“个人潜意识”。

 

第八项的阿赖耶识,属于个人生命的根源,隐藏着一切存在的种子,也是轮回转世的主体。《成唯识论》上说,那是“一切种”,“颇能执持诸法的种子,不让它们失去。”

 

业种子也藏在第八识里。阿阇世杀害父母的冲动,演变成了恶种子,和心的能源,躲在他的第八识下,才不易显现出来。

 

第八识的表层部份里,有家族的潜意识层,它的底部似乎横着集体潜意识的深层部份。

 

阿赖耶识里,没有直接表现出祖先的精神遗产,但从无始以来的业里,却含有祖先的精神遗产在内。

 

提婆达多诓骗青年时的阿阇世,触发他前世的恶业因缘,改变了阿阇世的人生路程。然而,提婆的动机不是针对阿阇世,而是要跟世尊作对,企图杀害世尊,提婆的填恚烦恼,成了剧烈的陷害,这股害人的心机把阿阇世卷入。迫使他跟世尊对立,换句话说,提婆的烦恼,唤醒了阿阇世在第八识下面隐藏的恶业。

 

提婆揭发未生怨的出生秘密,震撼了阿阇世的第八识。

 

父子间的冲突

 

《五分律.第三》记载,提婆达多诓骗阿阇世的场面:

 

为了陷害佛陀,提婆特地唆使太子说:“现在,你的父王用正法治世。依我看,他的王位永远不会倒,何况人命无常,待你的父王死后,你不一定能够继承到王位。这样一来,你不如早些替代父王,我要害死世尊自成新佛,由新王与新佛来治理这个国家不好吗?”

 

太子答说:“父母的恩惠超过天地,长期养育的恩情无法报答,老师为什么敢劝我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呢?”

 

提婆达多听了也不觉惭愧,仍用巧言引诱,终于使阿阇世步入歧途,听从他的话了。

 

可见阿阇世一听到提婆的话也大吃一惊,不过,还是照样杀害父王,坐上王位了。

 

在阿阇世的内心里,潜伏强烈的权力欲与统冶欲,企图统治整个国家。他眼见频婆舍罗王的作风很温和,一直用世尊的正法治国,相当感到不满意,他甚至梦想自己早日取代父亲的地位,征服他国,聚集财宝,进一步扩大摩竭陀国,藉此统一整个印度。

 

因此,他毅然杀害自己的父亲了。

 

依据佛教心理学的观点看,权力欲与支配欲等贪婪心所潜伏的领域。正是第七个末那识。

 

末耶识拥有恨本性的自我执着,常常被烦恼所污染。《成唯识论》上说,末那识即是思考,以思量为性相,常常具有四项烦恼——我痴、我见、我慢和我爱。

 

总之,“末那”的意思是“思索”,但在这个意识里,常常被烦恼死缚着,意欲保持自我的一种执着心。

 

从我见与我慢里,产生某种对权力、财宝和声望的执着,企图扩大和强化它。另一方面,想要报答父母恩情的爱心作用,也同样在末那的领域里活跃。阿阇世对父母的感谢心,恐怕多少也在抑制权力欲等贪念。

 

在阿阇世的潜意识里,有烦恼与善心的作用在剧烈地冲突。

 

《五分律》上说:“提婆达多听了也不觉惭愧,仍用巧言引诱。”若依《涅槃经》来说,提婆的巧言就是泄露阿阇世的出生秘密。

 

原来,前辈子的事情——完全是因为父王的自私,才杀害一位仙人,而那位仙人就是阿阇世自己。频婆舍罗王以前为了保持自身的权力,才急着想要儿子,那也是父王的末那识活动。

 

缠住“末那”的烦恼,产生了我见,才变成我慢和我爱,终于去杀害那位善良的仙人。从这个事件里,也看出末那这股强烈的利己主义。

 

现在,阿阇世那颗对待父母的善心,又从他的心底复活了,虽然提婆的花言巧语曾经攻入阿阇世的阿赖耶识,触发他的恶业,但幸好那颗善心抑制了阿阇世在末那识的权力欲念。事实上,那两位长期扶养自己长大的父亲和母亲,正是杀人犯,阿阇世强烈地感受到父母那种丑陋的自私。

 

阿阇世在提婆的怂恿下,采取行动了。

 

依照《五分律.第三》所说,某日,太子暗藏利剑走进王宫,那颗叛逆心让他全身颤抖,终于不支倒地了。

 

守卫看见太子的态度有异,乃向太子打听缘故。太子坦述:“听了提婆的话,想来杀害父王。”群臣听到守卫的报告,吃惊地去禀国王,也听从国王的吩咐。

 

至于他们父子的对话,《南传大藏经.律藏四.小品》也有记载:

 

“王子,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大王,我想得到王位。”

 

“王子,你若要王位的话,我就让给你好了。”据说父王果然把王位让给阿阇世了。

 

频婆舍罗王到底从儿于身上看出了什么?

 

幽禁频婆舍罗王

 

父王从儿子身上看见宿业发出来的叛逆心,也看到这颗心变成各种烦恼的疯狂模样。

 

现在,阿阇世的自私正在主张自己的利益,打算牺牲父王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末那识驱使“我见”等四种烦恼,推动了“无明惑”——各种烦恼的根源。

 

自私一旦跟无明结合起来,就会破坏一切生灵。冯丁追求欲望,甚至连培育自己的生存基础也会被毁掉,那是一股反叛心,邪恶到极点。

 

频婆舍罗王不是从儿子身上看见当年自己那副德行吗?自己过去的行为成就恶业,彻底地传给儿子,眼前正在困扰阿阇世的心神。

 

那么,父王是否在强烈的懊悔下,受到忏悔的指责,才把王位转让给王子呢?亲情也许稍微能够治愈儿子的困扰才对呀?

 

关于这一点,佛经上也有描述:

 

“开始登上王位,享受五欲的快乐,杀逆心虽然暂告平息,短期间可以无事,尚不杀害父王的性命。”(《五分律.第三》)

 

“阿阇世听完父王的话,心里甚喜,暂时忍耐,而敕命大臣逮捕父王到牢里去。”(《十诵律.第三十六》)

 

总之,阿阇世得到王位,耽于五欲快乐了。换句话说,来自贪欲的娱乐,照样不曾治愈阿阇世的心。叛逆心一直在生命底层蠢动着。他不理会父王的央求,在无明的怂恿下,竟然把父王幽禁起来了。

 

《佛说未生冤经》提到国王在牢里跟夫人的谈话:

 

韦提希夫人洗完澡、清净身体,将蜜汁混合炒面枋,擦在身上去跟父王见面。父王面黄肌瘦,声音很微弱。

 

夫人说:“世尊说得不错,荣华富贵是无常的,罪报的苦头终于尝到了。”

 

国王吃完了擦在夫人身上的面粉蜜,又喝下夫人暗藏在璎珞里的葡萄药水,之后,双掌合十,面向世尊居住的耆阇崛山,说道:“世尊说得没错,世上的荣华富贵仿佛梦幻一场。”

 

同时,他又同夫人吐露:“我做国王时,有权有势,土地辽阔,华衣美食,今天被捕下狱,快要饿死了。儿子听了恶师的唆使才来背叛我,我不怕死,只有一个遗憾,就是不能当面接受世尊的教化,也不能跟目连、大迦叶等几位大德互相交谈。”

 

频婆舍罗王已经觉悟自己难逃一死,那是自己过去的罪业报应,自己似乎没有怨言,真正痛心的是阿阇世这个儿子。因为他拜提婆达多为师,反叛佛陀,后果会恨可怕。

 

国王唯一的憾事,似乎是无法亲自向世尊及佛弟子忏悔昔日的罪行,同时把儿子托付给世尊。知子莫若父,国王明白除了佛陀以外,谁也无法打破儿子心底疯狂的无明惑,谁也没有本事让儿子迷途知返了。

 

频婆舍罗王不停地、谆谆地交代夫人说:“我的心地航脏,该当受到这种苦楚。灾祸追人,如影随身,如响回声。遇佛难,听闻佛法也难,而且根据佛教来化导民众更是难上加难。我现在快死了,你要好好地遵行佛教,这才是防范横祸的良方。”

 

夫人领受国王的教诫,泣不成声了。

 

根据《观无量寿经》记载,父王远远地遥拜世尊,央求说:“目连是我的好友,世尊呵,请您大发慈悲,教诲我好吗?”

 

此时,目连像飞也似地降临在国王面前。世尊也派富楼那来为国王说法了。

 

光阴迅速,大约经过二十一天左右,国王由于能够吃到面粉蜜,又能听到佛法,终于颜色缓和,充满欢悦的样子。

 

频婆舍罗王也许听闻佛弟子说法,才超越了生死的苦恼,让死的不安与阴影完全消失。

 

他最后的唯一心愿——听到佛法以后的感恩心,希望迅速地洋溢在整个生命里。

 

把阿阇世和夫人的事情,全都委托世尊来解决,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放心,也唯有如此才能让他超越生死的苦恼。国王领悟的佛法,好像已经开辟一个足以解脱生与死的境界。

 

耆婆阻止杀母行为

 

虽然,佛经上没有记载韦提希夫人积极地杀害仙人,但夫人顺从国王的做法,也照样对儿子造一份罪业。

 

尤其,她怀孕以后,曾用各种方法想要打胎,放弃儿子的生命。她纯粹为了要维持父王的爱情,虽然真正的动机在这里,但她的行为企图堕胎,不论基于什么理由,做母亲的人不应该这样。至少从胎儿期到幼儿期,母亲的行为的确在阿阇世的潜意识层烙下一道暗影了。

 

一言以蔽之,她愚蠢极了,第七识的“我痴”也许迷惑了夫人的心意。

 

而年轻的阿阇世那股无明惑一旦酝酿,怨念的暴风立刻吹向父王和母亲身上了。

 

当时,阿阇世向守卫说:“父王还活蓍吗?”

 

守卫据实答道:“大王呵,老夫人身上涂面粉蜜、璎珞里暗藏药汁拿来献给父王,沙门目连和富楼那从天上落下来给父王说法,禁止不了。”(《观无量寿经》)

 

阿阇世一听这句话,怒责母亲说:“母亲跟贼父一道,也等于贼母了。那些沙门是坏蛋,敢用咒术幻惑人,让恶王多活几日。”

 

在这种情况下,阿阇世无疑发疯了,什么理性和良心都消失了,连母亲都要杀害。

 

此时,一位大臣叫“月光”,足智多谋,陪着耆婆向国王阿阇世作礼,说道:“大王呵,我们听到毗陀论经的记载,这个宇宙一开始,恶王为了贪图王位而杀父者,多达一万八千人,但从来没有听说有人会无道杀母亲。倘若大王敢杀害母亲,一定会侮辱王族。我们不能容忍这种事情,最卑贱的人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绝不能让这种人住在这里。”

 

阿阇世惊慌不已,颤抖地问耆婆:“你不再服从我吗?”

 

耆婆毅然答道:“大王,小心,可别杀害母亲。”

 

其实,月光和耆婆也是抱持必死的决心,倘若阿阇世激怒下拔剑杀来,他们也想用身体来防卫韦提希夫人。他们只希望阿阇世别造成弑母的滔天大罪业。

 

杀害母亲等于反叛自己生命的根基。因为母亲生育自己,给予自己生命的本源,弑母无异反叛和破坏它。

 

阿阇世对待韦提希夫人的行为,也许直接回报母亲过去的恶业,但是,杀害母亲那颗心,也是反叛母亲的心,会自行破坏一切生命的基础,而造成巨大的恶业。

 

不论什么理由,纵使万分怨恨母亲的愚痴,一旦破灭自己生命的本源,无异打开无间地狱的大门。当时,阿阇世由于无明惑发作,眼见自己要打开地狱之门,幸赖耆婆冒着生命危险去劝谏,这种做法也是实践世尊的教诲,标准佛弟子的风范。

 

耆婆可能后来也阻止了他那股对母亲的反叛心,跟仇视佛陀的心勾结起来。

 

耆婆先伺机下手,出言劝阻,才让他在最后关头站住了。在阿阇世的内心里,善良的心意,从无明的乌云中露脸,总算开始恢复一点人性与良知。

 

《观无量寿经》记载:“国王听了忏悔之余,开始求救。他把剑收起,不再杀母亲,但下令把她幽禁在宫里,不让她出去。”

 

韦提希的回忆打破幻影

 

阿阇世的心版上,被三个黑影笼罩着。第一个是强烈的自私,这道影子一面笼罩末那识,一面潜入第八识阿赖耶识里。

 

第二个是烦恼和爱欲的影子,比第一个末那的黑影更有影像。这道影子会贯穿第八识,到达生命底下。

 

第三个的影子覆盖着九识——生命的本体。这道阴影通过八识,反而潜入七识以下。被吸收到第一、第二和第三个黑影里,形成一体了。

 

第一个黑影是怨念父王。强烈的末那识主张,逼迫权力欲、名望欲和支配欲等贪念。自己反叛、牺牲父王也在所不惜的自我,跟杀害父王那项无明惑勾结起来。

 

第二个黑影是憎恨韦提希夫人。这种憎恨引发无明惑,其危险性好不容易被耆婆挡住,才使影像淡薄下来了。

 

第三个黑影是根本的无明惑,由于提婆达多介入,才使他对世尊怀有敌对心。结果,表示他在反叛自己的佛性或九识心上。

 

第一个黑影开始活跃起来了。

 

关于此事,不妨参阅《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憎事.第十七》:

 

韦提希夫人再也不能去探访丈夫了,父王也因此没有食物了。

 

幸好父王可以从牢狱向窗里遥望灵鹫山,膜拜绿荫下经行的世尊。因为他能远远看见佛,才会心生欢喜,基于这一点善根,才能延续这条性命。

 

阿阇世问守卫:“父王还活着吗?”

 

守卫答道:“因为膜拜世尊得到福力,父王才能活着。”

 

阿阇世一听,更怨恨父王,也把怨恨转向世尊了。阿阇世干脆关掉牢狱窗户,又削去父王的脚掌,不让他站起来。由于阿阇世砍断父王跟佛的联系,对父王更加怒不可遏,同时也想反叛佛陀。

 

此时,偶发了一件事惰:

 

依据《十诵律.第三十六》上说,阿阇世生下一个儿子叫“优陀耶”,因为手指患疮疾,叫苦不迭。一天,阿阇世把儿子抱在怀里,用手抚摸,又用嘴巴将儿子的疮脓吸出来。王子哭泣不停,阿阁世将口里的疮脓吐在地上了。王子看了哭叫得更凶。

 

由此可见,阿阇世流露为人父亲的本能之变,竟肯用嘴巴吸出儿子的臭脓,这样总算是有一点人性的父亲。韦提希夫人在旁边看了不禁摇头叹息。阿阇世好生奇怪,问母亲是什么原因?

 

母亲说:“大王啊!你小的时候也一样患这种疮疾。父王跟你对待儿子一样,用口吸出你的疮脓与脏血。但是,他还把那块脓血吞下肚里,不曾吐到地上。因为他心想把脓血吐到地上,你看了会心乱,哭个不停。”

 

阿阇世向母亲说:“父王这样疼爱我吗?”母亲答说:“父王一直疼爱你,就像你对待儿子一般。”

 

阿阇世听了才停止瞋恨,为什么呢?从母亲的回忆中,阿阇世似乎看到了真正的父亲。

 

引发阿阇世那股杀害怨念的父亲,跟眼前阿阇世自己一样,就是那位为了保有权力而去杀害仙人的父亲。然而,这样的父亲不存在了,那只是阿阇世的末那识受到提婆达多的诓骗,所造成的幻影罢了。

 

母亲的回忆完全打破了提婆达多的咒术。阿阇世终于明白为人父亲的心境,于是,他立刻吩咐臣子到牢里。

 

不料,父王听到远处传来急乱的脚步声,暗忖:“恐怕又要来加重我的刑罚了。”他一想到此,晕倒在床上死去了。阿阇世从此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自己的父亲了。

 

第五章  提婆达多步入地狱

 

提婆造下无间业

 

提婆达多内心里,酝酿杀害世尊的念头。贪欲唤起瞋恚与愚痴,而瞋毒剧烈之下也伴随某种害人的随烦恼了。

 

对方是佛陀。所以,这种陷害心是提婆的无明惑,它不得不结合原来的无明。化育万物的根本生命——那是抵触“中道法性”那项根本惑的征兆。

 

根本无明,孕育某种陷害,以第六天魔王活动的方式显现出来。

 

提婆达多化身魔奴,弥漫在宇宙里,喝了魔酒似地,完全失去正常判断力和理性,只知要杀害佛陀。末那识完全陷入魔性里,只知一心一意要反叛佛陀。邪见与邪智在操纵提婆的生命,使得他完全像疯子。

 

疯子不会自觉,喝了魔酒,也不知自己醉了。提婆跟佛作对,企图杀害佛的心,不料成了根本无明的奴隶,或魔王的化身,头朝下坠入地狱里。疯子坠入无间地狱的台阶——始自下面的缘故。

 

《四分律.第四》记载:

 

提婆达多在阿阇世的邀请下跑来挑选士兵。

 

他先命令两个人:“你们去杀佛,杀完后从这条路回来。”

 

接着,他命今四个士兵:“你们若看见两个人从这条路来,就杀掉他们,但要改从那条路回来。”这样一百增加到八个人、十六个人、三十二个人,最后,才命令六十四个人去杀死先前的三十二个人。他这样安排的目的,想让人看不出谁在陷害世尊

 

不料,这计划在紧要关头作废了。那时,正好世尊踏出灵鹭山的石洞来。

 

那两个士兵听从提婆的秘令,披上铁甲,手持刀杖去找世尊,心里念着:“我们要去害佛了。”但他们远远地看到世尊的容貌,好像诸根坚固的龙象,心地清澄如水。

 

两人陶醉在随喜的念头里,立刻把刀杖丢在一边,继续走到世尊前面,叩头作礼,坐在一边。

 

世尊向他们说明各种法义,两人调伏自身的烦恼,睁开了法眼。之后才皈依世尊。

 

当时,世尊告诉他们:“你们若要回去,可不能从原路回家,要改从另一条路回去。”结果,提婆派来的刺客都皈依世尊,让他的计谋成了泡影。

 

那两人回到提婆面前报告:“世尊的神威浩瀚,我们始终害不到他。”

 

提婆大怒斥责:“你们怎么一个人也没杀死?”于是,他亲自要去杀害世尊。

 

提婆趁着瞋意,亲自前去耆阖崛山(灵鹭山),手上捡起一块大石头.远远地丢向世尊了。

 

正在此时,上天接起石头放在山顶,但是,碎片反弹出来伤到世尊的脚趾,皮肉裂开,血流满地。世尊好像巨龙一样站在山上告诉提婆:“你做了前所未有的事情。”(《四分律.第四》)

 

依照《南传大藏经.律藏四.小品上说,当时的世尊这样表示:

 

“傻瓜,你闯大祸啦,你的恶心和坏心让如来流出血来。”

 

当时,世尊回顾一群比丘说:“诸位比丘呵,提婆达多在这儿造了无问业,恶心和坏心让如来流血。”

 

据说片刻后,世尊回到山洞里,自己把大衣折成三叠,右胁朝下卧在床上,极力忍痛。

 

此次事件叫“出佛身血”,几乎危及世尊的生命,是造成提婆达多堕人无间地狱的恶业之一。

 

以慈心包容醉象

 

诸位比丘听说提婆要来杀世尊,纷纷手持杖棍和石头,围绕在石窟旁边叫喊:“我们要保护世尊。”

 

佛陀从石洞里出来吩咐众比丘:“你们别像渔夫捕鱼那样大呼小叫。”

 

接着,劝阻他们说:“你们都回原处去专心修道吧!诸佛的常法不必覆护,诸佛已经赢了诸怨¨¨纵使众恶要来陷害,也不可能要走如来的命,”

 

后来,世尊的伤口未愈,也特地把耆婆叫来治愈。

 

世尊说得没错:“佛是会赢怨的。”绝对正确无疑。

 

不管任何怨敌,变成第六天的魔王眷属到来,也夺不走佛陀的性命。

 

“法性”与“无明”之战,佛与魔的剧烈搏斗,正在世尊和提婆之间如火如荼地展开。

 

提婆看到没有把世尊杀死,又开始动用邪智了。接着,他要借用阿阇世的力量了。

 

原来,阿阇世饲养了一头大凶象,名叫“那拉基利”。这只恶象生性狂暴,在几次战争中杀死过不少敌人。

 

提婆向阿阇世借来这头凶象,企图用来杀害世尊。这件事情在《五分律》上记载很清楚。

 

提婆来到驯象师的地方,暗中拜托他说:“明天世尊如果在这条路上走过,希望你让那头凶象喝醉酒,放它狂奔,世尊不注意也许躲避不及,如能把世尊杀死,我自有重赏。”

 

另在《增一阿含经.第四十七》记载,在提婆的唆使下,阿阇世王亲自把那头凶象灌酒醉了。

 

次日清晨,世尊披法衣、提铁钵,率领五百名弟子进城,驯象师远远望见世尊来了,立刻放出凶象。

 

一群信受佛法的人,跑来禀告世尊醉象奔驰的状况,并且央求世尊:“希望世尊改从别条路走吧?”五百弟子和阿难也同样忠告世尊。

 

世尊三次回答都一样:“何苦这样呢?象不会害我的。”

 

据说有一群弟子不禁舍弃世尊,逃到别条路去了,只有阿难一个人跟随在世尊后面。

 

《五分律.第三》记载:

 

当时许多人来观望,议论纷纷:“现在有两条龙要格斗,不知哪边会胜利?仔细看啊!”

 

外道们表示:“象龙的力气大,必能打败人。”

 

佛弟子说:“人龙的道力深厚,必会降伏凶象。”

 

空论无凭。甚至有人出钱来打赌,

 

且说醉象远远看见世尊,忽然奋耳鸣鼻,大步冲出,阿难见了忍不住躲到世尊的腋下来。

 

世尊斥喝阿难一阵,之后,进入慈心三昧里。用慈悲心抚摸了醉象。只听世尊说道:“你不能害杀佛,如果杀害佛,会坠入恶道里,因为佛出世不容易哩。”醉象听了偈语,用鼻子扑地,抱紧世尊的脚,须央间上下三次,抬头望着佛,右边绕走三遍才离去。

 

可见世尊的慈悲力量调伏了恶象,打破它的恶心,使它成为一只善象了。佛的慈爱普及天下苍生,不论对方存有什么怨念、杀害心或修罗心肠。都能用慈悲的能力彻底感化对方。

 

在旁观看的人,都忍不住赞叹佛陀:“瞿昙这位沙门不用刀杖,也能降伏这头恶象,全国百姓以后再也不必恐惧它,实在大快人心。”

 

此后,大家都指责提婆,减少对他的供养,反而更崇敬世尊,也增加供养。这样一来,提婆的门下也加入世尊的行列进城行乞了。

 

提婆杀比丘尼

 

当时,提婆怏怏不乐,脸上无光,向阿阇世说明世尊调伏恶象的经过。阿阇世说:“世尊必然有威德,才连恶象也害不了他。”

 

提婆说:“世尊通晓幻惑的咒术,常常靠它降伏外道,用来幻惑畜生,又有何难事?”说话间,他心里寻思:“我看阿阇世的样子,恐怕要开始懊悔了。”提婆忧郁地走出城去。(《增一阿含经.第四十七》)

 

情况显然不出提婆的预料,从此以后,阿阇世开始舍弃提婆而倾向世尊。

 

阿阇世心中潜伏的黑影,好不容易稀薄下来。以末那识为中心,伸长到第八识那股对父王的怨恨,现在变成爱慕的念头了。同时,对母亲的憎恨也消失了。昔日提婆花言巧语向他编造不少世尊的坏话,才使他对世尊产生敌对和不信,这种心态从生命底下笼罩着八识,再深入七识以下。现在,这道黑影反而加深对提婆的失望,对世尊却逐渐开朗了。

 

世尊给未生怨王说了各种法义,这样才拨开阿阇世那股无明的黑暗。从此以后,阿阇世发誓要皈依世草了.他宣布:“我从现在起要扳依世尊做佛的弟子了。你们从今以后要把世尊和佛弟子们接进王宫,但别让提婆和他的门徒进门,”(《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

 

提婆达多失去众人的供养,也被许多弟子抛弃,但他自己不太知晓,还以为阿阇世的心态跟昔日差不多,有一天,他想要进宫来。守卫依照国王的吩咐,毅然不让提婆达多进入王宫。

 

提婆问他们:“为什么?”

 

“阿阇世王说要皈依世尊了。”他听了大怒,站在门外。

 

这时,刚巧一位莲华色比丘尼走来碰到提婆了。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记载:

 

当莲华色比丘尼从王宫行乞完毕出来时,提婆心想:“这个秃头女尼离间我和阿阇世的关系,才使我进不了王宫。”

 

他一想到此,一面破口大骂比丘尼说:“我跟你何怨,竟让我进不了王宫?”一面伸出拳头猛打她的头部。

 

比丘尼被打得苦苦求饶,大喊冤枉,提婆达多哪里听得进去,终于打破她的头颅了。

 

这是提婆达多疯狂的样子,看来像妖魔一般,失去正常人的判断力。他之所以失去阿阇世和众人的信赖,全是自造的恶业,苦苦要跟佛作对,才会遭到被人抛弃的下场,跟莲华色比丘尼完全扯不上关系。在他错乱的头脑里,也许看见自掘坟墓的状况了。

 

这位长相端庄美貌的女尼,成了提婆的牺牲品,须臾间死于非命。

 

回头再说莲华色比丘尼被打得头破血流,仍然满怀勇猛之心,蹒跚地走回来庙里。一群比丘尼同修纷纷走来问她:“大姊啊,你怎会遇到这场麻烦呢?”

 

莲华色答道:“诸位姊妹呵,人命苦短无常,诸法也是无常。寂静所在叫涅槃,你们要好好勤修善道才好。那个提婆达多已经造了第三种无间业。现在,是我要入涅槃的时候了。”

 

依据佛经记载,她一面示现各种神爱,一面进入无余涅槃界里,事实上,那是她临终时一面示现佛法的力量,也一面表现从容死相的象征。

 

提婆达多愤怒下打死比丘尼,事后也许忽然清醒了。他自知破坏和合僧伽,让佛身出血,现在又打死阿罗汉。显然造下三种无间地狱的恶业了。他目前出尚未得到一切智,对于自己造恶业也无能为力。一定会沦落到无间地狱里——提婆心乱如麻,非常苦恼。

 

业火烧身

 

依据《增一阿含经.第四十七》所说,当时的提婆达多忧郁成疾,但经文上没有明白说出什么病。后来,他来拜访世尊,还要弟子们扶持,可见他的身心很衰弱了。

 

三无间业曾今人身心俱疲,不止心神妄狂,连身体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那是会致人于死的大病,烦恼的恶业缠身。总之,那是属于业病的身心并发症,双重袭击提婆的生命了。自己造的恶业,让他苦得要命——活的无间地狱。

 

但若自觉有罪业,肯在苦恼中求助,那还有得救——只要心存忏悔来找世尊就行了。阿阇世的情形正是如此。

 

也许提婆也沐浴在佛的慈爱里了。不料,他的苦闷出口竟断送在一个外道手上了。

 

依据《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所说。提婆正在愁闷时,一个叫作“哺刺拏”的外道而来告诉提婆说:“如果有后世存在,也许你的恶业会让你受苦。其实,哪有什么后世呢?那只是编造的话,你听过谁在地狱受罪吗?根本没有那回事。”

 

他完全否定业会让人轮回转世,这是真正邪见。可惜,提婆被这项邪见套住,又慢慢走上要杀害世尊的路了。

 

“倘若无所谓后世,那就不必怕今世的恶业了,纵使杀掉世尊也不会有报应。”提婆的心没有懊悔的意思了。眼前只有一股怨念——非杀佛不可。

 

世尊听到这项讯息,回顾弟子们说:“提婆会因此断绝所有的善根。”

 

《增一阿含经.第四十七》上说:

 

提婆达多在十只手指甲里暗藏毒药,吩咐诸弟子:“你们跟我去找那个沙门。”当时,一群弟子跟着他来找世尊了,企图接近世尊身边以便下毒手。

 

阿难远远看见提婆率领一群弟子走来,转向世尊:“提婆一定心里懊悔,来忏悔以前的罪过。”世尊告诉阿难:“这个坏人恐怕到死也来不了佛的地方,因为他今天会没命。”

 

果然,快要走近世尊身边的提婆达多,双脚着地的瞬间就出意外了。

 

根据佛经上说,提婆被地狱的业火烧身,活活地掉进无间地狱里了,在最后那一瞬间,提婆心里才感到懊悔,想要皈依我佛,但只唱到“南无”而已。

 

但依据《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所说,提婆伸出毒爪要抓住世尊的刹那间,反而中毒死了。

 

因为提婆达多把巨毒暗藏在十根手指甲里来访世尊,心里寻思:“世尊一定会宽恕我才对,倘若不宽恕我,我就用毒爪去抓他的脚,也能伤害到他。”

 

殊不知世尊看透提婆的害心,所以纵使提婆央求:“可怜我,也宽恕我吧。”世尊只是默不答话。

 

这时候,提婆突起瞋心,涌出害意,伸出毒爪要抓住世尊的刹那间,十指全毁,巨毒反而渗入身体里,害得自己叫苦不迭。(《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憎事》)

 

另一部佛经,也记载提婆达多生命的最后一段:

 

在这瞬息间,无间之火烧遍全身,提婆大声叫嚷:“阿难,找现在被火烧身啦,我的身体被炙啦。”

 

因为阿难是提婆的弟弟,才向他猛叫:“提婆,现在还是皈依佛门的时机,你不要再起歹意了。”

 

提婆遭受业报,叫苦连天,一面口念:“从今要诚心皈依。”一边却落入无间地狱里了。

 

不过,后来,世尊大慈大悲,派目连到地狱去查访受苦的提婆,给予天王如来的授记。(《法华经.提婆达多品》)

 

第六章  阿阇世与业病

 

阿阇世的恶疮

 

《大般涅槃经》上记载如下:

 

且说王舍城的阿阇世王,生性恶劣,喜欢杀戮,屡犯口业,贪瞋痴的心意十分炽烈。

 

他只见到眼前,看不到未来,专门跟坏人结伴,狼狈为奸,因为贪恋现世的五乐,所以胆敢加害无辜的父王。

 

他害死父王之后,心生懊悔,才放掉身上的各项璎珞,不再有娱乐消遣。由于内心悔恨交加,才会全身长恶疮。这些恶疮发出臭味,让人不敢接近。

 

他暗自思忖:“我的身体正在受到果报,看样子下地狱的日子不远矣。”

 

他的母亲韦提希夫人用各种药物替他医治,不料,反而使疮疤更加恶化,毫无治愈的征兆。

 

阿阇世向母亲吐露心声:“这种恶疮不是因为四大不协调所产生的身疾,而是来自生命底层的业病,恐怕众生都不能医治了。”

 

大臣们听说国王身上长疮病倒,都纷纷来探访。佛经上说,有六位大臣来探病,并以各种方法来医治国王的心病,这六个人就是六师外道。

 

只听月称大臣先问说:“大王为何脸上憔悴、没有笑容,是身痛还是心痛?”

 

国王回答说:“我的身心都在痛,我听过智者透露,我犯五项逆罪要下地狱了。恐怕没有医生能救我,因为我杀害无辜的父王。”

 

月称说:“谁说犯了五逆罪会下地狱?谁会说下地狱这回事呢?我师父富楼那说过,世上的恶业没有报应,善业也不会有报应,无所谓上业、下业这回事。不然去问我师父好了。”

 

但是,阿阇世没有动身。

 

之后,藏德大臣说话,他是未伽黎拘舍利子的门生。

 

“大王呵,你不必害怕。世上只有两种法,若依出家法而言,杀死蚊了、蚂蚁也有罪,但依王法来说,杀死父亲当国王绝不是罪。依照我师父的理念,人身分为地、水、火、风、苦、乐、寿命等七项,纵使这七项有变化,也造不出什么东西,更不能毁掉什么。因此,纵使用刀剑砍他,生命也不算被陷害。”藏德大臣竭力诱劝和安慰国王,阿阇世听了毫不动容。

 

第三位大臣是实德,拜珊阇耶毗罗胝子为师父。

 

他安慰国王说:“我师父认为先王如果出家被杀害,当然犯罪,他若因为治理朝政被杀就没有罪业了。人在今世的祸福,不算这辈子的业,只是承受过去的业,父王只不过承受自己过去的业,现在既然无因,将来也没有果报。”阿阇世也无意去参访他的师父。

 

接着,悉知义大臣发言了,他的师父是阿耆多翅舍钦婆罗。

 

“谁也不留看过地狱或天堂,事实上只有人类与畜生两道而已。纵使杀人亦无罪,布施也不会有福乐,我师父常常这样说。”

 

迦罗鸠驮迦旃延的门徒吉德大臣开腔了:

 

“是谁提到地狱的事情来眶骗大王?根据家师的观点,天下苍生都是自在天造的。只有自在天高兴,众生才会平安,自在天瞋恚,众生才会苦恼。不论罪与福都是自在天造出来,而人类有什么罪、福可言呢?”

 

最后,才轮到无所畏大臣说话:“大王呵,世上哪有什么杀害的现象存在?虽说杀害等于害命,殊不知命是风气,因为风气之性是陷害不了的。家师尼干陀若提子 他说世界既无施予,也无善良,更无今世与后世,也无父母与德者,更无修道可言。所有的人经过八万劫,就能自行解脱。”

 

纵使六位臣子纷纷劝诱阿阇世,他也不曾去拜访他们的师父,为什么呢?

 

真正的痛根

 

用今天的观点说,六师外道的理论等于一种心理治疗法。阿阇世害怕现在的业因,会使他下地狱,人们才想要否定地狱的存在。其他人否定业因业果,有些纵使承认过去的业因,也照样否定由现在到未来的因果。

 

有人从“唯物论”观点否定死后的世界,也提到杀害只是分散人体结构的各种要素而已,而要素本身并无变化。总之,意思是生命乃无法杀害的情况。

 

又有人主张出家法与王法不同,只行王者之道,并无杀害罪可言。

 

不论怎么说,以上的劝慰对于阿阇世的身心苦恼都于事无补,无法安慰他苦恼的身心负荷。

 

世人由宿业引发的病,不能靠唯物论、否定因果的道德论,或怀疑论来治愈。

 

在这种情况下,耆婆终于现身了。由《大般涅槃经》可以看出耆婆与阿阇世的交谈内容。

 

耆婆来到王宫问道:“大王不能安眠吗?”

 

阿阇世说:“耆婆,我现在病情严重……所有良医、妙药、咒术和善巧方法都医不好,为什么呢?因为我的父王是一位法王,用善法治国,无辜被杀害了。我像陆地上的鱼,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实际上,阿阇世的恶疮是因为心里悔恨交加,才使全身长疮,流出脓血。

 

不消说,那是一种恶性皮肤。病因是细菌引起的瘫疮,全身长出来,可见毒性极强,属于恶性肿疮,而阿阇世自身的抵抗力太弱了。

 

纵使表面属于脓疮,它的根是慢性病,不是病原性细菌,很可能是一种癞菌。

 

有人说是食物中毒。此说暗示性极强,阿阇世内心的烦恼严重,才反映出症状恶化。

 

不论哪一种情况,若是单纯的身体疾病,佛经上也没有写明。它藉肉体器官显露出来,殊不知真正病根在心底。因此,如果心态不改变,这种恶疮无药可医,没有病愈的希望。

 

所以,阿阇世自己也很明白,他才向耆婆吐露肺腑的话,自己的病不可能靠医生、妙药、咒法或任何妙方医好。他也清楚恶疮的根源。

 

被阿阇世杀死的那位父王,正是无辜的国王,也是一位法王。他皈依世尊,治理朝政也能善待百姓,阿阇世的心底很仰慕这样的父王。可惜,当年阿阇世拜提婆为师父,在无明的黑云笼罩下,才看不见父王的原来面目。

 

在阿阇世当时的心里,那个父亲确实是杀害过自己的前身,执着权力欲,这个恶劣印象一直由提婆播种在他的心田。

 

阿阇世想要杀害的父亲,也是在他那股强烈末那的烦恼控制下,极想要杀害的一位正父亲。

 

后来,他离开提婆,无明的黑暗之云逐渐散去,他始知自己杀死的父亲,正是不曾杀过人的父亲——儿子一想到父亲,不禁流下忏悔的泪珠。

 

母亲的情况也一样。当父亲被幽禁时,常去牢里探望的母亲,也不是愚痴的母亲。她在佛法与父王的感化之下,深深懊悔过去的罪业,连这样的一位母亲,被无明黑云蒙住双眼的儿子都不想放过她。

 

在世尊的教化下,才成为真正的母亲——韦提希夫人的改变。显然在阿阇世患肿疮叫苦连天的时期。那时候,脓汁流出臭气难闻,连看病都找不到人,韦提希夫人把真爱投在儿子身上,舍不得离开他。这种风范正是阿阇世梦寐以求的母爱。

 

他感受母爱愈深,杀母的忏悔心也愈强烈,当然会导致脓疮恶化了。

 

阿阇世向耆婆诉苦:“我以前听智者说过,如果身、口、意三业不清净,一定会下地狱,我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怎么也不能安眠,现在没有一位大医生的法药能够医好我的病痛了。”

 

阿阇世离开提婆达多才会患病受苦,但他也知道六师外道不可能充当良医。

 

虽然,他陷入自造的恶业里,六师外道的道理,不仅不是单纯的安慰,反而会增强烦恼的火势,他凭着病人锐利的直观早已洞悉这一点了。

 

最后一线希望,只有求教耆婆了。

 

信与惭、愧为善心之本

 

按照佛教心理学说,心态作用除了烦恼以外,另一种足以匹敌的势力,就是善良的心理活动。

 

在《成唯识论》里,这方面列举十一个项目:“信、惭、愧、无贪、无瞋、无痴、勤、轻安、不放逸、行舍、不害。”

 

在这些善心里,最根本的有信、惭和愧等心理作用。在这三项善心活跃之际,也正在跟烦恼展开剧烈战斗。耆婆看穿了阿阇世的恶疮底下,存在以上三种善心。只要有信、惭和愧在活动,阿阇世就不会下地狱了。

 

纵使有这三种善心,恶疮反而更加恶化,耆婆明白那是跟佛接通的管道。他不能像外道们一样,挑逗病人的烦恼或否定因果,让阿阇世萌生的善心被消灭。不过,耆婆也清楚只有仰赖世尊,才会打开从善心通往佛性的管道。

 

现在,要看耆婆的心理治疗法了。

 

他先开始赞叹:“善哉!善哉!大王虽曾犯罪,幸好心有悔意,满怀惭愧。诸佛常说,有两法能够解救众生的苦恼:一法是惭,另一法是愧。惭是不要自造罪业,愧是也不要叫别人犯罪。惭是自觉羞耻,好好反省,愧是将心事吐露给别人,感到愧疚。惭是在人前羞耻,愧是在神前感到难为情……

 

“大王呵,请你听清楚,佛说智者有两种:一种是诸恶不作,另一种是即使不幸做了也会忏悔。大王虽然造了罪孽,幸好现在会忏悔,起了惭愧心,所以,罪业会消灭,而成为一位智者。若要掩饰罪业,它反而会增大起来,如果坦述出来又有惭愧心,那么,罪业才会消灭。”

 

之后,耆婆也竭力说明善心的根本——信仰的问题。

 

“大王呵,凡是不信因果,也毫无惭愧,或不信业报,不看现在与将来,不肯亲近善友者,都叫作“一阐提”。现在好极了,因为大王肯信因果,也相信业报。因为大王相信业因业果苦闷之余才会患有恶疮。眼前大王即使身心得病,也绝不是否定因果的一阐提。因为你没有听从外道的歪理,而相信业因业果。大王呵,你不必害怕,佛可以救你,也能医好你的病痛。”

 

接着,耆婆劝他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快去参访如来。”

 

阿阇世答说:“我一身罪大恶极,奇臭无比,快要下地狱了。倘若我去见如来,恐怕如来会嫌弃,唯恐避之而不及,不想跟我说话。”阿阇世长吁短叹起来。这时候,阿阇世的生父——已故的频婆舍罗王发话告慰儿子了。

 

《大般涅槃经》上说:

 

此时从虚空传来一阵声音:“……佛不久要入涅槃了,如果佛去世,大王的恶业会更重,也无人能医治你的病痛了,大王,你已经造下极重大的恶业,快坠入阿鼻地狱里。你必然会因为这项业缘饱受苦楚……你快去拜访佛,除了世尊,也没有其他人能医治你,我现在怜悯你才来相劝。”

 

这也许是阿阇世内心那位父亲的声音,从阿阇世的生命——“小宇宙”的虚空里,向意识世界发出父亲的呼唤,父亲的慈爱打开阿阇世的心扉。

 

这个声音知晓未来,好像未卜先知的梦境一样,内在虚空的声音也能够预测未来。

 

总之,他预知世尊快要入灭了,倘若佛进入涅槃,那么,世上再也无人能够救度自已的爱子。那阵呼唤正是父亲的慈爱声音。

 

不料,阿阇世听到虚空的传声,非常恐慌,仿佛芭蕉叶般在颤抖不停,他向空中喝道:“你是谁?为何不现出色相,只听到声音呢?”

 

“我是你的父亲频婆舍罗王。你现在最好听从耆婆的话,快去向世尊求救。千万不能听从六个臣子的邪见。”父亲说。

 

阿阇世听到这个声音后,晕倒在地上了,全身的恶疮反而更加剧烈,臭秽也逐渐飘动。即使擦药治疗,疮疤照样吐出毒气,毫无减轻的样子。

 

佛的光明医好阿阇世的苦恼

 

世尊远远地看见阿阇世的样子,回顾迦叶菩萨说:“我要为阿阇世王延长生命,不能很快入灭。”

 

迦叶菩萨问道:“为了芸芸众生,如来不该入涅槃才对。为什么只为阿阇世一个人才不入灭呢?”

 

世尊说:“阿阇世听说我要永远入灭,不禁晕倒在地上。迦叶菩萨呵,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世尊洞悉阿阇世的绝望心情,诚如他的父王所预测,世尊不久要入灭了。这样一来,他绝对会堕入无间地狱里,恐怖与绝望迫使阿阇世晕倒,病情也加重,关于这一点,世尊比谁都难受。

 

那么,世尊何故要为阿阇世着想呢?世尊终于坦述出来了。事实上不是为了阿阇世一个人,而是透过他来教诲芸芸众生。

 

“我的目的是为了所有凡夫,其实,阿阇世一个人造遍一切五逆罪孽,而且目的在一切有为众生,我住在世上不是为了无为的众生。”

 

总之,阿阇世是代表所有违反五逆的人,佛表示自己住在世间,纯粹看在六道里轮回、受苦受难的众生份上,扩着说明阿阇世这个未生的本义。

 

《大般涅槃经》上说:

 

“所谓阿阇,即是不生,世人称为‘怨’。因为不生佛性,才会产生烦恼的怨气;因有烦恼的怨气,才看不到佛性,因为不生烦恼,才看得见佛性;因为看见佛性,才得以安住在大般涅槃里,这叫‘不生’,才会取名‘阿阇’。善男子呵,阿阇名叫不生,不生名叫涅槃。世间叫作世法,目的叫作不污。因为世间的八法清净,才不入无量无边阿僧祇劫或涅槃。所以,我才为了阿阇世而不想进入无量亿劫的涅槃。”

 

总之,阿阇即是“不生”,意指不会产生佛性。因为没有佛性,才会产生烦恼的怨恨,这叫作“世”。

 

阿阇世犯下五逆重罪,原因是佛性被烦恼的怨憎层层蒙住,看不见佛性。所谓佛性,不消说,就是贯穿烦恼与宿业领域那个生命底下——九识心王的真如之都。因为“九识心王那颗月亮”,在烦恼与恶业的黑云笼罩下,无法露光来照耀生命。

 

由此可见,只要能够吹散烦恼的黑云,就能重见佛性的月光。如果佛性的月光辉煌灿烂,才能安住在大般涅槃里,世尊说这个即是“不生”。

 

世尊表示因为阿阇世的缘故才不入涅槃,之所以如此,纯粹要开示阿阇世的佛性,为了引导他进入涅槃。

 

阿阇世即是不生,但在这种情况下,阿阇可以称作“不生不灭的涅槃”,所谓世,就是指世俗的八法(也叫八风:利、衰、毁、誉、称、识、苦、乐)。其目的是,因为有八法没有污染的地方,才在无量无边的阿僧祇劫这样漫长的时间里,不打算进入涅槃。

 

所以,世尊为了阿阇世才在无量亿劫间不进涅槃,而安住在世上。

 

阿阇世由于烦恼的怨憎,才见不到佛性,一直为恶疮所苦,佛陀的慈悲就是要彻底转换阿阇世的根本生命,让他能够住在不生不灭的绝对境界,也就是涅槃的境界。不久,佛陀的慈悲湿润了阿阇世的全身上下。这项伟大活动是从佛转向众生方面。

 

佛经上说,大慈大悲的世尊,特地为阿阇世王进入月爱三昧,进入三昧以后,立刻放出大光明。这道光明清凉净洁,直接照射在阿阇世王身上。他身上的恶疮痊愈,苦恼也顿然消失。

 

“月爱三昧”即是“月光之爱”,好像利用这道光明来消除众生的苦恼,佛陀如果进入这种三昧,就会以净光除去众生的烦恼,所以取名为月爱三昧。当清净的世尊放出来的光明,照在阿阇世的全身,恶疮马上痊愈,苦恼也被除去了。

 

阿阇世吃惊地问耆婆:“耆婆呵,这道光从哪儿来?怎么一照射到我的身体,立刻除去疮苦,全身都舒服起来呢?”

 

耆婆说:“这道光明是打从天中天的世尊那里放出来的。”

 

阿阇世王说:“为什么世尊要放出这道光明呢?”

 

耆婆说:“大王呵,这个瑞相完全是为了大王,因为大王刚才叹息世上没有良医能够医愈你的身心,所以,世尊先放出光明来医治大王的身病,然后再医心病。”

 

求道心击破无明

 

佛用光明治愈他身上的肿疮,根据耆婆的话,佛也进一步把他的心病医好了。

 

的确,身病很快见效了。不料,阿阇世的心理冲突或葛藤依然存在。杀父弑母的忏悔心非常深刻,惭愧心阵阵在怦动。

 

阿阇世问耆婆说:“耆婆呵,世尊肯见我吗?”

 

耆婆说道:“譬如父母养了七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生病时,不表示父母不肯一视同仁,自然比较关心那个生病的孩子。大王呵,如来也一样,并非对待众生有分别心,只是比较关怀罪业特别重的人罢了。”

 

话虽如此,阿阇世的心里暗忖:“世尊放出的月爱三昧这道大光明,到底有什么特别意义呢?”

 

这道光明抚摸了阿阇世患病的身体,属于慈爱的光明,出自佛的月爱三昧这种境界。这道光明仿佛抚摸病人的身心,的确是很柔和的光芒。

 

耆婆举出各项譬喻来向阿阇世解说清楚。

 

这道月光,好像能让所有的青莲花开了一样,能让天下苍生开启善心,所以叫月爱三昧。

 

在暑热时,好像众人都很怀念月光柔和的夜晚,好像被月光照耀到时,能够免除闷热一样,它能扫除众生的贪欲和烦恼等毒热,故称为月爱三昧。

 

圆月等于群星之王,无异甘露之味,三昧是诸善之王,具有甘露味,能让天下苍生爱乐不已,才叫作月爱三昧。

 

现在,阿阇世终于明白自己病愈的理由了。因为世尊的三昧之光,让阿阇世体内萌生出的善心开花和壮大起来。

 

倘若光是怎样,惭愧心也许会更刺激肿疮恶化,事实上,三昧的光明也同时冷却和软化烦恼的毒热了。此时,善恶的心理冲突才算消失殆尽。

 

另外,阿阇世的末那调存善心笼罩下,得到佛陀慈悲的感化,也逐渐成为安全感应了。这样才把日渐恶化的身疮医好,等于恢复了与生俱来的天然治愈力。

 

耆婆心里清楚得很,恶疮的消失,得力于佛陀的慈悲,阿阇世的善心苦不央求佛陀,这道光明会渐渐薄弱,以致让他的身心疾病复发。无论如何,心病也要医好。只要阿阇世肯求佛,就能够得到力量与智慧,来击破内在的无明。阿阇世的内在佛性,只要肯跟无明搏斗,心病自然能够痊愈。因此,他决定要见世尊,央求佛陀的拯救。

 

耆婆说:“大王呵,如来看见各种病人,部会施予适当的法药。纵使病人不肯服药,如来也不会责备他。”他竭力催促阿阇世去访问世尊。

 

此时,世尊面告在场的大众说:“所有众生若能成为近因缘,帮助自己得到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那么,他们都是善友。为什么呢?倘若阿阇世王不听耆婆的忠告,他在下个月七日必定身亡,沦入阿鼻地狱里。”

 

世尊心里也许联想到提婆达多,因为不交善友,才会掉进阿鼻地狱里去。

 

那使善良的耆婆不停地告诉阿阇世王,当初有一个毗琉璃王消灭释迦族后,企图搭船人海,结果被火烧死了,提婆达多的弟子——霍伽离碰到大地裂开,而堕入无间地狱里丢。相反地,须那刹多作恶多端,幸好去求救世尊,才得以消灭许多罪业。阿阇世听了说道:“耆婆呵,我跟你骑同一只象去吧。这样,即使我会掉下地狱,有你阻挡也不会掉下去才对。”

 

不料,阿阇世的心又开始动摇了。

 

此时,只听见世尊向大家宣布:“阿阇世王的心里还在犹豫,我要让他下决心了。”

 

得到佛性薰陶,终于光芒四射

 

阿阇世王来到婆罗双树间,走近佛陀时,仰望如来的三十二相和八十种好,仿佛一座微妙的金山。此时,世尊发出八种声音,喊出:“大王。”阿阇世回顾左右,心想:“在这群人里谁是大王呢?我满身是罪,又无福德。难道如来还叫我大王吗?”

 

不料,如来又叫一声:“阿阇世大王。”

 

国王听了非常欢喜,暗自寻思:“今天听到如来说话,始知如来果然大慈大悲,怜悯众生,而且一视同仁。”

 

于是,他禀告佛说:“世尊,我现在没有疑心了,如来真正是众生的无上师尊。”

 

此时,迦叶菩萨告诉持一切菩萨说:“如来已经让阿阇世王下定决心了。”

 

之后,世尊才向阿阇世讲解各种教诫,谈到诸法、无常、无我和空的道理,阿阇世的心终于完全开朗了。

 

现在,他已非昔日被世尊的月爱三昧所照射的病人形象,而是信受佛法,自动沐浴在佛性的光辉下,满面红光的大王了。

 

阿阇世内在的佛性,扫除无明的黑云,把忏悔的泪水转变成欢喜的表情。

 

他暗忖,忏悔不是无聊的回忆,真正的忏悔是,要把见到佛的喜悦改放在自己将来的行为里。

 

这种行为要能得到佛性的支援,属于善心方面的色心活动,也必须真正落实于佛法,符合佛心的活动才行。唯有配合佛心的行为,才能向亡父和老母忏悔,也才能报答他们的恩情,否则都是没有意义的。

 

阿阇世终身追求的“真正父母”,正是世尊的虔诚弟子。他们因为信受如来的教诫,才能成为“真正父母”。

 

若能这样,同父母忏悔的阿阇世,才是真正的好儿子,成为继承父王遗志的贤明君主。阿阇世一面决定接受世尊的教诫,一面想做父王的好儿子,藉此消灭昔日虐待母亲和杀父的罪恶感,感谢如来与父母的念头跟欢喜的心情沸腾起来。

 

阿阇世打从内心将前世以来的恶劣宿业,永远地改过自新了。

 

阿阇世向世尊坦露自己的心情:“世尊,我没有看过世间有一种叫作伊兰毒树的果实,会从伊兰树生出伊兰果,再生出栴檀树来,但是,我现在才看到伊兰果生出的栴檀树。伊兰果就是我的情形,梅檀树是我的心,属于无根的信心。无根是指我起初根本不知恭敬如来。现在才生出信心,所以叫无根心。世尊,倘若我没有遇到如来,在无量阿僧祇劫期间,非沦落到大地狱里饱尝无量的苦楚不可。我现在居然能够瞻仰如来,凭这项功德,我要下决心打破众生的各种烦恼和恶心。

 

当然,世尊也洞悉和勉励阿阇世身上涌起的佛性,和九识心王的光辉:“大王呵,好极了,我明白你要破除百姓的烦恼,除去他们的恶心。”

 

阿阇世又禀告:“只要我能破除众生的坏心眼,纵无量劫期间沦落在阿鼻地狱,为众生饱受苦楚也绝对不以为苦,甘之如饴。”

 

据说许多摩竭陀国的百姓听到世尊与阿阇性的问答,无不起了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阿阇世勇气十足地告诉耆婆:“我舍弃短命,而得到长命,舍弃无常身而得常身。现在,大家发起菩提心,系因缘于我的事情。我成了佛陀的弟子。”接着,只听他作诗喝赞叹如来:“我要将现在得来的功德,为天下众生击退诸魔。”这是阿阇世弘法的誓言。

 

后来,阿阇世果然继续父王的作风,成了名符其实的英明君王。佛陀涅槃以后,他也照样热心协助佛教追求佛法,在第一次经典的结案,也是一位热心的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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